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何歡救走了蕭致遠,蕭書彤不見,蕭恪在混亂間也不知道被誰弄走了。御林軍將士們自知沒得活路,被逼急了,也殺得厲害起來,兩方僵持不下,隨時都有新的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廝殺間,玉傾玄的劍忽然扛上了一把搗藥杵,仔細一看,是應長安護著考生們沖出來了。 玉傾玄出征過多次,武藝高強,更壓應長安一頭。應長安招架了幾下,又被幾名御林軍將士纏上,只好側身避過,移動步子,遠離玉傾玄。 應長安一被架開,玉傾玄就看見他后面的玉傾云和趙訪煙。玉傾云雖然不曾參與過行軍打仗的事,但也修習了武藝,在這樣混亂的情況里,仍然能護住自己和趙訪煙的周全。 玉傾玄眼中的兇光一閃而過,趁著玉傾云正對付一個御林軍將士時,以極快的勢頭沖過去,一手拽住趙訪煙。 趙訪煙大驚,愣了剎那就明白了玉傾玄的目的,是要拿她做人質,她喝道:“放開我!” “訪煙?”玉傾云注意到情況,急急呼喊。又一個御林軍將士殺過來,架開玉傾云,他離趙訪煙又遠了兩丈。 玉傾玄陰陽怪氣道:“四弟妹,過來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話?!?/br> 他狠勁一拉趙訪煙,可趙訪煙卻像是腳底生了根一般,就如扎根在土地里,任憑他這樣的力道,竟還是沒把她拉過來。 胳膊好痛、好麻,趙訪煙咬牙,狠拽自己的手臂,就是不想落到玉傾玄的手上。她不會連累到他人!哪怕、哪怕……趙訪煙實在敵不過玉傾玄的力氣,預感到馬上就要被他拿捏住。她舉起之前撿來的劍,朝著自己的胳膊就要劈下去。大不了這手臂不要了,她也不允許自己成為掣肘玉傾云的籌碼! 見趙訪煙的動作,玉傾玄完全沒想到,眼看著那劍要劈下來,玉傾玄正要上前去捉回趙訪煙,豈料背后忽然一陣劇痛,從后背穿過身軀,一直抵達到前胸。 這疼痛太劇烈,劇烈到近乎是不真實。他的神識差點就被劇痛奪去,緊接著心中如炸了團雷,他驚訝的看見從自己胸口伸出來的劍刃,反射月藍色的寒光,還有血珠順著劍刃滾落,鮮紅的,那是他的血。 玉傾玄手上脫力,趙訪煙也因此踉蹌,手里的劍被投來的什么東西給打飛了。那東西摔碎在地,竟是塊上好的玉佩,趙訪煙倒吸一口氣,她認得這玉佩,再往玉佩過來的方向一看,驚的忘記呼吸。 她目不轉睛盯著玉傾玄,玉傾玄竟然被人一劍捅穿了。那人立在他身后,被他的身軀遮擋,只露出半截寶藍色的雀紋袖邊。 但單憑這,趙訪煙也能識得,是玉傾云,在千鈞一發之際殺到玉傾玄身后,給了他這一擊。 劍被拔出,玉傾玄的身體軟在地上。他看著玉傾云提劍從他身旁經過,看著他邁向趙訪煙……玉傾玄覺得驚訝,這股子驚訝竟仿佛蓋過了疼痛。他驚訝于最重視親情的老四,竟然會對他下殺手!誰都可能殺他,卻唯獨老四不應該狠得下這條心! “四殿下……”趙訪煙也傻了。 玉傾云迅速的回到她的身邊,牽起她的手,眼神薄涼的望向玉傾玄,“二哥,臣弟這一劍避過要害了,你的下場還是由父皇來發落吧?!?/br> 玉傾玄窒住,嘴角再次浮現邪肆的笑意。呵呵,避過要害了,那就好,這種傷對他來說不算什么,老四到底還是手軟了…… “四殿下,你……”趙訪煙咬了咬唇,不知道后面的話要怎么說。周圍的一切喧鬧殺戮都像是被過濾掉了,她只能想著眼前的這個人。 “訪煙,自己的身體不能自己都不愛護,更不能為了不連累我們就寧可自殘?!?/br> 這個人,竟然皺眉頭了? 而且,他的臉上竟然充滿了后怕,寫著一種名為患得患失的情緒。 趙訪煙沒有見過玉傾云這樣的神情,甚至就沒有見過他除了笑之外的激動神色,除了小荷姑娘死的那個晚上。 現在,這種情緒再度出現在他的面龐上了,還是為了她。為了她,是為了她啊…… 不知不覺,趙訪煙才意識到眼睛里都是淚水在打轉,視線已經很模糊了。然后有誰用手替她擦了擦眼淚,這樣溫暖細膩的手,不就是那個總擺弄園藝花草的四殿下嗎? “訪煙,我們走?!彼犚娺@聲輕喚,重重的點了兩下頭。 可就在兩人剛離開兩步,身后,危險的氣息以極快的勢頭襲擊而來。 趙訪煙沒有意識到,玉傾云卻意識到了。當即把趙訪煙推到身后,同時憑感覺身子一側,只見一支劍朝著他們砍過來,因玉傾云應變,那劍沒傷到趙訪煙,卻是在玉傾云肩上重重砍了下。 寶藍色的衣衫,瞬時變紅。趙訪煙倒抽一口氣,看見是玉傾玄從地上爬起來,偷襲了玉傾云這一劍。 趁著玉傾云吃痛,玉傾玄再度揮劍,就欲斬向弟弟的喉嚨。趙訪煙的大腦騰地空白了,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雙腳已經沖到劍下,用身體撞擊在劍上。 痛! 劇痛席卷了趙訪煙的全身,當她被痛苦侵占的時候,人已經倒在了地上,還把玉傾玄的劍也壓在了地上。 “訪煙!” 這一刻,她隱約看見玉傾云近乎崩裂的神情。 再接著,玉傾云提劍刺入玉傾玄的身體。 溫熱的血涌出,玉傾玄的瞳孔瞬間放大,眼睛瞪了半晌才眨了一下,愕然道:“老四……” 玉傾云一臉冰冷,猶如隆冬時節的風雪,“二哥,我曾經因為天真,害得小荷姑娘和有荷村百余人葬送在你的手里。我不會讓他們白死,所以有朝一日會讓你罪有應得。忍了這么久,忍到這一天,我仍舊顧念手足情分要將你交給父皇??墒?,是你逼得我就這么殺你!” “本殿下……本殿下……”玉傾玄的喘息越來越雜亂、越來越微弱。他斜眼看了眼趙訪煙,明白了什么,發出難聽的笑聲:“呵呵……還真是不巧啊……兩次都是殺你喜歡的人……” 至極的悲痛,因著玉傾玄的這番話,排山倒海而來。有荷村的慘劇,荷花池里的尸體,那消逝在他懷里的小荷,那些吸食了鮮血年年夏天依然會盛開的荷花……所有的一切鋪天蓋地的掩埋了玉傾云,他無法招架這股本已平息良久的悲痛,更無法招架就在剛才,趙訪煙差一點也要做了亡魂的事實。 悲痛,如火般的點燃仇恨。仿佛時間倒流回有荷村覆滅的那一夜,玉傾云不顧一切的拔出劍來,再度刺入玉傾玄的體內。 慘叫聲,他聽見了,卻置若罔聞。 兄長身上的鮮血和傷口,他看得見,卻還嫌不夠。 一劍接著一劍,玉傾玄被捅了無數個窟窿,人死了,睜著眼,可玉傾云卻發瘋的還在刺。 “四殿下……四殿下……”趙訪煙忍著傷痛,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撲到玉傾云的身邊。 而她沒想到,在她觸碰到玉傾云的一刻,玉傾云才像是被水潑醒似的,怔然看著她,然后把她樓進了懷里。 這回,周遭的一切,好似真的與他們無關了。 玉傾玄一死,就近的御林軍將士亂了神。有人忽然高喊“投降”“饒命”“開恩”的詞眼,就勢跪在地上磕起頭來。有人仍舊在奮力拼殺,卻越殺越沒斗志。 應長安一個眼尖,吼了聲“玉傾玄死了!”四周敵人們更是xiele士氣,近衛和南營將士們占據上風,如秋風掃落葉般,清掃還在抵抗的叛逆。 應長安見已無事,嘴角揚起一抹笑:“有趣??!人生還有這種樂趣!這架打得哥太爽了!”接著雙腳一點,縱地一躍,朝著焦闌殿縱橫而去,“四殿下!鄙人去看看瑾王了!” 應長安前腳剛到后殿,還沒等看清晉王和余秋水等人,就看見蕭瑟瑟忽然弄掉手里的蟲笛,身子后傾,沉重的跌入玉忘言的懷里,口中還發出痛苦的叫聲。 “怎么了?”應長安最看不得孕婦受委屈,連跑帶滑的沖到玉忘言跟前。 玉忘言一看他來了,抬頭就一句話:“瑟瑟要生了!” ☆、孩子出世 蕭瑟瑟覺得周圍很吵。 她聽見玉忘言的呼喚,應長安的滿嘴藥名,宮婢太監們此起彼伏的聲音。 她好像被抱到了什么地方躺下,然后耳邊全是類似產婆的鼓勵。小腹下墜的感覺很厲害,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怎么也脫不開,疼痛一輪一輪的襲來。 她隱約知道自己是在分娩,陣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得以看到周遭圍著的產婆和宮婢。 她們在鼓勵她用力,接著她看見了玉忘言,他握著她的手,說著鼓勵而窩心的話…… 一個時辰后,蕭瑟瑟生下了一個男孩,產婆宮婢們大喜,連連祝賀母子平安。 蕭瑟瑟被玉忘言摟在懷里,她抱著孩子,母子倆一起接受玉忘言的親吻撫觸。 說實話,剛生下的小孩還真不是那么好看,蕭瑟瑟瞅著,怎么覺得皺皺巴巴的,看著又不像她,又不像玉忘言,可就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感動。 產婆們領了賞錢,紛紛退了。留下兩個嬤嬤,給蕭瑟瑟更衣,用毛巾把她的額頭覆蓋起來,免得著涼。 蕭瑟瑟母子和玉忘言又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此前發生的一切,這才如夢初醒,感嘆自己實在是太高興以至于忘了大事了,忙問:“二殿下的御林軍被肅清了嗎?我爹呢?致遠和逸凡呢?” 這會兒張逸凡跟應長安兩個才進來,張逸凡高興的很,嚷著要抱孩子,抱過去后小心翼翼的像個小婆娘,壓根不像是剛才還在策馬狂砍的少年武狀元。 應長安給蕭瑟瑟診脈,一切都正常,只是虛了點,便趕緊寫方子去了,邊寫邊說:“何歡兄弟把蕭家五少爺救走了,肯定沒事。那什么勞什子二殿下,被四殿下給捅死了,都放心吧?!?/br> 捅、捅死了? 蕭瑟瑟有些不敢相信,玉傾云最重視手足親情,就算是再恨玉傾玄,也不會親自下殺手,到底發生了什么? 玉忘言顯然是不滿意應長安的話嚇到了蕭瑟瑟,冷冷睨了應長安一眼,拍著蕭瑟瑟的肩膀說:“二殿下要抓趙訪煙,還傷了她,四殿下怕是一時氣急,動了殺手?!?/br> “怎么,趙小姐也來了?”蕭瑟瑟疑問。 “是鄙人帶她來的,她求的鄙人耳朵疼?!睉L安寫方子還不忘抽空回答一下。 蕭瑟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玉傾云因為趙訪煙,這樣情緒失控,原因不言而喻了。 張逸凡抱著小娃娃又沖過來,興奮道:“姐!給他起名字了沒?” 蕭瑟瑟笑說:“他來的意外,這名字的事還得回去了好好琢磨琢磨?!?/br> 張逸凡忙問:“讓我跟爹來想怎么樣?” 應長安又抽空,抬起腦袋,撇嘴笑道:“這是別人的兒子又不是你兒子,哥都還不敢湊這熱鬧呢,你膽子真不??!” 蕭瑟瑟自知應長安應該是知道她和張逸凡的關系,說出這話也純粹是不爽他摻和不進來,于是笑道:“忘言,咱們就大家一起想吧,人多力量大?!?/br> 玉忘言吻了吻蕭瑟瑟的額頭,“都依你的?!?/br> 應長安方子寫好了,就叫了兩個宮婢,親自帶著她們去抓藥。 張逸凡還有點南營的事情,要去跟主將處理,這便走了。而何歡他們想必也在忙。蕭瑟瑟心下思緒流轉,該面對的始終不能逃避。她輕聲問道:“父……晉王和余秋水,現在在哪里?” “暫時關押起來了?!庇裢钥瓷先テ届o,但眉心的微緊,還是透露出內心的不好受。 蕭瑟瑟再問:“那天英帝呢?” “在偏殿等著我們?!?/br> “那……忘言,我們帶著孩子去見父皇吧?!?/br> 通往偏殿,要走一段曲折綿長的廊道。 這條長廊畫滿了彩繪,是帝宮里最奢華最美麗的一條。從前蕭瑟瑟也從這里走過,那時候只覺得眼花繚亂,而今天,她抱著孩子,玉忘言抱著她,她靜靜的看著頭頂的那些彩畫,心里頭的緊張慢慢散去,越發平靜的不可思議。 周遭沒有人,蕭瑟瑟亦是將聲音壓到最低:“忘言,在我暈倒后,晉王有沒有說過,四殿下的生母是誰?” “嗯,他說了……那是個賣身葬父的女子,被父王買回來,等她生下四殿下,就把四殿下拿進宮里跟林家表妹換了?!?/br> 那個女子的下場,大概是被滅口了吧。蕭瑟瑟多想了想,不難明白,晉王把自己的兒子弄進宮里成了皇子,也無非是野心作祟。明面上用仇恨去教唆忘言,實際上是為了給玉傾云鋪路。 蕭瑟瑟敢確定,如果今天玉傾玄的叛變成功了,到頭來晉王也會把他弄死,再把四殿下推上皇位。畢竟,那些御林軍是晉王選人重組的,何況以晉王做下的這些事情來看,就算玉傾玄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之前在后殿,天英帝親耳聽到了關于玉忘言的真實身世,但是晉王和余秋水說到玉傾云的時候,天英帝已經暈倒、被送往偏殿了。 蕭瑟瑟苦笑,幸好,那話沒讓天英帝聽到。不然的話,天英帝心里還不知道該有多難過呢。 她將視線從一幅彩畫上移回來,注視著玉忘言說:“這件事,就不要讓父皇和四殿下知道了,也不要讓他們再接觸到晉王和余秋水。還有林家表妹,也讓她將這件事永遠藏在心里,以后她嫁人,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嫁到玉氏?!?/br> 玉忘言釋懷的笑了笑:“我與你不謀而合?!?/br> 天英帝在偏殿等著他們。 他躺在一張軟榻上,神色猶豫的看著雕花藻井。 從晉王提議了要親自重組御林軍開始,忘言就和他說,懷疑晉王有異心,要他在文生殿試的那一天,共同演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