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又將地上的煙灰缸端起來,清理干凈。 最后,她將他放在一旁辦公桌上的大衣拿過來,很輕地替他蓋上。 她在沙發前蹲下,動作停了一下,抬頭,看著熟睡的楊啟程。 她是多久沒見到他了? 上一次,是在樂樂的滿月酒上,他跟陳駿碰杯,神情平靜,眼神卻如壯士斷腕。 這個人,什么時候開始,活得這樣擰巴。 她伸出手,想替他把蹙攏的眉頭撫平,在即將靠近的時候,蜷了蜷手指,又收回來。 她抱住膝蓋,安安靜靜地看著他。 想到以前,他受傷感染發燒的時候,也是這樣,不聲不響不言不語。 可是在他身邊,她就覺得心安,篤定要是遇到危險,這人即便在睡夢中,也能立馬跳起來與人拼命。 那時候的他,渾身帶刺,鋒芒畢露,渾身一股不要命的野勁兒。 如今? 如今大約是不可以了,人有了責任,就等于失了翅膀,被牢牢束縛于地上。 楊靜蹲得腿麻了,站起來,稍稍站了一會兒,又在地板上坐下,仍舊這樣的看著他。 她其實什么也沒想,心里一種久違的寧靜。 窗簾開了一線,窗外日光一寸一寸地往后退,很快,室內和室外一樣的昏暗。 蒙昧不明的光線里,楊啟程的呼吸和她的呼吸此起彼落。 當最后一縷天光退到大廈的背后,楊靜動了動已經僵硬的腿,站起身。 她走到辦公桌旁,拿手機照明,給楊啟程留了一個條兒。 寫完,她站在那兒,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提步往外走。 剛到門口,電話突然一響。 楊靜嚇了一跳,生怕吵醒楊啟程,趕緊掐斷,帶上了門。 她壓低腳步聲,飛快走到走廊那端,看了看號碼,覺得有點眼熟。 她回頭看了一眼,還是怕聲音吵到楊啟程,便將電話揣進口袋,下樓。 前臺小姐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楊靜走過去,問她:“最近公司情況怎么樣?” 前臺撇撇嘴,“工廠都停了,工人啊銷售啊什么的都準備走了,我也準備辭職了——楊總幫了我很多,要不是情況真的不行,我也不想走?!?/br> 前臺是公司創立之初就招進來的,是楊啟程的老鄉。 “怎么會這么嚴重?” “因為旦外很多家長聯名,說要抵制公司的所有產品,很多訂單都給取消了,經銷商、商場什么的全部撤貨……”前臺低頭,擺弄著手里的記事本,“楊總和曹總這幾天一直在奔波,沒找到愿意幫忙的人?!?/br> “那……我嫂子呢?” “她也幫不上什么忙,而且啊……”前臺四下瞥了一眼,“我聽說楊總可能要跟她離婚了?!?/br> 楊靜一怔,“為什么?” “不知道,楊總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公司旁邊的酒店里,幾乎都不回家?!?/br> 楊靜思索片刻,搖頭,“可能只是最近為了方便處理公司的事,才住在這兒?!?/br> 又聊了幾句,下班時間到了。 前臺跟楊靜道了再見,背上包走了。 楊靜站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走,還是再上去找楊啟程問問清楚。 正躊躇不決,電話又響了。 還是方才那號碼,楊靜接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喂”了一聲。 · 楊啟程小腿一動,醒了過來。 他打了個呵欠,睜眼起身,忽覺又什么東西從身上滑下去,伸手一撈,才發現是自己的外套。 他愣了一下,把外套放在沙發上,拉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 天已經黑透了,外面燈火漸次亮了起來。 他走到門邊,打開燈。 燈光傾瀉而下,他瞇了瞇眼,待適應以后,看了看,發現茶幾上堆疊的整整齊齊的文件。 正困惑誰進了自己辦公室,忽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 循著聲音找過去,瞥見辦公桌上,拿茶杯壓了張紙條。 楊啟程接起電話,“喂”了一聲,順道將紙條拿起來,瞥見抬頭的“哥”字,頓時一愣。 電話里,一道帶了點兒東南地區口音的男聲,“請問是楊總嗎?” “您好,我是,請問您是哪一位?” 他目光落在紙條上: “哥,看你在睡覺,沒叫醒你。我回旦城了,如果你有空,給我打電話,一起吃個飯。學校有事,我這兩天就要回帝都了?!?/br> “是這樣,我了解貴司最近的狀況,有一個生意,不知道貴司愿不愿意做?!?/br> 楊啟程一頓,將紙條往褲子口袋里一塞,忙說,“您說?!?/br> “貼牌代工,愿不愿意?要是愿意,咱們就見面,詳細談一談?!?/br> 這時候,能讓機器轉起來,什么都好說。 楊啟程趕緊跟人先定下時間,掛斷電話。 他頓了頓,又想起那紙條,從口袋里掏出來,又看了一遍。 他翻出楊靜的號碼,撥出去,響了幾聲,無人接聽。 他又給她發了條短信,讓她有空回電話。 眼下,還有正事要忙。 楊啟程從柜子里取出幾份資料,拿上,開車去醫院找缸子。 把情況跟缸子一說,缸子表情也緩了幾分。 連日都是噩耗,他那三疊的下巴瘦得只剩下兩疊了,這消息算是近期內唯一的好消息。 聊完正事,缸子問他:“楊靜今兒來過醫院了,你跟她見上面了嗎?” “沒有?!?/br> 缸子好奇,“她下午兩點就往公司去了,你那時候不在公司?” 楊啟程沒吭聲。 連日作息顛倒,他昏睡了一下午,醒的時候是六點半。 她要是兩點多就到了公司,那什么時候走的? “還有,王悅提醒我才想起來,她來的時候,左手上纏著一圈紗布,不知道什么情況。我當時沒注意,也沒問她?!?/br> 楊啟程點頭,“回頭我問問她?!?/br> 缸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跟人面談的事,還得麻煩你跑一趟,我這兒……”他嘆了聲氣。 “知道,”楊啟程把文件拿回來,“你只管cao心你的?!?/br> 從醫院離開,上了車,楊啟程掏出手機,又給楊靜撥了個號碼。 仍是無人接聽。 他看了一下時間,晚上八點。 他翻通訊錄,找出今天值班的前臺的號碼,問楊靜什么時候來和離開公司的。 “到的時候是兩點半吧好像,走的時候我正要下班,應該是六點?!?/br> “一直在公司?” “是啊,不是在您辦公室里嗎?” 楊啟程道了聲謝。 兩點半到六點,三個半小時。 楊啟程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又給楊靜打了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他吃完飯,到公司放了東西,去酒店里洗了個澡,看時間,九點,又打一次。 這回,響了兩聲,總算接通。 那端,楊靜聲音有點兒喘。 楊啟程拉開窗簾,點了一支煙,“在哪兒?” “哦,不好意思,”楊靜大聲說,“我室友出了點事,我臨時買了飛機票,馬上得回去?!?/br> “幾點起飛?” “還有半小時,剛剛在辦登機過安檢,沒有注意手機?!?/br> 楊啟程“嗯”了一聲,“還回來嗎?” 那端靜了一下,“……不知道,可能……” 楊啟程吸了口煙,“你手受傷了?” “……沒事,不小心被玻璃扎了,已經快好了?!?/br> 楊啟程緩緩地將煙吐出來,目光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你這樣,我怎么放心?!?/br> 安靜了很久,他以為電話不小心掛斷了,略微拿下來看了一眼,還是在通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