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不多時,蕭瑟瑟醒了,發現自己被轉到玉忘言的懷里。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控制韁繩,見她醒了,朝她露出溫柔的笑。 蕭瑟瑟惺忪的喃喃:“這是回湖陽了么?” “嗯,你再睡會兒吧?!庇裢匀崧曊f。 蕭瑟瑟輕搖頭,“不了,睡的身子有些麻?!?/br> 玉忘言騰出手,說道:“我給你揉揉?!?/br> “還是先不用了?!笔捝獪\笑:“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再說?!?/br> 眼下已是四月,野地里隨處可見芳菲五色,天候也暖和了。蕭瑟瑟放松自己在玉忘言的懷里,望著淺青色的遠山在晨光熹微中暖而柔和。 轉眸看見玉傾云面無表情,蕭瑟瑟小聲問:“忘言,四殿下可還好?” 玉忘言如實道:“他必須過這個坎,無人能幫他?!?/br> “那山宗呢?”蕭瑟瑟看向山宗,“我看他好像從沒有這么內疚過?!?/br> 玉忘言沉吟了片刻,喚道:“山宗,你過來?!?/br> 山宗這便策馬靠近,拱手道:“王爺?!?/br> 不難看出山宗少了平日里的輕松笑意,玉忘言暗暗搖頭,認真的說:“江湖和官府本來也不盡相同,你從江湖回來,會在這里栽跟頭,實屬常事?!?/br> 山宗挑眉,自嘲的笑笑,看著玉忘言。 玉忘言道:“在來湖陽前,本王和你說過,軟刀子傷人于無形,防不勝防?!?/br> “王爺是說過?!鄙阶谟浀煤芮宄?,當初在順京處理大理寺卿和常孝那事時,王爺很嚴肅的說了這話。 玉忘言沉沉道:“本王從小都在這樣的環境里成長,照樣有受騙吃虧的時候,何況是你?!?/br> 山宗淡笑道:“王爺,你還真會安慰人?!?/br> 玉忘言冷哼一聲,說:“湖陽是趙氏的地盤,我們人生地不熟,犯錯不可避免?!?/br> “是啊,別說是在湖陽,就是在順京,也有不慎失蹄的時候?!笔捝舆^了玉忘言的話,笑著安慰山宗,“之前在瑾王府,我還被王爺的側妃侍妾們給欺負了呢,我自問平日里夠小心謹慎了?!?/br> 玉忘言身子一僵。盡管蕭瑟瑟是用打趣的口吻提到那樁事,可她當時的窘況,玉忘言記得清清楚楚:被下了毒,被毒打,還被扒掉衣服要扔進后湖…… 他不由自主的抱住蕭瑟瑟,痛心而堅決的說:“是本王的過失,不會再有下一次?!?/br> 蕭瑟瑟心中一甜,回頭吻了玉忘言的側臉,轉而對山宗說:“知道愧悔就能有改變,及時反思是好事,但一定要把勁頭用在以后的事上。當然,我和王爺都相信,大名鼎鼎的流云劍俠不是個輕易挫敗的人?!?/br> 山宗拱手,星眸含笑,“明白?!?/br> 行至晌午,一行人皆是人困馬乏。 玉忘言在一個鎮甸附近下令休整,官兵們立刻拿出水和干糧,席地休息。 這里好像前兩天下了雨,地面還有些濕涼,蕭瑟瑟坐在玉忘言給鋪的墊子上。 那廂趙訪煙正要坐下,眼前橫過來一只手,沖她搖了搖。 “小娘子,別坐,你這腿不行?!睉L安痞痞的笑著說。 趙訪煙福了福身,“神醫大人?!?/br> 應長安蹲下,打開藥箱,從里面翻出一個小瓶,遞給趙訪煙,“這個藥膏對你的腿傷有用,每天涂個幾次,好得快。另外記得別讓腿著涼,也少騎馬,不然一雙腿廢了真可惜了這么漂亮的臉?!?/br> 趙訪煙收下藥膏,矜持的對答:“多謝神醫大人?!?/br> “不用謝哥,哥是憐香惜玉的人,尤其最見不得孕婦受委屈!” 趙訪煙訝然道:“訪煙并非孕婦?!?/br> “哥知道你不是?!睉L安笑道:“不過以后會是的,哥沒說錯吧?” “神醫大人……”趙訪煙暗自皺眉,沉吟片刻,再度福了福身,“謝謝神醫大人的關心?!?/br> “呿,整這么彬彬有禮的不無聊嗎?人生要有點樂趣好不?!睉L安笑著打諢,見趙訪煙仍是黯然失色,表情一肅,嘆道:“人間四百四十病,最苦長相思,這話真沒錯。鄙人看你順眼,卻治得了你的腿,治不了你的心病?!?/br> 趙訪煙胸中一震,訥訥無語。 這時玉忘言走來,應長安看了他一眼,提著藥箱退開。 “趙小姐,借一步說話?!庇裢怨傲斯笆?。 趙訪煙回禮,兩人走得遠了一些。玉忘言望了眼蕭瑟瑟,見她正和綠意聊天,心中放心,這便對趙訪煙道:“本王就直說了,湖陽的鹽案,很可能與趙家有關,趙小姐心中是否有數?!?/br> 趙訪煙沉吟片刻,回道:“爺爺做過什么,訪煙無從過問,我這次來湖陽是因為擔心四殿下?!?/br> 玉忘言道:“你畢竟是趙家人,既然你來到湖陽,為防止你和趙家通信而阻礙本王調查,不得不委屈你隨我們同行,不能超出我們的視線之外?!?/br> “訪煙知道?!壁w訪煙不卑不亢的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道理訪煙懂,瑾王的考量,訪煙也理解并接受?!?/br> “趙小姐明大義,本王代湖陽百姓謝過?!庇裢怨笆?,半冷半暖的臉上,波瀾不驚。 在心中算了算,要抵達湖陽,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了。耽擱的這兩日,也不知獄中的南林候那里有沒有出什么事端。他被秘密關在暗室里,暗室有鄧倫傾刺史府之力把守,但愿不要節外生枝。 然而,節外生枝的事還是發生了。 就在昨夜里,恰好是他們都在有荷村的夜,天牢密室中,發生了變故。 南林候自從被關入這里,就一直在盼著一個人來,即使這里戒備森嚴,他也相信那個人能夠抵達這里。而昨夜,那個人終于到了。 那個人,是個武功很高的人,縹緲的像是初晨江面的霧氣,眸光迷離,如雨打孤山。 她總是穿著單薄的白衣,用一張繡著血色梨花的白紗遮面,就連來見南林侯爺,她也不會露出真實容顏。 “何氏!你終于來了!就知道你能找來這里!”南林候從稻草中抬起頭,奔到密室門口,扒著鐵欄桿。 女子瞇住了雙眼,她的聲音空靈迷離,“何氏這個稱呼,聽來不禮貌……” “少說廢話?!蹦狭趾蚓o張的環顧四周,“看守的人呢?都被你殺了?鄧倫可是派了很多人馬守著本侯!” 女子幽幽冷笑:“很多嗎?多少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弄暈了而已,他們明早就會醒?!陛p抬手臂,優雅的伸出白皙的手,“東西給我,然后,你就可以放心的死了?!?/br> “何氏,你必須保住本侯的兒子!”南林候厲聲道。 “盡力而為?!迸余?。 南林候不甘的瞪著她,接著坐到地上,脫下靴子,扯開靴底。原來這靴底里縫了個夾層,里面放著一張手書和一份契約。 手書是南林候親筆所寫,供述趙家指使他策劃湖陽鹽案,掠奪百姓的種種。而那契約上,蓋著趙左丞相的家印和南林候府的印章。一旦這兩樣材料落到天英帝手里,趙家就是不倒也要毀個大半。 南林候捏緊了手書,死死瞪著女子,“本侯會被押送回京問斬,也不指望能脫罪了。但趙家要是敢不管我兒子,你就把這兩份證據給瑾王?!?/br> “可以?!迸咏舆^了手書和契約,慢悠悠的收好,轉身要走,卻突然停下。 她看向牢獄的入口那邊,迷蒙的眼底劃過一絲冷然,幽幽道:“有人來了……” 南林候面色一駭。 女子冷冷看著他,眼角下的一顆淚痣,在昏暗的火光下紅的像血。她的眼神是冷漠的,那是對生命即將消失的漠然。 “南林侯爺,你做了這么多的壞事,死了也好……” ☆、二人世界 次日的下午,玉忘言和蕭瑟瑟一行返回湖陽,不期被被臉色極差的鄧倫告知,南林候死在了獄中,是被人毒死的。 這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讓玉忘言本就半冷的臉,冷的像冰塊一般。 刺史府里,鄧倫領著長使和司馬,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待玉忘言的訓話,本還想問問玉傾云怎么樣了,也覺得沒臉多嘴,全都那么跪著。 畢竟是有玉傾云這位殿下在,玉忘言自然不會做主如何懲罰鄧倫。而玉傾云為人和善,心也軟,直接讓鄧倫他們起來,只說一起去牢獄密室里看看,沒責備了。 牢獄里,燈火昏暗,青苔斑斑??词鬲z卒們全都跪著,一個一個從門外排到密室的門口。 他們昨晚集體被人弄暈了,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大亮,密室里那位囚犯是刺史大人千叮萬囑要看好的,誰料他死了,如此監管不力的大罪,他們真怕會因此丟腦袋。 南林侯爺的尸體,此刻還原封不動的躺在密室里。因為中毒,他的嘴唇呈現黑色,嘴角掛著一抹黑血。順著他的手看去,手邊掉著一個瓷瓶,瓷瓶口還殘留著紅色的液體。 應長安小心避過尸體,拾起那個瓷瓶,嗅了嗅瓶口,道:“是鶴頂紅,純度這么高,一口就能斃命?!?/br> 山宗觀察了密室的四周,說道:“沒有旁人突破進來的痕跡,但南林候在下獄的時候可都是被搜過了,身上不會有□□,八成是外面人遞進來的吧?!?/br> 既然是外面人遞進來的,那就說明,南林侯爺沒有反抗,自己把鶴頂紅喝了。 那么,他們昨晚到底談了什么? 一行人不禁四處查看有沒有線索,鄧倫帶著長使和司馬,立在墻邊,低頭待命。 何懼抱著劍走過,冷冷瞥了他們一眼,再轉眸時,不經意瞅到一個熟悉的東西。 那是? 何懼忙走去,在密室外的墻角縫隙下,發現了一朵花。 他低身將花撿起,托在掌心一看,心頭頓時一道閃電劃過,他險些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是一朵梨花,卻擁有血紅的顏色。 這是“她”的標記,何懼不會認錯,“她”走到哪里,都有這血色梨花相隨。血梨花,同樣是她殺人的武器。 何懼猛回頭,望著死了的南林候。 昨晚來給南林候□□的人,難道是“她”嗎? 何懼不了解“她”,卻不信她會干這樣的事。更甚者,“她”是什么時候跟南林侯爺扯上關系的?南林侯爺是大堯玉氏皇族的旁支,而“她”遠在湘國都城,“她”連與武陵何氏的人打交道都不屑…… “何懼兄弟?”山宗的聲音忽然在背后響起。 何懼回神,身子微微顫了下,好在不太明顯。 他慶幸的暗舒口氣,陰沉道:“什么事?” 山宗笑問:“在下看你一直蹲在那里,是發現了什么線索?” “無!”何懼說著的同時,手掌一握,將手里的血梨花碾成粉末。 在事情還不清楚的情況下,他是不會出賣“她”的。 密室里光線昏暗,潮濕的味道一直凝固在空氣中,這里不透氣,只是呆上一會兒就很不舒服。 玉忘言看見蕭瑟瑟微微蹙眉,知道她不舒服了,便讓何懼陪她去外面等著。 他行到鄧倫的面前,沉著臉詢問:“南林候府情況如何?” 鄧倫忙說:“回王爺的話,侯府的家眷都安好,侯公子也沒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