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你真的能做到?”表姐盯著她,眨眼的時候,眼角下那顆險危危綴著的淚痣,看上去是那樣憂郁。 蕭瑟瑟笑顏明亮,“我不知道表姐所說的信仰是指什么,但那都是其他的事,破壞不了我們的感情。我也不管他還要為大堯做什么,對天英帝做什么。只要他勝,我便陪他武極天下;如若他敗,我便陪他東山再起。如果他想要離開爾虞我詐的地方,我就陪他遁出人世,歸隱山林?!?/br> 她發出金玉般有質的笑聲,玲瓏婉轉,“只要能陪著他,怎樣都好,哪里都無所謂?!?/br> 表姐舒展了眉頭,那淚痣的顏色好像淡了些。 “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你去找他吧……” 話音被風送來,一大捧桃花飄入蕭瑟瑟的懷里。她下意識的攬了飛花,卻見天地間只有花瓣如雨,再不見表姐其人,只聞其聲空靈的回蕩。 “走出桃花源,你就能再見到他了……” …… “瑟瑟!瑟瑟!”玉忘言不斷的喚著她。 “小姐小姐,你快醒過來??!”綠意滿面愁容,焦急的都快要哭了。 兩個人誰都不好過,這幾天他們一直在喚著蕭瑟瑟,可她就是不醒。 三天前,吉王在御書房前被二殿下誅殺,叛軍們被俘虜,發配去邊疆。順京四營有武將們去整治,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可是暈倒的蕭瑟瑟,卻始終沒有醒過來。 林家表妹給看過了,她爹給看過了,太醫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醫也給看過了,所有人都說,蕭瑟瑟沒事,按說睡足了就能醒??墒?,三天了,為什么她還不睜開眼睛? 躺在榻上的她,看上去有些痛苦,好像在經受什么折磨。臉上的汗水已經被玉忘言擦除了,他握著她的手,不斷用溫柔醇厚的聲音叫著:“瑟瑟,瑟瑟……” 她還是不醒,唇中溢出恐懼的嗚咽,臉色驟然間變白,身體蜷縮,一雙手掏向自己的胸口,胡亂掏扒,沒一會兒就把胸口的衣服全扒開了,露出艷紅的兜兒。 “瑟瑟,你在做什么?”玉忘言趕忙抱住她。 她卻被這個擁抱弄得更加恐懼,全身掙扎著推拒玉忘言,雙手還在不停的掏扒自己的胸口,驀然大喊道:“忘言!” “瑟瑟?”玉忘言把她擁緊,對綠意道:“快去喊醫女!” “是、是?!?/br> 綠意退去,玉忘言再一轉臉,竟見蕭瑟瑟張開了眼睛。 那雙眼瞪得大大的,有些懾人,可玉忘言只覺得喜悅,柔聲道:“瑟瑟,你可算醒了?!?/br> “忘言,忘言……”蕭瑟瑟口中喊的是他,卻像是根本看不見他,猛地推開玉忘言,在床上胡亂推鬧,又瘋狂撕扯自己胸口的衣物,“忘言你疼不疼?忘言,忘言……是誰干的!把它拿出去!把它拿出去!” 玉忘言趕緊用力,把蕭瑟瑟抱緊,“瑟瑟,別害怕,都過去了,我在這里!” “把它拿出去!拿出去!不要再傷害忘言了!忘言很難受!忘言!忘言!” 醫女匆匆趕來,剛進屋看到的就是這副景狀。蕭瑟瑟把自己的衣服撕了大半,兜兒的線都被扯斷,因懷孕而略有豐腴的身子,半遮半露的被玉忘言抱在懷里,看得醫女耳根子都紅了。 可是任誰都能看出,蕭瑟瑟此刻的狀態不對勁,醫女趕緊紅著臉跑過來,拿起蕭瑟瑟的手腕,號脈。 “怎么樣?”玉忘言一邊詢問,一邊苦苦阻止蕭瑟瑟的撒潑。 醫女皺起的眉頭疊成了小山,“王爺,王妃她、她沒問題啊?!?/br> 綠意急道:“沒問題沒問題,怎么你們都說沒問題!小姐這樣子明明就是有什么事,快說??!” “真、真的沒問題啊,王妃很健康,肚子里的小王爺也很健康……”醫女委屈的看了眼蕭瑟瑟的樣子,小心的說:“小的覺得,王妃這樣子倒是有點像是……中邪了?!?/br> “你說什么,中邪?”綠意的嗓音倍高八度,“那快找巫婆過來驅邪啊,萬一是什么難纏的小鬼,小姐可怎么辦??!” 她拔腿要去找巫婆,不防蕭瑟瑟亂揮的手打過來,一個結實的巴掌印蓋在了綠意臉上。 “???小姐你怎么連我也打!”綠意相當震驚。 她看著蕭瑟瑟在玉忘言懷里發狂,那樣子好恐怖、好陌生。 “瑟瑟!”玉忘言顧不得有旁人在,低頭就吻住蕭瑟瑟的唇。 她卻像是遭了侵犯似的,在玉忘言的唇上狠狠的咬了個大口子,高聲大呼:“你走!不許你再傷害忘言!忘言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玉忘言的唇血紅一片,鮮血順著下頜流下,他只舔舐了一下,就又吻上蕭瑟瑟的唇,使勁的堵住她的呼喊,強有力的雙臂把她整個嵌入自己的懷中,“瑟瑟,我們就在家里,別怕,別怕……”他邊吻邊哄,沒一會兒就感受到衣襟全被淚水打濕了,蕭瑟瑟在他的懷里哭喊,所表現出的凄厲和恐慌,卻是比剛才還要嚴重。 醫女恍然驚覺了什么,忙說:“王爺,好像越是接觸王妃,越是哄她,她就越害怕驚慌!” 玉忘言心里一驚,離開蕭瑟瑟的唇,自責道:“本王不能對她不聞不問?!?/br> “那、那……”醫女支吾了半天,痛下心腸道:“那就先讓王妃繼續睡著吧,小的再跟太醫們想辦法!” 綠意忙說:“不行不行!萬一小姐再睡著了就不醒了呢?她之前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綠意好怕小姐會不醒!” 玉忘言的心,絞痛的厲害,怎也不明白蕭瑟瑟為什么會出這樣的狀態。她人雖然醒了,意識卻像是被困在一個惡夢里。那是個什么樣的惡夢?會令她一直呼喊他的名字,這樣驚慌恐懼,宛如在狂風驟雨中,被一點點撕扯掉翅膀的小鳥。 為什么那惡夢不能將他也吞進去,讓他至少能抱著她,替她受傷,替她阻擋這樣殘酷的折磨! 醫女和綠意看得更加焦灼了,正要張口問玉忘言,究竟要怎么辦,卻看他抬起頭來,痛徹心扉似的道:“讓何歡去四王府,請應神醫來!” 應長安很快就來了,很多時候他不愛給人面子,但對玉忘言他們,他總是仗義相對。 蕭瑟瑟胸口的衣服已經快被她自己撕完了,胸膛還被指甲劃破了好幾道,如不是玉忘言阻止,不知道要傷成什么樣。 他用自己的大氅裹住蕭瑟瑟,抱著她坐到床邊,一邊抵抗她的動作,一邊用懇求的眼神望向應長安。 應長安呆了。 他從看到蕭瑟瑟發狂的姿態起,就呆了。 這個狀態、這個狀態分明是…… 應長安回神的很急,急的先把自己弄了個渾身一哆嗦,然后趕忙提著藥箱沖到床榻邊,打開藥箱就叮鈴桄榔的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撿了其中一個,倒出三顆藥丸,強行塞進蕭瑟瑟的嘴里。 綠意把早已準備好的水遞給玉忘言,他含了一大口,對著蕭瑟瑟的唇吻下,硬是把水喂給了她,讓她吞下藥。 應長安五指夾起八根銀針,手一揮,銀針嗖嗖落在蕭瑟瑟幾處xue位上。蕭瑟瑟哽咽了下,立時如xiele氣似的軟下來。后背靠在玉忘言的胸膛上,已經被完全汗濕了。 “應神醫,瑟瑟她……” “被下藥了?!睉L安知道玉忘言要問什么,直接拋出答案。 玉忘言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是誰,何時何地給瑟瑟下的藥?而他,竟然沒能護得瑟瑟周全? 沉了聲問:“是什么藥?” 應長安的臉變作苦瓜狀,“這藥叫‘幻憶散’,挺……惡毒?!?/br> ☆、晉王歸來 “幻憶散?”玉忘言觸耳就覺得此物十分熟悉,再一想,頓時怒氣狂涌,眼刀如箭雨般朝應長安飛來。 應長安嚇得身體后仰,“不許揍哥不許揍哥!這不關哥的事??!” 玉忘言冷聲道:“誰不知幻憶散乃江湖奇藥,出自辣手毒醫應長安之手,使中藥者陷入內心深處最恐懼的記憶之中,忘卻五感,無法醒來,最后耗盡精元氣力,在臨死之刻才能蘇醒!”如不是還抱著蕭瑟瑟,他真想狠狠給應長安一拳,“發明這等□□,就該守好配方,你卻讓江湖黑市宵小大肆傳播,現在還害到了瑟瑟身上!” “哎喲這不是鄙人喝高了,一不注意讓哪個兔崽子把藥方給偷了么……唉好好,鄙人不說了,都是鄙人的錯。王爺你別動氣、別動氣啊,動氣了小心血蜈蚣又作威作福,到時候你家這小娘子醒了,又得被你給急暈過去!” 玉忘言別過眼去,心疼的看著蕭瑟瑟,整理了情緒道:“勞煩解毒?!?/br> “那是那是,包在哥身上!要知道列國能解幻憶散的,只有哥一個,你碰上了是你走運!”應長安得意洋洋,滿嘴痞笑,剛笑了兩下就又遭了玉忘言的犀利的審視,趕緊閉嘴,老老實實寫藥方去了。寫好了又怪委屈的對玉忘言道:“幻憶散再厲害也敵不過意志力,從前哥就遇上過意志力堅定的要命的人,硬是靠自己把幻憶散給破了!那小娘子啊,嘖嘖……你家這個在這方面是比不了人家!” 綠意看了看蕭瑟瑟,又看了看應長安,嗤道:“神醫大人,你廢話真多!” “哎你這小娘子怎么……” “應神醫?!庇裢韵囊暰€三度射來。 應長安頓時閉上嘴,給了綠意一個白眼,繼續給蕭瑟瑟針灸去了。 這廂蕭瑟瑟還沒醒,那廂就有家丁敲了房門,在外面輕呼:“王爺,晉王殿下來了,在正廳說要見您?!?/br> 這消息就如一個響雷劈下來似的,讓玉忘言一時怔住。父王提前回來了,還是趕在這個時候,這讓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做好與他好好談談的準備。而眼下瑟瑟又這個樣子,他沒有辦法離開瑟瑟寸步,把她丟在這里…… “王爺?王爺您在吧,晉王殿下急著要見您?!遍T外再次傳來家丁的聲音。 應長安聽著嫌煩,順口罵道:“吵什么吵!哥最煩磨磨唧唧的人!說完了趕緊滾!”把那家丁嚇得腿一軟,走時還摔了一跤。 綠意憂心道:“王爺王爺,你現在就要去見晉王嗎?那小姐怎么辦?” 應長安道:“早去早回吧,哥這針法不是蓋的,能鎮住你家這小娘子?!?/br> 對應長安這人,玉忘言真不敢放心。好在醫女久在瑾王府做差事,知道怎么幫襯玉忘言,她給玉忘言保證了自己會協助應長安,玉忘言這才去見晉王,出房門前一步三回頭,又是擔心,又是戀戀不舍。 眼下正值黃昏,漫天胭脂染就的紅色,在被東邊浮上來的鴉青色一點點吞噬。 晚風很冷,沿著肌膚滲透到玉忘言的每一寸脈絡。他臉上的沉靜就和這風冷一樣,內斂又自如,只是,心里真的是有些擔憂父王會不會是沖著瑟瑟來的。 事關瑟瑟,他會想很多,帶著這些想法來到晉王的面前,玉忘言驚見晉王蒼老了許多。 “父王……”心頭涌上一陣愧疚。父親衰老了,他這當兒子的,又曾為他做過些什么? 父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凝視著玉忘言,一動不動。 玉忘言走近了他,他仍舊一動不動。 玉忘言只得再道:“父王……” 啪。 一個鮮紅色的手印,被抽在玉忘言的臉上。 他沒有去捂臉,只是瞇著眼直視晉王。 這一巴掌,在他的預料之內。 “疼嗎?”晉王冷冷問。 玉忘言沉默了會兒,說:“疼?!?/br> “哼,你也知道疼?!睍x王雙手背后,臉色相當的陰沉,“四王作亂,我在潯陽的時候就聽潯陽王說了,是你給潯陽王報得信吧?!?/br> “是?!?/br> “也是你安排了湖陽的人馬,把祥王阻攔在南方?!?/br> “是,如今南方的正規軍都已經趕赴戰場,祥王失敗只是時間上的問題?!?/br> 晉王冷冷的哼了聲:“好,有魄力,有對策,不愧是瑾王。甚至連那吉王都兵臨御書房下,還能被你滅掉后路,一網打盡?!?/br> 一網打盡又如何?他已經爭分奪秒了,卻還是委屈瑟瑟經歷了那樣一場驚險。 他終究還是不夠快??! 晉王瞧著玉忘言的表情,冷道:“你在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