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倉惶地低頭一拭淚后,雪玉腳步零亂地徑自下樓離去。沒有一聲道別,也沒有一句交代,就那樣一個人匆匆走了。因為她實在無法再繼續面對江澈。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今晚沒有在這里遇見他。沒有被他知道自己從良嫁人后,依然在過著一種變相出賣rou體的生活。 欲言又止后,江澈終究沒有叫住雪玉,只是深深嘆息著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飯店大門口。 當從洗手間出來的舒眉,發現樓梯口只站著江澈獨自等待的身影時,十分奇怪地詢問:“咦,吳二太太呢?” 江澈想了想沒有如實相告:“哦……她遇上了朋友,和朋友一起先走了?!?/br> 舒眉也不疑有他,挽上江澈的胳膊和他一起下樓離開飯店。外頭的天色已經黑透了,雨也淅淅瀝瀝下大了。下雨天可以活動的地方有限,舒眉表示有些累想早點回去休息,江澈就直接開車送她回了福音堂。 在福音堂門口停好車后,江澈先下車撐起油紙傘,再繞到副駕駛座那側拉開車門,攙扶著舒眉下車。當舒眉下了車,他正準備順手關上車門時,忽然瞥見座位的椅面上有一小團殷紅血跡,頓時吃了一驚。 “舒眉,你的座位上怎么有血?你是不是受傷了?” 一邊驚駭地問著,江澈一邊下意識地繞到舒眉身后查看。當發現她藍色旗袍的大腿處果然也泅開了一團鮮血梅花時,他臉上的表情更加驚駭。平時領著一幫刀手縱橫四方,血雨腥風中亦面不改色的保安會長,此刻卻緊張得臉色泛白,聲音又急又憂:“舒眉,你真的受傷了!快上車,我送你去醫院?!?/br> 舒眉趕緊拉住他,有些忸怩地說:“別緊張,我沒有受傷了!這些血……是那個了……你懂的哦?” 江澈卻是一臉完全不懂的神色:“我不懂——你都流血了,怎么會沒有受傷呢?沒有傷口就不會有血呀!” 舒眉意想不到地一怔:“你……真的不懂?” “我還要懂什么?流血就代表受傷這不是常理嗎?別再說這么多了,你先上車跟我去醫院吧?!?/br> 江澈心急如焚地想把“受傷流血”的舒眉送去醫院,她對此實在是哭笑不得:“看來你真是不懂啊——我不是受傷了,而是大姨媽來了?!?/br> 這話讓江澈更加不懂、更加糊涂了,他茫然地睜大眼睛“啊”了一聲后,下意識地四顧環視著問:“你大姨媽來了?她在哪兒?” 舒眉忍俊不禁地笑了:“澈gg,你是來賣萌的嗎?你簡直可以給‘呆到深處自然萌’這句話做代言人了!” 的確,江澈對女性生理知識的全然不了解,令他的表情和反應既笨拙又可愛,是絕對的呆萌屬性了。舒眉的笑聲連連中,他依然還是一派摸不著頭腦的迷惑神色,更加呆萌十足。 74|29. 獨家發表 實話實說,穿越時空來到民國后,舒眉在其他地方都適應得還不錯,唯獨在“大姨媽”這個問題上一直苦不堪言。 在沒有衛生巾的民國時代,女性的月經期都靠月經帶連著月經布吸收經血。一般女性使用的月經布,多半由舊衣物和舊毛巾折疊而成。用過后再清洗干凈,以備下次使用,耐用又實惠。此外也有所謂新型月經衛生用品,被稱為新改良女子衛生布,特別柔軟。但價格不菲,每盒一元,每打十元,抵得上普通百姓人家半個月的開支了,如此高檔的日常用品一般人根本買不起。 舒眉第一次看到這種衛生布的價格時,幾乎要吐血:不是吧?區區一個衛生布居然賣這么貴?本小姐已經夠淪落了,沒想到淪落值還要刷出新高——連大姨媽都快來不起了。 舒眉教一個月的書月薪才十五塊,要花上三分之二的月薪才能買到一盒衛生布,這實在太不劃算了。所以,她也只能向民國女子學習,準備幾條柔軟的毛巾來對付每月一次的生理期。 這個生理期真心不好對付啊,用慣了方便的衛生巾,現在卻要學習用月經帶和月經布,而且用過后還要一一清洗,這實在是苦差事一樁。想不洗都不行,因為沒那么多錢一直去買新毛巾扔廁所。 用過月經帶和月經布后,舒眉真是十分懷念衛生巾?,F代社會那種護翼防側漏的衛生巾,使用起來別提呵護得多周到了。而一個現代女性在民國,單憑疊成長方形的月經布想要安度經期,實在是太困難了!至少舒眉至今還沒有掌握這個決竅。 之前在安樂飯店,舒眉之所以臨下樓前還去上一下洗手間,就是感覺到大姨媽好像出狀況了。一檢查果然如此,所以才以“累了”的借口要求早點回去休息。沒想到還是在副駕駛座上留下了“姨媽到此一游”的痕跡,還讓江澈“飽受驚嚇”。 十二歲那年加入金鑫保安會當小弟后,江澈就一直在男人圈里生活,對女性方面的生理知識完全沒有了解渠道。十二歲以前,雖然他和母親、jiejie一起生活過兩三年,但是謝素蕖因為喪夫與家道中落,身心遭受了雙重打擊,導致月信縮減。后來日子又越過越艱難,她為了養活一對兒女總是自己忍饑挨餓,營養的極度不良更是讓她才三十多歲就提前閉了經。而小江澄又還沒有到來初潮的年紀,所以江澈在這方面完全就是零認知。 一場大笑過后,舒眉對江澈上了一堂女性生理衛生課,解釋了一下何謂“大姨媽”。他聽得一臉匪夷所思地嘆道:“什么?你們女人每個月都有幾天在流血,居然還不會因此失血而死,這也太神奇了吧?” “是啊,女人就這樣一種每月流血一周都不會死的逆天生物,你服不服吧?” 江澈由衷地直點頭:“服,當然服。這種獨門絕技想不服都不行??!” 把舒眉送回福音堂后,江澈就直接驅車去了李保山家。 在李保山的書房中,江澈將今晚在安樂酒店偶遇雪玉和周鼎光的事簡略地告訴了他。他話還沒說完,李保山就已經聽明白了,冷冷一笑道:“吳仁義還真是豁得出去??!為了巴結周鼎光,居然連自己的姨太太都拱手獻上了?!?/br> 頓了頓后,李保山又不無鄙夷地說:“雪玉也真不愧是人盡可夫的婊子出身,說什么從良嫁人后就要安心做良家婦女,到頭來還不是一個賣rou的賤貨。這對狗男女狼狽為jian不惜血本地討好周鼎光,如果說只是想幫金鑫商社拉關系,鬼都不信。吳仁義分明就是在為自己找靠山,打算將來好順利地取代我呢?!?/br> 對于吳仁義的動機江澈也是如此設想。賀國鑄卸任后,新上任的周鼎光就成為李保山繼續拉攏的對象?,F在吳仁義不惜讓姨太太雪玉去“應酬”周鼎光,可想而知他是多么迫切地想把這位處長變成自己的靠山。如果周處長肯為他撐腰,將來他想要取李保山而代之,也就不愁鎮不住場子了。 但是對于李保山評價雪玉的一番話,江澈卻是不認同的。因為他很清楚雪玉只是在不得已地順從吳仁義的安排,因為她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吳仁義軟的不行肯定會來硬的。對付這樣一個弱女子,一個心狠手辣又寡廉鮮恥的男人自有一百種方法讓她乖乖聽話了。 一念至此,江澈不禁面露憐憫地說:“山爺,我看玉姑娘的樣子,她對這件事其實是很不情愿的。當我問起她這是不是吳仁義的安排時,她都委屈得哭了!” 李保山聽得一怔:“什么?你跟她求證了這件事?她還在你面前委屈得直哭——你和她什么關系???” 江澈只是隨口一句話,就被李保山聽出了破綻,他有些尷尬地解釋:“山爺,我和玉姑娘沒關系了。只不過……她……” 雖然江澈拉長著尾聲遲遲沒有把話說完,但李保山已經從他的表情里猜出了真相,問得直截了當:“她是不是喜歡過你呀?” 江澈神色不自然地低下頭沒有吭聲,等于無形的默認,李保山頗感意外地瞪大眼睛“咦”了一聲:“她居然對你動過心,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來。江澈,你這小子還挺有女人緣呢?!?/br> 江澈尷尬得有些臉頰泛紅,趕緊把話題拉回正軌問:“山爺,現在看來吳仁義確實心里藏jian,暗中在有所圖謀。您打算怎么辦?” 對于吳仁義其人,江澈其實一向并無惡感。因為他表面上很會做人,永遠對人笑臉相迎,從不得罪誰。但這只笑面虎暗中指使刀手來襲擊自己和舒眉的事,卻讓江澈著實惱火。因為這威脅到了舒眉的人身安全。所以,他希望李保山能盡快解決掉這個隱患。 李保山沉吟著說:“沒有證據,暫時先不要動他。金鑫商社成立后他就一直在幫我做事,做了十幾年,如果沒個合適的理由就把他給擼了,只會讓人認為是我李某人無情無義。誰會知道其實是姓吳的自己不仁不義呢?——對了,那個叫煙霞的妓女你找得怎么樣了?有眉目了嗎?” “暫時還沒有,我秘密托新安幫的鄭堂主幫我在上海蘇州兩地尋訪過,都沒有發現她的行蹤。我又托鄭堂主再讓漢口的新安幫徒們幫忙訪一訪,看她會不會去了漢口?!?/br> 江澈所說的漢口就是現在的武漢。民國時期的武漢,是除首都南京外的“滬漢津穗”四大一線城市之一。作為長江流域一帶的重要通商口岸,漢口享有“駕乎津門,直逼滬上”的美譽。而任何繁華都市都有著同樣繁華“娼”盛。煙霞被吳仁義嚇得連夜離開了南京,上海蘇州兩地或許因為距南京太近,讓她也不敢逗留,極有可能乘輪船去了漢口繼續賣笑生涯。 當初新安幫有意招攬江澈入伙雖然不成功,但鄭安與江澈仍然私交甚篤。對于他的請求幫忙也是一口答應,毫不推辭了。 李保山點點頭說:“嗯,如果漢口還找不到人,沒準就是已經被吳仁義滅口了。咱們也不能干等,得另外設法去揪吳仁義的狐貍尾巴,還得要讓他也不痛快一下?!?/br> “山爺打算怎么讓他不痛快?” “這個嘛……” 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后,李保山改變主意沒有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江澈,而是改口道:“這個我還得再想想,等想到了法子再說吧。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br> 打發了江澈回家后,李保山召來自己的另一位心腹阿祖密語交代了一番。交代到最后,他陰鶩地一笑說:“吳仁義為了巴結周鼎光連姨太太都主動送上床,而周鼎光居然也笑納不誤。這對靴兄弟既然都這么不要臉,那我就干脆讓他們倆都大大地丟上一回臉?!?/br> 幾天后,吳仁義特別準備好的一套公寓里,迎來了周鼎光的首次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