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而西南的福王、瑞王兩支叛軍,福王軍被事先得到風聲的潯陽王殺得直接沒了氣勢,左右也想不通為何會碰上這等煞星,潯陽王甚至把福王送去給其他幾位王爺的信全都給攔截了,把他弄成了孤家寡人。 瑞王軍的遭遇更為詭奇,同樣被驍勇善戰的潯陽王軍隊猛打,可領兵之人并非潯陽王,而是個蒙著面、持有潯陽王至高軍令的年輕男子。 這男子下手也是夠干凈,不教瑞王送出消息。福王、瑞王各自孤軍奮戰,心中大呼,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 消息送不出去,遠在順京外的吉王,開始焦躁不安,擔心是同盟們遇到不測情況。 多日的陰雨和泥濘,如同在吉王焦躁的心上又潑了一桶油。吉王一急,仗打得就蠻,破釜沉舟似的對順京發起更為猛烈的攻擊。 順京四營的東西兩營,忽然嘩變,新任主將被副將領著士卒殺死,兩營就地揭竿,以“起義”為名,給吉王叛軍開路。 南營那重傷主將只得帶領南營弟兄,抵抗東西兩營。而北營上下隔岸觀火,既不造反也不守城,靜觀其變。 霪雨霏霏,天地間陰暗沉悶。 早春的雷聲,刺眼的閃電,反射寒光的兵器,交戰的人,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都聚集在天地間,聚集在城郊這片土地上。 暴雨,傾盆,猛烈的沖刷大地,縱橫在土地間的是紅色的血水,剛被雨水澆淡,就因又有人戰死而再度被染紅。 一個個死去的人,不論是敵人還是戰友,生命都像是落入土地中的雨水那般,消逝的毫無痕跡。 這一切,在戰報上,只得寥寥幾字——反叛軍已兵臨城下。 順京城的宗親坐不住了,百官坐不住了,天英帝更坐不住了。 能派出的武將都已派出,宗親們指望不上,而玉忘言卻突然之間失蹤,不知去了哪里。 天英帝心急如焚,莫非,他的氣數就要盡了? 內侍慌慌張張的跑進御書房,雙手捧著最新的戰報,因為太過慌亂,竟然被地毯上不規則的凸起絆倒在地。 蕭瑟瑟徐徐走來,彎腰,把戰報撿起,整套動作依舊從容的像是閑來無事飲飲茶般。 她看了遍戰報,淡淡道:“順京被攻破了?!?/br> “什么……”天英帝從椅子上滑落在地,連摔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 “忘言呢?忘言去了哪里?”他瞪著蕭瑟瑟吼道。 蕭瑟瑟徐徐答:“回皇伯伯的話,臣妾也不知道。但是臣妾相信,他一定能在最后一刻前,力挽狂瀾。他一定也在搶時間,半點不能疏忽耽擱?!?/br> 天英帝一口氣抑在肺里,“咳咳、咳咳……”想說話,卻被咳嗽漲得臉上變紅。 在一邊待命的林家表妹,趕緊提著藥箱上來,給天英帝號脈、喂藥,幾支銀針飛快的扎在相應的xue位上。 這里是御書房的里間,是天英帝召了蕭瑟瑟過來陪他。外間也有兩個女眷,是蕭書彤和蔣貴妃。天英帝留了心眼,怕玉傾玄在帝宮里弄幺蛾子,便把他的妻女變相拿捏在手里。 這時玉傾云來了,他的臉孔,在濃烈的草藥熏香中,有些模糊。 天英帝的視力也在退化,快要看不清這個兒子了,只得問:“不陪著你母妃,來御書房做什么?” 玉傾云道:“兒臣想在這里陪父皇?!?/br> 這聲音有些嘶啞,天英帝揉了揉耳朵。他是病糊涂也急糊涂了吧,居然覺得這不是他兒子的聲音。 林家表妹穩定住天英帝,退開,站到玉傾云身邊。 蕭瑟瑟跟玉傾云互相問了禮,目光在兩人身上橫豎掃了幾下,想到林家表妹可疑的身世、余秋水可疑的表現,眼神又是一深。 閃電,當空而過,在壓城的烏云間,如一條凄厲的銀蛇。 轟隆,是雷聲,宛如逼近的千軍萬馬。雨水自天頂傾下,滂沱如注。 蕭瑟瑟緩緩坐下,雙手捧著杯熱茶。茶水順著喉嚨流進肚子里,明明是暖的,卻好似冬季的濕冷又回來了。 還有多久,叛軍就會打入帝宮? ☆、窮途末路 雷鳴閃電,腥風血雨。 順京已有幾百年未被人踐踏。 混亂的大街,鮮血一路噴灑,與喊殺聲一并朝著皇宮而去。 初春的料峭寒風,冰冷而毒辣的吹過街道兩側的磚墻,那些噴灑在磚墻上的血跡,被凍得凝出一層紅霜。 叛軍在破釜沉舟的殺。 順京南營的將士,在用生命捍衛他們的忠誠。 士兵、順京府差役、被波及的百姓……一具具尸體蜿蜒堆積,血流成河,延伸至那血盆大口一般的宮門下!高高的宮墻上趴著無數死尸,叛軍撞破了宮門,踏著尸骨和鮮血,殺入恢宏的帝宮。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前來報信的內侍,哭著喊著跌倒在天英帝的面前,“叛軍、叛軍打進宮了!御林軍們抵擋不??!” 天英帝的身子晃了晃。 蕭瑟瑟站了起來。 她替天英帝揮退了內侍,回頭看向林家表妹,淡淡道:“照顧好陛下的龍體,我去看看?!?/br> “瑟瑟……”天英帝擔心的喚道。 “皇伯伯,我出去看看,您別擔心。我想,忘言一定會來的,也一定會讓吉王的野心破產?!?/br> 蕭瑟瑟一邊說,一邊朝外走去,一只手還在溫柔徐緩的撫摸小腹,仿佛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一樣,不需要有分毫的懷疑。 玉忘言那個人,她太了解了。他不害怕做冒險的事,但是只要冒了險,他就會保證萬無一失。 她就是信他,深信不疑。 走出里間,走到了外間,蕭瑟瑟看了眼蔣貴妃,她正滿臉桀驁的盯著她;又看了眼蕭書彤,她還在旁若無人的玩著指甲上的蔻丹,看上去端莊賢淑。 蕭瑟瑟默然的走過她們,走到了御書房的門口。 “表小姐?!彪[匿在暗處的何歡,不知從哪里飄來,落在蕭瑟瑟的身邊。 “何歡,你看,叛軍要打到御書房前了?!笔捝f著,兩個人共同望著遠方。 遠方,人頭攢動。 殺戮在靠近,你死我活。 恢弘浩大的帝宮,在殺戮之下,仿佛變的很小很小,小到只有生命的消逝和凍入肌骨的冰冷,一切喧囂都化作對死亡的恐懼,如萬千根利刺般扎在每個人心里。 叛軍的將士,在推進中,一個個倒下。 御林軍的將士,在后退中,橫尸無數。 叛軍在朝著御書房殺來,所行之處,如修羅降世,尸骨和鮮血鋪就慘不忍睹的路。雷鳴、閃電,倏忽銀亮的天空,白的慘然無比,暴雨如怒了似的不知疲倦,滿地血水,張牙舞爪的染紅了無數塊鋪地的漢白玉。 不知是誰在慘叫,又是一具尸體倒下,暴雨從他身上沖刷出汩汩鮮紅。而其他的人卻只有踩著他的尸體,繼續殺,不死不休。 蕭瑟瑟的心,已經像是不會跳了,被掐住,空虛,且冷。 她只得仿佛是麻木的問道:“何歡,離剛才,過去多久了?!?/br> “一炷香的時間了?!?/br> “才一炷香的時間啊……”可為什么她會覺得,已經過去了好久呢? 何歡拔出劍來,毅然道:“表小姐,叛軍要殺過來了,你快走,我不會讓他們傷到你!” 蕭瑟瑟輕輕一笑:“無論誰成誰敗,我走了,他們都不會放過我?!?/br> “表小姐!” “我不走?!笔捝驼驹陂T楣下,大雨落在腳前,濺起的水珠早已濕了她的裙底。她的眼珠卻亮的像是晴空時的太陽,靜且深遠的,看著逐漸殺至的叛軍。 這些染血的人,殺到了御書房下的臺階。 御林軍們在臺階上拼殺,后退著、倒下。鮮血順著臺階一層層流下去,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吉王就在叛軍將士的后面,舉著劍大罵天英帝懦弱失德,劍上流下血水,又被雨水沖刷的锃亮森寒。 “可惡,擋不住了!”何歡低低咒罵了一聲,下一刻就出現在頑抗的御林軍中,揮劍抵擋叛軍。 蕭瑟瑟本能的要喊出他的名字,卻在聲音出口前,捂住了嘴,不敢讓何歡分心。 狂風暴雨的怒吼,快要將震天的喊殺聲都吞沒。蕭瑟瑟瞇著眼睛,只看見何歡身邊的御林軍將士越來越少,有的重傷在地,還企圖爬起來阻止叛軍,卻被瘋狂殺戮的敵人和同伴踏過,他們痛苦的面目也被雨水沖刷出無法看清的糾結。 御林軍們都穿著藍灰色的甲胄,像是在被蠶食般,越來越少。身后的御書房離他們越來越近,將士們倒下了,還剩下十個人。又有人倒下了,還剩下九個人。然后是八個人、七個人、六個人……到最后,只剩下何歡一個人。 “呼……呼……”何歡喘著粗氣,捂住被砍傷的肩膀。那里的血染紅了衣裳,混合著雨水貼著肌骨,又冷又痛。 倒在地上的御林軍將士,還有沒死的,在血水中掙扎的抬頭,無望的看著叛軍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已無力阻攔,絕望的看向御書房門口,難以相信那里竟立著一位身懷六甲的貴婦,靜美華麗,用悲憫的眼神看著他們,再在望向叛軍時,一瞬間比這冬雨還要冰冷。 “瑾王妃?”吉王如聽到什么笑話似的,朝著蕭瑟瑟大喊。 她清凌凌的冷笑:“吉王爺,別來無恙?!?/br> 身前,何歡把劍橫著保護她。蕭瑟瑟冷笑:“到了這一步,吉王爺滿意嗎?” 吉王大笑三聲,笑聲狂妄,“瑾王妃的伶牙俐齒,本王這些天記得可清楚了,沒想到瑾王妃不僅能說,膽子也這樣大!” “是啊,倒是讓吉王爺失望了,妾身的確膽子不小,也虧得吉王爺這樣記得妾身,妾身心里實在是意外啊?!?/br> 吉王的笑容更加狷狂,夾雜著一股陰冷,“天英帝就在御書房吧!有本事出來!怎么,躲在里面不敢出來受死,還讓侄媳替他擋著?” 蕭瑟瑟道:“外面雨太大,又太吵,皇伯伯喜歡安靜?!?/br> “安靜?”吉王仿佛是聽了個更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哈哈哈!喜歡安靜!那好!待本王殺進去,看他還怎么安靜!” 蕭瑟瑟冰冷的臉上,瞬間一抹狠意,“你敢嗎?” 吉王爺像是沒聽見。 “吉王爺,你們敢靠近嗎?不怕死?” 吉王爺愣了一愣。 蕭瑟瑟凜然道:“妾身一個挺著大肚子的人,敢獨自一人站在這里,吉王爺覺得,這御書房的大門,你們真有把握進的來嗎?” 怎么,莫非有奇兵埋伏?吉王的心猛地一收緊,視線鎖定御書房的大門,延伸進去的紅地毯隨著里面的昏暗慢慢的溶解在黑暗中,看不見是不是隱藏了什么。再看御書房的周圍,空蕩、安靜,除了雷聲和雨聲就沒有什么。 可吉王就是覺得,迷蒙的水霧里,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吉王爺,你和你的人真的敢靠近嗎?信不信再往前走,你們所有人都會沒命?”蕭瑟瑟字字冷如冰鑿。 吉王恨恨的咬牙道:“瑾王妃,你不要虛張聲勢。本來本王可以饒你一條賤命的,你膽敢糊弄本王,本王一定讓你死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br> 蕭瑟瑟毫不畏懼,“最后是誰死還不知道呢,吉王爺這樣有信心,何不與妾身打個賭。你和你的弟兄繼續往前走,再上十個臺階,要是你們中還有一個人沒死,就算妾身輸了,任憑吉王爺處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