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她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當那個人的肩線到達許戈的鼻尖時,出于某種直覺許戈下意識伸手拉住了那個人的衣襟。 這一舉動成功引起那個人的注意,他側過臉來。 這還是許戈第一次從那個人的眼神中捕捉到含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即使是淡淡的但還是讓許戈的內心感到了怯弱。 松開手,帶有少許麻紗的布料擦著她的指尖,側過臉,許戈觸到了梅姨的目光。 慌忙垂下頭去,垂著頭來到窗前用拉窗簾的舉動來掩飾那種她也說不出來的感覺,那感覺類似在某一個瞬間失落了自己最為珍愛的禮物。 拉完窗簾之后,許戈在窗前發起呆來。 從小巷處傳來的機車引擎聲讓許戈如夢方醒,第一時間拔腿就跑。 如許戈所預感到的那樣,那個人真的讓布朗家小小姐坐上他的機車。 等許戈跑出門口時那輛有著和圓頂清真寺一模一樣顏色的漂亮機車已經開到巷尾了。 騎著機車的少年背影挺拔項長,穿著長裙的少女側坐在機車后座上,她手搭在他肩膀上,長長的裙擺看著美極了。 就像老城區里的那些孩子嘴里說的那樣“布朗家小小姐和五金店的大兒子在黃昏散步時看起來就像一幅畫?!?/br> 從家里隨手拿出來的搟面杖從許戈手里脫落,許戈也不知道為什么它會出現在她手里,那一刻,差不多有半米長的搟面杖看在她眼里充滿著某種的攻擊力,就像之前的刀叉一樣。 那輛機車昨天才送到家里來,金燦燦的,看起來漂亮極了,那是德國一家汽車公司送給那個人的獎品,他在上個月的足球友誼賽中榮贏最佳球員。 當機車送到家里時,許戈相信自己會是那輛機車的第一位乘客,當然,開機車的得是那個人。 可第一位坐上機車、手搭在那個人肩膀上的另有其人,這個想法就像洶涌的海水在沖擊著海岸,讓許戈心里泛起了一種陌生的情潮。 許戈想,會不會那種情潮就叫做傷心呢,據說那是一種比不快活還要更難受的情感。 從手上掉落的搟面杖往前滾動著,當它停下來時那輛機車連同布朗家小小姐的裙擺一起被小巷盡頭的光所吞沒。 黯然轉過身來,許戈再一次觸到不知道何時站在她背后的梅姨的目光,那一瞬間,許戈心里有著一種無可遁逃的窘迫。 吶吶開口:梅姨。 許戈一直覺得梅姨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和很多時候一樣梅姨攬住她的肩膀,就像沒有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搟面杠一樣,問她是不是今晚梅姨做的菜不合她胃口,不然怎么就只吃那么一點。 “沒……不是?!崩^續吶吶著,乖乖跟著梅姨一起回到屋里。 在幫忙梅姨一起收拾廚房的時候,梅姨問許戈記不記得那位叫做納吉布的學徒。 許戈怎么可能不記的納吉布,納吉布是在爸爸五金店干活的約旦男孩,今天早上她還和納吉布說過話呢。 “聽說納吉布已經籌齊了彩禮?!泵芬陶f。 在一些阿拉伯國家,籌齊彩禮就等于是要結婚了,這時許戈并沒有把梅姨的話放在心里。 下一秒。 “許醇只比納吉布小一歲?!?/br> 納吉布今年十六歲,納吉布在十五歲時就和一位約旦女孩有了婚約。 那個人今年十五歲。 作者有話要說: 圣殿山、以巴局勢、行駛在路上的裝甲車、槍聲距離我們的世界很遙遠吧【為了讓大家看起來更深刻一些,以后會挑一些重點的講,這樣大家看起來就比較了解了,也可以營造出那種身臨其境的氛圍。 耶路撒冷是是世界三大朝圣地之一,也是猶太人心目中的圣城,而以色列國是猶太人最大的聚居地,聯合國成立之后耶路撒冷為巴勒斯坦國所擁有,后以色列入侵,然后造成了現在的局面。因為領土的爭端兩國一直沖突不斷,耶路撒冷也是當今世界惡劣的生存環境之一。 ☆、許戈(04) 源于好玩,許戈來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年就和一位阿拉伯人學起了訓鷹,三個月之后,許戈就讓那只體重達到她的三分之一的沙漠鷹乖乖站在她是手腕上。 訓鷹可是一種體力活,許戈自認為自己的力氣不小,可在梅姨的那句“許醇只比納吉布小一歲”之后,她的力氣好像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拿著碟子的手有些抖,抖到讓許戈有種錯覺,哪怕她稍微一泄氣,手上的碟子就會摔個稀巴爛。 也就是一個眨眼功夫,梅姨好像把那位即將娶媳婦的納吉布忘得一干二凈,開始說起了她的童年。 說當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跟在哥哥背后當跟屁蟲,說她小時候不懂事仗著自己和哥哥的關系沒少干涉哥哥和他朋友們之間的互動,說她…… 說她小時候是小傻蛋,一門心思想和自己的哥哥結婚。 碟子真的摔了個稀巴爛,不過不是因為她沒有力氣。 看也不看那個喋喋不休的女人一眼,頭也不回的離開廚房,三步并做兩步往著客廳,手一伸把平日里頭爸爸喜歡的煙斗一掃,煙斗掉落在地上。 腳步往左,停在了那個人的書房門前,深深呼出一口氣,伸手:許醇你這個混蛋,居然敢讓別的女孩坐上你的機車,你和市井上的那些小痞子沒什么兩樣,只搭理臉蛋漂亮、嬌滴滴的連包也覺得重的女孩。 推開門之后,她的大力氣一下子都回來了,你看,推倒那個書架看起來多輕松,書架之后是筆架,筆架之后是衣架。 總之,所有她能搬得動的東西都一一的被她摔在了地上。 如許戈意料中的那樣,她的行為為她帶來了他們家最高規格的懲罰。 許戈被關進四面都沒有窗戶的小屋子里,這個小屋子據說是房子主人之前養寵物來著,她爸爸發話了,她得呆在里面直到她親口承認錯誤,并且保證以后不敢才會放她出來。 背貼在墻上,卷曲雙腳,下巴擱在膝蓋上,許戈一邊透過小屋子唯一那扇門門縫隙看著從客廳透露出來的光,一邊側耳傾聽著來自于小巷的聲響。 可許戈遲遲沒有等來她盼望聽到的聲音。 那個人為什么還不回來?那個人已經去了很久,送一個人能用多長時間?他難道不知道嗎?在耶路撒冷的老城區越是夜深就代表著距離危險越近。 不到1平方千米的老城區在國土面積126平方千米的以色列只有那么微小的一點,可那是耶路撒冷最特殊的1平方千米。 這不到1千平方千米的區域連帶著園石清真寺、哭墻、圣殿,每年有不計其數的游客、朝圣者慕名來到老城。 聯合國編文給予這片老城至高無上的贊美:那是歷史留給人類的一部偉大史詩。 老城被分化為四個區:基督區、猶太區、穆斯林區、亞美尼亞區。 宗教間的沖突、領土的爭奪、以及利益鏈條使得老城區常年沖突不斷,每一次沖突都會帶出流血事件,在每一次流血事件的背后都有著響亮的口號“我們是為了榮譽而戰斗?!?/br> 之后,各大國家、各大派別的領導人都會相互指責,那些許戈聽得耳朵都要長出繭子來了。 提心吊膽著,終于,許戈聽到機車的引擎聲由遠而近。 他回來了! 這時許戈又忍不住在心里揣測著,那個人也許在送布朗家小小姐回去的途中去了西點店,喝個咖啡或者來一客甜點什么的。 當然,這個主意一定是布朗的小小姐提出的,法蘭西小美人兒把她在巴黎對付男孩子們的那一套用在那個人身上了。 不然,送個人怎么可能送這么久的時間。 不知道那個人在知道她摧毀他學習的地方會做出什么反應,一定恨不得把她耳朵撕下來吧? 不由自主的許戈回想起那個人的警告目光,當腦海中的畫面變得清晰起來時許戈心沒有來由的抖了一抖,下意識間去護住自己的耳朵。 許戈現在有點想明白為什么平日里頭爸爸會躲避那個人的目光了。 可,他是他的爸爸啊,一位父親怕自己孩子這像話嗎? 腳步聲從門外傳到客廳,小會時間過去,從書房傳來含糊不清的對話聲,不需要許戈猜,發出更小聲音的只會是她爸爸。 知道那個人安全回來之后,許戈的心開始放松了下來,心一放松困意就尾隨而來,迷迷糊糊間有人打開小屋的門。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許戈能精準的捕捉到那個人的聲息,從腳步力道乃至氣息,近在咫尺的熟悉氣息使得許戈睡意全無,可她還是緊緊的閉著眼睛。 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就像是許戈在心里頭暗自猜想的那樣,那個人習慣性頓了一頓,開口: “我知道你還沒睡?!?/br> 聲音倒是難得帶有少許的溫度,許戈繼續閉著眼睛,心里把那帶有溫度的聲音想象為是那個人做賊心虛了。 喝完香濃的可可之后回家看到被關進小屋子里的meimei而產生了愧疚感。 “門會一直開著,你什么時候想回房間就回房間?!蹦莻€人又說了一句。 當耳朵捕捉到某種訊息時,許戈迅速睜開眼睛。 那個人正微微彎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很明顯,他在丟下那樣一句話之后決定要撤了。 門外射進來的光亮中,許戈看到他嘴角微微的笑紋,那個人有整齊潔白的牙齒和笑起來極具迷人的面里紋路。 可那個人總是很少笑,即使連著進三球,即使女孩子發出的歡呼聲幾乎要把在場的人的耳朵震籠。 可他總是在尖叫聲還沒有停下時快速拿球,抱著球快速來到中場,等待著裁判的哨聲再次響起。 當難得一見的笑容出現在那個人嘴角時,許戈心里是惱怒的,那笑容看在她眼里是一種心情愉悅的象征。 和耶路撒冷最出色外交官家的掌上明珠剛剛喝了咖啡的人心情愉悅是可以理解的。 狠狠瞪了那個人一眼,她的急怒他似乎沒有看在眼里,他直起了腰。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了,許戈急急說出:“可可很好喝對吧?” 站直身體的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我可是餓死了,你都沒有想過順便帶點點心給我么?”夸張做出吞咽口水的舉動,許戈心里認定法蘭西的布朗家小小姐自然會光顧她的老鄉,耶路撒冷老城區的那家巴黎西點店可是孩子們望塵莫及的地方:“那里的甜品味道肯定棒極了?!?/br> 他再次微微彎下腰來:“誰告訴你我去可可店了?” 這話的意思是……沒有去嗎?許戈還是不相信:“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是因為期間店里的一位老客戶鑰匙丟了,我去給他開鎖?!?/br> 偶爾,許戈覺得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在那個人身上好像變得極為平常,比如給他一根電線,他就可以在極短時間里打開市場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鎖。 給店里的老客戶開鎖是五金店老板家兒子會干的事情,想到這里許戈心花怒放,嘴里假惺惺的:“你沒有去可可店嗎?奇怪我怎么剛剛看到你去可可店了?” 一邊說著一邊揉著眼睛。 “剛剛?是你在做夢吧?”那個人上當了,手觸了觸她的頭;“回房間去?!?/br> 這話讓許戈想起她毀壞他書房的事情,平日里頭他可是沒少給她冷眼,即使他從來沒有大聲叱喝過她。 但許戈一直都知道他和別人家的哥哥不一樣,別人家哥哥會在自己meimei扭傷腳時讓她爬上他的背,而他只會讓她在原地安靜等待他到藥店去買藥。 如果她和鄰居家的孩子發生爭執,假如錯的一方是她的話,他肯定會拽著她到鄰居家的孩子面前賠禮道歉。 梅姨說了,在許醇的世界里,對和錯之間沒有灰色地帶。 “我……我搗亂了,你不生氣嗎?”知道他沒有和布朗家小小姐去西點店,許戈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顆漏氣的皮球一樣,盯著那個人的眼睛膽戰心驚問著。 他搖頭。 回想起書房地板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許戈聲音小小的:“真的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