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到了后半夜,蕭致遠太困了,這才睡著。整個人本來是靠在山壁上的,睡著睡著,就歪歪扭扭的躺到地下了。地上硬邦邦的,蕭致遠在睡夢中皺了皺眉,很是不滿的樣子。 倒是張逸凡,早習慣了這樣的露宿,抱著劍,坐靠在山壁,睡的很安詳。 不知過了多久,依稀是后半夜的樣子,一陣涼風吹在蕭瑟瑟的鎖骨上,涼意順著衣襟爬到了四肢。 蕭瑟瑟嚶嚀了一聲,睜開了眼,不適的動了動發麻的身子,睡眼惺忪的看著面前的一攤火堆。 火苗快要燃盡了。 她朝前爬了半步,撐過身子,伸手拿了幾根樹枝,添在柴火里。面前的火苗再度高了起來,火焰的熱度壓過了洞里的陰風,也把昏暗的四周照得亮了一些。 變強的火光,像是妖魅一樣的搖晃著。蕭瑟瑟退回了身子,摸索著身后的山壁,恍恍惚惚的調整了姿勢,閉上了眼睛,想要再睡??删驮谶@時,朦朧中好像傳來了一陣樂曲聲,很清靈、很微弱,只是兩三聲便沒有了。 蕭瑟瑟不禁睜開了眼睛。 她是不是聽到樂曲的聲音了? 好像只有兩三聲,若有若無的,她是出現幻覺了嗎,還是說,剛才確實是有什么聲音? 那樂聲,那樂聲…… 磬! 蕭瑟瑟猛然的覺得,剛才那兩三聲輕響,正是磬的聲音——如果這不是幻覺的話。 柳眉不禁的皺起,心里也因為產生了懷疑而整個人清醒了起來。 磬,這種樂器并不平常,多半是宮廷或者祭祀中使用的禮樂,尋常人不大奏這種樂器。何況磬的體量龐大,要想隨身攜帶的話,只能做一個小的,這要求樂工具有很高的制作工藝和技術,因此這樣的磬更少見了。 可是,從她抵達大堯的北關開始,就聽到了磬聲。 而現在,她身處在這懸崖之底,為什么還是能聽見磬聲? 蕭瑟瑟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張逸凡,又看了眼蕭致遠,余光里忽然瞄到洞口有什么東西。 她連忙朝著洞口看過去,這一看,心中一驚。 洞口,分明站了個人,和漆黑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只能看見是個寬袍大袖的人影。 “你是誰?”蕭瑟瑟出聲道。 而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那道人影,倏忽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洞口再度變得平靜漆黑,就好像那個人影從來就沒有來過一般。 那到底是什么人? 蕭瑟瑟扶著山壁,站起身來,從火堆里拾起一支燃著的柴火,小心的朝著洞口走去。 火光照亮著她走過的路,直到她走出山洞,也沒有發現那個人。 她彎腰,用火光在地上找了一遍,竟也沒找到腳印或者人走動的痕跡。 一切都仿佛真的只是她的幻覺。 蕭瑟瑟只得回到了山洞里,一步三回頭,又朝著洞口看了幾遍。洞口依舊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因著蕭瑟瑟的腳步聲,張逸凡和蕭致遠相繼醒了過來。 蕭致遠從地上爬起,揉著眼睛問道:“jiejie,你怎么起來了?” 蕭瑟瑟心中很是不安,想了想,問道:“致遠、逸凡,你們剛才有沒有聽見……樂器的聲音?” “沒有?!睆堃莘不卮鸬暮芨纱?,說完了,就將眼睛閉上,維持著老僧入定的睡姿。 蕭致遠道:“我剛才睡著了,什么也沒有聽見?!?/br> “是嗎……”蕭瑟瑟喃喃,心里越發覺得詭奇。 蕭致遠說:“jiejie,你是不是幻聽了?聽說懷孕的女子容易胡思亂想。我們這是在沒有人煙的山谷里,不會有人跑來這里奏樂了?!?/br> “但愿吧?!笔捝砂桶偷男α诵?,只得再度添了些柴火,回到自己剛才睡覺的位置坐下,繼續試著入眠。 可是心里裝著懷疑,想睡著就很困難了。 蕭瑟瑟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幻聽,剛才確實是有磬的聲音,而且洞口的那個人影也確實出現過的。 只是,怎么會有這樣離譜的事情呢? 蕭瑟瑟想不出來,也沒有力氣再想。最后,她便在不確定中再度睡了過去,因著疲憊,索性就當自己是出現幻覺了。 次日,蕭瑟瑟渾身酸痛的醒來,望見火堆已經燃燒殆盡了,張逸凡就站在洞口處,背對著她。 洞外是亮的,雖然沒有明媚的陽光,但光線還是把張逸凡籠罩在一片和煦中,柔化了他一身的銳氣。 蕭瑟瑟站了起來,肚子餓得咕咕叫,看了眼蕭致遠,后者像是被吵醒了,睜開眼睛,有些艱難的爬了起來。 又是新的一天,他們又要繼續走了,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走出這片大山。 為照顧蕭瑟瑟的身體,張逸凡順便打獵,蕭致遠也一路采藥。 在一棵歪脖子老樹下,張逸凡烤了個新獵的野雞,蕭致遠也把研磨好的藥給了蕭瑟瑟。 三人飽餐一頓,繼續朝北走去。 如此走了兩個時辰,蕭瑟瑟疲累不堪,蕭致遠趕忙扶著她,瞅見近旁有棵樹,便讓蕭瑟瑟坐在樹下。 “jiejie,這還有點水,你先喝點吧?!笔捴逻h把水袋遞給蕭瑟瑟,卻突然間瞅到了什么,身子一僵。 蕭瑟瑟忙問:“致遠,怎么了?” 蕭致遠怔忡的說:“這棵樹……” “這棵樹?”蕭瑟瑟仰頭,看向自己背靠的這棵樹,喃喃:“這棵樹好眼熟?!?/br> “這不就是我們剛才吃午飯的地方???”張逸凡用劍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堆灰燼,“這是烤野雞剩下的柴灰?!?/br> 蕭瑟瑟一驚,頓時覺得詭異之極。 他們在吃過野雞后,是一路朝著北方走的,中間方向很明晰,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回這里的! 蕭致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不是……我們中間聊天,聊著聊著走成反方向了?” “那便繼續走吧,留在這里也解決不了問題?!笔捝荒苋缡钦f。 三個人便再度確認了北方,啟程探路,依舊是張逸凡在前,蕭瑟瑟在中間,蕭致遠在最后。 在這樣的山谷里走路,并不容易,也很耗費體力。到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蕭瑟瑟很累很餓,打起精神朝著前方看了過去,頓時又吃了一驚。 他們居然走回了昨晚過夜的那個山洞! “天啊,不會這么倒霉吧?!笔捴逻h走近了洞口,看見里面還留著他們昨夜生過的火堆和吃剩下的烤兔子骨頭,頓時泄氣的想要癱坐在地上。 張逸凡瞪大眼睛,啞然了良久,道:“蹊蹺!” 可不是么?蹊蹺,太蹊蹺了。他們明明一直都在前進的,怎么最后居然回到了這里? 眼瞅著天要黑了,也不能再尋找出路。三人只好再度進到這山洞里,再度在這里過夜。 第二天,他們又踏上了出山的路。 本以為今天會順利,可是蹊蹺的事情再度上演——他們走了一天,在天黑的時候,又走到了山洞口。 這下子,蕭致遠怕了,抱著蕭瑟瑟的手,哆哆嗦嗦道:“我們是不是遇到鬼了?這山里有妖怪,不讓我們出去嗎?jiejie,我不想死在這里?!?/br> “致遠,別怕?!笔捝次兆∈捴逻h的手,其實心里和他一樣的發毛。 他們所遭遇的事,根本不能用常識來解釋,這更像是一場噩夢,不斷的循環著,仿佛醒不來??扇齻€人又都知道,他們不是在做夢,而是確確實實碰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今天也累了,還是先回洞里休息吧?!笔捝嶙h道。 “那我去獵點吃的?!睆堃莘厕D身就走。 ☆、157 第三次回到這個山洞,三個人心里都耐不住。 尤其是蕭瑟瑟,雖然臉色最平靜,可是心里波瀾洶涌,一顆心早就擰成了一團。 不管一切再不可思議,他們都面對著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被困在深淵里了。 忘言怎么樣?山宗和龐苓怎么樣?何歡何懼和玉魄怎么樣? 他們成功突圍了嗎?是不是已經去往平城?還是說…… 越想越是亂。 卻越亂越是要想。 蕭瑟瑟撫著小腹,漸漸的眉心緊蹙,身心都處在極度的煎熬中。 她好想快點見到忘言啊。 鼻子酸了,眼眶也熱了,眼淚忽然就撲簌的落了下來。 蕭瑟瑟一怔,抬起手想要去擦眼淚,可是手指卻在離眼睛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既然想哭,那就哭吧,何必要擦眼淚呢? 把這段時間的不容易都哭干凈了,她便能重新振作起來,繼續鼓足力氣尋找出山的路。 她一定要出去,她現在不單單是蕭瑟瑟,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如果、如果最壞的情況出現,如果忘言沒能沖出包圍、已經死去,那她就是豁出全力,也要把襲殺他們的主使者給揪出來,然后做忘言生前在做和想做的事,一個人帶著孩子堂堂正正的活下去,直到生命走到盡頭,再去那個世界和他相會! 這一夜,蕭瑟瑟是在紛雜的思緒中入睡的。 夢里,她看見了玉忘言,看見了何歡何懼,看見了趙訪煙,還看見了表姐。 表姐還是那一襲單薄的白衣,纖塵不染,縹緲的身影像是薄霧孤山、雨打蓮荷。她輕悠悠的漂在離蕭瑟瑟很近的地方,可渾身上下透出的疏離,又仿佛遠在天涯。 “表姐……”蕭瑟瑟在夢里,無聲的呢喃。 她看見,表姐蒙面的白紗上,繡著的那幾朵血梨花,紅的逼人。漸漸的,仿佛濕了,沿著面紗流了下來。那是血,紅色的血。 蕭瑟瑟心中一駭,想要尖叫,可是夢魘令她發不出聲音。 她看見,表姐的手緩緩的抬起來,漂亮的手在抬起的過程中,竟然變成了一只白骨手。表姐用這只白骨手,撩開自己的面紗,露出了一張…… “??!”蕭瑟瑟猛然驚呼,從夢里驚醒了過來。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聽見耳畔,劃過樂曲的聲音,三三兩兩的,清澈而神秘。 是磬的聲音! 又是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