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一看這雙丹鳳眼,別說是蕭瑟瑟,就連蕭醉,也能完全確認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了。 蕭瑟瑟摸不清蕭醉心里是怎樣想的,故而不提玉傾寒,只由衷的說道:“我的小外甥長得這么好,以后定能成大氣候。三jiejie專心帶著他就是了,要是有誰對他另眼相看的,三jiejie盡管告訴我,我替小外甥撐腰?!?/br> 蕭醉淡淡一笑,也不再說客套話,就此承了蕭瑟瑟的情。 眼瞅著蕭醉的眉梢眼底比從前要柔和,蕭瑟瑟想,是不是成為母親,都會有這樣的變化。 不由的,她撫上小腹,這里只有微微的隆起,很不明顯,但蕭瑟瑟好像已經能感覺到她的孩兒在和她撒嬌、說話,這種母子連心的感覺,神奇卻又真實。 蕭瑟瑟的唇角不禁翹起,看著蕭醉正逗弄君曜,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三jiejie,君曜的父親……” “我知道?!笔捵淼换亓耸捝脑?,“未來之事,我不想做多猜測,蕭醉靜安天命,只愿君曜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健康長大?!?/br> 蕭瑟瑟接下來要說的話,就這么被咽回肚子里。三jiejie是個絕不輕賤自己的人,當初懷了君曜畢竟是被六殿下強迫的,要她帶著君曜去投奔六殿下,絕不可能。只怕,要是哪天六殿下來提親了,三jiejie都不見得會答應呢。 想到這里,蕭瑟瑟只得道:“靜安天命也是不錯的選擇。順其自然,至少心不累?!?/br> 十一月初八,順京又來一場大事。 湖陽趙氏的新家主,趙左丞相的嫡長子,不顧趙左丞相才下葬沒多久,就聯合趙皇后一起,苦求天英帝下旨,讓玉傾揚和趙訪煙完婚。 天英帝心里清楚,這是湖陽趙氏最后的手段了,他們失了勢,要想翻身,只能增加和玉傾揚之間的聯系,指望趙訪煙能輔佐玉傾揚重新得到盛寵。 這一婚約,天英帝因為曾經答應過,自然不能反悔,也不看好趙訪煙一個女子能扭轉什么局面,便準了趙家主和趙皇后的請求,把成婚之日定在十一月十六。 趙氏兄妹倆大喜過望,連連謝恩,看在天英帝眼里,越發的憤怒不愿再看,厲吼著把他們趕出去了。 十一月十五日,玉傾揚和趙訪煙大婚的前一天,太子府和趙府就張燈結彩,大紅綢子從府內掛到了府外,恨不得周邊的幾條街都要被鋪上婚禮的喜慶。 正好這天也是趙訪煙的生辰,趙家擺了隆重的宴席,廣邀朝中大小官員前來,慶祝趙家這雙喜臨門。 這廂太子府和趙府忙忙碌碌、吃吃喝喝,那廂玉忘言和蕭瑟瑟卻在順京城的某個平凡的庶人家里,吃著些粗茶淡飯。 這庶人家里住著一對老夫妻,老頭子姓秦,五十多歲了。這人年輕的時候一直在趙家當長工,后來年紀大了,干不動力氣活,就每天給趙家送菜換水。 之所以來找他,是因為,他就是郭佳怡遺書中那個知曉當年郭家被滅門真相的長工。 玉忘言也不廢話,直接把郭佳怡的遺書放在秦長工面前,外加兩枚銀錠子。 他干凈利落的說道:“肯為已故之人討個公道,本王保你全家無事,殷實到老?!?/br> 誰料那秦長工竟猛地跪下來,朝著玉忘言磕了三個頭,老淚縱橫道:“瑾王爺,這事草民早就想說了,憋了這么久就是希望能等到一位鐵面無私的大人物,不袒護那幫身在高位的畜生!” 玉忘言默了默,接著躬身,扶起了秦長工,“本王并非鐵面無私,但這件事,既然要做,就不會手下留情?!?/br> “好、好!”秦長工抹著眼淚,哽咽著說:“只要瑾王爺您傳喚,草民一定在公堂上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這二十年,他憋得太久了,光是良心就把他折磨得夜夜不能安寢,如今可算盼到這一天了。 擺平了秦長工,玉忘言和蕭瑟瑟離開。他們剛一出門,隱藏在外面幾個角落的王府侍衛就走了出來。他們方才一直在監視這周圍,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這一趟行程是安全的,沒被人跟蹤。 這小巷子里人很少,玉忘言壓低了聲音,對侍衛們道:“你們就留在這附近,看好秦長工的一舉一動。如果他信不過,立刻動手鏟除。如果的確是個良心人,則務必要保證他的安全?!?/br> 侍衛們點頭答是,神情都是嚴肅的。 離開這條小巷,走著走著,就到了城南舊巷。 城南舊巷賣各種小吃、飾品、針線刺繡、布匹綢緞,也是蕭瑟瑟最喜歡逛的一條街巷。 但今日巧的是,他們在穿過街巷的時候,居然迎面碰上個認識人。 “應神醫?”蕭瑟瑟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個長相俊美卻邋里邋遢,掛著一臉痞子般笑容的年輕男子。 他提著個藥箱,朝著蕭瑟瑟堆笑,不等她再問話,開口就道:“小娘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一起都好?!笔捝獪\笑著福了福身。 玉忘言波瀾不驚的看著應長安,拱了拱手,低聲道:“若尚未投宿,便隨本王走一趟吧?!?/br> “如此甚好!”應長安立刻點頭應允,顯然是因為能夠蹭吃蹭住而暗自開心。 不過玉忘言并沒有直接回王府,他和蕭瑟瑟帶著應長安,偷偷來到太子府的后院院墻外,潛入進去。 本來這事對應長安來說,刺激、有趣味、他喜歡!可是,當聽到玉忘言說,要請他去看看玉傾揚私自豢養的那頭人熊時,應長安的臉綠了。 敢情他蹭吃蹭住的代價,是當獸醫?普通的獸也就算了,人熊這種殺傷力大的……這是要他去送死? 應長安滿頭烏云,眼底帶煞,狠狠剜了玉忘言一眼,隨即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硬著頭皮上了。 與此同時,趙府的三層小樓上,高朋滿座。一共二十張桌子,貴客們按照各自的等級,各自坐好,觥籌交錯,間或道喜,臉上多是開懷而笑的表情,縱然沒幾個發自真心的,可一眼看上去倒是端的熱鬧。 最前面的一張桌子上,圍坐著各位皇子和各自的王妃,除了玉傾揚在府里準備婚事沒過來,剩下的成年皇子都來了。玉傾玄帶了蕭書彤,大殿下和五殿下帶了王妃,同桌的還有兩個郡王和郡王妃,桌子旁空了兩個位置,那是玉忘言和蕭瑟瑟的位置。 “怪了,怎么沒見著瑾王和瑾王妃呢?”玉傾玄喝下一口酒,陰陽怪氣的一笑。 周遭幾人像是有心事,沒回答他。有個郡王說道:“他們或許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擱了?!?/br> “哦……”玉傾玄笑著,忽然,幽暗的目光落在了玉傾云的臉上。 “四弟,你看起來有些憂傷啊,咱們兄弟幾個里頭,不就屬你最愛笑嗎?” ☆、救或不救 玉傾玄問的輕佻,語調里不懷好意。玉傾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輕笑一下,并沒說話。 他想到了那日在靈宮門前,趙訪煙和他說,往后不會再見。如今這場生辰宴,大概是趙訪煙沒有想到的??墒?,在這種場景下看到她,玉傾云竟覺得,不如不見。 賓客席中,趙家主正不斷穿梭,忙著跟賓客們歡暢的飲酒,這會兒已經喝了不少,臉色開始發紅。 他敬完一桌子,趕緊把一個姨娘拉過來,低聲斥道:“趙訪煙在磨蹭什么,還不快讓她過來!” “是、是,妾身已經去喊了好幾次了……” “那人呢?”趙家主橫眉怒目。 “這……”姨娘被斥得有些膽怯,小聲說道:“老爺您忘了,大小姐今天早晨進宮去了,和圣上商量著把祭祀團的繼承人定下來?,F在祭祀團的事情做完了,大小姐說她還有幾封書信沒寫,寫好了就過來赴宴……” 趙家主不悅的呼出口氣,咒罵道:“白生養了!全趙家就屬她最離經叛道!要不是看她是我的嫡長女,有點才氣又得圣上喜歡,我會給她好臉色看?成為太子妃這樣榮幸的事,她一推再推,現在給她過個壽宴她還能不來!” “哎呀,老爺息怒、息怒啊?!币棠锬弥鴤€帕子,不斷的在趙家主的胸口撫著,一邊緊張的看著四周喧鬧喝酒的賓客,“老爺啊,客人們可都在這兒呢,您千萬別亂說……” “我知道我知道?!壁w家主不耐煩的揮開了姨娘,臭著臉道:“你再去喊一次,告訴她立刻給我出來,再敢找借口我要她好看!” “是、是,妾身這就去,老爺您消氣、消氣……” 姨娘趕緊拈著帕子就走了,剛走沒多遠,就聽見后門那邊有年輕的丫鬟齊聲說道:“見過大小姐?!?/br> 這聲音自然也教賓客們聽見了,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正站起敬酒的人也坐回到位置上,下意識的看向那盞富麗堂皇的牡丹屏風。屏風后面有個窈窕人影,估計是趙訪煙到了。那人影在屏風后移動,緩緩走了出來。 當她呈現在所有人眼底的時候,一大半的賓客嘩然,剩下的一半沒發出聲音的,也都倒抽一口氣。 沒人能想到,眼前這個宴會的主角、趙家的小壽星、即將在明天成為太子妃的女子,竟然穿著一身喪服! “趙訪煙,你!”趙家主的臉色黑黑白白,又驚訝又惱怒,手里的酒杯也脫落了。酒杯摔碎的刺耳聲中,他朝著趙訪煙走了過去。 “父親?!壁w訪煙喚了一聲,從表情都語調,都毫無感情。這般平淡和冰涼,卻讓趙家主沒來由的停下腳步,就站在玉傾云的身邊,斥道:“你這是做什么!” 面對眾人異樣的臉色,趙訪煙的視線淡淡掃過,當和玉傾云視線交接之時,依舊是無喜無悲。 玉傾云的心咯噔一響,忽然覺得今天的她,縹緲的像是天邊一抹云絲,隨時會散得無蹤無影。 “父親,訪煙的書信已經寫罷,這便來出席壽宴了?!壁w訪煙淡淡說著,從屏風的前面,緩步走過。 那華麗的屏風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占盡七色,那樣富貴而奢華,頂著雕梁畫棟。一切都是絢麗多彩的,只有趙訪煙那一襲縞素,在絢麗中撕開這一抹慘白的顏色,格格不入,怵目驚心。 她就在這鴉雀無聲中,走到了一扇半開的窗前,慢慢推開了窗戶。 “父親,訪煙知道你不信星象?!彼胙鲋^,出神的望著窗外的無垠蒼穹。 今日是十五月圓夜,月出皎皎,繁星滿天。月色灑在趙訪煙的臉上、身上,她仿佛是受到召喚一般,視線越看越遠。 趙家主已氣得七竅生煙。他費心給她弄的壽宴,請了這么多賓客過來,連大堯的殿下們都來了。如此場合,這離經叛道的女兒到底在搞什么!穿著喪服出來已經是冒犯賓客們,她還在說些發神經的話? 趙家主忍無可忍,沖著在場的下人喝道:“都傻了嗎?趕緊扶大小姐去梳妝更衣!” “不必了!”趙訪煙忽然轉臉喝出,這剎那目光冰寒如月,籠罩著不屬于她的凌厲。 纖手抬起,指了指遠方的蒼穹,薄唇輕啟,字字清晰,“父親,那顆是訪煙的本命星。您看見了嗎?它暗淡的快要熄滅了?!?/br> “趙小姐!”玉傾云心里不祥的預感越演越烈,這一刻他站起身來,而周圍,卻已如墳場般安靜。 趙訪煙看了眼玉傾云,無喜無悲,無牽無掛。對上趙家主青白交替的臉色,她輕笑:“再有一炷香的時間,就是訪煙的十八歲生辰。勞父親費心為訪煙舉辦這場壽宴,然而,卻是不必?!彼创?,唇角一抹艷麗到讓人害怕的笑,“因為,我根本就活不到十八歲?!?/br>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忽然爬上窗子,在眾人的嘩然聲和起身時板凳挪動的聲響中,跳了下去。 這一刻,小樓中一片斷了線的死寂。方才的嘩然聲戛然而止,只因這一幕太是突然,讓賓客們還沒能完全回過神來。 寂靜之中,玉傾云臉色蒼白的跑過,撞開大門就下了樓梯,樓梯板子傳來急匆匆的踏步聲,這聲音驚醒了一個又一個賓客,而玉傾云已然沖下了小樓。 月色皎皎,似天梭銀盤,圓圓滿滿。 銀色的月光灑著地面,在鮮紅的血所匯成的水面上,投影了滿月和繁星。 這就是蕭瑟瑟和玉忘言抵達小樓下時,所看見的情景。 他們親眼看見有人從三樓的窗戶那里墜落,一身雪色的白衣,在墜落地面后被染成了紅色,鮮血汩汩涌出。 那個人……是誰?蕭瑟瑟的背上竄起一片冰涼。 玉忘言連忙把蕭瑟瑟攬在懷里,不忍讓她再看。而眼前,玉傾云從樓梯上飛奔下來,嘴里喊著趙小姐,朝著趙訪煙奔過去。 “別靠近她!” 隨玉忘言一道來的辣手毒醫應長安,突然大聲喝止玉傾云。玉傾云停了腳步,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瑾王、瑾王妃、應神醫!”看不清玉傾云臉上的表情,但他顫抖焦急的語調,已經將心緒表露無遺,“趙小姐她……” “鄙人看看,你們都別動她?!睉L安的痞子臉難得的正色起來,他快步朝著趙訪煙走近,行走間,手里已經出現了一排銀針。手腕一揚,銀針飛出去,精準的落在趙訪煙身上的十幾個xue位里。 小樓上的木樓梯上,腳步聲層層疊疊的響起。 賓客們也全都下樓了,趙府的下人提著油燈,人們推推搡搡的跑下來。趙府外那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百姓,好些都聽見這聲音,紛紛望向小樓那里,只見人影火光紛亂。 “訪煙!”趙家主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一見血泊里的女兒,當即傻了。 后面跑來的人,也都跟被定住一般,張著嘴將這里圍住,好些女眷都怕的不敢看,捂住嘴遏制尖叫聲。 趙家主終于反應過來,“郎中!郎中呢?” 趙家的郎中也在賓客里,這會兒趕緊跑了出來,腳踩著血泊走到趙訪煙跟前,摸脈、探鼻息,接著就臉色一白,失聲道:“老爺,大小姐怕是、怕是救不活了……” 玉傾云的心驟然一縮。 “大小姐已經快沒氣了,就是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