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去之前先讓紫霞去向胤禛拿了個主意,皇上沒意見,我才去得心安理得。女人,即使做了皇后,那也是有大老板的,得知道看臉色。 ☆、311.弘時之悟 弘時站在院門前,不知呆了多久,硬挺挺地跪著。 這陣勢我還真沒見過,沒受過這種待遇,心里一凜,就先打了個底。 進了正廳,又是一番行禮,敬茶。我默默瞅了眼茶杯里的葉芯,輕輕蓋回去。 弘時開門見山,估計也是和我沒什么好說的,客套不起來?!盎暑~娘辛苦。兒子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兒,只是近兩日后宮謠言四起,故而……” 他突然頓住,雙目低垂,姿態恭謹。 “哦?”我倚了扶手摸向茶杯蓋子,真是個好東西,溫潤得很。我不說話,他也不說,就那樣等待著,好像該換我來說。說唄!淺嘗了一口他的孝心,茶也不錯,配得起這杯具!“謠言,打哪兒來的謠言?” “闔宮之喜,皇阿瑪要添子嗣了?!?/br> “好事兒呀。既是闔宮之喜,何來謠言之說?” 弘時一揖到地,語句清晰,“宮里有些沒規矩的奴才,鎮日里爛嚼舌根子,對皇阿瑪不敬?!?/br> “怎個不敬?三阿哥說與本宮聽聽。你且先起來,總這么趴著做什么,又不是外人。解語,扶三阿哥起來說話兒?!?/br> 弘時不動也不婉拒,仍是規規矩矩跪在原地,不似主人反倒像在別人家的地界。 解語走向我時,嘴角扯了扯,眼睛里一絲絲笑,真是個壞丫頭。 我自飲茶,聽他道來,跟戲文似的,不新鮮,卻花哨。 皇上政務繁忙,無暇寵幸后宮,汪氏有孕,欺君犯上。通了jian的是誰呢?嫌疑人眾多,最不堪入耳的是我家弘晚。 我在心里惡狠狠地罵了句臟話,輕輕放了茶杯看向眼前之人,不怒反笑,“還真是謠言四起呢。為何本宮不知,你這做皇子的反倒一清二楚,三阿哥對后宮之事很了解嘛?!?/br> 弘時咚的一聲額頭點地,“皇額娘明鑒,兒子不敢,只是去與額娘請安時,趕巧兒聽來的?!?/br> “嗯,我未疑你,不必掛心。至于是去你額娘那兒時聽來的……罷了,你額娘的身子近來也不大爽利,你不知道怕,別反倒害了她。只是——”我頓了頓,眼見他面色由紅轉白,繼續說道:“三阿哥,這種話兒好說不好聽,何況還沒有真憑實據,從你這做兄弟的嘴里說出來,怕不妥當?!?/br> 我再看不見他的臉,埋在地面鋪的厚實絨毯上。 “皇額娘息怒,兒子原就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宮中奴才們搬弄是非,兒子怕傳到皇阿瑪耳中著實不好,更是有損二哥聲名,故而先向皇額娘回稟,絕沒旁的意思?!?/br> 我叩了叩桌面,伸腳輕微挪動,他就縮著身子向后退了些許,更快地定住身形抬眼望過來。 這點膽子,也敢來扎我兒子的針,可笑,更可惡。 “那,依你的意思,此事可是你二哥所為?” “兒子不敢妄自揣測,自有皇阿瑪定奪?!?/br> 心眼掛在臉上,還想往回揣!前一刻還說怕損了二哥聲名,此時又不敢妄自揣測了。 男子漢大丈夫哪兒有說出去的話往回咽的道理,一個唾沫一個釘兒,砸在地上那是有坑有眼兒的!話已出口,橫豎都給了弘晚一刀,不傷皮rou也添了惡心,還真是愛新覺羅家的好兄弟。 我自椅中站起,望著廳外天色,尋思著該到哪兒去消消食。 弘時小心地跪在面前,聲音低了不少,“皇額娘?!?/br> 我擺了擺手,止住他原就停住的話音,“此事有勞三阿哥費心,到底是為你二哥好,我這做額娘的先代他謝謝你。放心,此事自有你皇阿瑪呢,斷不會出了岔子,不冤枉一個無辜的,也絕不放過一個自尋死路的?!?/br> 弘時又客套地敷衍了兩句,無非皇額娘說的是,皇阿瑪英明,了無新意。 我在他肩上摁了一把,撫過肩頭精巧紋飾,“弘時,你說……若是換了你,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弘時一愣,約莫著未曾想到我會如此問,支吾了一陣沉吟回道:“查明證據,稟公處理?!?/br> “沒錯,就照你說的做。依著你們的意思,定然不是你皇阿瑪的,就算不是二阿哥的,總也有個親生父親,甭管是誰也跑不掉。先讓汪氏好生安胎把孩子生下來,滴血驗親,本宮倒要看看這孩子究竟是誰的種。到時可別怪我狠心偏心,冤枉我兒子的人,一個也不能饒?!?/br> 手下的肩骨硬挺挺的,年輕的面孔仰望著我,陽光曬進來半明半暗,說出的話干啞艱澀,“皇額娘說的是?!?/br> 臨走,我回頭看去,他還跪在那里。憋了好久的話說出口,心里終是舒爽了,不知他作何感想。 ——“弘時,那人……不是你么?” 再不想多看一眼,拉著解語出了門。 延途沒什么好風景,宮道,宮道,宮道,滿眼的紅墻窄路,永無止境,仿佛城里套著城,沒個出路。困在里面的人會瘋,會傻,會自殺殘殺,猶如當年。 解語小心地扶著我,眼珠兒轉得都慢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噗嗤一聲笑出來,“主子可要把三阿哥給嚇死了?!?/br> 我仍氣憤,無需再掩飾,“不是還沒死么?他的心壞了,還學不得乖,嚇他是輕的?!?/br> 解語也無奈,點頭又搖頭,“回頭皇上問起,怎么說?” “照實說?!?/br> 解語一嘆:“也是,可不照實說么,后宮謠言四起,猜忌種種,竟有人疑到二阿哥和三阿哥頭上?!?/br> 我深深看她,拉近,“頂聰明的解語姑娘也犯起糊涂,照實說。你好心為弘晚拉個兄弟,未必真能幫得上,不如由著他胡鬧去。你家四爺不傻,心里明鏡兒似的,用不著為他分憂解難?!?/br> 解語歪著腦袋就笑起來,聲音依舊悅耳。這把年紀的女人竟還敢笑得花枝亂顫,也就仗著漂亮了吧。沒心沒肺的樣子,好生讓人羨慕。 事實證明,我們都想多了,胤禛壓根兒不問。 待到春暖花開時,汪氏的胎沒了,滾在床上死去活來,疼得厲害。小小年紀,頂能折騰人。 胤禛沒多問,只說依例照料,我便帶著御醫守了兩日,胎兒沒了,大人保住了。 汪氏更像了一只貓,蜷成一小團側臥在床,動也不動一下。原本生動的小臉,靈動的眼,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那張失了血色的小巧菱唇偶爾張合,聽不得聲,淚珠滾落亦無聲。 后宮里個個事不關己過自己的日子,就連那些愛嚼舌根的奴才們也老實了,聽不見半點兒閑言碎語。 唯一有變化的是弘時,據說鎮日不寧,連他額娘那兒也不去請安了,守在自己屋里足不出戶。 我叫了他福晉來,極其安靜的女人,不受寵,也不生事,比她男人坐得住。只一會兒工夫,沒說話,沒吃茶,又讓她回去。 隔了頓午膳,弘時來了,不若當日遣人前來求見,親自跪在院中。 不知幾時來的,我睡醒后吃了點心看了會兒書,才知道。 甫喚進門,便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我冷眼瞅著,問:“有事兒?” 弘時又趴到地上,低著聲回:“皇額娘,不是兒子做的?!?/br> “你做什么了?” “兒子什么也沒做?!?/br> “什么也沒做,那你說的是什么?跟本宮打啞謎呢?” 弘時稍離了地面,抬眼與我對視,稍瞬移開視線,“汪氏的事兒,與兒子無關?!?/br>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傾身打量他,“三阿哥,你這說的什么話兒?汪氏的事兒,何事?本宮大膽猜猜,你是說汪氏肚子里的孩子與你無關,還是說汪氏肚子里的孩子沒了與你無關?” 弘時一凜,“都與兒子無關?!?/br> 我點點頭,“知道了,去吧?!?/br> “皇額娘,您要相信兒子,真的與兒子無關?!?/br> 我又靠回椅中,飲了口茶笑著問他:“本宮何時說過與你有關?” “您……”弘時攥了攥拳,半低了頭幾乎是咬著牙說:“您沒說過?!?/br> “這就是了,本宮既沒說過,你多的什么心?闔宮上下無人謠言,你又是打哪兒聽來的我曾疑心于你?你可別給本宮亂扣帽子。這事兒,你擔不起,本宮也擔不起?!蔽姨嶂璞w子冷眼瞅他,屋子里靜悄悄的,連道呼吸聲都聽不著。 “皇額娘?!焙霑r喚了一聲,急急道:“兒子知錯了,不該隨著那幫奴才在您面前說二哥的是非——” 我呵了一聲打斷他,“三阿哥,你又錯了,這事兒原就與二阿哥無關,何來是非之說,莫說本宮信他,就是你皇阿瑪也絕不會聽信這般謠言?;始易铀秘M容你們胡亂置喙,哪里來的膽子!做奴才的糊涂也便罷了,你堂堂皇子也跟著瞎攪和生怕無人知曉,到底是何居心。這些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本宮且不追究你們?,F在,本宮只想知道汪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沒的!哦,明白了,原就是你,你怕那孩子生出來查驗到你身上,故而先行下了手,如此一來,死無對證?!?/br> 弘時慢慢直起身跪坐在地,慘白的臉面無表情,干笑了幾聲,“皇額娘說得沒錯,弘時錯了,原就不該動二哥的心思,他是您的兒子,嫡親的兒子,誰要敢動他一下,哪怕只是動個心思,都會不得好死?!?/br> “對,就是這樣。弘時,你也別覺得冤枉,只上回那一樁,你就該死,若不是看著你皇阿瑪的面子,豈能放縱你至今日。本宮不怕實話兒告訴你,汪氏的事兒就是想要害你,別說你沒動過她那肚子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br> “我……”弘時如同xiele氣,歪了身子不停搖頭,笑聲不斷,“我想啊,怎么不想,那日你說是我,我就怕了,怎么會不想呢……不管那是誰的孩子,你都會讓他變成我的,怎么不怕……你說是我就是我好了,是不是有什么打緊……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是你吧?是你!你要害我,你要害死我!” 解語和眉嫵紛紛上前,幾乎擋住我的視線。推了推二人隔開一肩之距,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不是你,不是我,天要亡你?!?/br> “天?”弘時的聲調幾近尖銳,“皇阿瑪不是天子么?原來還有天……皇額娘果真厲害?!?/br> 他瘋了!不止傻,還瘋! 我徑直走回內室,甩上簾子不再看。 那道笑聲漸遠,直至無聲。 ☆、312.順大六六 天暖了沒幾日,弘時換了身份,成了老八的兒子。 我原知道這檔子事,于記憶深處。此時聽聞,仍是震驚。 恨他欲害弘晚不假,恨不得他死是真,眼前乍然變故,還是有些緩不過神。 胤禛回來只字未提,反倒問起汪氏之事,“御醫怎么說的?” 我一愣,反應過來他問什么,不解為何此次御醫未向他回稟還是故作不知,如實應道:“安胎藥中被換了一味?!?/br> 他靠著軟墊斜臥在塌,只盯著我看,不做聲。 無奈,繼續說道:“要不,我叫人把御醫喚來,讓他給你說一回,免得我記岔了?!?/br> “過來?!彼缴焓终?,止住我正欲出門的腳步。 隔著塌桌,一左一右,手被他托在手心上,有一下沒一下地以拇指抹過。做皇上的人舒舒服服斜躺著,我這為人后的便坐著吧。 默然許久,胤禛開了口,有些啞,嗽了一聲,我遞過茶杯。他不肯喝,不知犯起什么脾氣,非得等我把杯子放回桌上,才又說起話來,“你覺得是誰換的?” 我哪兒知道。 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腦子里認認真真地想了一回,仍是無解,“不知道?!?/br> “不是弘時?” “不是?!?/br> 他笑,“你倒信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