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又一人笑道:“我可不信。喂,兄弟們,仔細看看他家里,有沒有藏著腌蛇rou,哈哈哈!”接著便是翻箱倒柜的聲音。阿永和小蝸牛都一聲不出,但想也想得出,他們臉上此時定是一副窩囊神色。 蚊子聽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哪有這么欺負人的?” 蝎子卻低聲道:“這是土匪的慣用伎倆,趁機在他家里撈些油水的,不用擔心,阿永叔又沒在家里藏銀子?!?/br> 蚊子剛松了口氣,又聽門外人“咦”了一聲,接著使勁嗅了嗅,揭開阿永家的鍋,叫道:“好香的湯!嘿,快來快來,嘗嘗這小子的手藝!”接著便是開碗柜的聲音。只聽“嘩啦”一聲,阿永家唯一的一只瓷碗壽終正寢。眾嘍啰渾然不顧,分了幾只木碗,嘻嘻哈哈地舀湯來喝。 蝎子的牙都要咬碎了,牙縫里迸出來幾個字:“王八蛋!誰讓你們吃了?這是我做給阿永叔他們的!早知道,我就往里面下藥了!” 稀里呼嚕的喝湯聲中,忽然一人含含糊糊地說:“喂,阿永,你什么時候學會做飯了?該不是又討了女人吧?快,快,叫出來,讓兄弟們瞧瞧?!?/br> 阿永忙道:“阿永哪有這個福分?阿永一直是光棍……” 又一人打斷他的話,道:“你們看,這小子家里干凈了!嘿,你們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們家外面晾上衣服了!能沒婆娘?喂,別害臊啦,把你婆娘叫出來,弟兄們就看一眼,又不會吃了她!”眾嘍啰一陣哄笑,紛紛起哄。 阿永聲音急得都變調了,“各位大王,阿永真沒有……” 小蝸牛也連聲說:“我娘早死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當啷一聲,卻是小蝸牛被一個嘍啰一腳踢翻。只聽得兩三個人冷笑道:“哼,這小子心里有鬼,連老爺們都敢騙。老子偏要瞧瞧你婆娘的模樣!”說著,只聽得有人大踏步朝里屋走來。 阿永急叫道:“大王,別去……”話沒說完,便被“咚”地踹了一腳,“哎呦”叫喚起來。 里間的蝎子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臉色大變,用力將蚊子和小耗子推了一把,低聲叫道:“快,快,藏到床底下去!” 蚊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讓小耗子拉著,鉆進了床下,臉蛋貼在地上。依稀聽得蝎子在上面說:“壁虎,你也快藏起來!” 壁虎急道:“你,你怎么辦?我拉著你……” 便是這么一耽擱的工夫,只聽得吱呀一聲,門已經被拉開了。外面嘻嘻哈哈的聲音一下子停了,想必是嘍啰們看到了蝎子和壁虎兩人,也是大出意料,吃了一驚。 半晌,才聽得一個尖嗓子的人笑道:“好啊,好啊,阿永,原來你也會老牛吃嫩草,討了這么個鮮嫩嫩的小媳婦,難怪藏著掖著,不讓我們弟兄看。這小崽又是誰?” 阿永從地上爬起來,急道:“大王,不是……” 壁虎也怒道:“我jiejie不是小媳婦!她……”隨即“啊喲”一聲,小聲道:“蝎子姐,你干嘛打我?” 那尖聲人冷笑道:“不是小媳婦,難道是拐帶的人口?好啊,好啊,阿永,看不出來,你小子表面上是個老實頭,也會做這種勾當。說!這小娘和小崽是哪兒偷來的?” 阿永剛剛申辯了幾個字,便被“啪啪”摑了兩掌。只聽另一個粗聲人喝道:“大膽刁民,五虎大王保境安民,你竟敢在他們眼皮底下私藏流民,知不知道這是什么罪過?弟兄們,把這娘們綁了,去向大王請罪!”說畢,蚊子看到地上幾雙大腳挪來挪去,朝床邊走過來。她心中咚咚直跳,隱隱覺得這些人的意圖遠沒有那么簡單。若真是“請罪”,又為何要單綁蝎子一人? 蝎子忽然道:“我們不是流民,是阿永的親戚,從外地來投奔的,這兩日剛到,沒有及時知會各位大王……還請……各位恕罪……”她這話說得雖然謙卑,語氣卻十分干澀,聽得出來是不情不愿之言。 一個人哼了一聲道:“親戚?阿永光身一人,就沒聽說他有什么親戚!這小娘眼生得很,口音也不是本地的,眼見是來路不正,帶回去!” 幾人哈哈大笑,齊聲應和,其中一人道:“小meimei,別怕,兄弟們只是請你去咱們山寨玩玩,又不會吃了你!哈哈哈!” 說著,幾雙腳紛紛走了過來。蚊子頭頂的床板微微顫動著。突然壁虎大聲叫起來:“滾開!不許碰她!”緊接著卻又痛叫了一聲,似乎是身上挨了幾拳,讓幾個嘍啰一把拉下床來,頭朝下慣在地上,登時額角流血,暈了過去。 那幾人又伸手來捉蝎子。蝎子大叫一聲,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叫道:“你們都看好了!” 幾個嘍啰看到她的斷腿,都吃了一驚,靜了一陣,一人道:“臉蛋還挺標致,可惜,可惜?!?/br> 另一人卻笑了一聲,小聲道:“又不礙事……這樣的雌兒,大王倒也沒見過……帶過去,嘗個新鮮……”說著,竟是一只腳踏上床,伸手將蝎子抓住。蝎子拼命掙扎,又踢又咬,那人一時卻也拉她不動。 只是那床板本就不甚結實,此時更是咔咔直響,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了下來。蚊子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塵土鉆進鼻孔,說不出的難受,忍了又忍,終于鼻子一酸,一個噴嚏從腦門直沖下來。她急忙用力捂住口鼻,但仍然掩不住輕輕的一聲異響,清清楚楚地傳到房內各人的耳中。 幾個人同時“咦”了一聲,叫道:“還有一個!” 蚊子只覺得全身都麻了,后背發緊,死死抓著一塊床板,終被一只大手一點點拖了出來。眼中看到幾副兇神惡煞的面孔,還有暈倒在地的阿永、壁虎,還有床上簌簌發抖的蝎子,心中駭極,“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一個絡腮胡子捏起她的下巴,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嘖嘖贊了一聲,將阿永踢醒,笑道:“喲,喲,真沒想到,你小子居然藏了這么多貨色。喂,阿永,這只小白羊兒,又是你的哪門子親戚?” 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嘻笑道:“問什么問?眼見是來歷不明的流民了,讓這小子藏在家里,想自己獨吞。哼,他也配!”說著將蚊子一把抱了起來,笑道:“一塊兒帶走罷!”蚊子邊哭邊踢他肚子,哪里管用,反而讓他扛在了肩上,緊緊箍住了腿。 阿永忽然爬起來,用力抱住那人大腿,哭道:“阿永沒得罪大王!阿永每次都按數繳蛇,從沒少過一條!這幾個小伢仔是阿永的客人,求大王別捉她們走!” 那人一腳把他踢開,冷笑道:“你沒得罪我們?你們這些腌臜豬狗,都是五虎大王庇佑著,輕咳嗽便是罪過!你說你按數繳蛇?哼!”使了個眼色,便有兩人走到外屋,將竹簍中的蛇盡數倒進一個布袋里,又將空空如也的竹簍直按到阿永鼻子上面,喝道:“按數繳蛇?今天的蛇呢?怎的一條也沒有了?嗯?哈哈哈!你還想不想活?這兩個女娃娃我們先帶走,權作抵押,等你捉夠了蛇,再來贖吧!哈哈,哈哈!” 阿永悲憤交加,嗚咽著連聲咒罵,又被眾嘍啰踢了幾腳。蚊子則被塞進一個黑布袋,讓人扛在了背上。她大哭大叫,拼命掙扎,直到全身都脫了力,再也掙不動分毫。她聽見蝎子也在不斷尖叫喝罵,最后被人用什么東西塞住了嘴,連扇了十來個耳光,這才安靜下來。 她只覺得自己被丟上了一輛車,篤篤地不知行了多久。她感到陽光曬在袋子上。外面應該是嚴冬的天氣,可她周身的空氣越來越熱,全身汗如雨下。她小聲抽噎著,想要記住車子前進的方向??墒遣即镉l氣悶,直讓她頭暈腦脹,耳中嗡嗡作響,到得后來,哭也哭不動了,迷迷糊糊地昏暈了好幾回,不禁害怕起來,隱隱想到:“這樣下去,非要悶死不可?!本燮鹑須饬?,朝外大喊:“喂,放我出去!” 唯一的回應,便是有人隔著布袋踢了她一腳,yingying的皮靴踹到她的肋骨,疼得她倒抽冷氣。她再不敢出聲了,掏摸著自己懷里,想要找出什么東西,將布袋劃破。她的彈弓和匕首都放在了阿永家,身上只有小耗子編的狗尾巴草小馬,此時已經變成了yingying的枯草。她抓住那小馬,用馬頭使勁戳那布袋。也不知過了多久,布面上才被刮出一個小指頭尖兒大的小洞,那小馬便已經碎了。 她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聲,仰面暈了過去。 第22章 地獄何須問,人間見夜叉 蚊子是被疼醒的。有人拖著裝她的布袋,一級一級地上了臺階。每上一步,她的腦袋都重重撞在階上。她捂住頭,輕聲呻`吟起來。 那布袋突然被解開了。她只覺得面前一陣清風吹過,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眼前一片光亮,晃得她睜不開眼。有人把她抱起來,走了幾步,丟到一堆軟草上。 慢慢的,她才聽到周圍喧嘩無比,全是說著污言穢語的男人聲音。她勉強睜開眼,才發現此時已是深夜。眼前燃著一圈獵獵的火把,烘著一個簡陋的廳堂。幾個大漢大喇喇地坐在椅上,都是四十來歲上下。更多的人坐在地上,或是站著。人人手上都拿了明晃晃的刀劍??諝庵袕浡还善じ锍魵?、rou香和尿sao混合的味道。 那個坐在正中、蠟黃面皮的大漢忽然發話了:“這次收獲不錯,孩兒們夠貼心,大伙兒都有分賞!下回還給我照著這個數兒來!” 廳里爆出一陣歡呼:“謝大大王!” 坐在邊上的一個瘦高漢子滿臉諂媚的笑,喝干了手邊的一碗酒,說道:“照老規矩,大哥先挑?!?/br> 那黃臉大漢啐了他一口,笑罵道:“老四倒會借花獻佛!”做了個手勢,便有幾個嘍啰上來,匯報此次共收了多少毒蛇,多少銀兩,狗窩村老王交不出蛇,只好拿了他祖傳的玉件兒來抵,如此等等。 那大大王笑道:“老二的尿性咱們都知道,呆鳥一個,偏喜歡附庸風雅,喂,老二,那什么祖傳玉件兒歸你了!孩兒們還搜羅到什么沒用的玩意兒,都給了二大王罷!” 那二大王棕紅臉膛,一副粗鄙之相,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那大大王欠了欠身,眉花眼笑地道謝。 那大大王接著又把毒蛇、銀子分給了各王各寨,倒也還算公平。眾嘍啰歡呼聲一陣高似一陣,一時間諛辭如潮,這個說五虎大王是仁義之師,梁山泊宋江只配給大王擦鞋,那個說五虎大王上應天上星宿,早晚會做出劉備、劉邦一般的大事業。坐在椅上的五個大王一面看著嘍啰們分贓,一面呵呵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