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
杜滸端過剛燒好的米粥,環著她肩膀,慢慢喂她喝,自己一面深呼吸幾口,壓下和她較勁的沖動,認認真真點點頭,“以前是那樣,不過現在……” 奉書一口粥沒咽下去,含含糊糊的趕緊問:“現在怎么樣?” 她的吃相像只小貓,一邊吹著,一點點舔勺子。杜滸目不轉睛地看??此L開了的眉梢眼角,看她那失了血色的臉蛋,看她身段里多出來的成熟和嬌媚,看她氣質間透出來的柔韌和堅強。自從重逢以來,終于可以放下心里的負擔,堂堂正正的注視她,把她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都描繪到心里去。 直到哄著她把粥喝完,他才說:“現在看來,也許我才是更不懂事的那個?!?/br> 不管怎么說,過去狠心的是他,撂下各樣狠話的是他,毫不留情打破她希望的也是他。眼下她患得患失,來回來去的問,也不過是換著花樣的向他討個說法而已。雖然女人的內心不好懂,但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這點心思,他還是能猜到的,也就不跟她計較。 耐心地跟她一遍遍解釋,一遍遍給她安心。奉書卻得寸進尺,愈發刁難,最后居然則責難到:“你故意把自己餓那么瘦,就是膈應我,讓我心里難過?!?/br> “為什么幾天不修臉,是不是故意扎我?” “我那么小的時候就讓你捏了腳丫子,你是老牛吃嫩草,早有預謀?!?/br> “你捅我一刀那疤還沒下去呢,你就是看不得我美?!?/br> 杜滸終于招架不住,肚子里儲備的那點花言巧語早說光了,一急,低下頭,封住那張不安分的小嘴完事。 嘴角還有米粒兒呢,甜的。 吃完了粥便要吃藥。幾天里幾個大夫開出的藥方都摞在一塊兒。杜滸和忽蘭已經從市鎮的藥鋪里已經買來了大部分藥材,但因為地處偏遠,兩人又不敢在熱鬧處多耽,幾趟下來,還是有些沒買全。 只好一張方子一張方子的比對,看哪副藥能先煎成。杜滸仔細看了看,便不由得皺眉。他于醫理只是門外漢,但也能看出來,幾個大夫對奉書病情的看法竟是各不一致,開出的方子南轅北轍,其中頗有相生相克的,讓她吃哪一樣,都不放心。 回帳子去和她商量:“這里地廣人稀的,周圍連個像樣的大夫都難尋。咱們得南下,到中原去,給你尋醫問藥?!?/br> 奉書已經費力站了起來,披上外衫,小心翼翼的系衣襟帶子。她的手不時的抖,指節一彎,幾乎便是皮包骨的瘦削。臉蛋也凹了下去,潤白的臉色已經變成蒼白。幾日奔波下來,人竟瘦得不成樣子了。 杜滸嘆了口氣,過去環住她腰,給她把衣帶仔細系好。那一副窄窄的腰肢,居然和十四五歲的時候一樣纖細,一點rou都留不住,一抬手,碰上yingying的肋骨。 奉書也知道自己眼下瘦骨伶仃,模樣比以前不知差了多少,心中黯然,微微扭過頭去,小聲道:“尋醫問藥?未必有用。我已經尋了一路了?!?/br> 杜滸微微一驚。難道她這一路上竟是一直頂著死亡的陰影在跋涉!便想斥責她不懂事,忽然又記起片刻前的約定,還是改口,說:“那我陪你再尋一路。兩個人一起,辦事總比一個人可靠?!?/br> 說畢,已經給她系好了衣帶,打了個簡單的結,順手一攬,將小丫頭擁進懷里,不敢太用力,也拿不準該做什么,只是輕輕抱著,等她回話,慢慢一呼一吸,嗅她發間身上青澀的淡香氣。 奉書忽然在他懷里開口,聲音悶悶的,透著些猶豫:“湖北武當山里,有個邋遢道人,說也許能解我的毒……” 杜滸抱她的手緊了一緊,簡單詢問了兩句,知道她所言非虛,立刻說:“那我們即刻啟程?!?/br> “但是、但是我開始是拒絕了的……”好馬不吃回頭草,要是再上趕著去求人家,多半只會落得一通羞辱吧。 “那又怎樣?” “他還說,我得出家……” “那又怎樣?” “可是……” 奉書囁嚅著沒說完,便讓他低頭啄了下嘴唇,一張臉蛋刷的紅到了腮邊,還有什么要說的就全忘了。 他終于發現了比吼她更有效的談判方式,“乖,聽我的?!?/br> 第221章 0142 ·· 奉書渾渾噩噩的被他牽到帳子外面。海子邊緣的石灘上一盆未熄滅的篝火,上面還架著焦香的烤rou。秋天的草原是沉甸甸的金黃色,那顏色直融化到遠處的藍天里。她本來以為,自己的日子就會結束在這個地方。 去向塔古娜告別。她心里一萬個舍不得,但杜滸說:“等你好了,想什么時候來看她,就什么時候再來?!?/br> 雖然這話說得也不是太有底氣。她用力大口呼吸,假裝沒聽見他的踟躕,點頭道:“別、別告訴她我病這么重,她肚子里有小寶寶,別讓她太擔心?!?/br> 可是塔古娜卻哪里都尋不到。帳子里沒有,篝火旁沒有,湖邊也沒有。連帶著忽蘭也一起消失了。 奉書已經虛弱得有點邁不動步子。再走幾步,開始急促地喘。杜滸擔心她身子,讓她在原地等著。 她不答應:“我要親口和人家說一句再見嘛,這都不行?” 也許以后就再沒有機會和她說話了。 杜滸沒辦法了,“那,那我陪你歇會子?” 奉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天底下最沒長進的男人也就是這樣了吧。你就不能抱著我?危急時刻,怎么就抱得那么毫不猶豫?現在沒危險了,就舍不得出那點力氣了? 跺了跺腳,終于意識到他不是在裝傻,只好厚著臉皮提醒一句:“我是不是瘦了好多?抱著還沉不沉?” 他愣了片刻,總算是明白了,將她打橫抱起來,低聲笑道:“從來就沒覺得你沉過?!?/br> 山丘后面的一大片黃草微微晃動。杜滸朝那里走過去。奉書的后腦靠在他肩膀上,從下往上,只看到他下頜脖頸的線條。他確實消瘦了不少,兩道勁瘦的筋延伸到衣領里。領子有些毛躁,帶著些許不修邊幅的頹廢。喉結明顯,微微滑動著,里面藏著他那低沉有力的聲音,單憑那聲音就能讓她全身發軟。 她忍不住伸手去觸他的臉,不出意料的扎她手心。 他這幾年過得怎樣,不言而喻。她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她自己把自己折磨了三年,又何嘗不是折磨他呢。以后可要好好督促著他,不讓他再這樣對待自己……如果有以后的話…… 杜滸低頭看她,見她是一副癡癡的樣子,忍不住微笑,故意問:“看什么呢?” 奉書使勁瞪了他一眼。非要她說出來么? 他的臉,劍眉星目里帶著千軍萬馬的風采,此時笑了,卻是一派敦厚天真。奉書貪婪地看他,忽然沖動涌上頭頂,支起身子,閉上眼,小鳥一般啄他的唇,碰到了,趕緊像燙了一般縮回來,這才體味到那干燥柔軟的觸感,心頭一陣惡作劇般的快活。 頭一次主動親吻男人……就在幾天以前,她還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做這么大膽的事。 感到杜滸渾身一顫。她把臉藏在他懷里,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微微側頭,露出半只眼睛瞄他。他也在看她呢,目光有些呆呆的,似乎還沒意識到發生什么,忽然伸出舌尖,仿佛無意識的,舔了舔被她親到的上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