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他原本還打算親自送她上車子。清霧聽聞,說甚么也不肯讓霍云靄走出殿閣去送她。 “不用擔心。有于公公送我上車,有竇嬤嬤一路陪著我,你還有甚么不放心的?莫要走出來。好不容易好了,如果再被風吹著,豈不麻煩?” 她這樣擔憂他,霍云靄心里著實歡喜。就也不和她再爭論,只神色清淡地低低嗯了一聲,權當答應下來。 車子慢慢駛遠。 白衣少年靜靜地立在窗前,看著那車子漸漸遠離、變得越來越小,最終被周圍的建筑物所擋,再也瞧不見,這才嘆息了聲,收回視線,旋身而去。 清霧方才一直和霍云靄在一起,未曾問竇mama有關柳岸風的具體狀況。如今兩人同在車內,便將這話問了出來。 竇mama便將昨日的事情盡數告訴了她。說起來,其中還頗費了點周折。 原來昨兒竇mama回去的時候,岳鶯還并未給柳岸風看診吃藥。原因無他,柳夫人何氏不知岳鶯底細,并不因為她的解釋而輕易相信了她。 竇mama過去的時候,岳鶯還在廳里等著給柳岸風看診。 見到竇mama,岳鶯有些焦急,也有些生氣,就將這事與竇mama說了。又道:“總不能因為醫女人少,就不信女子行醫了罷?” 竇mama忙道:“并非如此。只是夫人對三少爺得這病更為在意罷了?!庇谑?/br> 和她低聲解釋了柳家的一些狀況。又將之前清霧想去探望柳岸風,都被何氏拒了,就是怕清霧也染上了這種病癥。 得知和這位生病的孩子雙生的那位姑娘,便是因為著涼受寒故而夭折之后,岳鶯唏噓不已,喃喃嘆道:“怪道那位夫人如此小心。原來有這般的情由在?!庇钟行┌没?,當時何氏質疑她的時候,她性子急躁了些,并沒有好好與何氏解釋,而是和她爭執了起來。 有和清霧同去的竇mama作證,何氏這才相信岳鶯當真是清霧請來的醫者。趕緊認真和她道了歉,又親自請了她進屋,為柳岸風看診。 吃了岳鶯開的藥后,柳岸風兩三個時辰后就退了熱。直到今日早晨,也沒再燒起來。 有霍云靄的例子在旁,清霧曉得,柳岸風這般狀況,應當是已經好轉,只要留心,便不會再高熱了。這才徹底放了心。 她將這事兒從頭到尾細致聽了,有些自責地說道:“也怪我做事不夠細致。當初只想著請了岳jiejie便好,卻忘了給她個信物過去?!?/br> 竇mama笑道:“姑娘當時只顧著擔心,哪里就能想得到這些了?” 清霧想了想,輕輕搖頭,“往后我做事還是得再認真些才好?!庇謫柕溃骸安恢蛉涨貙④娛窃鯓诱f的?” 既是用“去秦疏影處”作為借口,總得兩廂里把借口對上了才行。 竇mama說道:“昨日里秦將軍特意問起了家里的狀況。我與他細細說了,他便道‘這樣 ☆、第三八章 若是尋常的爭吵,清霧問過一聲后自然不會再管??墒侨缃衤犝f爭吵的人是黃mama和三房的人,她想了想,覺得不能坐視不理。 ——黃mama性子沉穩舉止得當,斷然不是會隨意和人爭吵的性子,更何況對方是主家的親戚?,F在她和三夫人她們有了沖突,定然事出有因。 如今母親定然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三哥身上,許是無暇顧及這邊方才暫時出了亂子。她總得過去看看才好。 主意已定,清霧喚了人去叫母親過來,又讓婆子轉了方向,將轎子抬到了那邊。 行至半途還未停下,隔著轎簾,就已經能夠聽到隱隱傳來的爭吵聲。 “你個刁奴,簡直信口雌黃!”三夫人沈氏尖著嗓子喊道:“你們那些個破爛東西,值當我們去拿?也太高看自己了些!” “是不是信口雌黃,將箱子打開看一看,便可知曉?!秉Smama聲音沉穩地道:“若當真沒有,我自會好好賠罪?!?/br> “你賠罪?你身份夠么!便是十個你來道歉,我們也不稀罕!”柳岸夢譏笑道:“一個伺候人的,還敢命令主子們做事,可真是好——大的臉面呢?!?/br> 有兩個少年在旁搭腔,聲音十分不耐煩,顯然是文武兩兄弟:“二伯這邊真是沒規矩!任憑一個奴仆就能攔著人了?咱們走咱們的!有人敢攔,我們將人打出去就是!” 柳岸夢和沈氏便跟著一起笑。只是這笑聲沒持續多久,旁邊便傳來了個嬌滴滴的女孩兒聲音。 “竇mama,身為客人,竟是可以在主人家,隨意打人么?” 女孩兒的聲音十分平穩,帶著特有的軟糯咬字,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竇mama笑道:“回姑娘,尋常人定然不會這樣。不過,有些本性猖狂的,便會如此了?!?/br> 轎內女孩兒說道:“原來如此。那今日,我可要好好看看?!?/br> 話音一落,轎簾微動。裹著一身絨絨白色的嬌俏身影走了下來,由竇mama扶著,走到了眾人面前。 因著年齡小身子矮,且平日里大都被人抱著,眾人只覺得這是個尋常的身量不足的小姑娘,并未太過放在心上。 如今再看她,正被人扶著緩步而行,舉手投足間,分明是姿容端正儀態嫻雅。 大家方才驚覺,這位姑娘不只是個美人坯子,竟還能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世家女兒才有的高貴氣度來。 須知放眼柳家上下,也只有二夫人何氏帶了些這種韻致。 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后,不由得態度更加恭敬了幾分。就連黃mama,亦是如此。 清霧環顧四周,望向每個人的眼中。視線掃過一遍,又折轉回了柳岸夢的臉上。 柳岸夢目光一閃,慢慢收起嫉恨的目光,拉住文武兩兄弟,“不過是個臭丫頭罷了。無需管她,我們走!” 邊說著話,就往外行去。 “站??!事情未查清,誰也不準走!” 一聲冷喝驟然響起,讓所有人不自覺地就身子僵了下。就連那三兄妹,也不自由自主地停了步子。 大家愕然地望過去,才發現這讓人心中凜然的話語,竟然出自平日里默不作聲的五姑娘之口。 誰也沒想到,清霧聲音那么甜美,但這般不笑著問出話來,卻是不自覺地就現出了幾分威儀。 在場之人無不暗暗驚詫。就連竇mama,也不住稱奇。 清霧自己卻沒有發現。 儀態雅致,是因為前世時她家境就頗為不錯,氣度已然養成,早已成了習慣。 語聲帶著威勢,是因為教她說話之人乃是手握天下至高權勢之人。即便霍云靄教她的時候刻意收斂了些,但帝王之威,又哪是輕易就能遮掩了去的? 清霧平日里嬉笑著說話還不顯,一旦心里動了怒,這便顯露無疑。 此時她緊繃著小臉,問黃mama:“到底怎么回事?” 黃mama向她行了個禮,道了聲“姑娘萬?!?,這才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原來三房的人這幾日陸陸續續往外搬,黃mama剛開始一直留意著那邊,未曾出甚么岔子。 可是昨日的時候,柳岸風生了病。何氏萬分焦急,黃mama自是忙里忙外,不可開交。誰知就是這么些時候一耽擱,今兒早晨黃mama去三房住過的屋子里一瞧,就發現,好幾樣東西不見了。 黃mama急了,問過掃地的婆子,知道三房的人還沒完全離去,這便趕緊追了過來,將人堵在了路上,為的就是把柳府原先擱在屋里的東西要回來。 “你少在這邊血口噴人!”沈氏甩著帕子,用染了紅紅蔻丹的手指指向黃mama鼻尖,“我們家里要甚么有甚么,哪會稀罕你那一點東西去!” 黃mama不卑不亢地道:“既是如此,還請三夫人開箱讓我查驗一番。少了東西的,是兩位少爺的屋子。請夫人至少讓人打開他們兩人的物品?!?/br> “憑甚么!”柳岸夢恨聲說道:“不過在你們家里住幾天,就被人當賊了?” 柳岸文柳岸武高聲勸了她幾句后,重重一嘆,“她們既然非要逼到人的頭上,就把我們的箱子打開罷。不過,若是不在我們這里,你可不準再開別的了?!闭f著扭過身子就要喚了人來。 他們這話有些蹊蹺。 如今看來,開他們的箱子他們并不在意,卻非得逼了人不許再開其他的。 清霧和黃mama、竇mama頓時意識到,定然是東西不在他們箱子里了,他們才敢這樣說。 既是如此,總得將所有箱子全部查驗了才好! 黃mama當即就讓婆子丫鬟將三房一行給死死攔住,不準他們離去。 清霧身為這里唯一的主子,正要吩咐下去,一抬眼,看到了遠處過來的熟悉身影,頓時心中一喜,忙揚著手朝那邊揮了揮。 “大哥、二哥!” 柳岸芷和柳岸汀瞧見清霧揮手,臉上露出了點笑意。轉眼看到三房幾個,兄弟倆的笑容瞬間收斂起來。 他們大步走了過來。柳岸芷一把抱起清霧,冷聲問道:“這是怎么回事?聽說,這里吵起來了?” 原來兄弟倆為了讓父母多休息會兒,輪流照顧病重的弟弟一夜,今早就向先生告了假,沒有去上課。 先前婆子去向何氏稟告此事時,何氏剛剛睡下,婆子就被他們倆攔了下來。二人商議過后,決定一起過來瞧瞧情況。 黃mama自是將事情細細說了。 柳府這些年從未出過內賊。平日里沒丟過東西,如今三房的人才來幾天就突然丟了,不是三房人做的又是哪個? 以前倒是沒動手。昨晚他們想必是看何氏、柳方毅都在忙碌柳岸風的病情,故而想借著府里一時的混亂趁機拿走東西罷! 最令眾人氣憤的,是前幾日這兩兄弟剛剛出言中傷清霧、出手打傷柳岸風,如今又手腳不干凈,居然偷到家里來了! 柳岸芷大怒,當即喚了人來,命令仔細搜尋。 想想懷里抱著的小姑娘,他不愿meimei看到這雜亂景象,就轉身讓柳岸汀接過她去抱著。 “或許,在二jiejie、箱子里?!?/br> 兩人將要分開前,清霧在柳岸芷耳邊急急說道。 柳岸芷會意,頷首道了聲“好”,這便讓柳岸汀趕緊帶著清霧離開。 柳岸芷是家中長子,在府中素來極有威信。有他在,倒是不怕那些人能翻了天去了。 寒風冷冽。吹到臉上,刮得皮膚生疼。 清霧本打算到了轎子那邊就上轎坐過去,誰料柳岸汀竟是不肯,非要抱著她。 不過,柳岸汀也怕清霧在外面這樣冷著,忙給她正了正小斗篷上的帽子。又探手摸了摸她懷里的手爐,確認溫度夠了,這才放下心來。 “小霧剛才好氣勢?!绷锻【o緊抱穩她,輕笑道:“若不是親眼見到,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說實話,清霧自己都不太清楚。 她剛才遇到了那個情境,自然而然地便說出了那樣的話、做出了那樣的舉動。如今讓她自己再來一次,她也不曉得會不會達到那樣的效果來。 柳岸汀發現小姑娘一言不發,頭越垂越低,知道她是害羞了,忙扯開了話題,和她閑聊起來。 何氏這個時候已經睡熟。 柳岸汀知道母親的擔憂。聽聞清霧要看望哥哥,柳岸汀想著如今三地已經退了熱,并無大礙了,就沒多糾結,直接把清霧抱進了屋。 柳岸風之前聽到丫鬟的通稟聲,已然知曉是清霧來了。 他臉上剛剛露出一點喜意,就見到柳岸汀抱著清霧一同進到屋里來。 兄妹倆有說有笑,顯得很是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