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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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翡:“……” 都說周存曾經師從梁紹,大概同明大師也沒想到,她爹聽說有人要挖他老師的墳還能這么愉快。 “我一會把地圖畫給你?!敝芤蕴碾S手將慎獨方印遞給周翡,又道,“把這個拿回家交給你娘,就說這是我的‘身家性命’,叫她代我保管幾年?!?/br> 周翡“哦”了一聲,接過去沒動。 周以棠疑惑道:“怎么了?” 周翡順著慎獨印的邊緣捏了一圈,卻不正面回答,只是顧左右而言他道:“呃……那個李晟李妍他們都在前面等著,派我來請你回家……呃……爹也有些年沒回家了,多年不見……” 周以棠一聽“李妍”就明白了:“是你們幾個不敢回家吧?” 周翡:“……” “沒膽子回家,怎么有膽子跑呢?”周以棠瞪了她一眼,“等著,我同他們交代幾句?!?/br> 周翡見他出去,低頭笑了一下,隨即她笑容漸收,摸了摸身后的碎遮。 同明老和尚托付給她三件事,第一是找到相傳落在梁紹手上的大藥谷典籍——當年呂潤所書的《百毒經》。 第二是搜羅種種珍惜的驅寒圣物。 第三是尋一個精通陰陽二氣的內家高手。 《百毒經》或許有些線索,可是究竟什么是驅寒圣物,連老和尚也說不出幾種,至于什么叫做“陰陽二氣”,則完全是蓬萊所收典籍的只言片語,究竟是什么意思,誰也說不清楚。 同明大師讓她做好準備,即使踏遍人間,最后依然可能是遍尋不到,結果依然是一場虛妄。 但她總想試一試。 當年周以棠離開四十八寨的時候,她也死死地盯著那扇閉合的山門,曾經覺得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可如今,他不是也近鄉情怯,在蜀山附近逡巡良久,等著他們這些晚輩給他一個臺階,好讓他理直氣壯地回去同故人一敘嗎? 縱然天欲絕人之路,自己又豈能將自己困于一谷中畫地為牢呢? 畢竟又是一年春暖花開時了。 ☆、第121章 濟南 有道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旦夕禍福之數從來由天說,凡人豈能一窺究竟? 后昭建元二十二年,曹氏流星一般繁盛而不可違逆的運道好似走到了頭。 正月里,先是北斗文曲死在永州城,同年夏天,黃河口又決了堤。 北帝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太子無能,娼妓之子曹寧野心勃勃,桀驁不肯奉詔,擁兵自重于兩軍陣前。 而蟄伏二十多年的南朝也在天翻地覆。 建元皇帝突然于暮春之際,在太廟祭祖,誓要奪回失地,一統南北。此后,他一改往日溫情脈脈,露出自己已經羽翼豐滿的獠牙。 四月初三,太師范政與其朝中黨羽、重臣一十三人毫無預兆地被抄家查辦,三日后,皇長子康王又因御下不嚴、縱奴行兇,“府中豢養武士數十人以充門客,刀斧盈庫,放誕不經,縱無謀反之實,豈無僭越之心”等罪過,被御史參了個狗血噴頭,建元帝大怒,下令褫奪康王王位,將其禁足府中,聽候發落。 當夜,其母貴妃范氏自盡于宮墻之后。 轉瞬之間,南都金陵的風向就變了。 而被朝中盤根錯節的權臣們壓迫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尤不滿足,六部九卿,半月之內竟十去二三,無數往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面孔平步青云,月底,太學生請愿御前,建元帝無動于衷、置之不理,隔日便以“妖言惑眾”的罪名,拿下主事者八人,牽連朝中數位大臣。 一番動作,可謂是“探其懷,奪之威,若電若雷”。 滿朝上下,群鴉息聲。 建元皇帝執意出兵北伐,此事已成定局。 同年九月,戰火從蜀中一路燒開,好似傾盆的沸水,一發不可收拾地淹了大半江山,曹寧與周以棠短兵相接,互有勝負,前線十多城池反復易主。 說來倒也奇怪,當年曹寧突襲四十八寨時,蜀中百姓彷如大禍臨頭,紛紛出逃,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被卷入戰火中。 待到后來當真打起來,人們驚慌過后,便也好似當年衡山腳下三不管的小鎮一般,迅雷不及掩耳似地適應了新的世道。 正是太平時有太平時的活法,戰亂時有戰亂時的活法,市井鄉野間諸多潑皮無賴手段,恍若天生,那些人們便如那懸崖峭壁石塊下的野草一般,雖稱不上郁郁蔥蔥,可好歹也總還是活的。 南北前線戰事陡然緊張,唯有曹寧可以牽制,戰事已起,這種時候無論如何不能動他,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曹寧在軍中做大。北太子手中好似牽著惡犬斗群狼,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別無他法,便挖空心思地命人搜羅民間種種靈丹妙藥,只求曹仲昆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撒手人寰。 北斗陸搖光與谷天璇隨軍,剩下沈天樞與童開陽兩人,奉北朝東宮之命,馬不停蹄地輾轉于各大江湖門牌之間,恨不能刮地三尺,鬧得風風雨雨,聞者膽寒。 一些小門小戶之人四處尋求庇護,有那病急亂投醫的,居然臉都不要了,連大魔頭也肯投奔。 這“大魔頭”值得細說一二。 如今的中原武林第一惡,早便不是活人死人山的那些老黃歷了。 建元二十二年那場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征北英雄會”上,丁魁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了永州城外,木小喬同馮飛花從此銷聲匿跡,不知是死是活,活人死人山徹底告一段落。 而一個常年帶著鐵面具的人卻聲名鵲起。 此人從不透露他真實名姓,旁人也不知他師承故舊,倒好似是憑空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突然便冒出來大殺四方。 他自稱叫做“清暉真人”,因此人武功奇高、手段毒辣,時人又稱其為“鐵面魔”。 鐵面魔愛好清奇,甫一出世,便先出手料理了作惡多端的玄武主丁魁,而后攻占了活人死人山。 這消息還沒來得及讓四方嫉惡如仇者撫掌大快,眾人便發現,鐵面魔比之前面四位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興風作浪的本領全然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漸漸的,人們不再提及當年腥風血雨一時的四圣,茶余飯后時換了個人同仇敵愾。 轉眼,一晃又是三年。 到了建元二十五年,中秋剛過。 濟南府這一年不知怎么,有那么多雨水,大雨已經沒日沒夜地下了一天一宿,地面澆透了冷雨,殘存的溽暑終于難以為繼、潰不成軍地沉入了地下,泛了黃的樹葉子落了厚厚的一層。 濟南府雖屬北朝的地界,但眼下還算太平。 這些年有腦子活份的,打起了國難財的主意,不少懂一點江湖手段的膽大人便干起了南來北往的行商買賣,什么都賣,糧食布帛、刀槍鐵器……乃至于私鹽藥材等物,只要路上平安無事,這么走一圈下來,一些尋常物件也往往能賣出天價,利潤高得足以叫人鋌而走險。 為避開戰火,這些行商通常走東邊沿海一線,大多經過濟南,當地漸漸應運而生了集市,在這么個年月里,居然憑空多出幾重詭異的繁華。 而出門在外,無外乎與“車船店腳”這些人打交道,所以但凡是混出頭臉來的大商戶,都與行腳幫有些聯系,濟南府有一家“鴻運客?!?,本是行腳幫下的一家宰客黑店,不料這幾年前來落腳的都是拿著“蝙蝠令”的貴客,鬧得他們每日迎來送往,竟比別家正經做生意的還忙碌些,忙暈了頭,也就想不起坑人了,久而久之,居然被強行洗白,成了一家做正經生意的去處,還擴建了一層小樓。 這日傍晚時分,一匹頗為神駿的馬冒雨前來,嘶鳴一聲停在門口,一甩鬃毛,抖落了一串水珠,它得意洋洋地叫了兩聲。 店小二頗有眼力勁兒,忙拎起竹傘出門招呼:“客人住店不???還有空房!” 馬背上那人戴著斗笠,手中提一把長刀,翻身下馬,將韁繩一遞,點頭道:“勞駕?!?/br> 店小二這才發現來人竟是個年輕女子,大半張臉都掩在斗笠下,只露出一個略顯尖削的下巴,竟是十分白皙,幾縷長發被雨水淋濕了,黏在耳邊,露出一個秀美的耳垂,單就一個輪廓,便知道她絕不難看。 店小二一邊牽馬,一邊偷偷打量她,見她提著刀也并不畏懼,喜氣洋洋地問候道:“女俠趕路辛苦,可帶了蝙蝠令?有咱們家蝙蝠令的,吃住一律能便宜三成?!?/br> 那女客一頓,沒料到此地行腳幫如此奇葩,居然大張旗鼓地做起了生意,不由偏頭問道:“什么?” 她這一偏頭,店小二便看清了她的臉,心道一聲“好俊”,臉上笑容又真切了三分,涎著臉陪笑道:“形勢比人強么,都是逼的?!?/br> 把一幫大流氓逼得從了良。 女客笑了一下,一抬手,掌中紅影一閃,露出一塊瑪瑙雕成的五蝠印來。 “五蝠!”店小二吃了一驚,當即知道來人必定與行腳幫淵源不淺,忙將腰往下一彎,說道,“您里面請,快請!有什么事隨時差遣,想吃什么也隨意點,咱們家沒有,也能叫小的們上街給您買去?!?/br> 那女客卻擺擺手,只說了一聲“不必這樣叨擾”,便徑自進門,找了個靠門的小角坐了下來,面沖大門,像是要等人。 鴻運客棧中頗為熱鬧,大堂快要坐滿了,幾個小跑堂的行將要練出飛毛腿來,在眾人之間來回穿梭,腳下顯然都帶著功夫。 女客隨便點了一碗熱湯面,顯然是餓了,面端上來便一直將自己沉在熱騰騰的白汽里,一邊吃,一邊聽旁邊人吹牛侃大山做消遣。此間商人居多,銅臭氣甚祖,三言兩語便能拐回到阿堵物上,各自吹噓自己進項,不知真的假的,聽著好像家家有金山。 忽然,鄰桌有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漢子說道:“我不知諸位聽說了沒有,前一陣子我有個老朋友,乃是個販布的,走商路的時候碰上了‘那個’?!?/br> 他一邊說,一邊用兩眼上比劃了一下。 有人小聲道:“鐵面魔?” 正在喝湯的女客頓了頓,偏頭看過去,插話道:“那個什么……鐵面魔不是在活人死人山么?怎么也跑到東邊來了?” 尖臉漢子見發問的是個漂亮姑娘,話便多了起來,有意顯擺自己見聞,說道:“姑娘你想,那魔頭手下養了那許多打手,又不事生產,吃什么去?活人死人山那邊早就人跡罕至,打劫都沒地方打去,開戰這許多年,陸路陸路不通,水路水路也不通,能走的統共這么幾條線,我聽說此人前些日在晉陽那邊,如今又跑到了這里……咳,此人倒也知道羊毛不能可著一頭薅的道理?!?/br> 旁邊有人急著發問道:“快別廢話了,然后呢?” “那鐵面魔沿途截下他們,要從每個人的人頭上抽上七成的‘過路費’?!蹦羌饽槤h子道,此言一出,座中眾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我那朋友膽小惜命,眼見不好,便認了倒霉,他們倒也沒有為難,點了數目便放行了,還有拒不肯認與討價還價的,一個沒剩,通通被那鐵面人的鬼蟲子吸成了人干?!?/br> 有人義憤一拍桌子道:“欺人太甚!” 座中一時沉默下來,這些人走南闖北,滾刀rou一般,提起金山銀山,全都一副財大氣粗睥睨無雙的樣子,此時卻又好似搖身一變,成了柔弱無依的升斗小民,惶惶不可終日地憂心著自己的前途。 好一會,有人道:“我聽人說那魔頭也并非所向披靡,當年在永州,曾經敗走‘南刀’手下?!?/br> 角落里的女客本來正在喝湯,聞言立刻嗆了一口,她湯里加了一把辣的,嗆得眼眶都紅了,忙去摸茶水,好在眾人都各自發各自的愁,沒有注意她,她四下瞄了一眼,悄悄將放在一邊的長刀收到桌下,掛在自己靠墻一側的腰上,刀柄碰到了她腰間的一個荷包,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將那荷包解下來塞進懷里。 就在這時,座中有人低聲嘆道:“可是這些好了不起的大俠們如今又在何處呢?你們說說這個世道,降妖的閉門不出,幾年不露一回面,倒是妖魔鬼怪橫行四處,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的聲名……唉,前些年老有謠言說霍連濤霍堡主欺世盜名,乃是害死兄長的元兇,我瞧現在還不如他老人家在世的那會呢,好歹大家伙有個主心骨,現在可好,你們說霍堡主是偽君子、真小人,那列位不偽的,倒也給大家伙出頭說句公道話呀?!?/br> 角落里的女客聽了這番話,微微一怔,手中的湯匙懸在碗上,半晌沒動。 突然,鴻運客棧大門又開,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 此人沒帶任何雨具,澆得一頭一臉濕透的雨水,臉色慘白,眼角帶著一點淤青。此人相貌堂堂,神色卻頗為緊張,進門時站在門口,先頗有敵意的將整個客棧大堂中的客人都掃視了一遍,這才緊繃著雙肩,提重劍走了進來,不少膽小的以為他是來尋仇的,原本低聲說話的也跟著靜了靜,誰知此人進門時竟不小心被客棧門檻絆了一下,腳步登時踉蹌一步,險些摔倒,一只大手扶在墻上,半晌才喘勻這口氣。 這么一看,倒又不像是尋仇的,反倒像是被追殺的。 店小二遲疑了一下,上前招呼道:“客官……” 那男子沖他一伸手,手上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離得遠的人都沒看清,店小二卻面色一變,十分恭敬地說道:“失敬,您快里面請?!?/br> 那男子卻擺擺手,遞過一把碎銀并一個酒壺,說道:“不了,我還趕路,勞煩替我加一壺酒,包寫個干糧rou干路上吃,我這便走?!?/br> 店小二不敢再勸,應了一聲,接過酒壺,卻沒拿銀兩,一溜煙地跑去后廚。 渾身濕透的男子深吸了口氣,勉強挺直腰,似乎想找個地方暫時歇腳,可是四下一看,眾行商無不面露遲疑,紛紛移開目光,不肯與他對視,卻又私底下一眼一眼地往他身上瞟。 男子見了頗為膩歪,好一會才在門口角落里看見一把空凳子,正是那獨行女客一桌。 他猶豫了一下,走過去低聲道:“姑娘,我坐一會歇個腳可使得?” 那姑娘沒說什么,做了個自便的手勢。 男子膝蓋好似陡然沒了力氣,一屁股癱坐下來,蹭得椅子“吱”一聲尖鳴,整個人往旁邊墻上一靠,就這么會功夫,他便閉上了眼,胸口起伏微弱,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 ☆、第122章 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