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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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沒落,謝允已經兩步趕上去,一拎吳楚楚的后脊,整個人離弦之箭一樣,率先飛了出去。 紀云沉和花掌柜繼方才那聲“本王”之后,又再一次震驚于他這神鬼莫測的輕功,不過震驚歸震驚,老江湖們靠譜,喜怒哀樂再盛,不耽誤正經事?;ㄕ乒褚徽茖⒁笈婵臅?,像扛麻袋一樣把人往胳肢窩底下一夾,然后用那只剩下一條光桿缺了手的殘臂勾住了紀云沉的衣帶,也跟著健步如飛而去。 周翡落后一步,回頭看了一眼,見一干青龍眾人追來得好快,還有一條灰色的小影子一閃而過。 對了,差點忘了那該死的耗子! 周翡停下腳步,眼看尋香鼠先追了上來,她長刀一卷,便聽“嘰”一聲,將那大灰耗子一刀兩斷,隨后,她以一只腳為軸,猛地旋身斬向一側的山巖。 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道,之前還有些運轉不靈的枯榮真氣將她的經脈撐到了極致,不過二尺長的刀鋒不管不顧地揮向南岳大山,刀刃與巨石接觸的一瞬間,周翡竟隱約摸到了“山”一式的內核——以極薄撬動極堅,以極幽微斬向極厚重! 灌注了枯榮真氣的刀尖一下滑入石縫之間,周翡猛地再提一口氣,用手腕一帶,手腕被震得發麻,一塊巨大的山石就這么生生被她撬了下來,當空搖晃了幾下,轟然往下滾去。 此時,為首的幾個青龍嘍啰已經追得很近了,不妨遇上個從天而降的“石將軍”,跑得最快的最倒霉,那人情急之下,居然伸手去拽自己的同伴,險些把別人也帶下去,白衣人們短暫地混亂了片刻。 青龍主大罵道:“廢物!臭丫頭!” 他一抬手拽開一個礙事的貨,當空拍向那滾落的山石,只聽一聲巨響,大石竟然在他手中分崩離析,濺得到處都是。 此時情形可謂極其危機,可是周翡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對自家破雪刀的領悟又深了一層。 這“四十八寨第一膽”心里那點微不足道的畏懼立刻就給歡欣沖淡了,并且驟然突發了一個奇想,周翡尋思道:“破雪刀九式平時都是排好隊的,有沒有可能兩招羅在一起用?” 簡單來說,使單刀的時候,往左砍就沒法同時往右劈,因此“兩招并作一招”基本不能實現,非得是融會貫通的大家才能改良招式。 周翡的想法卻更加異想天開一點,她發現枯榮真氣又霸道又微妙,一方面好似能拔山撼海、唯我獨尊,另一方面,每次輔以不同的刀法,它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似乎在提點她刀中之意。 周翡順著山路飛快地往最濃密的林中跑去,將方才領悟到的“山”一式中的枯榮真氣強行用在了“不周風”的招數上,本來就快如煙云的刀法一下變得暴虐起來,成了呼嘯而來的旋風。一息之內,周翡連出了七刀,乍一看光與影都不分,悍然直取青龍主面門。 青龍主和她交過手,當時只走了幾招就被聞煜攔下了,并沒有感覺到這小丫頭有多大能耐,此時猝不及防地直面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破雪刀,陡然大吃一驚,胸口內傷處被刀鋒所逼,竟在這時發作起來。 青龍主驀地后退,他手下一干人等上行下效,都十分貪生怕死,眼看老大都退了下來,自然別無二話,一起如臨大敵地定住腳步。 “大敵”周翡這會卻不大好過,她的丹田氣海都被那七刀給抽空了,這會要是有人撲過來給她一下,她大概連刀都舉不起來,雖然不太明白那油皮都沒蹭破的青龍主退什么退,但好歹算是給了她片刻的喘息余地。 周翡學著謝允那裝腔作勢的模樣,將鋼刀倒提,輕輕一歪頭,大言不慚道:“活人死人山?不過如此啊,我看你還不如木小喬呢?!?/br> 青龍主聽她提起木小喬的名號,當即更慎重了幾分,沉聲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翡來不及臨時給自己編個名號,又做不到像謝允那樣厚顏無恥地開口自稱“本什么”,于是她濃密的眼睫忽閃了一下,要笑不笑道:“你猜?!?/br> 青龍主:“……” 就在這時,山上突然傳來一聲長哨,謝允徒手爬洗墨江的輕功真不是鬧著玩的,周翡都沒料到這片刻的功夫,他竟能爬這么高。 接著,一根不知從哪摸來的極長的藤條垂了下來,周翡一把撈起來纏在手腕上,整個人騰空而起,與此同時,她這一悠一蕩間,用方才說話間攢的一點力氣橫刀斬向青龍主。 破雪刀“斬”字訣,據說有橫斷天河之威。 青龍主自然知道厲害,然而刀在上,他人在下,山路細窄,旁邊還有一幫礙手礙腳的,青龍主別無他法,只好大喝一聲,出手硬接。 一時間,他雙掌泛起金屬的光澤,上下一合,竟牢牢地將周翡的刀鋒夾住了。 周翡早就力竭了,別說“天河”,小溪她也斬不動,這一刀聲勢浩大,其實壓根就是虛的,見對方出手,她干脆大大方方地一撒手,將長刀送給了青龍主,同時借著他這一掌之力,猛地悠開數丈之高,上面人再一拽,轉瞬,她便不見了蹤影。 ☆、第55章 舊物 周翡借著青龍主和藤條之力,飛快地將自己遁入茂密的林間,她目光一掃,還沒來得及找到落腳的地方,就被一只手拎了上去。 謝允方才搭架子用的“王爺門面”早成了一塊抹布,他一把拽住周翡的胳膊,臉色罕見的難看,好像隨時準備破口大罵。 不過可惜,謝允嘴里只會扯淡,不會罵人,憋了半晌,愣是沒能說出什么來,好一會才對周翡道:“你單挑青龍主?你怎么不上天呢?” 周翡心說:“要沒有他老人家那一掌,就你那點力氣,頂多能拉上一籃柿子,還想把我拽上來?” 但她這會心情正好,便難得沒跟謝允一般見識,只是十分無辜地沖他眨眨眼。 武學一道,是一條非常漫長的路,大殺四方的經歷都是在傳說里,須得有無數獨自枯燥的積累,再加上機緣巧合,方才能得到一點小小的堪破,每每往前走上半步,都好像又翻過了一重山。 破雪刀對于周翡來說,原本不過是依樣畫葫蘆,每天做夢都在反復回憶李瑾容那堪稱敷衍的教導,卻總覺得差著點什么,好像隔著一層朦朧的窗戶紙。 方才被青龍主逼到絕境時,那層窗戶紙卻突然破了個小口,透過來一大片陽光,照得她相當燦爛。 周翡在木小喬的山谷中摸到了“風”的門檻,在北斗包圍中偶然間得到了“破”字一點真章,而第一式的“山”,她雖然早就學會了,卻是直到被憤怒的大鯰魚攆在后面追殺,方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領悟。 不知道別人學武練功是為了什么,有些人可能是奔著“開宗立派”去的,還有些人終身都在矢志不渝地追逐著“天下第一”,到了周翡這里呢,她也爭強、也好勝,但為了自己爭強好勝的心并不十分執著,要說起來,倒有些像傳說中的“五柳先生”,“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 謝允這會頭皮還是麻的,跑的時候,他只道周翡雖然年紀不大,但遇事非??康米?,也分得清輕重緩急,便沒有太過cao心管她,誰知跑到一半,一回頭發現丟了個人! 謝允忙將其他人留下,掉頭回去找,竟然見她真的一本正經去“斷后”了。他當時三魂差點嚇沒了七魄——真跟青龍主對上,他是決計幫不上什么忙的,可把周翡一個人撂下,謝允也萬萬做不到,實在不行,大概也只好下去陪她一起折在這。 此時,謝允見她絲毫不知反省,笑起來居然還有幾分得意的意思,簡直氣得牙根癢癢。 這感覺新鮮,因為從來都是他把別人氣得牙根癢癢。 謝允對著女孩子罵不出來,打也打不過,忍無可忍,只好曲起手指,在周翡腦門上彈了一下:“笑什么!” 周翡:“……” 這貨是要造反嗎? 謝允動完手,不待她多話,便一手拽起周翡的手腕,邁開得天獨厚的大長腿,飛快地從山林中穿梭而過。 他速度全開時,周翡跟得竟有些吃力,須得他稍微帶一帶才行。 周翡忽然覺得有點奇怪,練武功不比別的,不是說一個人學會了寫字,想要彈琴,就得放下一切從頭學起,字寫得好不好與琴彈得好不好沒什么關系——輕功高到一定境界的人,硬功或許不算擅長,也不大可能完全不會。一個人倘若沒有跟人動武的經驗,對別人怎樣出手沒有預判,光靠四處亂竄躲閃逃命,哪怕跑得跟風一樣快,也很難像謝允一樣游刃有余。 可奇怪的是,謝允又確實是只會跑。 謝允身上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恐怕就算當面問他,他也不會說,但盡管他有一山的秘密纏身,周翡卻依然無端信任他……不知是不是占了臉的便宜。 謝允將她拉到了一個十分隱蔽的地方,周翡正在走神,卻見山巖間突然憑空冒出一個頭來,沖他們喊道:“這邊!” 周翡嚇了一跳,這是何方妖孽? 她定睛一看,發現腦袋竟然是吳楚楚的,原來那山石間有一處十分隱蔽的小隧道,也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挖掘,旁邊荒草叢生,要不是事先知道此處的玄機,絕對會直接錯過去。 隧道十分狹窄,周翡一眼掃過去,先替花掌柜捏了一把汗,感覺他非得使勁吸氣收腹才能把自己塞進去。 謝允將周翡往里一推,自己謹慎地往外看了一眼,這才跟進去,又用石頭將開口細細地堵上。 周翡道:“不用緊張,那耗子已經被我宰了?!?/br> 謝允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好漢真?!鹊?,你刀呢?” 周翡無言以對。 謝允啞然片刻,簡直難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不慌不忙地跟青龍主糾纏了那么久的。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在腰間摸了摸,摸出一把佩劍——公子哥兒們出門在外,一把扇子一把劍是標準裝束,像有錢人家的女孩子戴珠花手鐲似的,都是比較流行的裝飾。 謝允說道:“雖然不是刀,但我暫時也沒別的了,你先湊合拿著用?!?/br> 周翡抓在手里掂了兩下,非但不領情,還反問道:“你還隨身帶著這玩意,壯膽???” 謝允:“……” 這位一到關鍵時刻就總想用“動手”解決一切,私下里擠兌自己人倒是機靈得很。 “你這話剛才要是也來這么快多好?”謝允揉了揉眉心,伸手比劃了一下,又對周翡道,“我回去啊,肯定給你打一個特質的背匣,七八個插口排一圈,等你下回再出門,插滿七八把大砍刀,往身后一背,走在路上準得跟開屏似的,又好看又方便,省得你不夠用?!?/br> 吳楚楚聽這話里帶了挑釁,生怕他們倆在這么窄小的地方掐起來,連忙挽住周翡的胳膊肘,說道:“別吵了,快先進去,里面寬敞些,紀大俠他們在那等著了?!?/br> 從前在四十八寨的時候,是沒有人會挽周翡的胳膊的——李妍要是敢這么黏糊,早被扒拉到一邊去了。 周翡一條胳膊被吳楚楚摟著,另一只手簡直不知道該怎么擺動了,化身成一根人形大棒,同手同腳地被吳楚楚拖了進去,一時間倒忘了跟謝允算賬。 再往里走一點,就能看出此地的人工手筆了。 兩側的磚土漸漸平整起來,仔細看,還能看出些許刀削斧鑿的痕跡。 能找到這么隱蔽的地方,想必不是誤打誤撞。 周翡四下掃了一眼,問道:“衡山派?” “嗯,據說當時有官兵圍山,那幫小孩就是從這條道跑出去的?!敝x允解釋道,“當時附近有些江湖朋友聞訊,曾經趕來接應過,芙蓉神掌也在其中。如今整個衡山派人去樓空,咱們也不算不速之客,可以先在里面避一避,我看那青龍主多半傷得不輕,應該不會逗留太久?!?/br> 說話間,周翡已經看見了火光,低矮狹窄的小路走了一段后,視野陡然開闊起來,山壁有回聲,將人的腳步聲襯得十分清晰,她隔著一段九曲回腸的小路,都能聽見紀云沉和花掌柜正在爭論什么。 花掌柜道:“先前我沒見過這人的時候,還當他只不過是年少沖動,容易被人挑唆,或許也有情可原,現在可算見識了——這樣的人,你還護著?” 紀云沉低聲道:“花兄,畢竟是……” “別嫌老哥說話不好聽,”花掌柜打斷他,“殷大俠要是還在人世,非得親自清理門戶不可?!?/br> 紀云沉沒有回答,他大概是聽見腳步聲,舉著一個火把迎了出來:“周姑娘,吳姑娘,還有端……” 紀云沉停頓了一下,不知怎么稱呼。 謝允一擺手,面不改色地說道:“端什么?都是蒙他們的,紀大俠叫我‘小謝’就是?!?/br> 紀云沉這種關外來的漢子,從小除了練功就是吃沙子,心眼先天就缺一塊,所以當年剛到中原,就給人利用得團團轉,他腦子里再裝十八根弦,也跟不上謝允這種“九假一真”的追風男子。 紀云沉沉吟片刻,問道:“那么請問謝公子,你方才同那青龍主說的‘山川劍’又是怎么回事?” 周翡趁機將自己的僵成一條的胳膊從吳楚楚懷里抽了出來,漫不經心地想道:“八成也是謝允這玩意編的?!?/br> 便聽謝允道:“抱歉,那也是我編的?!?/br> 紀云沉:“……” 謝大忽悠邁步往前走去,邊走邊說道:“我早年聽說過一些事,不知真假。據說當年南刀被北斗暗算,一路且戰且退的時候,幾度以為自己脫不了身,他當時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把自己的刀毀去了。這傳聞我百思不得其解,倘若你被人追殺,不想著怎樣脫身,會毀掉自己的兵刃嗎?” 周翡眉梢一動。 謝允又道:“后來民間有好事者,編排出了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說,說是有一種邪功,只要能拿到傳說中武林名宿隨身的兵刃,便能獲得他生前的成名絕技……紀大俠不用看我,我也是聽說,為了研究這件事,還特意去學了打鐵鑄劍?!?/br> 周翡輕輕吐出一口氣,扭過臉去,心想:“又開始胡說八道了?!?/br> 紀云沉是個老實人,聽謝允這煞有介事地一番胡扯,居然當真了,還非常一本正經地回道:“怎么會有這樣的事?這分明是無稽之談。謝公子難道要告訴我,當年青龍主算計殷家莊,就是因為聽信了這種鬼話?” 謝允笑道:“這你就得問問殷公子了,青龍主到底因為什么不依不饒地要追他回去?” 殷沛還沒醒,花掌柜伸出大巴掌,在他臉上“啪啪”兩下,活生生地把他一雙眼抽開了。他略有些迷茫地睜眼一掃周遭,看見謝允,臉色一變:“你……” 謝允笑瞇瞇地雙手抱在胸前:“殷公子,現在能說青龍主為什么一定要抓你了嗎?” 殷沛反射性地緊緊閉上了嘴。 謝允說道:“花掌柜說你多年前得知殷家莊覆滅的真相,曾經一怒之下與你養父反目,這個我信,但我不信你在青龍座下忍辱負重這許多年后,會做出大老遠跑來殺一個早已經廢了武功的人這種不知所謂的事?!?/br> 殷沛聽到這,也不吭聲,只是冷笑地盯著他。 先前,這個小白臉看起來又廢物又不是東西,渾身上下泛著一股討人嫌的浮躁,此時再看,他依然不是東西,那種流于表面的浮躁和惡毒卻已經褪下去了,變成了某種說不出的陰郁、甚至帶了一點偏執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