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何氏便吩咐了黃mama,清掃之事繼續進行,其余的,待商議過后明日再繼續。 黃mama領命下去后,何氏就打算喚了那兩個被她們選中的粗使小丫鬟過來,先繼續觀察觀察,過上兩日再做最后的定奪。 她拿定了主意,喚來紅芍剛說了兩句,紫蘇掀了簾子進到屋里來,一直走到了何氏的跟前方才駐了腳,輕聲說了兩句話。 何氏秀眉微蹙,沉聲問道:“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弊咸K為難地道:“她們剛剛從那邊路上過來時看到,與奴婢說了,奴婢就趕緊來稟給夫人。她們說,三少爺像是正往這邊走過來,想必也快到了?!?/br> 這話音剛落,何氏還未來得及談及其他,便聽外頭有人高聲稟道三少爺和姑娘來了。 聽到清霧來了,何氏心下歡喜。一想起自家兒子現今的狀況,她的笑容還未來得及綻開就僵在了臉上。而后雙唇緊抿,慢慢浮現了一絲怒容。 柳岸風踉踉蹌蹌進到屋里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自家母親薄怒的模樣。 他先前就疼得厲害的腿一下子就軟了,晃晃身子差點跪倒在地。好在良海和桃絲配合得好,趕在他露出頹喪模樣前就扶了他在椅子上坐下。 誰知屁股剛剛挨著椅子面,之前被那兄弟倆惡意踹了一腳的傷處瞬間疼了起來。 柳岸風嗷地一聲喊差點掉下椅子。一抬頭又看到母親的怒容,憋了半天,硬是把滿口的痛呼給咽了回去。稍稍坐了個椅子邊兒,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何氏看著兒子這模樣,是又心疼,又氣憤。 她知曉柳岸風的性子。他心地不壞,卻做事太過魯莽,因此經常惹上事端。 看他被打成這樣,何氏心急疼惜,但,也怒其行事沖動。如此心情下,平日里極其溫和的她,語氣也不由得嚴厲了幾分:“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岸風被母親這嚴厲的語氣給唬住了,囁喏了半天,哼哼著細聲說道:“有些人太不識好歹了。我教訓了他們一下?!?/br> 這話他說的雖符合事實,卻很容易理解成另外一種解釋——他看不慣別人,就把人給揍了。 何氏便是從這只字片語中想錯了,自然氣憤不已。正要呵斥幾句,便聽外頭響起了個少年的聲音。 “伯母切勿責怪岸風。他也是為了meimei故而如此?!?/br> 說著話的功夫,簾子被掀開。文雅少年邁步入內,緊接著,竇mama抱了清霧也到了里面。 柳岸風看到前者,臉色頓時黑了黑,沒好氣道:“你怎么還是跟來了?!?/br> 吳林西好脾氣地笑笑,“我說了要來,自然會來?!?/br> 之前吳林西提議說陪柳岸風過來時,柳岸風怎么也不肯讓他來幫忙說情。 小少年覺得落了面子臉上掛不住,當即就拒了友人的提議,將他一把推開,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好在有竇mama搭把手稍稍扶著他,倒也沒再摔著。出了林子后,竇mama又喊來了依然在尋找的良海和桃絲。有了丫鬟和小廝的幫助,柳岸風這才得以安然回到了家中。 吳林西知道柳岸風的性子犟,就沒有和他硬抗??粗傲讹L和父母在一起時的表現,吳林西心中清楚,柳岸風敢和父親柳方毅頂嘴,卻對母親何氏一向十分恭敬。如今這個時辰,柳方毅定然還沒回家,柳岸風必然要面對何氏。 吳林西生怕在何氏的面前柳岸風會解釋不清楚,考慮過后還是跟了上去。為防柳岸風著惱之后使得傷勢加重,并未和他挨得太近,而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隨著過去了。 竇mama抱著清霧本就走在后頭,見狀就和吳林西隨口聊了幾句。這樣說著話的功夫,大家便都來到了何氏的院子里。一聽到何氏像是動了怒,吳林西趕緊先行進了屋,向何氏解釋。 隨著他將文武兩兄弟的那些渾話還有兩方人打起來的事講出來,何氏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些。 吳林西忙道:“伯母不要生岸風的氣了。說實話,晚輩覺得他這做法,真沒甚么錯?!?/br> 這時清霧也已經進了屋。 她不知道前面的狀況如何,只聽得了吳林西那句話,見狀也有些著急,趕緊道:“娘莫氣。娘莫氣?!?/br> 她之前也曾經在家里說起過一兩個字簡短的話。如今雖不過稍微多了一點點,也足以讓何氏欣喜萬分,臉色瞬間和緩了許多。 她抱了清霧到自己膝上坐著,問道:“清霧也知道這事兒?” 清霧點點頭,指了柳岸風道:“哥哥好?!?/br> 這三個字咬字頗為清晰,飄進了屋里每個人的耳中。 柳岸風也不例外。 他臉上有些發燙,抬頭看了眼清霧。見小姑娘正眼睛晶亮地看著他,瞬間兩頰更燙了。忙別別扭扭地轉過頭去。停了一瞬,覺得自己先撤離視線太沒面子,忍不住又重重哼了聲。 清霧抿著嘴盯著他直樂,笑彎了眉眼。 何氏將這一幕瞧在眼里,輕嘆道:“你們都當是我在因他打架弄傷自己而生氣?”看到孩子們挨個點了頭,何氏搖了搖頭,道:“風哥兒肯護著meimei、為了meimei的名聲而和旁人爭論,我的心里,著實高興!反倒是那些人……” 她臉色一沉,平日里的溫和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慍怒之色,“我氣的是有些人不顧親情禮法,信口胡說、滿是污言穢語,隨意將臟水潑到囡囡身上!卻還理直氣壯,將我兒打傷!來人!” 丫鬟婆子上前聽命。 “紫蘇帶少爺去敷藥。至于你們,”何氏吩咐幾個粗壯婆子,“你們去將三老爺那邊的兩位少爺給‘請’來!我必然要問他們個清楚明白。到底哪里照顧不周,竟是讓他們敢這樣在我的家里肆意胡來!” 仆從們盡皆領命。剛要分開行事,就有下人來稟,府外來了個叫鄭天寧的人,說是姑娘天資聰穎,非要進府來給姑娘當授課先生。明明和他說了,前些日子要給姑娘請的是屋里的管事mama,而非授課先生。且,管事mama也已經請到了。 可是那位怎么勸都不聽。依然如故。 何氏聽著這人有些無理取鬧,又正在氣頭上,當即就命人將他趕走。 婆子領命剛要下去,卻被一旁的吳林西給伸手攔住了。 “你先別過去?!眳橇治鞒烈髌?,對何氏道:“伯母,晚輩覺得鄭天寧這名字,依稀有些耳熟?!?/br> “還別說,先前沒注意,被你這么一講,我也覺得耳熟了。哪里聽過?”柳岸風捂著發疼的臉,甕聲甕氣地說道。 兩人正苦思冥想著,就聽竇mama有些遲疑地開了口。 “若是沒記錯的話,帝師鄭天安的幺弟……好像正是喚作‘鄭天寧’?” ☆、第二五章 聽聞竇mama所言,吳林西和柳岸風對視一眼,俱都思量了下。 吳林西當先頷首說道:“正是如此?!?/br> 不多時,柳岸風也點了頭,“怪道之前覺得耳熟,原來是這個緣由?!?/br> 兩人剛剛肯定了這個想法,突然想起來外頭那個名喚“鄭天寧”到柳府來所為何事。不由得齊齊面露驚異,慢慢側首,望向清霧。 “他以往見過你不曾?為何專程來府里尋你?”柳岸風不敢置信地問道:“若真是我們聽過的那個鄭天寧……此人可是極其不好請的?!?/br> 旁人或許不知曉,但他們學堂的先生少年時曾經與帝師鄭天安一起求過學,故而知道些鄭家的情況。 先生說,鄭天安有個幺弟,叫鄭天寧。才華極好文采極高,只可惜,不務正業。甚么科考甚么做官甚么光耀門楣,在他看來全是一文不值的,與其束縛自己一日日讀寫備戰的文章,倒不如游山玩水來的自在。 他這樣想了,就也這樣做了。 于是,鄭家的小少爺一年到頭看不到幾天人影,大部分時日都是在外游歷。偶爾得閑了才回趟京城。 就這么個性子的人,讓他安穩待在京城收徒傳道授業解惑? 開玩笑的么! 誰能請得動他! 看著問詢的三哥,清霧自己也納悶得很。 竇mama都是想了想方才記起來者到底是誰。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又哪里知道那人的來路去? 只能堅定地搖了搖頭,表示不識得此人。 清霧性子和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作欺瞞。見她這反應,兩個少年也有些疑惑起來。細細思量,愈發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難不成不是那個鄭天寧,而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人…… 他們在這邊為此糾結著,何氏聽聞后,也心下詫異,喚了人去請這位先生,決定先瞧一瞧再做定論。吩咐已畢,何氏想起了亟待處理的另外一事,又催促先前安排好的人趕緊去往三房那邊,將文武兩兄弟叫來。 前頭那人領了命剛剛離去,后面的人還沒來得及走出屋子,便聽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緊接著,有兩男一女三個聲音漸漸離近。因著吵嚷的聲音頗大,聽得較為清晰。稍作分辨,就聽出了是柳岸夢和柳岸文、柳岸武兩兄弟。 自打剛才知道文武兩兄弟打傷了柳岸風起,何氏心里就已經惱了他們。此時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音,她再也忍耐不得,立刻走到門口,聲如寒霜地呵斥道:“吵吵嚷嚷地像甚么樣子!當真是毫無章法!” 轉眸一瞧,望向那兄妹三人,何氏冷淡地點了下頭,“嗯,原來是你們來了?!?/br> 初時聽她那訓斥,只覺得是在說院子里的仆從們。再加上第二句,那味道就有些變了。 柳岸夢瞬間覺得何氏口中那“毫無章法”的并非院子里隨意攔人的丫鬟婆子了,而是他們三個。 她當即怒了,跺著腳氣道:“二伯母這是甚么意思?難不成你的院子里,我們竟是說不得話的么!” “你多慮了。我不過隨口說一句罷了?!焙问喜簧踉谝獾亟恿怂痪?,也不將她們讓進屋子里,大冷天的在門口就說起了話:“聽說,你那兩個哥哥,將風哥兒打了?!?/br> 她這話說得并非問句,而是實打實的陳述語氣。 柳岸夢揚著下巴撇了撇嘴,“二伯母從哪里聽來的這些渾話?定是有人在您面前亂嚼舌根,方才有這種說法的罷?!?/br> “哦?” 聽了何氏這頗不在意的一聲,柳岸夢頓時更加惱火。顧不得眼前之人是自己的長輩,探手往旁邊一拽,拉了離她較近的柳岸文推到了何氏的面前。然后雙手環胸,冷笑著看向何氏。 “伯母若想發難,不如先給我們評評理。我兩個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錯,竟是惹得風堂兄下了這樣的狠心,將他們打成了這副模樣!” 先前何氏將大半心思擱在了當先的柳岸夢身上,并未留意那許多。待到看清柳岸文的狀況后,心下一沉,不由得秀眉緊擰。 ——眼前的柳岸文,已經沒了平日里慣常掛著的吊兒郎當的笑容。他雙眼青紫鼻梁歪斜,嘴角裂開了個口子,上面凝著有些干涸的血跡。 顯然是被人揍得狠了。而且,比柳岸風傷得更重。 何氏記得柳岸風說過,他并未撈得著還手,就被兄弟倆給打成了如今的模樣。既是如此,柳岸文的傷從何而來? 難不成風哥兒撒了謊…… 不應該。他并非信口扯謊的孩子。 何氏正暗自思量著,就見柳岸武也跟著走上前來。亦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雖比柳岸文稍微輕了點,但和柳岸風相比,卻是要更為嚴重一些。 雙胞胎兄弟倆并肩而站,底氣瞬間足了許多,吵嚷著喊道:“我們來找柳岸風來評理的!我們這次來了,你們不好好招待就罷了,怎么還會隨意對兄弟們動手的!” “誰和你們是兄弟!” 一聲口齒不甚清楚的喊叫傳來,柳岸風在吳林西的攙扶下行到了門邊,“明明是你們打了我,我都沒法還手。怎地現在你們竟敢反咬一口,說是我打了你們的!” 他邊說著,旁邊那兩顆掉了牙的地方就不住漏風。半掩著口怒目而視望向雙生子那邊,剛看了一眼,他就震驚了。 柳岸風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兩人,“你們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成了如今的樣子?”想到之前對方說的話,他趕緊對著何氏擺手辯解,“娘,我沒打他們,真的沒打?!?/br> 何氏了解自己的兒子,斷然不是個愛推卸責任的。即便做了壞事后不愿承認,也只會沉默不語,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否認。 想來,那當真不是他做的。 何氏抬手摸了摸他腫脹的小臉??粗鴲圩右蛑@輕微的觸碰疼得直吸氣,她心中大慟。再看向那兄妹幾個,眼神便愈發不善起來,“風哥兒年紀小,足足比岸文、岸武小了五歲。試問他如何將人傷成這副模樣?” “誰說他年紀小就不能打人的?”柳岸武當即駁道。 “就是?!绷段囊苍谂詭颓?,“我們看他年紀小,不還手。他倒是來了勁兒得寸進尺,非打個沒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