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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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剩下的部分周翡不敢想了。 聞煜這個節骨眼上來,雖說差一點堵住曹寧,功敗垂成,但來得未免也太巧了。 這位飛卿將軍身后是周以棠,不是那個讓她一見面就想捅死的曹寧,她沒辦法中立地將背后的好意與惡意都拎出來條分縷析。 “吳姑娘他們也回來了?!崩铌捎值?,“本想一起來看你,方才她被姑姑請去說話了,我聽說晨飛師兄……” 周翡嘆了口氣。 李晟掐拇指的動作陡然快了三分,好半晌,他才非常輕、非??酥频赝鲁隹跉鈦?,說道:“知道了,你休息吧?!?/br> 說完,他便趕羊似的轟著李妍離開,李妍本來老大不愿意,被她哥瞪了一眼,呵斥了一句“功練了嗎,還混”,立刻便灰溜溜地跑了。 也不知這場大亂能激勵她多長時間。 李晟卻在門口停頓了片刻,他伸手把住門框,逆著光回過頭來,一瞬間,他仿佛沖破了什么禁忌似的,脫口對周翡說道:“你的刀很好?!?/br> 周翡一愣,還以為他說的是望春山,一句習慣性的“喜歡你就拿走”堪堪到了舌尖,回過神來,又實在不舍得,只好將這句話周而復始地在嘴里盤旋。 誰知李晟下一句又道:“你練功的資質和悟性確實比我強,這么多年,我一直在苦苦追趕,總是追不上,挺不甘心的?!?/br> 周翡:“……” 李妍:“……” 兩人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全都見鬼似的瞪向李晟,英雄所見略同地認為李晟恐怕是吃錯了藥。 李晟不耐煩地擺擺手,好像要將那些討人嫌的視線撥開似的,生硬地對周翡說道:“但是細想起來,其實那么多不甘心,除了自欺欺人之外,都沒什么用處,有用處的只有苦練。今天這話你聽了也不用太得意,現在你走在前面,十年、二十年之后可未必?!?/br> 他一口氣將梗在心頭的話吐了出來,雖然有種詭異的痛快,卻也有種大庭廣眾之下扒光自己的羞恥,最后一句每個字都是長著翅膀飛出去的,飛完,李晟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掉頭就走,全然不給周翡回答的余地。 李妍唯恐自己知道得太多被李晟滅口,也一溜煙跑了。 這對不靠譜的兄妹連門都沒給她關。 周翡作為傷患,跟門外染上了秋意的小院寂寞地大眼瞪小眼片刻,被小風吹了個寒噤,實在沒辦法,只好勉強將自己撐起來,拿長刀當拐杖,一步一挪地親自去關。 剛一走到門口,她就聽見了一陣笛聲。 笛子不好,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轉折處有些喑啞,可是吹笛人卻很有兩把刷子,不愧是將yin/詞艷/曲寫出名堂的高人,再粗制濫造的樂器到了他手里,也能化腐朽為神奇,拿著這么個粗制濫造的東西,偶爾還能耍幾個游刃有余的小花樣,露出一點無傷大雅的油滑。 周翡靠在門框上,抬頭望去,只見謝允端坐樹梢,十分放松地靠著一根樹枝,隨風自動,非常愜意。 周翡等他將一首曲子原原本本地吹完,才問道:“什么曲子?” “離恨樓里生離恨?!敝x允笑道,“路上聽人唱過多少回了,怎么還問?” 周翡仔細琢磨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離恨樓》里的一段,只是別人吹拉彈唱起來都是一番生離別的凄風苦雨,到了他這,調子輕快不說,幾個尾音甚至十分俏皮,因此不大像“離恨”,有點像“滾蛋”,她一時沒聽出來。 謝允含笑看著周翡,問道:“我來看看你,姑娘閨房讓進嗎?” 周翡:“不讓?!?/br> 謝允聞言,縱身從樹上跳下來,嬉皮笑臉地一攏長袖,假模假樣地作揖道:“唉,最近耳音不好,聽人說話老漏字——既然姑娘有請,在下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多謝?!?/br> 周翡:“……” 謝允在她嘆為觀止的目光下,大模大樣地進了屋,還順便拽過周翡手里的長刀,拉著她的手腕來到床邊,反客為主道:“躺下躺下,以咱倆的交情,你何必到門口迎接?” 他嘴上很賤,眼睛卻頗規矩,并不四下亂瞟——雖然周翡屋里也確實沒什么好瞟的。 周翡默默觀察片刻,突然發現他有個十分有趣的特點,越是心里有事、越是不自在,他就越喜歡拿自己的臉皮耍著玩,反倒是心情放松的時候能正經說幾句人話。 謝允察覺到她的目光:“你看我干什么?我這么英俊瀟灑,看多了得給錢的?!?/br> 周翡道:“沒錢,你自己看回來吧?!?/br> 謝允被她這與自己風格一脈相承的反擊撞得一愣:“你……” “你”了半天,他沒接上詞,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隨即他笑容漸收,輕輕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笛子:“你有什么想問我的話嗎?” 周翡想問的太多了。 譬如曹寧為什么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谷天璇口中的“推云掌”又是怎么回事?他既然身負絕學,之前又怎么會被一幫江湖宵小追得抱頭鼠竄?他在追查的海天一色到底是什么? 然而這些話涌到嘴邊,她又一句一句地給咽下去了,她看得出,謝允有此一問,只是實在瞞不下去了,其實并不想說,這會指定已經準備了一肚子的鬼話連篇等著蒙她,問也白問。 良久,周翡問道:“要打仗了嗎?” 謝允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驚愕于她挑了這么個問題,好一會,才說道:“曹寧并非皇后之子?!?/br> 周翡:“……” 謝允答非所問,她一時沒聽懂里面的因果關系。 “曹仲昆乃是篡位上位,之前不怎么講究,納了個妓子做外室,懷了曹寧才給接回來做妾,這事頗不光彩,當年的曹夫人,如今的北朝中宮很不高興。那女人生下曹寧就一命嗚呼,這曹寧胎里帶病,從小身形樣貌便異于常人——你也看見了。到底是他天生命不好,還是當年有人動了手腳,這些就不得而知了?!敝x允說道,“據說因為他的出身和相貌,從小不討曹仲昆喜歡,曹仲昆自己都不想承認這個兒子……偏偏此人并不庸碌,有過目成誦之能,十幾歲就辭了生父,要求到軍中歷練,曹仲昆不喜歡他,大概死了也不心疼,所以由著他去了,誰知此子雖然不能習武,卻頗長于兵法,接連立功,在軍中威望漸長?!?/br> 周翡仍是一頭霧水,有些吃力地聽著這些宮闈秘事。 “曹寧靠軍功入了曹仲昆的眼,”謝允道,“曹仲昆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位的,一直將兵權牢牢地把在手中,他不怕兒子有軍功,但是太子怕——你記得幾年前曾經有過曹仲昆病重的謠言么?當時北斗借機發難,北朝朝堂也被清洗了一遍,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偽帝的試探,但我懷疑那是真的,偽帝的年紀擺在那了,他能登上九五之尊,不代表他也能長生不老——如果你是太子,有個一身軍功的弟弟,你會怎么想?” 周翡終于隱約明白點了什么:“你是說……” “太子容不下他,反過來,曹寧也未必對太子毫無想法,此番揮師南下蜀中,曹寧看似是灰溜溜地無功而返,但經此一役,南北倘若就此開戰,對他來說反而是天大的好處?!敝x允說道,“反倒是大昭,雖然也想收復北地、重回舊都,但此時動手未必是好時機,因為一來新政初見成效,正是積聚力量的時候,二來一旦曹仲昆身死,舊都新皇上位,北邊必有一場動蕩,到時候趁虛而入,豈不更穩妥?甘棠先生慣使春風化雨的手段,比起全線開戰,他更愿意等待時機,挑起北朝內亂?!?/br> 周翡抿了抿嘴唇。 謝允太聰明了,她才問了一句,他就將她心里壓著的疑慮看了個分分明明,此時娓娓道來,三言兩語便將她胸口的石頭推開了。 周翡問道:“你不覺得我想得太多?” 謝允靜靜地笑了起來:“寇丹、馬吉利先后背叛,你在重傷之下,居然還肯把那些東西托付給我……我覺得你想得太少?!?/br> 他說著,將周翡那天塞進她手里的那個絹布小包取出來放到她枕邊:“行了,總算我也能功成身退、物歸原主了,趕緊給你送過來,省得等會吳小姐過來你沒法交代?!?/br> 謝允說完,好像撂下了一個包袱似的,站起來要走:“當年我問你一聲名字,你哥都不高興,再打擾你休息,他要過來轟我了,走了?!?/br> 周翡下意識地叫住他:“哎……” 謝允腳步一頓,垂下眼睫,那目光一時間幾乎是溫柔的。 周翡不想放他走,因為還有好多事沒問完,比如就算他本來就是個高手,出于什么緣由在一直藏著掖著,為什么那天突然暴露了呢? 為了救她嗎? 刀光劍影中那句“我其實可以帶你走”,以及春回小鎮里印在她臉頰上的那根手指…… 周翡看著謝允,突然有點憋屈,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而謝允那孫子好像打算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謝允:“什么事?” 周翡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在哪落腳?” “你們寨里的客房?!敝x允笑瞇瞇地說道,“貴地果然鐘靈毓秀,秋冬時分十分舒適,我打算多賴一陣子呢,你快點養傷,養好了帶我領略蜀中風光?!?/br> ☆、第95章 別過 周翡用一種非常詭異的目光盯著謝允。 謝允問道:“又怎么了?” 周翡遲疑了一會,覺得自己大概是躺久了,太陽xue還是一抽一抽的疼:“總覺得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br> 謝允大笑:“那我會說什么?趕緊養肥一點,過來給我當端王妃嗎?” 周翡:“……” 謝允一邊笑一邊往外走,手里攥著他那把破笛子,吊兒郎當地背在身后,有那么一瞬間,周翡突然覺得他的手指尖微紅,手背上卻泛起了一股病態的青白色,好像剛從冰水里拎出來。 周翡脫口道:“謝大哥,你沒事嗎?”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謝允的腳步好像停頓了一下。 她扶著床柱,頭重腳輕地站了起來:“而且我還沒說完,你那天跟我說,這布包里面有一樣東西很要緊,是‘海天一色’的鑰匙,是怎么回事?!?/br> “反正這事已經被人蓄意捅出來了,告訴你也沒關系,”謝允一腳跨在門檻上,帶著幾分敷衍,懶散地說道,“這里面應該有一樣東西上紋了水波紋,水波紋就是‘海天一色’的標記?!?/br> 周翡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冷靜地追問道:“是哪一樣?” 謝允一本正經地擺出一張端莊的臉,好像他從沒寫過yin/詞艷/曲一樣,回道:“姑娘家的東西,我怎么好瞎翻?你自己找找就知道了?!?/br> 周翡步步緊逼道:“可你不是一直在追查‘海天一色’嗎?” 連看都不看一眼嗎? 謝允:“……” 他突然發現她這幾天長了不少心眼,都學會旁敲側擊了! 周翡:“還有……” 她還沒說“還有”什么,眼前突然一花,謝允轉瞬便到了她面前,猝不及防地一抬手,當當正正地掃過她的昏睡xue。 周翡一來是自己站穩都吃力,躲閃不及,再者也對他缺少防備,她的眼睛先是驚愕地睜大,隨即終于還是無力地合上,毫無抵抗地被他放倒了。 謝允輕柔地接住她,小心地將周翡抱起來放了回去,嘀咕道:“熊孩子哪那么多‘還有’,我還以為你能多憋兩天呢?!?/br> 他想伸手在周翡鼻子上刮一下,手伸出去,又僵在了空中,因為發現自己的手正不由自主地發著抖,指縫間寒氣逼人,沾上山間豐沛的水汽,幾乎便要結出一層細霜出來。 謝允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慢慢凝結了,他將凍得發青的手縮回來,雙手握在一起,像在北方的冰雪之夜里露天趕路的旅人那樣,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氣,來回搓了搓。 然而這也于事無補,因為他發現自己連氣息都開始變冷了。 正值午后,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刻,瓢潑的日光躲過窗前古木,刺破窗欞,洶涌而入,卻好似全都與他擦肩而過,連一分溫暖都挨不上他。 謝允忽然有點后悔跑這一趟,笛子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緩緩地轉動著,他不由捫心自問道:“你跑這一趟干什么呢?” 明知道無論周翡問什么,他都不可能說實話,還特意跑來見她,撩撥她問,簡直是吃飽了撐的。 謝允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感覺除了自己天生欠揍,此事大概只能有一個解釋——他真的很期待周翡會憋不住問,憋不住關心,這樣一來,他會有種自己在別人心里“有分量”的錯覺。 這一點別別扭扭的歪心思如此淺顯易懂,不說旁觀者,連他自己也清楚。 謝允不由得自嘲一笑,轉身走出這間溫暖的屋子,他很想瀟灑而去,可是一步一步,身后卻始終有什么東西勾連著他,誘惑他再回頭看一眼。謝允終于還是忍不住駐足回首,他看見周翡神色安寧,懷里像抱著什么心愛的物件一樣,抱著那把有三代人淵源的長刀,貼著兇器的睡顏看起來居然十分無辜。 謝允的眼睛好像突然被那少女的面容蟄了一下。 她強行從暗無天日的地下黑牢里把他押出來,將他卷進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麻煩里,逼著他大笑、發火、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