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須磨彌吉郎聽出來了,關野信和舒眉的關系還沒有正式敲定。既然他已經喜歡上了舒眉,很明顯關系尚未確定的原因不在他這邊,顯然是舒眉還沒有接受自家外甥,還是他在單相思呢。一時間更是暗中長嘆不已:那個中國女孩是給他下了蠱還是喂了他迷魂湯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就已經認真到了這個地步。唉! 四月暮春,有細雨如流蘇般在微風中輕搖。雨絲風片中,幽幽飄浮著縷縷暗香——那是柚子花的清馥芬芳。一簇簇潔白的柚子花,正如堆雪砌玉般綻滿青枝綠葉間。 披一身盈衣的花香,雪玉挽著吳仁義的胳膊一同走進了新街口的大三元菜館。李保山今天中午在這里宴請南京憲兵司令部的警務處處長周鼎光,叫了他們充當陪客。 周鼎光是新官上任,接替前任賀國鑄。賀國鑄與李保山曾是杭州武備學堂的同學,兩人交情甚篤,李保山的金鑫商社能在南京城順風順水地做生意,除了他自己本人的幫會背景與勢力外,賀國鑄的處處關照也是一大因素。 賀國鑄前不久意外中風偏癱了,不得不卸去官職回了安徽老家養老,從天津調來的周鼎光接任了處長寶座。李保山自然也要和這位新官搞好關系,已經出手闊綽地送了他一筆厚禮,這回再特意請客吃飯,以求盡快拉攏關系。 雪玉和吳仁義進入包廂的時候,周鼎光已經到了。他是一個四十出頭,虎背熊腰的天津男人,滿臉絡腮胡子,正cao著一口帶著天津口音的官話笑瞇瞇地和李保山聊著天。在座的人還有李星南、陳奎、俞大維和江澈。 一進門,吳仁義就趕緊拱手致歉:“不好意思啊諸位,我來遲了。馬車被堵在半路上,我和雪玉是走過來的?!?/br> 李保山為周鼎光介紹了一下吳仁義以及他的如夫人雪玉,他很客氣地站起來與吳仁義握手,并朝著雪玉點頭一笑,目光深處有隱秘的驚艷之色。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是雪玉是風月出身,最善長捕捉男人的微表情。這類為她美色所惑的男人,她已經見得多了,哪怕只是一點點異樣她也能感覺出來。 如果此時的雪玉,還是天香樓的頭牌紅伶,那么她會于不動聲色間展開渾身招數徹底迷倒周鼎光。那是她身為名妓的不二職責,以如花紅顏傾倒天下男子。 不過,現在雪玉已經洗凈鉛華從良嫁人了,一心一意要做一個賢良的小婦人。所以,對于來自周鼎光的驚艷目光,她只是淺淺一笑,斂盡了所有的風情與嫵媚,端麗自重一如大家閨秀。 大三元菜館的這場午宴進行得很不錯,賓主談笑風生,氣氛輕松愉快。 吳仁義一直笑聲不絕,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其實很糟。昨天李保山得意洋洋地告訴他,自己已經利用舒眉脅迫江澈答應不再追究私情一事時,他整個人就已經很不好了?,F在再看著江澈與李星南若無其事地相處一室,他簡直惱火得要命。 一邊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不變,吳仁義一邊在心底忿然開罵:他媽的,老子花了好一番苦心在他們之間挑撥生事,沒想到讓李保山這個老jian巨滑的家伙三下兩下就擺平了。江澈這個沒用的東西,為了一個女人就能這么忍氣吞聲。天底下女人多得是,沒有了舒眉,還可以有李眉王眉,犯得著為了她這樣被李保山捏在手心里搓圓搓扁嗎? 之前,吳仁義暗中命心腹吳才找人把李星南的酒后醉話散播出去,意欲逼得江澈與李保山反目,趁他倆鶴蚌相爭時,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沒想到李保山卻利用舒眉的安危,與江澈達成了一筆交易,一致協定互不侵害對方重視的人。讓他的企圖落了空,那份功敗垂成的滋味別提多懊惱了! 不過,一計不成,吳仁義又生一計。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心里很快又有了新的小算盤:李保山雖然答應了江澈,只要他不動李星南,他就不會動舒眉。不過,我可以暗中派人去添添亂,讓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動了手,接下來就還是可以看好戲了! 吳仁義打定主意一定要取李保山而代之,所以除了暗中對付李氏父子之外,他也滿心盤算著要巴結上周鼎光。如果他坐上了金鑫商社大老板的位子,軍政界也一定要有人支持。以前這方面都是李保山的人脈,但是他畢竟年紀大了,昔日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老同學們都走的走、病的病、死的死,現在也需要結納新勢力新靠山。他也完全可以趁此機會為自己擴展人脈了。 懷著這樣的目的,吳仁義自然對周鼎光格外殷勤與巴結。除了自己一再敬酒外,也讓雪玉去敬酒。周鼎光這是首次與金鑫商社理事會的重要成員見面,每個人自然都會向他敬酒。但他不用杯杯都喝干,大多數時候都只是舉杯略一沾唇即可,是貴客才能有的隨意態度。 不過,當雪玉用她那只如凝霜雪的皓腕,擎著一杯琥珀黃的花雕酒,笑盈盈地與他碰杯時,美人雪白的梨花臉,朱紅的櫻桃唇,比酒更加激醉人心,他情不自禁地就一口飲干了杯中酒。 這個小細節,被一直仔細留意著周鼎光的吳仁義看在眼里,不禁心念一動:他這般對雪玉另眼相待,莫不是看上她了?是也不奇怪了!像她這樣美艷絕倫的女人,哪有男人不喜歡的呢? 酒席將近尾聲的時候,江澈因為下午保安會那邊還有事要處理,先行告辭準備離開。雪玉下午也有太太們的牌局要應酬,她也順勢站起來說:“山爺,周處長,不好意思我也要先走了!我約了牌搭子下午一塊搓麻將,現在應該就三缺一等著我了。江會長,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br> 江澈怔了怔:“吳理事不送你嗎?” “義哥一會兒要坐馬車去煙土行辦事呢,一早就說了讓我自己叫黃包車過去。我的牌局正好在你們保安會附近,搭一趟你的便車應該不礙事吧?” “當然不礙事,我可以順路捎你一程。走吧?!?/br> 微笑著與在座主賓揮手道別后,雪玉就跟在江澈身后走出了包廂。一襲桃紅色旗袍勾勒出她亭亭玉立的背影,蓮步輕移時,曼妙扭動的細腰似垂柳晚風前,千般裊娜,萬般旖旎。周鼎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又一眼,目光宛如兩只逐花的蝴蝶,頻頻留連于那抹桃紅倩影。 吳仁義不動聲色地把周鼎光的神色盡收眼底,意味深長地一笑:他還真是看上雪玉了!看來,我想和這位新處長搞好關系應該不會是什么難事了! 51|29. 獨家發表 雪玉要和江澈一起走,并不只是想要搭便車的緣故,而是對他目前的處境深懷擔憂。因為,她亦聽說了傳得滿城風雨的李星南與金桂的私情。 作為一個風塵里打滾過十幾年的煙花女子,雪玉通達于世態人情,自然明白這樣的私情丑聞一旦曝光,作為當事人的江澈不僅聲名會受損,而且還會因為與李星南結怨而被李保山猜忌。她還假裝閑談似的與吳仁義聊起過此事,他亦表示這下江澈和李保山父子要結下梁子了。這令她更加擔憂起了江澈的安危,所以趁今天可以搭車的機會,想和他好好談一談。 坐進了江澈的車后,雪玉馬上就關切地對他說:“江會長,我聽說了南少爺和金桂小姐的事——你別怪我多嘴,可是出了這種事山爺那邊肯定會因此不放心你,你最近出入千萬要小心一點?!?/br> 江澈這才明白了雪玉要搭便車的原因,她溢于言表的關切與擔憂,讓他無法不表示感激。 “玉姑娘,謝謝你關心。不過我和山爺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問題已經解決了?!?/br> “啊,已經解決了?”雪玉有些出乎意料地一怔:“山爺可不是善男信女,如果他覺得你可能會威脅到南少爺的安全,不可能那么輕易地就會相信你的話。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澈沉默著沒有吭聲,因為事關舒眉,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詳情內幕。雪玉明白這是他不想回答的意思,知趣地也不再多問,只是帶著滿臉由衷的寬心表情說:“好吧,只要你沒事了就好?!?/br> 雪玉的善解人意與知情識趣,讓江澈松了一口氣,再次表示感謝:“總之謝謝你的關心?!?/br> “沒什么,除了說幾句關心的話,我也做不了別的,實在擔不起這個謝字??傊銢]事就好,我就怕你會出什么事?!?/br> 雪玉的話雖然說得含蓄,可是江澈既然知道了她曾經鐘意過自己,此刻也就不難聽出她對自己仍然懷著情意,臉上的神色頓時就有些不自然起來。 看出了江澈的神色不自然,雪玉又體貼地轉移話題:“對了,你和舒小姐最近還好嗎?我聽說你們已經分手了,不過上回我見到舒小姐時,問起她她說你們還是朋友。關系應該還不錯吧?” 這一問,又問及了江澈的另一樁煩惱,他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說:“不太好。不知道為什么,我老是惹她生氣?!?/br> “哦,你怎么惹她生氣了?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你找找原因?!?/br> 江澈遲疑了半晌,不知道該不該和雪玉談這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大難題。他從小在保安會的男人堆里長大,對于女人這種天性嬌氣喜怒無常的生物,就如同夏天的蜻蜓無法理解冬天的冰雪,完完全全地不懂得、不明白。更加搞不清要怎么去猜測她們的小心思,安撫她們的小性子。 既然自己在這方面實在是不得要領,所以江澈想了想后,覺得不妨聽聽雪玉的意見好了。她畢竟也是個女人,一個女人理解另一個女人的心思起來,應該怎么都比他這個男人要容易得多吧? 一邊開著車,江澈一邊對雪玉簡略地說起了那天在中央商場前發生的事。舒眉是如何如何的不肯要他的錢包,并且后來還莫名其妙地發了脾氣;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的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雪玉聽完后,馬上就捕捉到了關鍵點加以求證:“你說了想認舒小姐當干meimei后,她才生氣的,對吧?” 江澈點點頭,一臉疑惑不解地看著雪玉,等著她的解釋。她有所明了地莞爾一笑道:“如果她為了這個生氣,那是好事??!說明她不想當你的干meimei,而是想當別的?!?/br> “她不想當干meimei那她想當什么?她為什么不清清楚楚地對我說出來呢?如果不說出來我怎么知道??!” “江澈,你啊你,真是傻瓜一個。你要知道有些話舒小姐一個女孩子家是不好說的,得你說出來才行?!?/br> “什么話一定要我說?” 面對著江澈一臉不明就里的迷惑,雪玉哭笑不得地一聲嘆息后,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敖?,如果我沒猜錯,舒小姐不愿意認你當干哥哥,是因為她喜歡你,想以后嫁給你做你老婆?!?/br> 雪玉的一番話,聽得江澈又驚又喜。他立刻一個急剎車停住車子,扭過頭看著她一迭聲地追問求證:“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你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