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筷子被一錦色的發帶系在一起,是阿姐最喜歡的那條,她送的。 阿沐抿唇,仍舊不敢相信。 男人嘆了口氣:“殿下引走長皇子,我們就派人進去接英兒了,那時她就不在了,只叫丫鬟把這東西帶了出來,說先走了。你今天晚上必須走,明天天一亮,就怕想走也走不了了?!?/br> 怕阿沐不相信,他先也沒說。 少女拿著李煜的帕子和自己的系在一起給受傷的地方系上了,這從稍稍安心。 馬車越行越快,顛顛簸簸當中,男人逐漸醒了過來。 與平時不同的是,到處都是人。 恐怕想走這個時候也走不了,不等到前門大街,察覺出不對勁的禁衛軍就追了上來,阿沐伸手抱著李煜,讓他坐直身體,就用匕首抵在了后心上面,她讓舅舅挑開窗簾,露出男人的側顏來:“讓他們別跟著?!?/br> 說著伸手還給他領口重新整理了下,緊緊靠在了他的身后。 李煜自然照辦,馬車停下來又走,再次調頭。 禁了,幾乎等同于插翅難飛。 他后頸還有痛感,不動聲色地瞥著那男人:“總得有給去處,那我們去哪?” 阿沐心中一動,仰臉看著舅舅:“去五行山?!?/br> 李煜驀然抬眸,窗簾卻一下子落了下來。 夜里上山,直怕更加的危險,他扭頭看著阿沐,雙唇微動:“這個時候上五行山你瘋了?明天一早我可以送你出燕京城,用不著犯險?!?/br> 阿沐嗤笑一聲,只是伸手在他臉上戳了下子:“殿下別拿花言巧語糊弄我,一天的功夫說翻臉就翻臉的是誰?別說的好像是送情郎那么情意綿綿的成嗎?世子殿下?” 從這到五行山可有段距離,她需要更多的體力,需得養精蓄神。 對舅舅招呼了聲讓他看著李煜,這就閉上了眼睛。 這兩日根本沒有一天能休息好的,男人坐了邊上,只是看著她:“山上的確危險,不過也確實是活路一條,到了我叫你,休息一會吧?!?/br> 阿沐的確疲乏,可車內空間狹小,由不得她舒舒服服地躺倒。 她伸手給李煜推了角落里面去,讓他側過身坐著,這就趴了他的后背上。 沐靜初頗有微詞:“阿沐!” 她受傷的手臂自然地垂在李煜腿上,另只手拿著匕首則在他后頸上架著:“你別亂動?!?/br> 說著,整個人的力量都趴了他的后背上面。 李煜回眸,能看見她的小半張臉一臉疲色。 是知道自己身份敗露,所以急著離開燕京嗎? 如果真是沐王府的余孤,她才多大,怎么能如此的膽大包天? 他腕上綁帶早已松了,可突然就不想示警了,橫豎牛二不在車上,后面的禁衛軍不可能真的離他太遠,李煜低眸,能看見她系著手帕的胳膊,血跡斑斑。 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姑娘。 果然是奔著郊外去的,半個時辰之后馬車重新顛簸起來,出了大道山路難行,阿沐抵在他頸后的手早就顛了一邊去了。 也是累極,她似乎真的睡著了。 再一顛簸,小姑娘一下靠了他一邊胳膊上。 他下意識伸手一攔,頓時掙開了裙帶。 李煜抬眸,正撞上那個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對,他微微揚起了眉,坦然用力一撥,給人又攔了自己背上。 他伸手纏著裙帶,目光淺淺:“從前未在燕京看過你,你和她什么關系?” 沐靜初也不回答,只淡淡瞥著他:“世子殿下倒是知道疼人,你和她什么關系?” 李煜伸出一臂攔著,防止阿沐從他背上再顛簸下來:“百姓都知道夜不上山,五行山上天氣多變,尤其這個季節多雨天寒地冷,你不該任她走這條路?!?/br> 男人只是冷笑:“既然覺得她從五行山走很是危險,那為何不直接給她送出燕京?我勸殿下別輕舉妄動,即使后面有禁衛軍,那也得來得及?!?/br> 李煜仿若未聞,依舊不動:“你和她什么關系?” 不等人回答,馬車突然停下,狠狠顛簸了下,阿沐撞在他的后背驀然睜開了雙眼。 沐靜初挑開窗簾看了眼:“到山下了?!?/br> 阿沐嗯了聲,看了眼李煜,當著他的面揉了揉自己的臉:“嗯,咱們下車?!?/br> 這個時候外面趕車的早下車躲了起來,她重新背好了包袱,收起了匕首。 少女一腳踩在李煜身邊的軟墊上,語氣冷淡:“我們下車以后,你別動,后面的禁衛軍很快會追上來的,到時候殿下就隨他們回去吧,不要上山,因為上山也找不到我?!?/br> 男人端坐如斯:“你這是在安頓我” 阿沐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和重嘉說一聲,保重?!?/br> 說著她轉身要走,不過,她舅舅卻突然抽出了背后長劍來:“等等,阿沐,反正也給人劫了過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這就結果了他,他一死齊國必然內亂……” 本來也沒想和她商量,話未說完長劍已然出手。 李煜動也未動,他本來就坐在角里想動也無處可躲,從未感受過的與死亡如此相近。 只不過劍尖也只到他的胸前,阿沐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就差那么……一小點。 沐靜初皺眉:“阿沐!你這是婦人之仁?!?/br> 阿沐眉眼間全是疲色:“不許傷他,快走!” 機會稍縱即逝,男人也是耳尖,能聽見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了,他還劍入鞘,到底是恨恨地瞪了眼李煜:“走吧?!?/br> 阿沐不動:“你先?!?/br> 說著給他掀開了車簾,她舅舅是被她氣得不輕,再不啰嗦轉身下了車。 少女看了眼李煜,只是揚眉:“殿下也保重?!?/br> 說著從脖頸上摘下來一個物件,伸手扔了他的懷里,然后再不猶豫,轉身下了車。 風擺動著車簾,男人伸手接住了,攤開掌心,那塊玉就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里。 不消片刻,禁衛軍沖上前來,李煜臉色沉沉,來人上前查看,見他安然無恙可是松了口氣:“殿下無事吧?” 男人手里緊緊攥著那塊玉,冷冷抬眸:“即刻命人隨我上山搜山,捉拿趙國細作?!?/br> 來人當即應下:“是!” 李煜想了想又不怎放心:“抓活的,不許傷了她?!?/br> 第60章 山風凜冽,越往上走越是冷。 幸好阿沐出來的時候帶了斗篷,不過即使這樣被風一吹也是渾身冰涼。 四周漆黑,只有半山腰上的靈山寺上稍有燭光,男人原本是與她并肩,可一口氣爬上山來也有些疲憊了,很快就被她落了后面去。阿沐腳程快,剛才歇了這么一會兒她已經緩過神來了。 快到山腰了,沐靜初在黑暗當中加快了步伐:“阿沐,你跟舅舅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世子了?” 阿沐全身都被斗篷裹得嚴嚴實實,回頭看他:“舅舅,我勸你快點走,李煜這個人,不會善罷甘休,現在他腦子里是想捉到我回去治趙昰的罪,應該就在咱們身后?!?/br> 沐靜初來齊國之后也到過靈山寺,剛才在馬車上面他聽見阿沐說要上五行山,還暗自感嘆孩子果敢無畏,一聽她說這話也不以為意,就在她身后停下了步子:“舅舅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救他,當時一劍殺了他豈不是痛快!咱們走這么快,他們上不來,再說你不是說山上有活路么,等他們上來咱爺倆也走了,碰不到……” 阿沐頓足,轉過身來看著他,一把掀開了帽兜,露出了她俏生生的一張臉來:“舅舅,我那是說給他聽的,五行山上哪有活路,現在入了秋,進十里瀑等同于送命無異。要是我一個人的話從哪走都無所謂,刀山冰海跳下去起來還是條好漢,但這可還有你,不如多一晚上?!?/br> 說得好像他才是個麻煩是個累贅一樣,沐靜初頓惱:“你這孩子!” 阿沐繼續爬著石階:“不過放心,在山上躲一晚上還是可以的,冷是冷了點,到處都是密林,就算他上山搜怕是也搜不到,天不亮就有人送來通城文書,咱們改頭換面從后山下山,再大搖大擺地走出燕京,保證沒有問題?!?/br> 男人十分無語,也只得加緊了腳步。 少女步伐輕盈,甚至還能一步跳兩個,山上她來過很多次,就在靈山寺的后山里,可謂山坳眾多,隨便在哪棵樹上貓一晚上,這么大的五行山能找得到什么。之前和羅小虎來后山埋過不少人,早就對地形了如指掌了。 阿沐引著舅舅從靈山寺方向往后山走去,山風吹過她的耳邊,嗚嗚地響。 密林當中,不斷有鬼哭狼嚎的風聲刮過耳側,沐靜初在黑夜當中不敢與她分離,生怕一下就找不到她人影了:“不愧是我沐家女,有你母親那樣的膽色,這鬼地方一個男人來恐怕都打怵害怕,你說你一個姑娘怎么對這個鬼地方這么熟悉?” 阿沐腳步也快:“快,咱們走過這段山路就到斜坡那去,那邊被風,小心點舅舅,這山里可還有野獸呢,這個鬼地方沒什么可怕的,要怕的是變天,千萬不要下雨,湊合一夜還能少遭點罪?!?/br> 說著她從懷里拿出了匕首來,回身等了一等舅舅,等他到了跟前又指了指斜坡,月亮在密林的遮掩下時有時無,月光洋洋灑灑地在她二人頭頂映著,也只能模模糊糊瞧見斜坡的一片黑。 沐靜初反手提劍,突然察覺出一絲無力。 阿沐雖然年少,可心思縝密,比起他來可謂還老道一成,不由得心生安慰。 追兵在后,兩個人顧不得休息,摸黑走了斜坡的背風處,這才松了口氣。 舅舅雖然是個男人,也架不住一口氣爬山到此,他兩腿發軟,也是在外甥女的面前不能露軟才沒一屁股坐了地上。當然了阿沐也很累,她先一步坐了土窩窩里面,豎著耳朵聽聲兒。 沐靜初氣還不勻稱:“真不知道你這么多年是怎么長大的,要知道你鬼主意這么多,我真不該來,明天早早出了燕京城早晚等到你?!?/br> 這種略微埋怨的口氣讓阿沐笑了,小姑娘鞋里進土了,脫下來倒了倒:“能怎么長大?就這么一天天一年年長的,和你這種口氣不同,知道我干爹一般這個時候叫我什么嗎?” 男人笑:“什么?” 阿沐站了起來:“小兔崽子,這是他對我的愛稱?!闭f著,四下看了看,“不早了,找棵樹歇著吧,舅舅?!?/br> 她手腳麻利,已經起身要走了。 沐靜初卻是不動:“你舅舅我這胳膊腿是不去爬樹了,我看這個土窩窩不錯,在下面給你守夜吧?!?/br> 的確,這是窩進去的個小小石洞,剛好能容下一個人鉆進去。 男人倒退著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阿沐無語,轉回身這就挑了一棵樹爬了上去,她在高高的樹杈上面翹起了腿,靠著樹干這就閉上了眼睛。越是高的地方,越能聽見風聲,她想著阿姐,也不覺得冷了。 戌時? 還是酉時? 迷迷糊糊靠著樹干,總覺得這個夜晚特別的長。山上并無亮光,也不知過了多久,阿沐睜開眼睛發現星星點點,許許多多的亮光點亮了這半山腰,想搜她還打火把,能找到她才怪。她四下看了看,隱隱約約地竟然聽得到有人喊話的聲音,她坐得高火光也照不到樹上,借著枝椏樹葉的遮掩直起身,不多一會兒能看見有幾個亮點往這邊來了。 阿沐低眸,風吹過她的耳畔,聽見下面喊著的,竟然是在找殿下! 她微微怔住,只聽見下面一小隊人經過分散開來,拿著火把十分的扎眼。 甲乙丙丁都喊著殿下,焦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