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潯陽王冷冷道:“活口呢?” “哎呀,忘了!”潯陽王妃捂著嘴驚呼:“人家一激動就把他的腦袋割了,忘了留活口了怎么辦!討厭了啦,這下子問不出誰是指使他們的人啦!” 對這小姑奶奶,天英帝是哭笑不得,只得好言哄了幾句,請潯陽王妃不要在意,跟著潯陽王好好在順京休養就成。 而本該早早就過來看顧蕭瑟瑟的蕭恪,卻直到這個時候才過來,擔心的問道:“瑟瑟,你沒事吧,你要是有點閃失,我該怎么辦!” “勞爹擔心了,我沒有受傷?!笔捝獪\笑,笑意不達眼底。 她看得出來,蕭恪對她的擔心,竟還不及天英帝十分之一。 宮宴上出了這種事,酒席是吃不下去了。 眾人得以回去平靜下心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場刺殺針對的是北魏使節,顯然是要破壞兩國和平,再度激起北魏的侵略心。 如此惡劣的目的,讓天英帝的心高高懸起。 能在舞人中安插刺客,不僅說明主使者準備充分,更說明他在宮里有眼線,能深入到內廷。 這樣危險的人,必須得揪出來才能安心! “御林軍統帥何在,護送使節大人回驛館休息!”天英帝下了命令。 御林軍統帥立刻接旨,送驚魂甫定的北魏使節離開了焦闌殿,護送回去。 看著焦闌殿里賓客漸散,潯陽王一壺好酒也喝盡了。倒了倒酒壇子,倒出最后半樽,喝下一口,藍色眼眸驟寒,冷冷低哼。 見他這樣子,潯陽王妃心領會神,湊在他耳邊小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主使者是誰啦?” 潯陽王看了她一眼。 “你說啊,說啊說啊說??!” 潯陽王不語,手里酒樽一傾,樽口沖著的方向,正好站著一人。 潯陽王妃看過去,一望到那人,吃驚道:“你確定啊?!?/br> 潯陽王點頭。 潯陽王妃罵道:“這答案真不可思議,那男人什么東西嘛!”接著扯了扯潯陽王的耳朵,道:“人家不會說出去的,讓這幫人自己調查就好了。還有,這兩天人家要去蕭瑟瑟他們家住,你自己吃好喝好,不要太想人家?!?/br>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高估你了 夜深了,玉忘言和蕭瑟瑟離開了焦闌殿。 盡管天氣已經很暖,可蕭瑟瑟身子還有些涼。玉忘言將大氅脫下,覆在蕭瑟瑟的身上,幫她系上了帶子。 他的衣服,蕭瑟瑟穿著定是有些大,還好沒有拖地,但下臺階的時候還是要小心腳下。 玉忘言摟著蕭瑟瑟,一步一步的帶著她走下臺階,直到完全到了平地,在放心的露出淺笑。 “瑟瑟,我們回去吧?!?/br> 剛說完這話,玉忘言就瞥見,暗處的樹木后,一道黑幽幽的人影走出。 當那人的臉完全從昏光中浮現時,兩個人心里暗驚。 蕭瑟瑟福了福身,“父王?!?/br> 玉忘言問:“父王,您不是已經先行離開了嗎?”他記得,一炷香的時間前,父王就出了焦闌殿。 “我在等你?!睍x王的語調莫名的冷淡。 玉忘言的眸底,不著痕跡的晦暗下去,道:“我與瑟瑟同父王回府?!?/br> 晉王冷冷道:“你讓人把瑟瑟先送回去?!?/br> “父王……”某種念頭閃現在玉忘言的腦海深處,有些可怕,他不敢深思,但臉上已經波瀾不驚,道一聲:“請父王稍等?!?/br> “忘言,我自己出宮去就好了?!笔捝f著,大致明白父子二人要談的事情,她不適合聽。 玉忘言皺眉說:“你剛剛受了驚嚇,我送你去宮門?!?/br> “沒關系的忘言,我可以自己去,還有些賓客呢,我和他們同路就是了?!笔捝獡u搖頭。 這時候,潯陽王妃尖細的聲音從后頭傳來,在這靜謐的帝宮里,顯得尤為聒噪。 “瑾王,我不是都說了晚上住你家嗎?你跑那么快干嘛!哎呀,晉王也在!正好,你們父子聊去吧,我跟蕭瑟瑟先去你家了!” 玉忘言盯著潯陽王妃,后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還帶著咋咋呼呼的笑容。 潯陽王就在她身后,一雙藍色的眼,冷冷看向玉忘言,朝他點點頭,不說一個字。 蕭瑟瑟柔聲淺笑:“忘言,你放心吧,有潯陽王妃護著我,沒事的?!?/br> “對啊,我多厲害!”潯陽王妃也不客氣,跑過來拉了蕭瑟瑟的手,“好啦,男人聊男人的,女人聊女人的,咱們走咯!” 想到潯陽王妃的實力,玉忘言放下心來,給潯陽王拱手施禮后,便朝著晉王去了。 夜里的帝宮,靜謐、森嚴、肅殺。 飛檐翹角上的一排吻獸,被月色投射下一排詭異的暗影,和幽篁樹影交錯在一起,陰森森的,將孤涼冰冷的氛圍凸顯到極致。 踩著一地斑駁的亂影,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著。 玉忘言跟著晉王,看著他略微佝僂的背影,漫步似的,久久不停下腳步,一直帶著他,到了湖邊。 玉忘言還記得,上次宮宴,他就是在這座湖邊,見到了玉傾寒和玉魄的生母榮嬪。 晉王停下了,他的衣衫,和湖水的顏色一樣濃重,從玉忘言的角度看去,兩抹顏色溶溶不分。 晉王轉過身來,盯著玉忘言,問道:“近來有探望過你母妃嗎?” 玉忘言道:“自上一任大理寺卿的事起,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潛入秋水殿,我本想今晚去探望?!?/br> “今晚?”晉王低不可聞的哼了聲,“要不是我剛才叫住你,今晚,你就跟這蕭瑟瑟直接回去了?!?/br> 玉忘言語調一沉,“父王此話何意?!?/br> “還需要我解釋給你嗎?”晉王看了眼地上,腳邊的一塊石頭,棱角分明。他將石頭踢到湖里,咕咚一聲,在靜謐的夜下很是響亮。 “是我失策了,早就該考慮到,蕭瑟瑟或許哪一天就不再是傻子?!?/br> 玉忘言瞇了瞇眼,認真道:“這些機密之事,我不會透露給瑟瑟?!?/br> “你是害怕將她卷進來吧?!睍x王冷冷的說。 “亦是怕父王麻煩?!庇裢曰氐?。 “是嗎……”晉王的語氣里,有些失望和惱怒,不知怎的竟還有種難以察覺的怨恨。 “忘言,這些時日,你與湖陽趙氏的爭斗,做得很好,增加了我們的勢力,也穩住了塘城蕭氏……從你小時候我就和你說過,家仇深似海,除了你母妃,你不該再對其他任何女人有感情。張錦瑟的出現已經令我甚為不滿,后來讓你娶蕭瑟瑟也是因為她好cao縱??涩F在,蕭瑟瑟聰明了。聰明,不就危險了嗎?你卻被她迷惑,不知這世上最危險的事就是動情?!?/br> “瑟瑟不會妨礙到我們?!庇裢约又亓苏Z氣,“我以性命擔保?!?/br> 晉王的眼中,恨意更為尖銳。他轉過身去,低道:“知子莫若父,你是我兒子,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以你的癡情,你不該愛上蕭瑟瑟。所以,如今這樣的局面,是哪里出了差錯……” “感情之事,沒人能說準?!?/br> “我始終不信?!睍x王冷冷道:“我甚至一度認為,你愛上蕭瑟瑟是因為……張錦瑟死后化作她的模樣?!?/br> 這最后一句,令玉忘言瞬間忘了呼吸。身體里突如其來的冷意,在擴散向他的千絡百脈。 他不敢出聲,也不敢動,生怕稍微一點動作就會泄露內心的狂顫。 瑟瑟的身份,是他無論如何都要瞞住的事。尤其是他知道父王對瑟瑟有殺心。這種情況下,要是再讓父王想到借尸還魂那一層,一定會更加芥蒂瑟瑟的復雜而對她下殺手。 他不能允許瑟瑟受一絲的傷害! “你怎么不說話?”晉王幽幽問著。 玉忘言看著他的背影,再開口時,聲音穩定而平靜,“我原也以為不會愛上瑟瑟,但還是被她感動了?!?/br> “被感動……”晉王失望的嘆道:“是我老了,自以為了解你,卻還是高估了你的克制力……” 聞言,玉忘言心頭一松??磥砀竿鮿偛胖皇请S口說說,并沒有想到那一層。 “算了,去探望你母妃吧?!睍x王有些無奈。 玉忘言道:“父王腰背不好,我先送您出宮?!?/br> “不必,我就在這里待一會兒?!睍x王沒有回頭。 望著這至親的背影,在夜色下顯得是那么蕭條,玉忘言忽然記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母親,父王的那些側妃從不正眼看他,她們的眼神不是怨懟、就是恐懼。而她們的孩子,也像是躲避著瘟神一樣,仿佛是將他當作府里的怪物。 那時候,他日日被灌輸著對天英帝的恨意,多么渴望能一朝長大,好覆了這玉氏皇族,救出母妃。 可是,當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到了今天,他羽翼豐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時,父王卻老了、不再指望他聽話了。 玉忘言的心里一陣酸澀,愛情是情,親情也同樣是情。 他愛瑟瑟,也愛父王,正是因為對父王的愛,所以,有些事情,他不能不問出口。 “父王,在走之前,有件事想問您?!?/br> 玉忘言冷靜的確認了四下無人,道:“在舞人里安插刺客,意圖刺殺北魏使節之事,幕后主使,可是父王?” 晉王不語。 “這是承認之意?”玉忘言苦笑再問。 晉王嘆了口氣,瞅著自己的胳膊,道:“我手臂中了一刀,還是被你懷疑了?!?/br> 玉忘言道:“父王有言,知子莫若父。我身為兒子,同樣了解父王?!?/br> 言至于此,語氣重了下去,“父王,與玉氏和天英帝的仇恨是私人恩怨,但挑起北魏和大堯戰火,則將波及無辜百姓。此等做法,我無法認同?!?/br> 晉王冷冷道:“為什么無法認同,他們和你,有什么關系嗎?” 玉忘言的心一涼,道:“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人性命于不顧。若是今晚北魏使節死在了焦闌殿,北魏國以此為由,再與大堯爆發戰爭,屆時多少人要流離失所、痛失親人?!?/br> “這么說……你想要大義滅親,將我揭發?”晉王冷冷問著。 玉忘言沉然道:“……絕不會!天知地知,你我各知罷了?!备竿鹾蜕粯?,都是他最親的人。他是重情的人,做不到以大義為先。 “父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庇裢酝鴷x王的背影,垂眸,朝著他拱手施禮,“我們爭權暗斗,傷得是利欲熏心之人,各自愿賭服輸。對他們的親族朋友我絕不趕盡殺絕。但戰火無情,傷得是數以萬計的無辜百姓,我不想看到父王再做類似的事?!?/br> 晉王訥訥無語,仿佛還在盯著湖心,一動也不動。風吹著他的衣袖,也將他的嘆息聲送到玉忘言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