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從林加可的方向,梁樂成是正背對著她的,所以,她自然也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不過,單看秦修遠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的表情,也知道,對方所說的話語,顯然不是什么他所樂見的東西。 林加可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當她做出這般動作的時候,腳下的步伐幾乎已經輕得悄無聲息。 秦修遠看到原本應該已經離開林加可的竟然又回來了,面色登時微微一變。 梁樂成的眼神十分敏銳,見到秦修遠突然變了臉色,只當是后面又來了路人。不過,反正他身邊還帶著兩個保鏢,看到這種架勢,一般的路人估計也就自己避開了,梁樂成便也就沒當回事。 于是,秦修遠盡管心中焦急,卻愣是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手里拿了一堆黑色塑料袋的林加可沒有絲毫猶豫的又繞了回來。 梁樂成終于察覺到不對,猛地回過身來。 “嗨!”林加可一手抓著那一把黑色的大塑料袋,另一只手上,還套著夏天的薄手套,小幅度的輕輕揮了一下。 梁樂成頓時愣住。 那兩個保鏢雖然一直板著臉,沒什么表情的樣子,不過,見到已經離開的林加可去而復返,臉上也閃過了了一絲錯愕。 林加可笑瞇瞇的,然而,就在眾人發怔的那一個瞬間,一直盤踞在墻上的靈蛇已經猛地躥了出來,一黃一綠兩條靈蛇的尾巴尖還纏繞在一起,上身卻稍稍分開,憑借巨大的身形,直接各自把一個保鏢撞翻在地,然后用身子纏了起來。 梁樂成只聽到了保鏢的兩聲尖叫,他猛地一回頭,眼前只閃過了一道飛快的殘影,那條巨大的蛇正吐著紅色的蛇信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著身子把梁樂成也撲在了地上,糊住了他的臉。 靈蛇的速度太快,梁樂成根本什么都沒看清楚,就直接被掀翻到了地上,頓時整個人都懵了。 隨即,秦修遠見狀,也猛地撲了上來,直接又一拳頭讓還試圖掙扎的梁樂成趴在地上起不來——雖然因為近距離接觸到那兩條蛇,秦修遠的頭皮都發麻了,可是,考慮到梁樂成的危險,秦修遠做出這種舉動,自然是沒有絲毫的遲疑。 這時候,林加可也已經跑了過來,動作麻利迅速的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直接把梁樂成套頭蓋住,又猛地給了他一個肘擊,聽到袋子里面傳來的一聲痛苦的悶哼之后,林加可才稍稍松了口氣,把手里的手套扔給秦修遠,十分歡快地說道:“先帶手套,然后再揍他!小心別留指紋!” 說完,林加可又用破舊的黑色大塑料袋把那兩個被靈蛇纏住的保鏢也兜頭套上了。 因為梁樂成的找上門來,還有他說的那些關于梁家、關于他的母親,還有對林加可的那些話語,秦修遠本來就已經是一肚子火氣了。 偏偏近距離看到那兩條蛇細密光滑的鱗片之后,本來就有些密集恐懼癥的秦修遠,一瞬間只覺得頭皮發麻,還有瘋狂涌上來的惡心眩暈感覺,更是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暴躁起來。 ——再怎么心情糟糕暴躁,秦修遠也不會沖著自己人發火,于是,這股火氣就只能對著上門找事的梁樂成去了。 林加可和秦修遠一起,手腳并用的把那三個上門挑釁這會兒卻只能倒在地上的沒用的大人使勁揍了一頓。 等到梁樂成被揍得鼻青臉腫滿頭包,那兩個保鏢也被兩條靈蛇纏緊徹底暈過去之后,靈蛇終于功成身退,一直處在密集恐懼癥狀態下的秦修遠也隨之松了口氣,蒼白的臉上總算是稍稍恢復了些紅潤。 他緩了一會兒,待到心情平復之后,才看向林加可,挑了挑眉稍,問道:“可可?” 林加可沒說話,只是用十指在嘴唇上指了指,比劃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后又往套著黑色塑料袋的梁樂成身上踹了一腳,這才走過去從地上把秦修遠的書包撿起來。 “我們走吧!”林加可明顯是打算回頭再解釋。 秦修遠見狀,也不再追問,那三個已經暈過去的大人還被套著塑料袋,像是三個大垃圾一樣倒在地上沒人管。 秦修遠把倒在地上的自行車扶了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土,又用紙巾擦了擦車后座。 林加可則是幫他把書包放在車筐里,然后扶著他的腰跳到了車后座上。 “去前面濱江南路的那個超市停一下,我要買幾個大的包裝袋!”林加可對秦修遠說道。 秦修遠有些不明所以:“嗯?” “剛剛的黑色大塑料袋,是我從孫婧mama擺夜市的小攤上借過來的,我想等會兒就還給她,省了她們晚上收攤裝衣服不方便?!绷旨涌山忉尩?。 “行,”秦修遠自然不會反對。 等到把買好的大塑料袋給孫婧送過去,秦修遠和林加可轉頭也就一起去了積翠灣小區門口的小飯店吃了晚飯,然后才回家的。 秦修遠的家里,布置得厚重而雅致,家具一水的老紅木,茶幾旁邊擺著棋盤,站在客廳里都感覺到一股特別沉靜的書卷氣。 秦修遠的外公外婆都是大學教授,尤其秦老爺子,小時候還念過私塾,后來也一直做文史方面的研究,相比于留學西方的外婆,老爺子一身文雅,說話做事細致講究,是個標準的文人。 林加可把書包一扔,坐在沙發上,隨手扒拉了兩下棋子。 秦修遠先從冰箱里給她拿了一罐開心果當零食啃,然后才坐在了旁邊,努力把想到那兩條蛇細密的鱗片時忍不住泛起的頭皮發麻的感覺壓下去,側過身來開口問道:“那兩條蛇是怎么回事?” 林加可剝開幾個開心果,丟盡了自己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又塞給秦修遠兩個,然后才說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就昨天夜里,我被蚊子咬醒了,起來開燈打蚊子,后來就發現,屋子里出現了一只挺大個的玉蟾幫我抓蚊子,它們都挺聽我的話的……” “它們?”秦修遠的聲調明顯無意識的抬高了些,他有些頭皮發麻的意識到,林加可身邊的那種古里古怪的動物,看來還不止一種…… “我把它們都叫出來給你看!”林加可說話的時候,玉蟾、圣蝎、靈蛇、還有天蛛、風蜈,總共五種有毒的動物已經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在了客廳中。 那只將近一人高的玉蟾出來以后,還突然跳起來,以一種和身材極為不符的靈敏動作,伸出舌頭抓住了一只蚊子。 “哐當”兩聲,秦修遠下意識的想要躲遠一點,因為動作太過僵硬,直接把茶幾上擺著的開心果罐子連帶著一個水杯都給撞翻了。 和秦修遠見過面的靈蛇,身子靈巧的游了過來,幫忙把裝著開心果的罐子撿了起來,還順便吞了幾顆掉在地上的開心果,連殼都沒吐。 如果說近距離看到靈蛇的鱗片還勉強可以克制,看到長相發暗的天蛛以及風蜈那密密麻麻說不清對數的腿,秦修遠整個人都不好了。 秦修遠下意識的避開了視線,可是,身體還是有些僵硬,臉上更是一片失血的蒼白,若是他有尾巴,估計這會兒所有的尾巴毛都炸起來了…… 林加可愣了一下,才發現秦修遠的臉色不對,直接起身站在他面前,客廳里的那些五毒寶寶也都盡數收了起來。 “阿遠,你怎么了?”林加可有些擔憂的伸了伸手,發現秦修遠的額頭上已經浸了一層的冷汗。 還有些頭皮發麻的秦修遠,極為緩慢的搖了搖頭,閉上眼睛直接躺在了沙發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恢復過來,苦笑著道:“看見那條蜈蚣、我有點止不住的惡心頭暈……” 林加可想了想,“密集恐懼癥?” 她記得上輩子的時候,沒聽說過秦修遠還有這個毛病啊,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他的密集恐懼癥不太嚴重,一般情況下,秦修遠也不會遇到太可怕的密集物,所以,始終都沒太當一回事吧! “我會注意的,下次不讓他們在你面前出現?!绷旨涌烧f道。 秦修遠緩緩的點了點頭,輕輕的舒了口氣,畢竟是生理上的自然反應,他自己也很難控制。 這么一個意外的插曲之后,不管是林加可還是秦修遠,也都沒了心思再去討論靈蛇以及其它幾個五毒寵物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秦修遠恢復了些精神,兩個人也就一起搞定了作業,看著電視啃了點零食,到了晚上,林加可才把書本習題冊一起扔進自己的書包里,同秦修遠道了聲晚安,回了就在對門的自己家準備睡覺了。 靖遠市人民醫院。 在警察的陪同下,梁樂成和那兩個保鏢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急診室里。 林加可和秦修遠揍完人就走了,梁樂成和保鏢卻還躺在地上。沒過多久,一個抄近路擺夜攤的小販途經此處時,自然發現了那三個用黑色大塑料袋套著的東西。 當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梁樂成三人的身上又都穿著黑色西裝西褲,那個擺夜攤的小販一開始也沒看清楚,只當是誰家的垃圾亂丟,等到走近以后,看到了那幾個扔在地上的袋子下面,分明是人腿的模樣,還以為自己碰到了命案拋尸的現場,頓時被嚇得一個哆嗦。 那個小販都沒敢走過去,直接手指發顫的報了警。 濱江南路這邊派出所的警察一開始聽說是三個像是尸體模樣的身影,心里也“咯噔”了一聲,開著警車過來之后,才松了口氣,地上那三個人都只是暈了過去。 警察自然是直接把人送到了醫院,不過,還在半路上的時候,那兩個保鏢和梁樂成便已經紛紛醒過來了,只是一個個都鼻青臉腫的,讓人看著都忍不住嘖嘖稱奇——三個大男人被打成這樣,這得多大仇啊…… 梁樂成和那兩個保鏢,都沒有看到靈蛇的蹤跡,而且,出于種種考慮,他們也不欲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所以,面對警察的問詢,梁樂成也只能是避重就輕的含糊其辭。 急診室的醫生先幫忙做了簡單的檢查,發現梁樂成他們三個,雖然看起來頗為狼狽,不過,身上卻多是些軟組織挫傷之類的輕微皮rou傷。 也就兩個保鏢身上留下的、像是被細長的光滑繩索留下來的勒痕看上去有點嚇人,卻也并沒有什么嚴重后果。 在醫院做了檢查、并且上了藥之后,梁樂成無奈之下又跟警察回派出所做了筆錄。 等到梁樂成和兩個保鏢走后,那個值班做筆錄的警察放下筆,搖了搖頭,跟旁邊的同事說道:“這幾個外地人真是的,無緣無故走在路上被人套頭打了一頓,愣說不知道是誰動的手,還說自己是也沒有什么仇人,純粹是出差之后倒霉被人盯上了,一聽就是假話!都被人打成這樣了,怎么還故意替人瞞著似的?!?/br> 旁邊那個警察是出警看過現場的,聞言頓時樂了,想了想,說道:“打人的和被打的肯定認識!挨打的這三個是開著車的,結果,你知道我們是在哪撿到的人不?第一中學往濱江南路夜市那邊的小道上,正常的外地人怎么開車,也不可能故意開到犄角旮旯的小道上去吧!” 做筆錄的那個警察忍不住道:“總不會是碰到了惹不得的人,所以只能吃下這暗虧不敢說吧!我看那兩個都是練過的,結果他們三個還被打成這樣……除非是他們三個大男人一點都不反抗,否則對方只能人數更多,這都能夠上打群架擾亂公共治安的標準了?!?/br> 派出所外面,除了他們三個一開始開過來的那輛車,梁樂成打電話又叫過來了兩個幫忙的。 梁樂成坐在了轎車的后座上,一直和他一起、結果也被狠狠揍了一頓的兩個保鏢在副駕駛,開車的則是剛叫過來的人。 梁樂成眉頭皺得死緊,抿了下嘴唇,一下子又扯到還有些青紫瘀痕的臉頰和嘴角,頓時疼得一個哆嗦。 開車的司機從后視鏡里看到梁樂成皺在一起的臉,嘴角抽了抽,誰都沒料到,去找一個十三歲的毛孩子,居然能惹出這么大的事情來。那個司機沉聲問道:“梁先生,你這傷——要和梁總先打個招呼嗎?” 梁樂成捂著嘴角搖了搖頭,皺眉道:“回頭我自己跟二哥說?!?/br> 梁樂成摸著自己嘴角的傷,想起秦修遠那小孩板著個臉、看上去挺聰明一個人偏偏又全副心思都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再有后面他和兩個保鏢被人從背后打翻這件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兩個十幾歲的小孩能弄出來的。 思來想去,梁樂成也只能是忍不住的懷疑,要么是秦修遠身邊還有別的勢力——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么就是那個小女孩的身份不一般,看起來再去找秦修遠之前,還得先仔細查查那個小姑娘的底細…… 每周周一,靖遠市第一中學的慣例,早自習的時間,要全校師生到cao場上集合,升國旗,然后是每周一個班級的代表在主席臺上演講。 ——林加可和秦修遠逃課那件事,又剛巧被教育局視察工作的領導碰上,如果不是后來有林加可父親打給班主任何老師的請假電話,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估計就得上主席臺上去背檢討了。 即便如此,周一下午的最后一節課,初三七班的例行班會上,林加可和秦修遠還是得在這周的主題班會上向同學和老師做個檢討。 林加可的個子比較嬌小,升國旗的時候,也是排在班級隊伍的前面。 與之相對的秦修遠,身高腿長,自然就站在了隊伍最后面的地方,而每個班級的前面,還都站著各自的班長。 上一周放學的時候,秦修遠直接無視了李子露,至于林加可對她的態度,完全就是發怔走神,同樣沒好到哪里去。所以,周一的一大早,李子露和林加可站得這么近,雖然都沒說話,不過,李子露還是忍不住的用眼角橫了林加可一眼。 覺得自己沒必要和她計較的林加可,果斷的再一次無視了李子露的排斥和嫉妒,神態中滿是漫不經心。 下午的班會上,林加可和秦修遠,作為一直以來的好學生,難得的被班主任何老師著重點名批評了一通。 然后還在一個班的同學面前,又念了一遍換湯不換藥的檢討書。當眾檢討這種事情,對于一般十幾歲的小孩來說,大概是羞恥感爆棚,不過,對于林加可這種重生回到初三的偽小孩來說,更多的感覺只是囧了。 至于站在最后一排背檢討書的秦修遠,只能說,身高腿長、表情冷淡、長相帥氣的校草,就算是在板著臉作檢討,依然賞心悅目得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班會上檢討過后,逃課的事情也算是就此揭了過去。 林加可的初三生活,至少表面上,再次回歸了往日的平靜。 半個月后,林加可的父親還沒騰出空來,她的mama倒是抽了個空,直接飛回靖遠市,都沒和女兒林加可打招呼,就直接和他們的班主任何老師打了個電話約了時間,自己一個人來了學校。 林加可都已經初三了,她的mama卻還是除了初一開學報到那次過來看看以外,就再也沒來過學校。 何老師就在數學教研組,林加可的mama過來的時候,一個大辦公室里,有差不多一半的老師都有課,辦公室里倒是顯得比較空曠。 “您就是林加可的班主任何老師吧?”林加可的mama妝容精致、笑容得體,身上的衣飾搭配也都特別的亮眼而又讓人感覺舒適,她特別禮貌客氣的和何老師說著話走到了辦公室中,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貴氣和優雅。 其實看到林加可mama的模樣,何老師也挺震驚的。 就算是結婚比較早,十三歲孩子的媽,也得有三十好幾了。更何況,何老師前幾天才翻過學生登記的家庭信息,他清楚得記得,林加可的父母兩人,應該都是四十出頭。 可是,林加可的mama卻顯得特別年輕漂亮、身材高挑、氣質不凡,一看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活得特別精致的女人,和他們這種每天在講臺上吃米分筆灰的堪稱樸素的人民教師,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 “何老師您好,上次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飛機上。孩子不在,你們又和家長聯系不上,肯定特別著急,真是太抱歉了?!?/br> 林加可的mama上來就先笑著道歉,語調柔和而清晰,讓人聽著就覺得舒心。 看到何老師請剛剛過來的家長坐下,辦公室里,一個剛剛畢業沒兩年的年輕數學老師霍然睜大了眼睛,滿是驚詫的掃過林加可mama手上那個疑似hermès的包包,忍不住的在心中咋舌…… “我和她爸爸工作都忙,平時也沒時間管孩子,讓老師多費心了?!?/br> 林加可的mama一直微笑著同何老師仔細的詢問了林加可平時在學校里的情況,又解釋清楚了剛剛開學那幾天林加可曠課的事情,最后,林加可的mama站起身來,優雅的微微頷首,說道。 這種時候,何老師自然還是要多夸夸學生的,更何況,除了那一次的逃課以外,林加可的表現也確實都不錯——當然,上學放學總是和秦修遠在一起,疑似早戀這個問題,不是沒有同學報告過,可是,從林加可的mama這里得知,他們兩家就住對門,兩個小孩又是從小玩到大的,何老師也就不好再多說些什么了…… 一直等到林加可的mama從數學教研組的辦公室離開之后,旁邊那個小年輕的數學老師忍不住的探過頭來,說道:“何老師,那也是你們班上的家長啊,看著可真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