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舒眉和雪玉雙雙在金門服裝店挑面料訂旗袍時,金鑫商社的總社辦公樓中,理事會的幾位常務理事,與一把手李保山正在進行著每周一次的例行會議。 李星南名義上也是金鑫商社的副理事長,但他卻只愛拿薪水不要管事,心思大都花在玩女人上頭。開會這種事情在他看來是極其枯躁無味的,總是想方設法能躲就躲。今天也不例外,又尋了一個由頭躲掉了。 金鑫商社理事會每周一次的會議內容,基本離不開商社的管理與生意兩個主題。 金鑫商社目前的發展勢頭很好,管理方面沒什么問題,至少表面上的相處融洽掩蓋了暗中的人心波動。生意方面也沒什么問題,無論是吳仁義經營的煙土行;還是陳奎掌控的錢莊當鋪;抑或是俞大維把持的□□娛樂業,全都日進斗金賺得盆滿缽滿。而江澈主管的保安會,保安險的發行也賣得越發紅火了,每個月的進賬十分可觀。 金鑫商社這一片蒸蒸日上的好氣象,李保山少不得要好好夸獎一番四位得力下屬的領導有方,感謝他們的鼎力協助。除去允諾年底的分紅每人翻一倍外,還一人送了兩根十兩重的大黃魚(金條)以示嘉獎。 例行會談結束后,李保山額外交給了江澈一項特殊任務。 國民政府司法院的一位宋姓官員與李保山曾經是武備學堂的同學。前幾天,宋長官無意中發現自己的一位姨太太私下與他人有染,還被jian夫花言巧語騙走了不少金銀細軟。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丟人事令他怒不可遏,發誓要宰了那個該死的jian夫。當然他自己不方便做這種事,于是聯系了李保山,讓他幫忙出這口惡氣。 這些年,李保山幫過不少軍政界的朋友處理他們不方便出面處理的事情,譬如對付政敵,暗殺仇人等;都是秘密交由保安會的刀手暗中進行。 這次也不例外,把jian夫的姓名住址等個人資料給了江澈后,李保山交代說:“阿澈,你派幾個能干的手下過去,把事情辦得干凈利落一點?!?/br> “我知道了,山爺?!?/br> 江澈拿著資料翻閱時,最初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但是很快就目光一凝,凝成兩道鋒刃般冷銳的寒光。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饒德生。 注:文中關于藏本失蹤事件的段落,根據原載于《新生》1934年6月23日第1卷第20期的文章《民國時期日本人和中國人在中國的待遇》組織撰寫而成。特此說明。 ☆、24.第二十四章 天近黃昏的時候,半空中飄起了流蘇般的疏疏雨絲。 疏雨迷蒙中,南京城西某條幽深的巷子里,一處僻靜小院隔墻送出一枝如云似錦的紅杏花。瓣瓣落紅隨著雨絲柔柔墜下,真正是一場杏花春雨。 霧一樣的雨中,穿著一身黑色皮衣皮褲,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的江澈現身小巷。在他身后數十丈外,遙遙跟著幾個剽悍沉默的黑衣刀手。 獨自一人冒雨走近杏花斜逸的那處小院后,江澈很有禮貌地抬起一只手輕敲著院門。一個油頭粉面二十出頭模樣的年輕人跑來開門,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問:“你找誰呀?” “我找饒德生?!?/br> “我就是,你誰呀?” 江澈微微一笑,看似彬彬有禮的樣子,一只手卻閃電般揪住了饒德生的衣領,用力把他朝著院中的青石地面上狠狠一摔。摔得他一個狗吃屎啃了滿地泥后,才冷冷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江澈?!?/br> 毫無防備的饒德生被摔得很慘,門牙掉了一顆,鼻子淌出兩道鼻血,油頭粉面瞬間變成了鼻青臉腫。一邊呻吟著,他一邊費勁地用兩只手撐直身子,抬起頭又氣又怕又莫名其妙地看著江澈問:“江澈——我好像不認識你吧?你干嗎無端端跑來我家打我?” “你不認識我了?那我提醒你一下吧,十幾年前,我們是同住一條槐樹街的街坊,我有一個jiejie叫江澄。想起來了嗎?” 這個提醒十分有效,饒德生頓時有所明了地一震,然后聲音有些發顫地抖出兩個字:“……是你?!?/br> 江澈的聲音像冰塊一樣寒氣逼人:“對,是我。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媽,不過卻一直找不到她的人。我想,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兒吧?” 饒德生的母親,就是當年花言巧語哄騙謝素蕖把女兒賣作所謂“仆傭”的饒mama。名義上的“仆傭”后來卻變成了南洋咸水妹,讓得知真相的謝素蕖一聽就急成了失心瘋。后來又為了尋找女兒回家而失蹤了,從此生死不明。痛失jiejie和母親的江澈,一直牢牢地把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記在心底,發誓終有一天要找到那個可惡的饒mama報仇。 當年因為騙賣江澄的事,讓饒mama在槐樹街臭了名聲。所以他們母子二人很快就搬走了,據說是去了上海投靠什么親戚。這些年,江澈雖然一直在想辦法找人,卻一直徒勞無功。今天卻讓他意外得知饒德生的下落,馬上不勞其他人假手,自己親自找上門來了。 江澈自報家門后,饒德生更加清楚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臉上的表情馬上變得驚惶極了,也詫異極了。 因為他不明白,當年那個在槐樹街人人都可以欺負的落難小少爺,那個挨了打罵只會哭的軟弱孩子,現在怎么會變得如此強大冷酷。從前都是他把他踩在腳下各種欺負,如今他卻輕輕松松地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摔得鼻青臉腫,絲毫沒有一丁點兒還手的余地。 居高臨下地望著癱坐在地上滿臉驚恐之色的饒德生,江澈冷冷地又問了一遍:“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你媽現在在哪兒?快一點,我可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br> “我媽……她……她……” 饒德生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后,擠出兩顆眼淚作傷心狀說:“她幾年前就已經不幸去世了!臨死前她還說,當年真是對不起你們家,不該哄騙你mama,不該把你jiejie賣去南洋,還說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補償你們一家。既然她都已經不在了,也誠心表示了悔過,就請你原諒她在世時做過的錯事吧?!?/br> “哼!是嗎?她已經死了!真是太可惜了,這筆帳我還沒有跟她算呢,我可不想拖到下輩子再說。有道是父債子還,母債也一樣了。雖然你媽死了,但你還活著,這筆帳我就跟你清算好了!” 江澈不為所動地冷著一張臉,抬起一只腳重重踩在饒德生的胸口。他穿著一雙長度及膝的真皮馬靴,厚厚的鞋底像塊磚頭似的壓上來,直壓得饒德生呼吸困難臉色發青,拼命擠出聲音求饒:“輕點輕點,求求你,輕一點,我快要喘不過氣了?!?/br> “就受不了了,這還只是開始呢。麻煩你拿出當初槐樹街小霸王的風采來,多扛一會兒好不好?” 江澈一邊說,一邊彎下腰,動作緩慢從靴筒里抽出一把銳利的雙刃軍刀。刀刃上的寒光清晰可見,頓時就令饒德生刷地一下白了臉,身子也發起抖來了:“江澈,你……你想干什么?殺人可是犯法的?!?/br> 話音未落,江澈已經飛快地揮出一刀。饒德生只看到寒光一閃,然后感覺到耳畔一寒,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卻先看見了自己的血——一抹鮮血飛濺在江澈的馬靴上,漆黑的皮面,殷紅的血液,紅與黑形成鮮明的對比。 怔了怔后,饒德生才從左耳處傳來的痛感中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江澈已經割掉了他的一只耳朵。他本能地張開嘴想要慘叫,踩在胸口的那只馬靴又重重地往下壓了一下,壓得他可以清晰聽見自己的肋骨咯咯作響的聲音,頓時倒氣都倒不過來,更別提喊出聲了。 “接下來,割哪里好呢?左眼還是右眼?要不你自己選一只吧?” 江澈語氣淡然的一句話,卻聽得饒德生魂飛魄散。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他毅然決定保自己不保媽了,努力從喉嚨里擠出聲音哀求不已:“求求你,不要了,我不想變成瞎子了。好吧,實話告訴你,我媽她沒有死,她就和我住在一起了。不過她現在不在家,去了附近的街坊家,天黑前應該就會回來了?!?/br> “是嗎?很好。那現在暫且先饒了你。不過,如果我等不到她回來,你要受的罪可就大了?!?/br> 饒德生賭咒發誓:“我保證,我保證她一定會回來的。那個,你和我媽算賬是你們之間的事,到時候可以不用再牽連上我了吧?” 江澈冷冷一笑:“我也保證,我和你媽算賬絕對不會牽連你?!?/br> 當然,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不過,別人托我跟你算的一筆風流賬,你就無論如何跑不掉了。 天色漸暮時,雨一點點地下大了,從綿綿細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當雨點如珠子般清脆地敲打著窗欞時,獨自一人靜坐窗前的江澈,心底泛起一縷淡淡的憂傷。 憂傷中,江澈抖開了記憶的長卷,回想起自己最最幸福過也最最不幸過的年少時光。那段時光里,一母同胞的小jiejie江澄一直是他最親密的童年伙伴。他們姐弟倆的感情非常好,從來沒有拌過嘴或是打過架。jiejie總是處處照應他,住著公館時這種照應還不甚明顯。淪落到胡同雜院后,jiejie就成了他的保護神。 那時候,在溫室里長大的兩個孩子們,嬌嫩如盆栽花卉?!耙浦病钡胶s院這種下九流居住的地方,每天都要被那些野生野長的胡同孩子們欺負。而且那種欺負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一句看不慣就行了——那些孩子們天生就看不慣他們這種少爺小姐的胚子。 江澄畢竟是個女孩子,而欺負女生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所以以饒德生為小頭目的一伙男生們基本上都會高抬貴手放過她。相比之下,江澈可就慘了。只要出了門十有八九總會挨打,每每是挨打挨得鼻青臉腫地哭著回家。 為了不讓弟弟受欺負,江澄后來每天都寸步不離地跟著江澈。一些男生們如果想捉弄或是欺負他,她就像只護雛的小母雞一樣擋在前面。 除此以外,江澄還很伶俐地無師自通學會了和胡同里的幾個大男孩搞好關系,當他們弄破或是弄臟了衣服時,她會幫他們縫補或清洗,讓他們回家可以不用挨父母的罵。幾次三番后,得了好處的幾個大男孩自然變成了他們姐弟倆的靠山和后臺。江澈在胡同雜院的處境這才好了不少,不再動不動就挨打了。 這么好的一個jiejie,卻被可惡的饒mama騙去賣到南洋當了咸水妹。年紀小的時候,江澈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隱隱明白是十分不堪的一件事。等到明白后,他恨得真想把那個饒mama千刀萬剮。 與母親謝素蕖一樣,江澈很難接受jiejie的悲慘遭遇。他最親愛的jiejie,那個從小會說英文、會跳芭蕾舞、優雅如天鵝公主般的jiejie,不但被騙賣去南洋當了cao賤業的妓女,而且還是專門接待各國兵輪水手的那種最廉價的海水妓女。他都不敢去想像純潔嬌嫩如百合花蕾的jiejie會遭受怎樣的折磨與苦難…… 一念至此,江澈下意識地微微閉起眼,仿佛黑暗可以遮蔽一切不堪的污濁與骯臟。窗外雨水紛紛,屋檐下一抹新鮮碧綠的苔痕,院中一樹杏花紅濕如重錦。春雨,青苔,紅杏,掩映著窗前神色憂郁的年輕人,如同一幅濕潤而憂傷的畫。 ☆、25.第二十五章 天完全黑透了的時候,饒家小院的大門處,傳來大門被人推開的聲音。江澈原本因陷入回憶的散漫眼神頓時為之一凝,凝成點錐似的兩點寒光。 推門聲之后,有腳步聲和哭聲一同響起。腳步聲明顯有兩對,雜雜沓沓地重疊在一起??蘼晠s只有一個,是十分稚嫩的孩子聲音,伴隨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由遠而近地移向屋子。 “好了好了,別哭了,饒mama明天就帶你去上海灘見識花花大世界,有什么可哭的?” 一個稚嫩的女童聲音帶著哭腔回答:“我不想去上海,我想留在南京和爹娘在一起?!?/br> “小瑛子你個傻丫頭,和你爹娘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呀!永遠是破衣爛裳不說,還連飯都吃不飽。明兒跟饒mama去了上海灘,保你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銀?!?/br> 雖然只是簡短的幾句對話,但是江澈已經不難聽出饒mama又在干老勾當。就如同當年一樣,她剛才不知道又從哪戶貧苦人家花言巧語地騙來了一個小女孩。聽口氣,她應該是打算把小女孩賣去上海當妓女。這種年紀尚幼的女孩子,除非是賣入娼家,否則怎么可能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呢? 一念至此,江澈眼神中的寒光更甚,凜凜然滿是殺機。 片刻功夫后,饒mama就牽著一個淚眼汪汪模樣俊秀的小女孩進了屋。當她發現亮著明燈的屋子里,端坐在方桌旁的人并不是自家兒子,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時,她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問:“你是……德生的朋友嗎?德生呢?” 饒德生此刻正被捆成粽子一只昏死在隔壁廂房的地板上。江澈沒有理會饒mama的詢問,而是看著那個滿臉淚痕、年紀大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發問:“你叫小瑛子?” “嗯?!?/br> 小瑛子本能地點了點頭,震落了兩顆含在眶中的淚珠,看起來特別可憐。 “你家在哪兒?” 小瑛子又下意識地往外頭指了一下:“就在附近的巷子里?!?/br> “那你回家找你爹娘去吧?!?/br> 小瑛子聽得一怔,饒mama也怔了怔。怔過后,她不客氣地哼了一聲:“喲,你誰呀?憑什么拍板作主讓她回家。要知道,她家窮得沒飯吃,她爹娘剛才已經收下兩百塊錢把她賣給我了?!?/br> 話音未落,饒mama忽然眼前一花,只見電擊似的光芒一閃,緊接著脖子處一涼,像是貼上了一樣什么東西。下意識地眼睛一垂,她驚駭地看見了一把刀——一把雙刃軍刀正擦著她的脖子牢牢釘在她身后的門框上。只要稍微偏差那么一點點,這把刀就可以穿過她的喉嚨把她整個人釘在門框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饒mama頓時腿軟得站都站不住,倚著門框就軟軟地滑下去了,滿頭滿臉都是冷汗涔涔。 這時候,江澈才冷冷地對著饒mama說了第一句話:“我說話你最好不要插嘴,明白了嗎?” 饒mama雖然不清楚自己惹上什么煞神了,但是很清楚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自己絕對惹不起,至少眼下這一刻必須要識時務者為俊杰,馬上白著臉直點頭:“明白了,明白了?!?/br> 讓饒mama明白了現在是誰在掌控大局后,江澈再次明確地告訴小瑛子:“你可以回家找你爹娘去了,而且那兩百塊錢也不用還了,只管留下來花吧?!?/br> 小瑛子雖然弄不懂兩個大人間是什么狀況,卻很機靈地明白自己遇上了救星。她感激地朝著江澈一鞠躬,說了一聲“謝謝先生”后,馬上像只脫離了陷阱的小鹿般一溜煙地跑了。 小瑛子走后,饒mama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這位先生,不知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這么跟我過不去?” 江澈緩緩地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走到軟成一團癱在地上的饒mama面前后,他一邊從門框下拔下軍刀,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我是江澈——江澄的弟弟,謝素蕖的兒子,你還記得嗎?” 饒mama的臉色瞬間慘白一片,又驚又駭得張大著嘴說不出一個字。江澈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問:“告訴我,你究竟把我jiejie賣去了南洋哪個地方?” 這些年來,江澈一直想要找回jiejie江澄。但是他只知道她被賣去了南洋,并不知道具體是南洋哪個地方,尋找工作根本無從下手。 在民國時代,南洋指東南亞一帶的沿海國家或地區。那么大的一片區域,沒有目的地卻想要找到一個人,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負責在南京物色合適的女孩子,找到了就送去上海。上海那邊的人再安排坐船下南洋,賣去不同的地方?!?/br> 饒mama給出的答案自然不是江澈需要的,他面容冷硬如生鐵般地看著她再問一次:“剛才的答案我很不喜歡,現在你有沒有新的答案給我?如果沒有,就別怪我不客氣了?!?/br> 一邊說,江澈一邊把短刀慢慢地貼上了饒mama的臉頰,銳利的刀刃只是在肌膚上輕輕一蹭,就馬上蹭出了一道血口子。血沿著下巴往下滴時,饒mama的褲襠里也滴出東西來了,那是她嚇得失禁的尿液。 “求求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呀!上海那邊的事與我無關,我只管在南京找貨……” “找貨”這個詞徹底激怒了江澈,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手里的短刀快如閃電般地一揮,在燭光下爆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伴隨著那道刀芒,饒mama捂著嘴巴癱倒在地板上,身體痛苦地弓成了一只蝦,鮮血源源不絕地從她指縫里涌出,伴隨著含糊不清的慘叫聲與呻吟聲——那一刀,直接從她的嘴里切進去,切斷了她慣會花言巧語的舌頭,讓她從此再也不能說話了。 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痛苦抽搐著的饒mama,江澈的眼神冷酷中充滿了厭惡。轉過身拉開房門,他準備離開這間充滿血腥氣的屋子。這時候,外頭卻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還有一個柔嫩動聽的少女嗓聲在急切地大聲呼喊著:“喂,屋里有沒有人,開開門???” 江澈一怔,因為他訝異地聽出了外面那個聲音屬于誰——那分明是舒眉的聲音。 舒眉是被小瑛子的弟弟小瑞子叫來的。這對姐弟倆都是福音堂教會小學的學生,也是舒眉比較偏愛的兩個孩子,蘇瑛十一歲,蘇瑞九歲。 蘇家并不是那種地道的貧苦人家出身,幾年前家里還經營著一個糧油鋪,日子過得挺不錯??上н@個全家賴以為生的店鋪卻不幸在一次火災中化為灰燼,蘇家就這樣從小康之家淪為了赤貧一族。但窮歸窮,蘇氏姐弟倆穿的衣服再破也總是洗得干干凈凈的,不像別的小孩那么臟兮兮。讀書識字也比別的孩子來得聰明伶俐,當然很容易討老師喜歡了。 這天晚上,剛剛開始掌燈時,小瑞子哭著跑來了學校,找到舒眉求助:“舒老師,我爹我娘要賣掉我二姐。我舍不得我二姐,你能不能幫我留下她呀?” 上回鳳兒被賣時,舒眉神色間流露出來的憤慨不滿,被小瑞子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知道這位老師很同情無辜被賣的孩子,而他們家也曾經賣過一次女兒,給他留下了很痛苦的記憶。所以這一次,當二姐再次攤上這樣的遭遇后,他想也不想地就馬上跑來學校找老師了。 “??!”舒眉聽得大吃一驚:“你爹娘為什么要賣掉你二姐呀?” “我爹一直在茶樓干活,可是前陣子他不小心被茶湯燙傷了腳,這半個月都只能躺在床上休息不能賺錢養家。娘說,家里實在沒錢吃飯了!如果不想大家一起餓死,就只能先把二姐賣掉。舒老師,我不想二姐被賣掉。我大姐就是因為前年家里沒錢吃飯被賣掉了。如果二姐也被賣掉,我就一個jiejie都沒有了?!?/br> 小瑞子一邊說一邊哭,小小的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比外頭的雨水落得還要急。一張小臉縱橫交錯地布滿淚痕,那模樣可憐極了! 舒眉當然不能拒絕如此可憐的一個孩子的要求,而且她也實在無法忍受這種賣兒賣女的悲劇。馬上翻出自己一點積蓄,準備先幫蘇家度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