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老實說,關野信并不在乎吳仁義與李氏父子之間的明爭暗斗,畢竟那是與他無關的權利傾軋??墒沁@些爭權奪利的骯臟勾當,因為江澈身在局中,以至把舒眉也卷了進去,差一點成為犧牲品。這就讓他不能不在乎,不能不惱火了。 所以,一離開薛公館,關野信就直接驅車去了金鑫商社煙土總行辦公樓。對于吳仁義其人,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當面警告一下他,讓他收斂一點。 “你就是吳仁義?” 迎著關野信針扎般的眼神,吳仁義賠著笑臉拱手道:“是的,在下吳仁義,不知道這位日本先生您怎么稱呼?在哪里高就???” “我是關野信。在日本駐南京總領事館任職?!?/br> 吳仁義之所以問關野信在哪里高就,就是想知道這個日本人到底是一般的日本平頭百姓,還是有頭有臉的日本上層階級人士。而他所得到的答案,讓他臉上的表情頓時有如吃了黃蓮一樣苦不堪言:這個日本人看來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呢,舒眉還真有本事,交了這么一個有份量的日本朋友。 “關野先生原來是日本外交官??!失敬失敬,請坐請坐?!?/br> 關野信并不落座,而是冷冰冰地瞪著吳仁義說:“不必了,我今天來見你,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舒眉是我的好朋友,你最好不要再對她動什么壞心思。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吳仁義繼續賠笑道:“關野先生誤會了,我對舒小姐一向十分尊敬,并不曾動過什么壞心思。那天在福音堂發生的事,是李星南的手下干的,與我并無關系。而且關野先生只管放心,有您這位日本朋友罩著,一定沒有人再敢對舒小姐怎么樣了?!?/br> “那就最好不過了!李星南已經死了,如果再有什么人對舒眉下手,我只會來找你算賬。如果不想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你最好保證舒眉不會出什么事——哪怕她掉了一根頭發絲我也唯你是問,明白了嗎?” “這……”吳仁義臉上硬擠出來的笑容像苦瓜一樣苦,“明白了,請關野先生放心吧。我保證,舒小姐一定不會再出什么事了?!?/br> 關野信離去后,吳仁義忿然無比地一腳踢翻了一張椅子,然后頹然無奈地吩咐吳才道:“給我傳話下去,不準任何人再抓舒眉。有這么一位日本外交官出面保她,咱們可不能跟日本人過不去。想要抓住江澈,只能另想法子了?!?/br> 當關野信在金鑫商社煙土總行警告吳仁義不準再對舒眉動手時,薛公館中,江澈正與舒眉談論著他,一臉很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表情說:“雖然我一向很不喜歡日本人,但是這一次如果不是有關野信在,你只怕已經被吳仁義抓走了。這個人情是我欠他的,以后一定要想辦法還他才行?!?/br> 這天上午,關野信來到薛公館時,江澈剛剛由舒眉喂下了一碗人參雞湯。精神已經好了不少,正準備向薛白和舒眉詳細講述頭晚在月來閣發生的事情。聽到女仆上樓報告關野信特來探望,他深感意外地問:“他怎么知道我們躲在這里?” “哦,事情是這樣子的?!?/br> 舒眉的一番詳細解釋,才江澈完全弄明白了昨晚在福音堂發生的一切,滿心的后怕不已。一見到關野信就馬上向他道謝,十分感激他保護了舒眉的人身安全。 雖然已經再三感謝了關野信,但是江澈還是覺得欠了他一個很大的人情。他一向不喜歡欠別人的,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日本人。 “你想還關野信這個人情就先好好養傷吧,等你傷好后我們一起請他吃頓飯以示答謝。話說,玉姑娘也一直想請他吃飯,只是因為我這陣子都沒法作陪所以一拖再拖?!?/br> “對了,我們都出了事,玉姑娘一定很擔心。你想辦法給她送個信,告訴她我們一切都好,讓她放心?!?/br> 舒眉這才想起來,點著頭說:“是哦,你在月來閣出了事,我在福音堂也出了事?,F在消息傳得滿城風雨,玉姑娘聽說后一定很著急,得派人去給她傳個平安口信才行。不過,我沒有人手可以派遣,只能又麻煩薛白了?!?/br> “關野信救了你,而薛小姐不但救了我,還收留我在她家養傷。我欠薛小姐的人情欠得更大更多,都不知道要怎么還才好?!?/br> 舒眉深以為然地附和道:“是啊,薛小姐這個人情你都沒法還了,除非是以身相許?!?/br> 江澈哭笑不得:“你怎么又開這種玩笑?!?/br> 舒眉吐著舌頭笑了笑不再多說什么。江澈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薛白又什么都不說,她也就什么都不點破了。因為點破無益,只會讓薛白難堪,讓江澈尷尬,對誰都沒有好處。 安頓好江澈在床上躺下休息后,舒眉就出屋下樓去找薛白。走到樓梯口時,正好聽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薛白講電話,不由分說的命令語氣。 “……陳重,你現在在家呆著,哪兒也不準去,我馬上過來找你?!?/br> 陳重的名字,聽得舒眉心里一動,忽然想起來這個人的父親陳焯曾是首都警察廳廳長。薛白這個時候一副刻不容緩的樣子急著找他,想必是與江澈的事有關。 掛斷電話后,薛白立刻拎起手袋準備出門。一抬頭,她發現了站在樓梯上的舒眉。意外地揚眉問:“你怎么下來了?不在房間里多陪陪江澈嗎?” “哦,他有件事還要拜托你,我特意下樓找你的?!?/br> 舒眉把希望薛白派人給煙波玉傳訊的話說完后,她點頭說:“知道了,我正好要出門,一會兒回來時順便去這位玉姑娘那里走一趟好了?!?/br> “真是麻煩你了,薛小姐?!?/br> 原本舒眉還想問一下薛白找陳重是不是為了江澈的事,但是轉念又一想,既然薛白暫時不提,她也就還是不問得好。她猜,或許薛白不能確定求助陳重是否有效,不愿先給他們希望繼而又令他們失望。所以一切姑且秘而不宣,她還是配合她吧。 正如舒眉所料,薛白出門去找陳重,就是為了江澈的事。而她暫時不說的原因,也是舒眉所猜測的那樣。 陳重的父親陳焯曾是首都警察廳廳長,現在雖然已經調任國民政府陸??哲娍偹玖畈靠倓諒d廳長,但在警察廳這一塊依然很有關系與人脈。所以江澈這件事,薛白想借助陳重這位前廳長公子的身份背景替她設法救人。 在陳公館見到陳重后,薛白就馬上拉他進了書房密談。談話才開了一個頭,他就聽得大吃一驚:“珊珊,你說什么?你居然把一個通緝犯藏在自己家里?” “噓——你小聲點。你是不是想讓人聽見,然后把我當窩藏犯抓起來呀?” 陳重趕緊降低音量說:“當然不是了!不過你這樣做實在有點太冒險了!那個江澈只是你大學同學的弟弟,值不值得為他冒這么大的險???” 薛白一臉慎重地強調道:“陳重,江澄不只是我大學同學,她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這位弟弟一個親人,現在她弟弟出了事,我不可能不管的?!?/br> “可是珊珊,她弟弟犯下的可是殺人這種大案,不是你想管就能管得了的?!?/br> “陳重,其實江澈并沒有殺李星南。整件事只是一個局,他是被人設計陷害的?!?/br> 細致地將吳仁義與李氏父子之間的奪權暗戰講述一番后,薛白看著陳重問得直截了當:“現在你知道江澈是冤枉了,有沒有辦法還他一個清白?” 陳重有些為難地一邊思索著一邊說:“珊珊,這個案子不好翻案。一來江澈有作案動機,他和李星南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二來他又有作案時間,當晚他本人就在案發現場;三來還有好幾個目擊證人聲稱看見他開槍殺人。老實說,就算這是吳仁義精心設計的一個圈套,但只要被套住了就很難脫身?!?/br> “我不管,總之江澈這個人我保定了,你一定要替我想辦法。案子既然不是江澈犯下的,而是圈套陷阱,就一定會有破綻。你在警察廳找幾個能干的人,讓他們好好查一查這樁案子,就不信找不出對江澈有利的線索來?!?/br> 陳重無法拒絕薛白的要求,沉吟片刻后,他點頭道:“好吧,我會讓人先試試從證據方面著手找漏洞?!?/br> 93|82.29. 獨家發表 黃昏降臨,窗外的藍天被晚霞暈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橙紅。 隨著晚霞褪盡,橙紅的天幕又悄然轉變為淡紫。淡紫再一點一點地,轉為很深很深的紫色。 紫色的長天中,漸漸浮凸出一輪明月,圓潤如珠,白光如銀。月華水一般透過輕紗窗幔泄入室內,映照著床上沉睡著的江澈的臉。那張棱角分明線條硬朗的面孔,在睡夢中線條卻變得格外柔和,甚至還帶著一絲孩童似的稚氣。 舒眉一直坐在床畔守著他,凝視著他猶帶稚氣的安靜睡容,她忍不住伸手撫了一下他的臉頰。只是這么一個輕悄小心的動作,他卻猛地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睜眼的那一瞬間,江澈滿眼都是警覺戒備的神色,身體也下意識地崩緊如弓。不過瞳孔中一映出了舒眉的面容,他就渾身一松,眼神也隨之變得柔和無比。 舒眉歉然一笑:“對不起,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