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公公們。 清霧怔了下,方才反應過來竇mama是在打趣她——圣旨已下,事情成了定局。過不多久,她便要成為這后宮里的主子了。那么后宮諸事,皆歸她管。 即便心里有了準備,她和霍云靄的婚事怕是要受到全天下人的矚目,可冷不防被這樣打趣一下,清霧還是一下子就紅了臉。 竇mama曉得她是個性子羞澀的,只點到為止便罷了,轉而說起了別的。 因著竇mama這一打岔,方才只留意著玉芝那邊事情、將親事暫且擱到一旁的清霧,心思又被那圣旨給占去了。 再回想起之前和霍云靄說的那番話,她不由暗暗懊悔。 早知如此,倒不如剛才就趕緊將甜點用了。然后午膳的時候獨自尋個地方去用。也免得和他再打照面。 如今倒好了,自己先說了午膳時候見,還要過去吃甜點…… 清霧暗自琢磨著,若她現在反悔,霍云靄發火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歸想,但她還是很喜歡和他一起用午膳的。更何況今日經歷了這樣大的一件事,往后兩人的關系只會越來越親近。她總不能一直躲著他不見罷。 安排好落霞軒和寧馨閣的事情,清霧磨磨蹭蹭地往昭遠宮趕去。行至半途,被小李子給攔住了。 她遠遠地看了眼昭遠宮外跪著的十幾二十個人,正待細問,小李子已經在她跟前悄聲說道:“今日來了好多大人求見陛下。姑娘不如去昭寧宮罷。陛下正在那里等著呢?!?/br> “昭寧宮?” 清霧又往那人群里看了眼,奇道:“他不在昭遠宮里?” “不在?!毙±钭勇曇魤旱酶土?。想笑,沒敢?!班嵈笕饲笠姳菹?,陛下準了。鄭大人知道陛下這個時候應該在昭遠宮處理政事,竟是沒有細問,便和諸位大臣跪到了昭遠宮外?!?/br> 雖小李子沒有明說,但很顯然,霍云靄這會兒本就在昭寧宮中。聽聞鄭天安求見,也沒打算往昭遠宮那邊去。由著一眾老臣跪在烈日下,大汗淋漓。 清霧稍一細想,便知他們是為了那立后的圣旨而來。 即便她再惱霍云靄不知會一聲就突然這般做了,但,她心中早已知曉,他們兩人必然會成為對方最為親近之人。 因此,對著這些一看就是心懷不軌、明目張膽地倚老賣老、仗著人多勢眾來逼迫皇上、恨不得即刻拆散他們倆的老臣們,清霧是半點兒同情心都提不起來。 她十分懷疑,或許霍云靄早就知道今天宣讀圣旨后會遇到這個情況,索性就賴在了昭寧宮不過來,由著他們跪去了。 一想到那家伙擺著一本正經的淡漠樣子,私下里卻做著這樣暗戳戳的事情,她就很是哭笑不得。故而去到昭寧宮的時候,唇角尚還帶著笑意。 霍云靄本還怕她介意之前的事情。聽聞于公公來稟,趕緊站起來迎到門口,邊走邊細想說辭。 對上女孩兒的笑顏,年輕的帝王心下稍安,方才的忐忑稍緩。抿了抿唇,露出一絲笑意:“何事這般開心?” 清霧睨了他一眼,并未說起那些老臣跪在昭遠宮的事情,轉而說起了先前查到的玉芝一事。 兩人相攜著坐到桌前,邊走邊說。待到坐下的時候,霍云靄忽地問道:“你是說,她們拿了宮中之物,賣到宮外去?” “是?!鼻屐F頷首,將之前自己聽的消息講與他聽:“挑的全是看上去不起眼的小物什。這些零零碎碎加起來,可是值不少銀子?!?/br> 她本想說,不知他們是用了甚么法子運出宮去的。畢竟在她看來,怎樣弄出宮去,是個十分值得關注的問題。因為這正好說明了宮里的管理出現漏洞。 但霍云靄的關注點顯然和她不一樣。 “若是查到了賣宮中之物的途徑,便可以此為由,將他們捉拿歸案。不過,他們會將東西擱在甚么地方去?”他抬指輕叩桌案,喃喃自語:“既是費了這樣大的心思拿到宮外去,斷然會想要賣一個好價錢。對他們來說,哪里最為合適……” 聽他這樣說,清霧忽地心里有了個主意,愕然轉頭去看霍云靄。 誰料霍云靄此刻也已想通,正在看她。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說出了相同的兩個字。 “杜家!”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眼巴巴握住清霧的手):娘子,咱們倆真是心意相通??!為夫簡直太開心了??! ☆、第133章 杜家金樓名聲響亮,是京中貴婦慣愛的去處之一。 清霧和母親卻是極少踏足那里。 一來,因杜家的嫡女杜芳瑾,和清霧三叔的女兒柳岸夢關系匪淺。當初清霧初初回京便與那幫人起了沖突,杜芳瑾和柳岸夢是領頭的兩個。自那時候起,雙方便已交惡。 再者,霍云靄查出清霧三叔柳方石與鄭天安私下里勾結,杜家和鄭天安的關系也漸漸明晰起來。清霧更是不愿與那家人有任何的牽扯,特意再三囑咐過家里人。 柳方石不過是個經營點心鋪子的,即便拿出那等好物,怕是也沒幾個人會相信東西的貴重。其他和鄭天安聯系緊密的,也沒有適合做這種事的。 但杜家就不同了。 有杜家金樓的名頭在,無論杜家賣出甚么貴重物品,旁人也是敢掏銀子的。 只是,杜家老爺子想必不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而壞了大事,此事他應當不會知曉。那么,潘公公他們搭上的,應當是旁的甚么人。 一旦牽扯到了宮外,特別是和鄭天安那些人有關系,便得霍云靄遣了人去細查,無需清霧再去多管。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專注于將六局的名冊公布出來、將各司安置妥當,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連每十日一次的休沐都省了去。 每次到了日子,她看看堆積在案的各種卷冊,都嘆時間不夠用,只派了竇mama回府報一聲平安,再將她給親人置備的東西帶回家,然后便往落霞軒去繼續忙碌。 霍云靄看她這般勞累,十分心疼。卻又不得不狠下心來,讓她獨自處理這些、盡快理好此事。 ——六局是她一手創辦,各處的規章制度,也是她來擬定。自這時候開始,她便真正管理起了后宮。期間不知不覺地,她樹立起了威信,也積攢起了人脈。這對她往后執掌后宮,都是極為有利的。 若他插手一分半點,旁人怕是都要會說一句,有皇上相助,她自然能夠成事,反倒淹沒了她自己原本的能力和功勞。 至于盡快…… 六局剛剛創立,定然有所疏漏,還有許多細節之處需要更為仔細地去推敲。 如今她現在身為女官,又年齡不算大,出點岔子還情有可原,旁人也會對她寬容幾分。若往后執掌后宮了再出問題,怕是要被人質疑一句她身為皇后的能力了。 后面這種情形,是他極其不愿看到的。故而只能看著她日夜忙碌,暗中吩咐人多煮些膳食給她補身。 眼看著女孩兒一天天成長起來,后宮之中愈發井然有序,對她的夸贊也傳到了前朝,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 鄭天安和祝閣老帶人幾次三番地跪昭遠宮、跪宮門,都沒能讓霍云靄收回旨意、另改皇后人選。 帝師便私下里常與人說,皇帝這做法未免太讓人心寒。為了個不知名的小姑娘,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出格舉動。須知他并非尋常人,而是執掌天下的帝王。這樣為了美色不顧朝中意愿,實在太過任性妄為了。 旁人家這個年紀的少年,道一句“任性妄為”,許是還帶了“肆意不羈”的稱贊在里頭。但身為一國之君,這四字之言,卻定然是實打實的貶低直言。 要知道,皇后母儀天下,需得是才德兼備之人。若是個以美色侍君的,那讓天下百姓如何看待這一國之母? 因著是帝師之言,眾人便都思量開來。 朝中大臣有大半都見過清霧。那姑娘的美貌他們初次見到也是十分驚嘆。故而鄭天安暗示皇上是因了美色而立她為后,眾人盡皆信了。 許多人不住附和,深覺帝師所言有理。陛下這般做法,著實有些罔顧天下。 然后,他們便將這個想法植入心底,反倒把先前自己親自贊賞清霧將后宮治理得極好的那些言論,盡皆拋諸腦后。 誰知有次鄭天安無意間的一句話,當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次是前兵部尚書的壽辰,諸位大人均去賀喜,順道留下來一同參加了午宴。 宴席之上,不知誰先提起了清霧之事,便私下里議論著那姑娘的確漂亮,又道不知她兒時是不是也這般模樣。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是天花亂墜毫無根由。鄭天安聽得頭疼,便低聲說了句:“人自兒時到大了能有多少變化?她小時候就這狐媚樣子?!?/br> 明明是低聲一句話,偏被人給聽了去,追根究底問鄭天安,是不是那個女孩兒小時候就見過她。 鄭天安還未開口,旁邊就有人笑著說,應當是見過的。當初那女娃娃的爹調去西北,便是鄭大人的意思。 開口正是吏部尚書。當年,他還是吏部的左侍郎。官員調任,再沒人比吏部的更清楚了。尚書大人這話,卻是沒人去疑的。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 誰曾想,將來的國丈爺,竟然在多年前和帝師有牽連? 于是有好事者刨根問底。 吏部尚書說只知調任的細節,其余的,卻道是一概不知。 無奈這些高官們在人前是端著架子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私下里也八卦得很。吏部尚書招架不住,忙去別的桌把秦疏影給拉了過來,讓他講講當年之事。 當年女孩兒被秦疏影所救的事情,大家已經隱隱約約都知道些了??吹剿麃?,便都笑著讓他說一說。 豈料秦疏影頭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驚住了。 “那小丫頭啊……當年救下她的,并非是我,而是陛下?!?/br> 這回可徹底炸開了鍋。大家忙問是怎么回事。 秦疏影就大致講了下。不過字里行間,都透出陛下在有意無意地關注著女孩兒。 在場之人聽了,無不嘆息。 先前都還道皇上是冷徹心扉之人,連肝膽恐怕都是冰的,不然,怎會這樣與看著他長大的帝師做對? 如今想來,陛下卻是個的長情的。不過,這些年,也只獨對那一個女娃娃不同罷了。 仔細思量,他對那女孩兒特別,也在情理之中。當年戰爭中他的親人盡皆亡故,那女孩兒被他救時,又是家人盡數被屠的慘象。兩人的遭遇雖不同,但那份家逢巨變后的孤寂無靠,卻是一模一樣。 如今不惜力排眾議堅定立她為后…… 恐怕也是存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憐惜在里面吧。 這時候,有人適時地站了起來,懶懶地說了幾句話,卻是在細數女孩兒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六局之務連家也歸不得的事情。又道,那女孩兒是個性子烈的,笑言道,若她知曉了大家評價她時只以一個“色”字來論,恐怕要氣得病上三天。 居然是“鬼手丹青”的鄭天寧。 他是帝師鄭天安的胞弟,也是看著那女孩兒長大的師父。 鄭天寧周游天下交友廣泛,但凡認識他的,幾乎沒有說他不好的,人品一直為人稱頌。只稍微脾氣怪了些。但,才華出眾之人,又哪能沒有點脾氣呢? 他這一開口,大家恍然意識到,身為鄭家人,鄭天寧卻一直與帝師不和,多少年了,連鄭家大門都不肯再邁一步進去。 反倒是柳家,那姑娘的家,他一住就是許多年。如今回京后,也親如一家人,未曾搬離柳府。 而那女孩兒…… 那女孩兒得了鬼手丹青的真傳,一手畫作出神入化。若非自己勤學苦練,即便師父再厲害,又能有多少成就? 這樣一想,諸人的目光便復雜起來。 大家都是混跡官場多年的,各個都是人精,誰又會比誰傻? 先前不過是被一些東西蒙蔽罷了。如今撕開表層,一點點去探尋那真相,便是一陣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