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燈光下玉質泛著晶瑩的光澤,戒指外側雕工細膩,花紋非常精巧又罕見,仔細分辨的話似乎是幾個字的筆畫,被刻意只雕出來了一半。 顧遠打量著它,微微皺起了鋒利的濃眉。 第31章 要管老公晚上回家時間了嗎?家用不夠嗎?為什么晚飯不給我做八菜一湯? 顧遠坐在寬大的房車后座,瞇起眼睛,端詳著手里這只碧綠晶瑩的戒指。 它乍看上去只是個平凡的翡翠戒,顏色雖然水翠,但因為有明顯瑕疵的原因,玉質并不能算太好。要說不常見的就是雕刻花紋確實精細,這段時間來顧遠一直把它帶在身邊,有事沒事就摸出來打量,但始終沒搞清那刻紋是什么意思。 這是從哪來的? 方謹為什么要把它扔到垃圾箱里? 兩側保鏢沉默不語,后廂里除了汽車在路面行駛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半晌一個女秘書從文件中抬起頭,似乎是想對顧遠匯報什么,但突然瞥見戒指,愣了下又看看顧遠,面上掠過欣羨的笑意。 顧遠眼角余光敏銳地瞥見了,“——怎么,你認得這個?” 女秘書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沒有很認得……您能給我看看嗎?” 顧遠遲疑片刻,還是把戒指遞了過去。女秘書小心翼翼接過來,捧在手心端詳了半天,才笑道:“這應該是對戒,一個戒指配一個扳指,可以套在一起。巧妙的是如果套在一起的話,對戒上雕刻的筆畫就能合起來形成‘二人平心’四個字——您從哪里找到的?這東西現在不常見了?!?/br> 顧遠身體慢慢僵了,一動不動坐在寬大的真皮后座上。 “……顧總?” 顧遠目光倏而一動,似乎突然回過神來,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哦,古董店里淘來的?!?/br> 他從女秘書手里拿回玉戒,再次端詳片刻后微笑著塞回口袋:“我只琢磨著從哪能找到另一只,好配成對。你也幫我注意下,要是在哪看見的話,記得一定要來告訴我?!?/br> 女秘書不疑有他,立刻殷勤點了點頭。 · 顧遠回家的時候方謹正站在廚房里燒菜,精工紅木歐式豪裝的高級躍層公寓里,里里外外充盈著糖醋魚那鮮美酸甜的熱香。 顧遠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半晌提聲道:“我回來了!” “怎么這么晚?”方謹從廚房里探出頭:“洗手準備吃飯,魚起鍋了!” 顧遠脫下西裝外套掛在衣架上,一邊去餐桌巡視今晚的菜譜,一邊從鼻孔里冷冷哼笑:“這才多久就開始管老公回家時間了,趕明兒是不是要沒收財政大權,每天只給我發一百塊零花錢吶?你太心狠手辣了方助理……為什么今天只有一個rou?!” 方謹從廚房里轉出來,雙手端著糖醋魚的大盤子:“香煎小牛rou啊,怎么了?” “家用不夠嗎?給你的買菜錢都拿去買衣服首飾了嗎?怎么只給吃一個rou?!” “去洗手!”方謹用筷子在顧遠伸向小牛rou的手上輕輕敲了一下:“今天有糖醋魚所以只做了牛rou,但有炒三鮮和上湯娃娃菜啊。還有今天時間不夠所以沒湯了,羊rou湯明天再給你煲吧?!?/br> 顧遠還是對只有一個rou很不滿,悻悻去洗了手,回來盛了兩大碗飯。 方謹十分抗拒:“我吃不了那么多?!?/br> “必須吃,你飯量太少了,米飯能補充維生素b?!?/br> 方謹只得接過來,趁顧遠對糖醋魚躍躍欲試的時候,偷偷往他碗里撥了一大勺。 顧遠嘴上嫌棄,實際吃得還是很滿意。紅酒香煎出來的小牛rou肥嫩不膩,有股特殊的香味,一塊塊淋著紅酒醬汁在雪白的餐盤里碼得整整齊齊;糖醋魚更不消說,糖醋汁浸透了雪白的魚rou,肥美得咬一口滿嘴流油,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光是聞著味道都能多下三碗飯。 顧遠迅速挖掉了上面魚肚最嫩的rou,然后開始磨磨蹭蹭吃魚背,強行控制自己不去碰下面那邊的魚肚。方謹倒沒注意到他竟然這么嚴于律己,慢吞吞吃了半碗飯,擱下筷子說:“我飽了?!?/br> 顧遠迅速把他剩下來的小半塊魚肚夾到嘴里吃了,面無表情道:“碗放在那我來收?!?/br> 方謹一邊喝茶一邊問:“今天到底為什么回來這么晚?” “去了趟碼頭?!?/br> “去碼頭做什么?” “……”顧遠扒了口飯,片刻后才道:“我外公送了批貨,自己抽不開身,叫我幫忙去盯一眼?!?/br> ——事情不可能像他說的那么簡單,甚至柯文龍都未必是真的抽不開身,更大的可能性是他想把顧遠培養起來,做自己的接班人。 方謹的手頓了頓,半晌才貌似無意道:“我聽說柯家在香港有些黑道產業,你貿然接觸的話會不會……” 顧遠笑了起來,輕輕松松反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方謹當即一頓。 但他向來應對很快,立刻想好了說辭要解釋;只是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見顧遠話鋒一轉,仿佛完全忘了剛才的問題:“柯家確實半黑半白,但老爺子一直想完全上岸——他對我舅舅柯榮最大的不滿并不是他沒孩子,而是他一心往黑道鉆,造成了現在家族不黑不白的尷尬狀態,跟外公的經營理念是相悖的。因此這批貨跟黑道也沒什么關系,老爺子打死也不會讓我去淌這趟渾水?!?/br> 方謹幾不可見地微微松了口氣。 “柯榮一直看我不順眼也正是因為這點,他老覺得外公想把柯家傳給我,不過現在都是沒影子的事。哦對,今天老爺子電話里還跟我問起你呢?!?/br> 方謹眉心輕輕跳了一下:“柯老問我做什么?” “問我‘那個俊俏后生仔為什么不去,是不是你把人家炒了?’”顧遠略覺好笑地頓了頓:“我沒跟他提起咱倆的事,只說你出差去了,他就沒再問?!?/br> 方謹仰頭喝茶,垂下眼睫盯著杯子里微微蕩漾的茶水。 顧遠倒解釋了一句:“我現在不能跟他提起你??聵s沒后代,是老爺子的一大心病,這當口提起你太敏感了?!?/br> 他頓了頓,似乎非常自然地轉折了一下,笑道:“說這個是想告訴你,咱倆現在都住一起了,理應互相拜見彼此家里人的。既然我外公這邊不用費事了,你家令尊令堂現居何處?是不是我也該上門拜訪一下?” 方謹的態度卻非常從容,看不出任何遲疑的痕跡: “不用,我留學那幾年父母都意外去世了?!?/br> 顧遠倒一愣。 “所以沒有經濟支援,在德國最后一年打工很辛苦,還去咖啡廳當過侍應生?!狈街斝χ鴩@了口氣,說:“改天給你看我打工時拍的照片,我德語說得好,還被客人給過不少小費呢?!?/br> 顧遠若有所思,卻只點點頭笑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撥拉著盤里的剩菜,沒再接著父母的話題說下去。 · 結果第二天方謹還記得要煲瓦罐羊rou湯的事,下班前他叫顧遠繞路去超市買羊rou,顧遠卻把包一拎,笑道:“今晚不回家吃飯,帶你去個好地方?!?/br> “醉雞在家里腌了一天呢,你上哪兒去?” “這么惦記那只雞干嘛?想吃今晚給你吃個大的?!鳖欉h押著方謹往辦公室外推,蠻不講理地揪著他領子防止他跑走,結果被女助理隔著走廊看見,還以為老板又發瘋要折磨手下人為樂,嚇得當即退后了好幾步。 方謹哭笑不得又沒辦法,被顧遠一股腦塞進車里,從公司開出去過了半天,才漸漸發現這條路通往顧遠平時經常去的那家射擊場。 “以前練過槍嗎?”顧遠隨意問。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后,方謹大腦深處有根神經微微地繃緊,就像他以前無數次在危險來臨前感覺到的那樣。 然而這感覺是很無稽的,眼前這個人是顧遠。 如果這世上還有最后一個人會照顧他,這個人就是顧遠了。 “……沒有啊?!狈街斠暰€往他臉上一瞥,小聲說:“正常人哪有機會跑去練槍呢?” 顧遠微笑起來,似乎對他的目光完全沒有覺察一般: “——那今天就帶你去練練?!?/br> 顧遠毫不避諱,抵達射擊場后就當著方謹的面,從車門暗格里拿出那把勃朗寧mk3,輕車熟路進去找了自己固定的射擊道。 他本意是要看方謹能打幾環,然而方謹表現得很生疏,站在顧遠旁邊的那個射擊道上拿著槍,連姿勢都不對,瞄準半天不敢扣動扳機。片刻后顧遠那邊槍聲一響,嚇得他差點把手里的槍扔了,連連往邊上退了好幾步。 顧遠看著好笑,一把將他抓過來按?。骸澳氵@樣是不行的,又不是真彈你害怕什么?” 方謹臉色煞白說不出話,明亮燈光下嘴唇抿得幾乎看不出血色,眼底薄薄浮著一層強撐出來的、一觸即碎的勇氣。 顧遠目光動了動,心說難道那天被動過了的槍,真的跟他沒關系? 又或者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其實暗格里的勃朗寧并沒有被移動過? “比我想象得響……”方謹慢慢道,似乎也有點難為情:“我還以為會和電影里演的一樣……” “那是你沒戴耳套的原因,而且已經加了減音器了?!鳖欉h笑起來,從身后抱住他,拉著他持槍的手瞄準靶子。 這個姿勢讓方謹整個人都陷在了他懷里,柔黑的發梢下耳梢雪白,就緊緊貼在顧遠側臉上,讓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而方謹則完全沒有任何覺察,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靶子上,因為精神過分集中,被顧遠抓住的手指甚至都有點微微發抖,幾次按不下去扳機。 顧遠溫柔地張口咬住他耳垂,在方謹全身觸電般顫抖的那一瞬間,按住他食指壓了下去。 ——砰! 報靶桿上顯出鮮紅的數字:10環。 方謹如釋重負,顧遠放下槍大笑。 大概那笑聲中惡劣的嘲笑太毫不掩飾,方謹毫不留情翻了個白眼,揉了揉通紅的耳朵,扔下槍拔腿就走了。 之后方謹再也不肯上射擊道,抵死要在外面的茶座等顧遠出來。 可能因為是真槍的原因,他那種畏懼和不習慣真不像是裝出來的,完全就是正常人第一次接觸槍支的反應。顧遠小時候剛開始練槍也是一樣,不過他膽子大,最初的恐懼和好奇很快就克服過去了,不像方謹這樣從內心里膽氣就弱。 然而不知為何,方謹這種對槍支退避三舍的反應,讓顧遠內心深處極其隱秘地松了口氣——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開始為什么要把這口氣提起來。 他打滿了三百發子彈,洗完澡從射擊場出來,看方謹坐在茶座沙發上看平板電腦,就順手把毛巾扔到他身上一扔,嗤笑:“小姑娘?!?/br> 方謹一邊看公司合同一邊反駁:“暴力狂?!?/br> 顧遠濕漉漉的短發被毛巾呼嚕過,在頭頂一撮撮豎起,面孔顯得格外英俊而桀驁不馴,猛然湊到方謹面前齜了齜雪白的牙:“今晚回去讓你看看什么是暴力,給我等著?!?/br> “……”方謹大概想反駁,然而盯著顧遠半晌不知道能反駁什么,只能憋屈地干眨巴眼睛。 顧遠于是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去開車了。 · 他們從射擊場出來,又去附近吃了個晚飯,出來時天色全黑,時間已經很晚了。 射擊場的位置很偏僻,從這里開回家起碼要一個小時。路上沒什么車,顧遠讓方謹坐在副駕駛上睡覺,自己開了大燈駛上高速,突然從后視鏡里看到小路上亮起車燈的亮光。 一開始他沒在意,車速放得比較平緩——畢竟方謹已經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快睡著了。 然而緊接著,他后面那輛車突然加速變道,換到他右側的車道上開始并排直行。 顧遠皺起眉,視線溜了一眼,只見夜色中只能隱約看見對方是輛suv,雖然距離很近但對方車窗都是單向的,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顧遠作為豪門財閥里養大的繼承人,從小就接受過最全面的安保教育,面對這種情形幾乎是下意識的微微偏轉方向盤,想自己車道的左側更偏了些。 誰知幾秒鐘后,那輛suv也偏過來,幾乎壓線挨到了他車道邊上。 顧遠眉梢一跳,驟然踩油門加速。剎那間離心力讓方謹身體一滑,抬頭迷迷糊糊問:“怎么了?” 顧遠來不及回答,那輛suv已經悍然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