第9節
這個時候,許戈告訴自己“好了,現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br> 可事實是她找到更好的隱蔽點,一邊偷偷看著那個人修鎖一邊對自己說,反正現在回去也沒事干。 他修鎖的動作漂亮極了,不起眼的工具拿在他手上宛如各種花式雜耍,眨眼功夫,在一邊觀看的阿巴斯大叔眉開眼笑,很顯然那個人給他修好了鎖。 站在褪色的大門口前,那個人接過阿巴斯大叔給的車馬費,朝著阿巴斯大叔揮手之后轉過身去。 這一天,耶路撒冷的天空很難得出現了艷陽,他臉朝著日光,影子被投遞在泥土路上,在揚起的塵土中十分模糊,就像是老城區每次發生沖突之后漂浮在半空中由硫磺制造出來的霾。 著魔般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表被巒蟈寫的這些嚇到,現在以色列局局勢好了很多,我寫的這段是以巴最為動蕩的階段之一,那時以色列還是沙龍執政,那位可是硬骨頭,他把巴勒斯坦的總理軟禁了起來,就是著名的阿拉法特先生,一直到他死,阿拉法特死后他的遺孀把他的一件內衣交給了法國,法國在阿拉法特的內衣中檢查到了部分劇毒,【據說,阿拉法特的遺孀是拿了沙特的好處才說出交出那件內衣的。 沙特也是中東的大boss,沙特王室很卑鄙的,石油大國,中東局勢越亂就越有利于他們的石油交易。 ☆、許戈(09) 有著艷陽的午后,許戈偷偷的跟在那個人身后。 這一天她的打扮和這里的阿拉伯女孩沒有什么兩樣,及膝的深色阿拉伯中長長袍配牛仔褲,長袍是梅姨在耶路撒冷最大的商場買的,布料和里襯的棉是土耳其制造的,土耳其制衣在耶路撒冷很受歡迎,有能力的家庭都會給自己的孩子買一件土耳其制造的阿拉伯棉襖。 許戈個頭小,那樣的打扮使得她印在商店櫥窗上的影子看起來是那么的不起眼,沒有人注意到她。 那個人也沒有注意到她,她大膽的再把自己和他的距離拉近一點。 被rou鋪老板驅趕、瘦得看起來就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的老狗灰頭涂臉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那個人,一少年一老狗并行著。 小段路程之后,那個人發現了狗的存在,停下了腳步。 片刻,他走進一家rou鋪店里,從rou鋪店出來時手中多一包東西。 早已人去樓空的老房子,窄小的小巷兩邊是爬滿枯藤的圍墻,那個人立于風口。 背靠在圍墻上,他正低頭看正在狼吞虎咽的老狗,老狗嘴里嚼著的是他從rou鋪店里買到的rou鋪。 許戈側身站在小巷入口處,和那個人隔著十幾步左右的距離。 放著rou鋪的包裝袋從最初鼓鼓的逐漸變成塌塌的,在這期間許戈的手一會去擺弄自己的衣角,一會去觸摸圍墻的枯藤,離開也不是朝著他靠近也不是的。 那個人現在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她想要去安慰他,可那個人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下午看起來和平常都不一樣,讓她心里沒有來由的害怕,望而卻步著。 終于,老狗把包裝袋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凈,末了還用舌頭去舔包裝袋里的油脂,確信包裝袋沒有什么嚼頭了,它用后腿把包裝袋踢開,小巷盡頭的風把包裝袋吹走。 飽食一頓的老狗慢悠悠往前移動幾步,停在那個人面前,抬起頭討好的搖起了尾巴。 這個時候,許戈想起老城區的那些老人們的話:有些狗也和那些利益主義者一樣。 面對著老狗示好,那個人一動也不動,嘴里念著連串的阿拉伯數字,聲音溫柔:五、四、三、二、一。 就像是特殊的咒語一樣,隨著那個人口中最后的那個阿拉伯數字,狗應聲而倒。 最初許戈還覺得那也許是類似于一種訓練什么的,目光緊緊盯著倒在地上的狗。 數分鐘過去,狗還是一動也不動,許戈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該不會是…… 這時許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三步并做兩步串了上去。 那個人對于她的忽然出現好像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她的出現倒是讓他嘴角微微揚起,目光在她的臉上巡視著。 許戈低下頭。 從狗嘴角溢出帶有點泡沫性質的粘稠液體證實了她剛剛的猜想,狗死了。 呆站在那里,她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 那狗就躺在許戈的腳下,即使是隔著一層牛仔布料,許戈還是可以感覺到,生命走向死亡所帶出來的那種迅速冷卻的溫度。 那溫度,讓人不寒而栗。 半響,慫著腦袋,許戈喃喃開口:也許是因為它吃得太飽了…… 那老家伙,可憐又貪婪,干嘛要一口氣吃完呢? “如果我說它不是因為吃得太飽才死的呢?”聲音淡淡的,冷冷的。 啊——的一聲在小巷盡頭回響著。 那發音類似于嚴重變形的音符,抬起頭,目觸到他的目光之后許戈再一次選擇回避。 不敢去看已經死去的狗,也不敢去看他,選擇去看他那雙沾滿黃色泥土灰塵的鞋,細聲說著:“不管它是怎么死的,反正它已經死了,我們快點回去,我聽他們說……” 說到這里許戈沒再說下去,伴隨著針對布朗先生的恐怖襲擊事件,整個耶路撒冷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部分巴勒斯坦人說“他的行為我理解,那些住好房子的人是不會理解窮人的絕望,物價高得讓人沮喪,一百謝爾克就只能買到快餐和汽水?!?/br> 部分以色列人說“巴勒斯坦人又來到我們的領土制造殺戮了,他們連一直站在他們那邊的布朗先生也不放過,牲畜還知道感恩?!?/br> 在這兩股聲音中耶路撒冷把警備級別提到最高,處于一些沖突密集發生區的商鋪早早關門。 在街上玩耍的孩子被大人緊急叫回到家里。 許戈想如果她把這些情況告訴那個人,由于涉及到布朗先生她怕那個人心里難過不敢說出來。 索性閉上嘴,改用拽衣服的形式催促著那個人回家。 那個人紋絲未動,她已經用盡她能用的力氣了,加大手的力道,許戈就不相信自己拽不動他,她的食量可一點也不少。 下一秒,他手一揮,輕而易舉擺脫了她。 由于沖力導致于許戈的腳都站不穩了,手下意識往后拐,去找尋圍墻防止自己摔得個四腳朝天。 身體剛剛站穩,許戈就聽到他說:“阿巴斯大叔給了我五十謝克爾,我把那五十謝克爾再加上我帶的一百五十謝克爾買了一磅rou?!?/br> 頓了頓:“我告訴店里的伙計我的狗生重病了,我打算幫它擺脫病痛的折磨,店里的伙計在我的要求下在rou里加了一點東西?!?/br> “加……加了什么東西?”傻傻的問。 那個人沒有回答,就微笑的看著她。 許戈站在那里想,想著,等她想明白時發現他手里多了煙,而且煙已經剩下了半截,他側著臉,臉面向小巷盡頭方向。 那個人抽煙了,那個人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抽煙了? 他哪有時間去學習抽煙,他今年才十五歲抽什么煙?! 許醇,混球! 撲過去想去搶他的煙,宛如手腳靈活的魔術師一樣,她的手指剛剛夠到他夾煙的手已經空空如也。 他瞇著眼睛,黃色海綿體已經被他的牙齒咬成扁平形狀,白色的也只剩下小半截,小半截煙在快速的燃燼,眨眼之間變成花灰色。 從小巷盡頭卷進來的風把花灰色那一截吹散,變成散落在空中的灰燼。 半截煙只剩下煙蒂,修長的手指接走奄奄一息的煙蒂,看也沒看,煙蒂燃燒的那一處往著墻上狠狠的壓下去。 煙蒂從墻上滑落,手指彈開,依稀間許戈看到從他指尖彈落下來的灰色粉末,被抖落于泥土中,變成一粒粒塵埃。 那一系列的動作宛如來自于另外的一個人,這個人一定不叫許醇。 可這個人是真的是許醇啊,如果他不是許醇那他又是誰? 可許醇怎么會干出這種把狗弄死、又抽煙、又一副看不起她樣子的事情呢? 一定是那樣子的! 那些做了不好事情的人們都會到圣殿去,他們嘴里念著“請原諒我吧,我被魔鬼附身了?!?/br> 她得把他叫回來,讓他變回許醇的樣子。 “許……”許戈張開嘴。 還沒有等她把他名字叫全,迎面而來形成類似于球形的煙霧把她嗆得不??人云饋?。 一邊咳嗽著一邊后退著,因為那個人的身體正在朝著她逼近。 這個時候許戈自然不會去犯那種“難道他想親我?”這樣的傻。 躲避著,最終避無可避,身體往著背后圍墻貼,他的手掌緊接著往圍墻壓:別擔心,有一種人魔鬼也不愿意光顧。 “許……許醇?!敝е嵛釂柍觯骸肮贰窙]有得罪你,你為什么……為什么……” “我高興!”習慣性頓了頓,他繼續說著:“你沒看到嗎?我讓他飽餐一頓才走,說不定它會為這個而感激我?!?/br> “怎么……這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看它那樣子翹辮子是遲早的事情,也許明天人們就會發現它的尸體,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br> “那……”許戈憋著氣:“也是狗的事情,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他緊接過她的話:“說不定忽然冒出個好心人收養了它?也許吧,可我剛剛和你說了,弄死它是因為我高興,即使它看起來活蹦亂跳的?!?/br> 說話間,他的指尖輕輕的劃過她的鬢角。 那句“活蹦亂跳”被他拉得長長的,之后語速再來一個急轉其下:“就像你一樣!” 沒有來由的,許戈心里一抖,拳頭握得緊緊的,在心里和自己說著:許戈,不要被嚇到,他這是在嚇唬你的,不要上他的當。 “其實?!庇兄良y路的笑意近在咫尺,有著風的不羈,也有塵埃般無奈:“不覺得在這個地方,弄死一個人和弄死一條狗沒有什么分別嗎?” 落于她鬢角的手指往下滑落,滑落到頸部,然后停在頸部的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人身體部分最為脆弱的地方之一,有多脆弱,許戈知道。 那天,太陽光亮得就像是白熾燈,孩子們都在聽老師講課,那是剛剛從法國留學回來的年輕人。 那天,他給孩子們講那遙遠地方,那波光粼粼的塞納河。 一個人蒙著頭巾的人闖進他們的教室,由于個頭小的原因,許戈一直坐在最前面。 這個人進來之后從許戈手里拿走了筆,那是能畫出盛開的鮮花,能畫出人們微笑臉龐的藍色水筆。 藍色水筆轉眼間就插.在年輕的老師的脖子上,瞬間噴出來的血把許戈的臉都弄花了,最大的一點就落在鼻尖,聞起來有點像從市場魚販手中接過的鈔票味道。 那天,許戈才知道原來一個人身上的血真的可以多到變成一條河。 血變成的河沿著地板來到許戈的腳上。 從這一天起許戈再也沒有見到那位老師,也是從這一天起許戈在挑選筆時,目光永遠會忽略藍色墨水的筆。 此時此刻,從小巷盡頭滲透進來的光也亮得就像是白熾燈。 他臉上的笑意越是好看,許戈的心里就越為的慌張,她想她一定讓心里的恐懼爬到她臉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