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他自嘲地笑笑:“沒事,我從小就有些見不得火?!?/br> 奉書卻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小聲問:“崖山那天,是不是……是不是有好多火?” 杜滸看了她一眼,沒回答。 她終于忍不住好奇,接著又問:“那天……那天到底是怎么樣的?你一直在戰場上,對不對?能不能和我說說?我二叔說……” 杜滸卻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不能?!?/br> 奉書連忙住口,怯生生地盯著眼前的烤兔子,再不敢發問。又聽杜滸冷冷道:“你聽了也沒用,以后別問?!?/br> 杜滸照例把烤兔子的腿撕下來,給奉書吃了,又給她用軟草鋪了個舒適的地鋪。他自己平日一般總是隨便臥在一塊平整些的巖石上睡的。今天他選的這塊石頭離她尤其遠。 奉書覺得他是真生氣了。有時候她覺得,杜滸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對自己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尾巴實在照顧得周到,可有時候卻覺得,他生起氣來,隨時都能把自己扔在半路上不管。 杜滸把沾滿了泥土和沙塵的外衫脫了下來,團成一團。奉書見了,知道這是他要洗的臟衣裳,連忙一路小跑過去,把他的衣裳抱走了。 杜滸立刻喝道:“干什么去?” “你……你這件衣服不是臟了嘛,我去給你洗啊?!彼肓讼?,又加上一句,“我的衣裳也臟的穿不得了,一塊兒全洗了完事?!?/br> 獻獻殷勤總是沒壞處的。況且,做弟子就要有做弟子的覺悟。 她邊說便往小河邊走。杜滸卻追了上來,一手把她揪了回來,又好氣又好笑,說:“我說過要使喚你嗎?回去睡去,衣服我來洗?!?/br> “我會洗……” 杜滸不由分說,把他的衣裳奪了回去,又說:“你還有什么臟了的小衣服,脫下來,我一塊洗?!?/br> 奉書可不敢讓師父給自己洗衣服。況且她還想洗洗自己貼身的內衣呢,這些衣裳以前都是小丫環幫她洗,從沒讓大男人碰過,二叔也沒動過的。 最后是兩個人自掃門前雪,并排蹲在小河邊,比賽似的洗。奉書以微弱的優勢勝出,因為不知何故,她的衣衫上并沒沾過太多塵土和泥灰,劃破的口子也少,比起杜滸的衣裳,實在是算不得臟。 夜里暖風陣陣,幾件衣裳到了早晨就干得差不多了。杜滸把那件從農家里討來的衣服套上。奉書注意到,那衣服的袖筒已經嫌緊了,繃得平平的。那件衣衫本就偏瘦,她記得杜滸剛穿上它的時候,似乎是正好的。 她笑嘻嘻地說:“師父,你胖了一圈兒啦,可別再胖下去?!?/br> 杜滸使勁拽那袖子,嗤笑道:“我胖?我就沒長過肥rou?!?/br> 奉書不信,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上半截胳膊,yingying的,還真不是肥rou。她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但杜滸似乎再怎么努力,也回復不到以前那樣粗壯的身形了,現在,他充其量也就是個尋常身材的尋常人,充其量高些。路上碰到的其他行人,有不少比他壯健的,但若論眼中的神采和活力,誰也比不上他。 第55章 與...(續) 但杜滸偶爾還是微微的嘆氣,說他這次的跟頭栽得夠大,雖然揀回一條命,身體還遠遠沒有恢復。要想等到完全復原,恐怕至少要三兩年。 但就算只是恢復了兩三成,他的本事就足以讓奉書驚嘆不已。有一次,他們行到一處斷崖前面,路便絕了。山崖底下是十來丈深的山谷,谷底潺潺流著水。奉書想都沒想,便回頭準備繞路。杜滸卻讓她回來,問她想不想玩一個游戲。 他問:“你想不想試試跳過去?” 她覺得他肯定瘋了,冷靜地搖了搖頭,回頭找路。 杜滸在她身后道:“你能跳過去,明天我就教你殺人的本事?!?/br> 奉書吃了一驚,停步回頭,小聲問:“要是我跳不過去呢?”她這段時日雖然身體輕捷了不少,可以在樹枝間跳來跳去,但對面的崖壁在兩三丈之外,她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杜滸笑道:“跳不過去,明天便接著練力氣?!?/br> 說得好像還有明天似的。 奉書鼓起勇氣,走到崖邊,小心翼翼地向下看了看,又向前看了看,怎么也想不出來自己能如何躍到對面去。山崖上光禿禿的,既沒有樹木,也沒有藤蔓,使不上一點巧法子。除非插了翅膀。 她回頭苦笑:“師父,出個別的題目行不行?” 杜滸微微沉下臉,道:“害怕了?我先前教你的那么多東西,都白教了?” “不是,我……我得再練一陣……現在還不行……”她跺一跺腳,道:“要是真把我摔死了,唔,就算只是摔殘了,以后誰伺候你打獵燒飯?路上誰陪你聊天解悶?你肯定要后悔!” 杜滸笑道:“要是真那樣,只能說明我這個弟子學得不好,死了也不可惜?!闭f著從包裹里取出一卷麻繩,足有四五丈長,是那日從農家討來的,讓她走近,張開雙臂,把繩子穿過她腋下,繞過肩膀,最后一圈圈纏在她腰間,牢牢系緊。繩子的另一頭則被他提在手里,挽了好幾圈。 “現在不怕了吧?你要是真掉下去,我拉著你?!?/br> 奉書急了:“誰知道這繩子結實不結實!”說著兩手抓住一截繩子,用力一扯。那繩子卻居然沒斷。她嚇了一跳,也不敢再扯第二次。 杜滸笑著看她,說:“去吧?!?/br> 奉書心里七上八下的,看杜滸的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鎮定。她最后又哀求了一次:“你,你真的能……” “我保證你沒事。你信不信我?” “以前信,這次可不一定?!彼幻嫘÷曊f著,一面乖乖地走到那斷崖跟前,后退了幾步,手腳發顫。 杜滸則立在崖邊,將那繩子在手里又挽了一圈,朝她點點頭。 她閉上眼,心中給自己打氣:“師父說我可以,說不定真的可以呢,說不定……說不定……嗯,要是成功了,他會教我……教我……” 她睜開眼,心中默默記著呼吸的訣竅、蓄力的訣竅、跑步的訣竅,算好了步子,一橫心,開始發力。 斷崖越來越近。對面的山崖似乎也已經近在咫尺了,并沒有那么可怕。她幾乎能看到自己一躍而過的身影。 下一眼,她便看到了崖下滔滔的水流,卷著渾濁的浪花。她一下子想到當年讓談笙逼著跳江的那一刻,登時心頭狂跳,渾身發抖,所有的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想扭身跑掉,可是雙足已經離地了。 她尖叫著:“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跳!我不要死!”只覺得身體像灌了鉛一樣不斷下墜,她閉上眼,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撲過來。她幾乎要暈過去了,杜滸教過的所有東西都忘得一干二凈,耳邊只有風聲、水聲…… 然后腰間一緊,好像騰云駕霧。她似乎是摔在了一個軟軟的墊子上。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敢睜開眼睛。自己似乎沒有落在水里,身上也沒有多少疼痛。腰間仍然綁著一圈圈麻繩,繩子也沒斷。背后則環著一雙有力的手臂,把她抱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