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小木愣了,倒沒有覺得自己純潔和高尚了多少,可思忖以前的舊事,似乎發現曾經的齷齪、丑惡、陰暗是另一個自己,為什么現在覺得連自己也有點無法接受呢? “看來你開始省悟了,繼續,好好干?!卑揍t生微笑著道,很是欣慰。 他方走幾步,可不料后面的小木在這樣說著:“少來了,環境在人的性格形成上占主要因素,給你豪宅香車再來一大群美女,我就不信你還能這么道貌岸然?!?/br> “所以啊,一定不能再讓你回到那種低俗的環境中?!卑揍t生回頭微微一笑,把小木噎得直翻白眼。 法克……合伙算計我! 小木心里惡狠狠地道,他看得越清楚了,又是老爸收買了一群狗腿想法子折騰他,是忍,當然是孰不可忍,他心里泛著壞念頭,又一次看向門外的另一層并不高的圍墻,跑出去,跑出去就是香車美女佳肴醇酒的低俗生活,多么令人向往??! “小木,開工啦……” 鐵門當當一敲,把小木驚醒,他應了聲,朝門外奔去,出門沒那么容易,得站在門口的攝像頭下,等確認身份上,電子門鎖才能打開。 等他出去,一列餐車已經推向食堂了,其中一位最胖、最高、嗓門最大的女人,就是他的搭檔了。 姓顧,叫啥沒記清,不過私下人都叫顧大嫂,這名字和人長相,能讓人想起水滸里那個母大蟲,事實上這位顧大嫂一點不比母大蟲差,幾十斤的飯桶,她一手拎一個,騰騰往餐車里倒,幾百斤的餐車她一個人推得就飛快,多一個小木,無非是多個打下手可有可無的幫工而已。 開飯時間到了,說起開飯小木到現在都有心理陰影,可也沒想到,最簡單的吃飯是這群精神病人管理和治療的一大難點,很多人健忘到沒有食欲,很多人已經頹廢到疏于進食,有一半需要護士和護工幫忙,你得硬拽著他來吃,而且還得防著他胡吃進食過量,而且還得把飯菜攪好,否則他們不是光吃菜就是光吃飯,根本沒有味覺差別,頭天見到個奇景,有個病吃著吃著就蹲過一邊,小木一瞅,這丫的,直接脫了褲子撲哧撲哧就地大便,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該吃的照樣吃,根本沒覺得邊吃邊拉是個什么問題。 然后倒是他被惡心得一天沒吃東西。 開飯了,難題就開始了,護干和護工開始勸著、哄著、拽著,把這些或輕或重的患者拉到廳里簡易桌邊,看著吃飯,有幾個重度患者不好對付,比如那個一直蹲在墻角覺得自己是小蘑菇的,得兩個護工架回來吃,比如老布,你得和他講人是鐵、飯是鋼、肚子吃飯革命才有希望。最難的莫過于那位長嘶短叫吼一天的病人,這個也有辦法,就需要顧大嫂出面。 這場景每天發生,每天捉人回來吃飯,顧大嫂甩著大膀,晃著海碗大小的胸,蹬蹬蹬在院子里地動山搖一走,指著那吼叫的更大嗓子一吼:“嚎你麻痹,過來吃?!?/br> 這聲如炸雷、氣勢如虹的,那人不管多瘋,瞬間收斂神色,乖乖地回去吃飯,至于不當回事,顧大嫂一手拎一個,提留著就回吃飯的廳堂,那場面讓小木簡直嘆為觀止,對于受西方教育的他是無法接受的,太侵犯人權了,可在給人生存必要和侵犯人權之間,又覺得似乎這是唯一的途徑。 對,這是一個瘋狂的世界,有它瘋狂的規則,道理是行不通的。 用餐開始,每每這個時候,小木都會抬頭看表,準十二時,最后一拔患者會來吃飯,小木注意了幾天,天天如此。就是那拔盧教授領的講傳銷的,時間一到,他們肯定排著整齊隊列、踏著昂揚步子、甩著軍樂調子,一二一跟在盧教授身后唱著歌,歌詞這么唱的:為了出人頭地,我們一樣來到這里。 新老朋友的熱情,讓我難忘記。 感謝我的朋友,給我這次好機會。 二十幾年的生活,讓我悟出一個道理,人在沒錢的時候誰也瞧不起。 嘹亮的歌聲、自信的步伐、幸福的笑容、整齊的隊列,這只隊伍又壯大了數人,木林深瞧著,突然覺得自己比人家好像還可憐,這么自信、這么幸福,那種感覺離他很遠了,久遠到他都忘了是一種什么感覺。 盧教授意氣風發走在領頭,偶而還回頭打著節拍,歌聲在繼續著:新朋友啊,我勸你。 千萬不要再猶豫。 光輝燦爛的日子,在前方等著你。 這是傳銷十大金曲榜首,名字叫《出人頭地》,那歌聽得木林深很有感觸,每每他都想起盼著他長大越來越有出息的父親和已經天人永隔的mama,每每這清唱縈繞的時候,都能讓他沉吟良久。 歌停、人到、在盧教授的指揮下,次弟入座,專心致志地吃飯,根本不用護士和護工cao心,吃完飯,他們還要接著講課、喊口號、唱歌,可恰恰在這個瘋狂的環境里,他們倒是最正常的人。 輕吁聲中,小木收回了心思,顯得落寂不已,不經意間,驀地發現那位盧教授又像往常一樣,慈愛儒雅、微笑著盯著他,那么從容,那么自信,讓小木自慚形穢,總是躲著他的目光,就像他是患者羞于見人一樣…… 第12章去意早生 病人吃完,醫生輪班吃完,護士和護工吃完,基本就結束了,作為送飯的護工其實待遇還不如病患者,只能抽時間胡扒拉兩口,結束倒是可以大塊朵頤那些剩飯剩菜,可累過頭之后,根本不會有什么胃口。 當小木的逆反在這里沒有收到任何效果之后,他已經迅速的變換開啟乖巧模式,慢慢適應大廚房的生活了,這不,送完飯一干廚師和幫工還要端著大碗大盆吃點,他一邊給各位沏著劣質的花茶,一邊收拾著回收的飯碟子,都是工程塑料做的,金屬玩意在這地方不安全,說不定到那個瘋子手里就能當兇器。 拉下水龍噴頭,蹭蹭沖著飯盆,那邊吃著五男三女,包括顧大嫂在內,都把這當成理所當然的事,那一個地方也欺生,生人不讓你干點活,大家心理都不會那么平衡,其中尤以小木為甚,那個糙娘們沒少把油膩膩大手,輕佻地一摸小木的臉蛋或者臀部,還會垂涎欲滴地瞅著小木再加一句:瞧這小伙子帥得! 每逢這種情況,小木都像被凌辱一樣,使勁的咬著嘴唇不敢發作,這兒的飯菜葷腥不足,可玩笑的葷味絕對夠足,廚師和廚娘的打情罵俏動手動腳,早成為消磨枯燥工作的一種方式了。 如果不是迫于無奈,他是一刻也不會呆在這兒的,以前是調戲美女,現在是被大嫂調戲;以前是頤指氣使,現在是低聲下氣;以前是不假辭色,現在是看人臉色,身份環境的大反轉,倒沒有讓他體會到生活是真諦,反而覺得自己像遭受強暴的一方一樣……只能忍著。 “林子,一會收拾干凈碗筷啊?!币晃黄鹕淼膹N師喊著。 “噯,好嘞?!毙∧緫暤?。 “灶具擦干凈啊?!庇忠晃恢笓]道。 “噯,好嘞?!毙∧纠^續應聲,手里沖著的餐盆不敢稍停,這活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干完。 又一位肥娘嚷著:“林子……大聲叫親jiejie,姐幫你干活?!?/br> “……”小木給了個難堪的眼神,那誓死不從的眼光把老娘們給逗樂了,顧大嫂瞧不入眼了,不屑地斥了她一句:“少發sao啊,你是想替人干活,還是想找人干你?” 那起身的胖廚師趕緊湊上來了:“干活,干你我都行,要不就我得了?” 一陣哄堂大笑,那肥娘cao著勺子追著廚師,大師傅一轉身yin笑著跑了,幾位吃得杯盆狼籍的各扔下碗筷,陸續離開抓緊時間午休去了,小木洗完了盆子才來收拾桌子,意外的是,顧大嫂已經擦干凈灶臺了,他笑著謝了聲,這個謝字倒聽得顧大嫂不太舒服了,她好奇地問著:“林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家屬沒錢付醫藥費?” “啊,怎么可能?”小木愣了。 “那不至于醫院讓你干這重活???”顧嫂說了,這兒地處遠郊,招工不好招,等閑沒人愿意來,不少護士其實都是輕度精神病患者,為了減免醫藥費才愿意干這活的。 真相聽得小木瞠目結舌,咧著呲,沒出聲地心里罵了句:法克尼馬的這個白醫生! “怎么了?”顧嫂瞅著小木,不解了。 “啊,沒事,干點活總比關在房間里舒服?!毙∧咀炖锓嚎嗟?。 “對了,你到底什么病???我怎么看你不像有病啊?!鳖櫳﹩?,對于這待人接物有禮貌,又聽話的孩子是頗有好感。 “我確實沒病啊?!毙∧镜?,幾天相處,知道這位大嫂面惡心善。 “可你怎么在這兒???”顧嫂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