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一道殘陽如火,斜斜灑落瑾王府的院墻,疏影斑駁。王府門口兩道明顯的車轍痕跡,可見蕭瑟瑟的馬車剛剛回來不久。 山宗查看了車轍,再詢問當值的守衛,確認蕭瑟瑟安全回來,也放心了。 剛才他留在帝宮忙活,特意觀察了趙妃,還真有意外的發現。只不過回府的時候感覺到有人跟蹤他,直接出手把那人干掉了。派個小嘍啰跟蹤他這個江湖異士,趙妃也太小看他了吧。 山宗冷笑著,來到書房。 書房里已經暗下了,一盞昏燈下,玉忘言獨坐,手中執筆,正在思考什么。 這些天因為夜夜不眠,眼底的血絲在燈光下分外清晰,一張容顏如精工雕刻而成,乍暖還寒,又被火光柔化了輪廓的邊角。 “王爺在想常孝的事情?”山宗輕笑著走來。 “嗯?!庇裢蕴а弁麃?,“你有事說?” “自然有?!鄙阶谡伊藗€椅子坐下,接著將今日在發生的一切都講給了玉忘言。 蕭瑟瑟進宮朝見趙皇后,這事情玉忘言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她這一去竟是經歷了場生死的考驗,如不是她趨利避害,還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 手微微顫抖,筆桿撞擊木桌的聲響,讓玉忘言察覺到他的眉峰擰得有多深。心底不斷的竄上一種復雜的情緒,像是后怕,像是自責,他忽然想丟下手中的筆,去看看蕭瑟瑟是不是真的無恙。 但性格使然,他并沒有流露出過激的表情,終是放下毛筆,說道:“繼續?!?/br> 山宗也就繼續講下去,說到了福海公公活埋小太監,說到了福海的主子是趙妃,最后說到大理寺卿。 “王爺,王妃回府后,我繼續在事發地逗留了會兒,看見趙妃的婢女跟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接頭。我跟蹤那個家丁,跟到了大理寺卿的府邸,看他們接頭時候的表現,肯定是在給兩邊主子傳遞信息,看著不像是第一次了?!?/br> 不像是第一次,那意思就是,大理寺卿和趙妃私下里有往來。 玉忘言眸如濯玉,唇角一抹凄冷的淡笑,“朝廷命官與宮嬪私下來往,山宗,你可知這是何罪?” “能拖累全家人一起遭殃的大罪?!鄙阶谛念I會神,“這事要是讓天英帝知道了,難保不判大理寺卿個滿門抄斬?!?/br> 玉忘言道:“明知自己的行為拖著全家人的生死,還如此得意忘形?!?/br> 山宗冷笑:“愿賭服輸,我們不也和他一樣?王爺的身上照樣牽系著一家上下,這種時候只能各憑本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br> 玉忘言沉然不語,古來氏族斗爭都是榮辱一體,或許談不上無不無辜,但大理寺卿一人有罪,就算家人連帶著罪過,也該有輕重之分。 “山宗,去請六殿下過府,就說本王這里得到株上好的當歸?!庇裢允掌鸺垙?,“大理寺卿的事,還要借六殿下之口遞給天英帝?!?/br> “而天英帝也一定會讓六殿下來處理這件事?!鄙阶谒菩Ψ切?。 玉忘言輕點頭,一切不言而喻。 當晚,一件大事震驚順京城。 聽聞當朝六殿下在瑾王府與瑾王烹茶時,發現有盜賊似的人物在王府的院墻外鬼鬼祟祟。 六殿下即刻告訴瑾王,瑾王發動侍衛去捉拿那個賊人,但賊人輕功高強,一路猛追后躲進了大理寺卿府邸。 瑾王當晚就將事情稟報晉王,晉王連夜進宮,面見了天英帝。 天英帝思考了半晌,問晉王:“皇弟,你是說,大理寺卿府里有人想對忘言不利?” “臣弟倒也不是這個意思?!痹S是奔波,晉王神態略有憔悴,“忘言和臣弟說,那個賊人當時一路躲避侍衛的追趕,可能是走投無路了就跳進大戶人家里去吧。臣弟覺得應該盡快去搜查大理寺卿的官邸,萬一那賊人潛藏在里面,危害了他的家人就不好了?!?/br> “準!”天英帝素來遷就晉王這個同母弟弟,“朕這就調派一隊御林軍給臣弟帶領,搜查大理寺卿府?!?/br> “皇兄,臣弟有些累,實在難以再奔波了?!睍x王拱手說:“今晚六殿下目擊了那名賊子,這差事還是交給六殿下吧?!?/br> “老六那身子骨……”天英帝不太放心。 晉王道:“今日忘言給六殿下服用了一支當歸,臣弟見六殿下的氣色好了許多?!?/br> “也好,就讓老六去吧?!碧煊⒌鄣溃骸翱偪人耘P床也不是辦法,該做的還是要做?!?/br> 晉王笑著說:“六殿下和忘言現在就在殿外,臣弟就直接將皇兄的口諭傳給他們?!?/br> “好,皇弟慢點走?!碧煊⒌勖髢瓤偣苓^來,拿了塊調集御林軍的令牌,“這令牌可調一隊人馬,皇弟就順手遞給老六?!?/br> “是,臣弟告退?!睍x王收下令牌,拱手退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點卡文,我努力克服…… ☆、趙氏姐妹 乾麟殿外,初春的晚風,凍得人涔涔發寒。 晉王的神情有些憔悴,沿著臺階一級一級的走下來,將調動御林軍的令牌給了玉傾寒。 “六殿下,去搜吧,本王就先回府了?!睍x王淡淡的說。 玉傾寒施禮,“晉皇叔,咳咳……慢走?!?/br> 晉王從玉忘言的身邊走過,輕輕拍了他的肩膀,嘴角揚起不可察覺的弧度。 “做得好?!?/br> 晉王錯身而過,方才那輕輕的一聲耳語,幽幽的回響在玉忘言耳畔。 玉忘言眸光漸深,未回頭去看晉王,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囊,放在了玉傾寒的手里。 玉傾寒看著香囊,不語。 玉忘言也不語,直到玉傾寒收起了香囊,兩個人互相施禮。 “六殿下,祝一切順利,本王告辭了?!?/br> “咳……咳咳,不送?!?/br> 兩人分道揚鑣。 夜里的帝宮,高大重疊的建筑隱藏在昏暗的燈火里,像極了一個個詭異的龐然大物。 玉忘言走過馳道,在帝宮的門口,會合了等候在此的山宗。 “王爺?!鄙阶谟瓉?,低聲問道:“都妥當了?” “嗯。稍后六殿下就帶御林軍去搜查大理寺卿的官邸?!?/br> 山宗星眸微瞇,冷笑起來:“明早一定會很熱鬧,又有好戲可以看了。今夜天色也晚,先回去睡個好覺吧?!?/br> 乙巳年二月初九的清晨,又一道消息,猶如長了翅膀般飛遍整個順京。 昨夜,六殿下玉傾寒奉圣諭帶領御林軍搜查大理寺卿官邸,欲幫大理寺卿找出潛藏在官邸的賊人。 然而賊人狡猾,不知遁去了何處,反倒是御林軍們在府邸的一間隱秘小室內,搜索到一個別致香囊。 此香囊六殿下認得,正是帝宮里妃位一級的宮嬪所佩戴的。 六殿下當即將香囊呈遞給了天英帝。 天英帝大怒,當場將大理寺卿革職,暫且軟禁在府內,并命令趙皇后即刻徹查后宮,找出與大理寺卿私下來往的宮妃。 至于六殿下,因為身子骨太差,在完成差事后就回到了府上靜養,拒不見客。 因著大堯國多年沒有出過外臣和宮嬪私下往來的事,是以,這次的事情傳得極快,很快就到了綠意的耳朵里。 綠意將熬好的銀耳蓮子羹端給蕭瑟瑟,往桌上一趴,咕噥起來:“小姐,你說這事情巧不巧?六殿下來瑾王府作客,正好撞到有賊人鬼鬼祟祟的。那賊人躲進了大理寺卿的官邸,六殿下去搜沒搜到,卻搜到那什么香囊!真是歪打正著!” 蕭瑟瑟輕笑。這哪里是歪打正著?昨夜那個“賊人”,多半是山宗。而所謂的香囊,一定是玉忘言讓玉傾寒放進去的。 蕭瑟瑟唯一沒想通的是,玉傾寒為什么愿意將大理寺卿的罪行揭露出來。 或許,是他和玉忘言之間,有什么交易。 這讓蕭瑟瑟不得不擔心,會不會有哪一天,玉傾寒對玉忘言造成威脅…… “小姐小姐,你走神了?”綠意伸手,五指在蕭瑟瑟眼前晃悠。 蕭瑟瑟回道:“沒什么,我給何懼寫封信,你把信給山宗,讓他想辦法交給何懼?!?/br> “何懼……是夫人曾搭救過的那個死士?”綠意還記得這茬,忙點頭說:“好,小姐你等下,我去鋪紙研墨?!?/br> 綠意干起活來,還是熟練快速的,很快蕭瑟瑟就有了紙筆。 她在信中告訴何懼,讓他跟何歡稍安勿躁,等大理寺卿的事情辦妥,她要叫上玉忘言和山宗,大家共同想辦法取回玉佩。 玉忘言是一定會同意合作的,因為,關乎張錦瑟。 信寫好了,蕭瑟瑟細致的封好,交給綠意。 綠意這便捧著信箋,找山宗去了。 自打大理寺卿府邸被御林軍把守后,前朝后宮就好像涌動起一股暗流,表面上還如平常,可人心的惶惶與叵測,每每在暗處,表露無疑。 連著三日,天英帝都沒有對大理寺卿一家發落。 蕭瑟瑟和玉忘言知道,天英帝這是在等。他忌憚趙家,所以給□□這個時間,讓他們盡快跟大理寺卿撇清關系。 于是,短短的三日里,鮮少有官員為大理寺卿說話。相反,倒出了不少落井下石的,揭發大理寺卿平日里貪污受賄的證據,以此將自己家族從“同黨”這一身份中脫身。 早春二月,天氣回暖,可夜晚的帝宮冷的像一座冰窖。 趙妃來到了鳳殿,跪在趙皇后腳下,短短幾天的焦慮和恐懼,將她折磨得嚴重衰老,仿佛在她身上流走的是十年光景。 “jiejie,救救我吧!你知道跟大理寺卿私底下來往的是我??!你真要把我查不出來嗎?” 趙皇后臉色很差,失望的說:“從小到大沒人比本宮更了解你,你太浮躁也太自負,這么多年了都改不掉這個毛病。meimei,你知不知道,大理寺卿的事一出,本宮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br> “jiejie,我是被人陷害的!”趙妃扯著趙皇后的裙子,“我根本沒有給大理寺卿什么香囊,那香囊怎么憑空出現在他府上?” “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趙皇后萬分失望。 “有人陷害我?誰!是誰!”趙妃瘋狂的喊道:“是六殿下!帶人搜府的是他!他一定是要幫蔣貴妃陷害我,他要給二殿下鋪路!jiejie,六殿下要給二殿下鋪路,二殿下要跟太子搶皇位!” “你住口!”趙皇后斥道:“這是本宮的鳳殿,你說這些話,是要拉著本宮和整個鳳殿陪你去死嗎!” “死……”趙妃驚恐的瞪大眼睛。 “jiejie,你要我去死?” 趙皇后道:“meimei,不是本宮不愿拉你一把。你犯得是大罪,湖陽趙氏不能因為你而受到牽連?!?/br> 趙妃被嚇得四肢冰涼,狠狠的抱住趙皇后的腿,“jiejie,我不想死,你救我,求求你救我!jiejie你是嫡出,我一直都對你和太子恭恭敬敬,就看在我們多年姐妹的情分上求你救我一把!” 趙皇后的眼底閃過些不忍,她與趙妃到底是同父的姐妹。 然而她們姐妹身上牽系著趙家的榮辱,和所有嫁入帝宮的妃嬪一樣,榮寵時光宗耀祖,卻一步沒走好就可能被家族所拋棄。 她又還能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