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可他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她,對她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也許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到了他們暫時歇腳的薛氏客棧,杜滸朝奉書的房門一指,示意她進去休息。 但他說的不是休息。他說:“好好反省反省?!?/br> 奉書點點頭,忽然又回過頭,帶著懇求的語氣,說:“師父,你再抱抱我,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反省,以后再也不胡思亂想?!?/br> 最后一次,用心記住他懷抱的感覺,記住他的氣息,記住他的體溫,記住他手臂上的力量,然后就再也不拂逆他。 杜滸別過臉去,不看她。似乎是猶豫了好久,最后還是搖搖頭。 “別讓我討厭你?!?/br> 然后他跨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奉書沖進自己房間,砰的一聲撞上了門,然后嚎啕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她趴在床鋪上,緊緊抓著被子枕頭,一口一口地吞著眼淚,哭得幾乎昏過去。也許會吵到師父休息,但她也不想壓抑了。也許他已經睡了,聽不見……不,她知道他沒睡。他的房里安靜得很,一點鼾聲也沒有。他在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不時重重地靠在房門上,將單薄的木門壓得吱呀作響。 奉書噙著一泡眼淚睡著了,馬上又醒過來,半睡半醒之間,噩夢連連。她夢見父親渾身是血,立在遠處,她拼命奔跑,可怎么也夠不到他。她夢見在大都城里被守衛追趕,怯薛歹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她怎么逃也逃不脫,急得大叫救命,呼喚父親、母親、哥哥、jiejie、蝎子、壁虎……沒人回應她,她從鐘樓頂上一躍而下。 然后師父就突然從天而降了,將她救到一頂帳子里,親她的臉。 她哭著叫師父??伤麉s冷冷地說:“我不是你師父。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子?!比缓笏纬隽素笆?,面孔變成了胡麻殿下的。 奉書想逃走,可是全身動彈不得。身上的衣服突然全都沒了。胡麻殿下按住她光裸的肚皮,一下一下的用匕首捅。她聽到自己內臟破裂的聲音,鮮血迸流,她疼得大喊起來,尖叫著求饒??伤皇抢湫?,手腕轉動,刀鋒將她的小腹絞成血rou模糊的一團。 奉書突然醒了,蒼白的日光照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她覺得惡心,身體中的痛楚仍然在擴散,好像真的一樣。 她冷得發抖,雙腿間冰涼一片。她伸手去摸,摸到好些黏黏的東西。抽出手來,滿手是血。 她尖叫一聲,第一反應是自己要像婉桐一樣生孩子了。掀開被子,只見床鋪上斑斑駁駁,全是一小塊一小塊的血跡,白色褻褲也已經變成了花的。她嚇得大口抽氣,喃喃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她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變得比平時啞了。怎么回事…… 忽然房門篤篤的響了。她聽到杜滸的聲音:“奉兒,怎么了,叫喚什么?” 她突然明白過來,撲過去插上門閂,尖聲叫道:“別進來!” 在太子府的時候,她和年齡大些的女孩子住在一起,也朦朦朧朧地明白些流血的事情??墒?,可是從來沒人像自己這樣,弄得到處都是……血太多了,自己肯定是生重病了,肯定要死了…… 杜滸推門,發現門被閂上了,大聲問道:“你還好嗎?剛才是怎么回事?起床了沒有?” 她羞愧難當,叫道:“等下!”忍著小腹的脹痛,慌慌張張地跑到面盆前面,撩水清洗自己的大腿。整盆水都成了淡紅色。她將水潑在墻角。 “奉兒,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還在生氣?別把自己鎖屋里,開下門,聽話!” 水是冰涼的,腿上起滿了雞皮疙瘩。奉書抖抖索索的地穿上一條干凈褲子,將臟褲子藏在枕頭底下,把被子卷成一團。她覺得自己不干凈了,一定不能讓他知道…… “好孩子,是不是心里難受?出來,師父陪你待著,別一個人較勁!” “我不出來!” 整個房間里似乎都有血腥味。她手忙腳亂地扯開床單,驚恐地看到底下的褥子也浸濕了,暗紅的一灘。她手足無措。要是把褥子也掀開,那就太奇怪了,肯定會被發現……得想想別的辦法……就算要死,也要在死之前把自己清理干凈……想到死,她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不能讓他看到自己死成這個樣子…… 杜滸在砰砰的砸門,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輕柔,“哭什么?有什么想不通的,我陪你說話,好不好?開門讓我進去?!?/br> 奉書大哭道:“走開!”一面哭,一面跳到床鋪上,手忙腳亂地將被子翻面折好,露出沒被弄臟的一面,蓋在褥子上,心中剛松了口氣,卻又看到被子上多出了幾滴新的血跡,是順著自己的腿流下來的,而且還在流。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得到。床單上也是。剛剛整理好的現場立刻又一片狼藉。 血流不止。她頹然蹲在地上,嗚嗚的哭道:“師父……我要死了……” “說什么呢?好孩子,開門,別讓我擔心!昨天師父的話是不是說重了?你千萬別鉆牛角尖,萬事都好商量……” 下腹又是一陣抽痛。奉書又是羞愧,又是驚恐,又是悲哀,已經聽不清杜滸說了什么。生命仿佛隨著那些血,一點點流出體外……她用被子裹緊自己,嗚咽道:“爹爹……娘……師父……師父……要是我死了,你還討不討厭我……” “你、你在干什么呢?別做傻事!昨天當我什么都沒說!開門!我進來了!” 奉書知道那窄窄的門閂根本擋不住他,張皇失措,哭叫道:“你不要進來!讓我一個人待著!” 咔嚓一響,門閂應聲而斷。杜滸破門而入,愣在當處。 第173章 0142 ·君今拂衣去,我獨枕書眠· 空氣仿佛凝固了。奉書羞愧無地,全身發抖,像小烏龜一樣縮在被子后面。過去她遭受過那么多苦難,那么多次死到臨頭,都從來沒起過放棄的想法??墒乾F在,平生頭一遭,她只想自殺,想立刻死掉。 過了好久好久,才聽到小貓一般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來:“師父……我要死了,你別傷心……” 杜滸似乎才回過神來,匆匆大步退了出去,掩上了門。 一片安靜。奉書小聲哭著,正想著自己的血什么時候會流干,門又開了。 進來的卻是薛氏娘子,是讓杜滸叫來的。她一進門就夸張地“哎呦”了一聲。 * 奉書趴在收拾好的潔凈床鋪上,通紅著臉,全身虛弱無力。她慢慢相信了,自己不會死,也沒有生病,只是要開始承受做女人的苦頭了。尤其是她昨晚在風雪里待得太久,有些受涼,以后的幾天恐怕不會太好過。 薛氏幫她用熱水清洗了身子,里里外外收拾利落,可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不干凈。因為薛氏居然說,她從此可以生孩子了。 她大吃一驚。難道自己此前一直是不能生孩子的?此前的那些擔心,難道都是杞人憂天?她再問細節時,薛氏卻不說了,只是神秘兮兮地說,現在她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等她嫁人了,就會都懂了。 薛氏終于相信了杜滸并非奉書“當家的”,至少現在還不是。她說:“看他那著急心疼的樣兒,倒像是緊張自家閨女似的。小娘子可真有福氣,唉,我那個死鬼,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奉書哼了一聲,硬下心腸,想:“他不過是怕我想不開自殺,怕出人命,哪里是真緊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