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去,誰說不去?”安九斂眉,清朗的聲音緩緩響起,倒是讓紅翎一怔。 “小姐……可……”紅翎沒有想到,小姐竟已經做了決定,可先前不是說不妥嗎? 安九瞥了紅翎一眼,明了她的心思,這丫頭,就喜歡擔心自己,心中莫名一暖,加上前世,她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被關懷著的溫暖了,實在是……有些懷念! “不過是卿王妃的游園會,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你還擔心有人把你家小姐給吃了不成?”安九挑眉一笑,想到北策,那笑容之中多了幾分深意。 她答應了和北策的交易,既然要助他護北王府周全,她連北王府都沒去過,算起來,也是太失職了,不是嗎? 卿王妃? 她既然邀請她?她便是這次不去,也終歸會有下次不是?再說了,她也想睹一睹這北王府當家主母的風采! “走吧!”安九赫然從吊床上下來,眉宇之間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興致。 “去……去哪兒?”饒是紅翎都不由得一愣,可下一瞬,便招來安九淡淡的一瞥,紅翎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 “北王府??!”安九好看的眉峰一挑,那請帖上分明寫的是今日,這個時候,卿王妃的游園會,怕是已經開始了! 紅翎微怔,猛地回過神來,而此時安九已經走到了院門口,紅翎意識到什么,忙的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出了清寧小筑,經過了國公府的花園,直接朝著國公府的大門走去,主仆二人走后,花園假山后,才緩緩走出兩個身影。 那一襲深藍素衣,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的婦人,一手拄著拐杖,另外一只手搭在身旁的葉漣漪的手上,看著那兩抹身影消失的方向,一雙銳利的眸子,迸發出森森寒意。 葉漣漪看了一眼老夫人,這些時日,她對安九的嫉恨一直壓在心中,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晚娘親的下場,那慘烈的畫面,每晚都在她的夢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現。 昨日,她求父親托了關系,讓她進了一趟大理寺,見了娘親一面,不過是十天的時間,娘親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見娘親之時,都聽見大理寺監牢中,正在受刑的犯人發出聲聲慘叫。 她問了獄卒秦夫人的情況,更是讓她心中恐懼,今天前,秦夫人受不了折磨,竟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咬舌自盡,第二日被獄卒發現,也權當做是畏罪自殺處理了,就連尸體都隨意丟盡了亂葬崗。 她幾乎能夠想象那慘烈的畫面,想到她的娘親,葉漣漪心中更是擔憂,她不知道娘親在大理寺中還能堅持多久,或者,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像秦夫人一樣…… 想到此,葉漣漪就恨,她恨安九,若不是安九,她娘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此刻的她,完全忘記了,是梅夫人謀害安九不成,反糟了安九的計策,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祖母,外面都在說,晉國公府的大小姐才貌出眾,智慧過人,有當年安陽王妃的風姿呢!”葉漣漪的聲音緩緩響起,經過上一次,她一夜成熟內斂了許多。 這些時日,跟在祖母身旁,一方面尋求著祖母的庇佑,一方面,她在探尋,探尋祖母對安九的恨,到底源自何處! 如今,安九聲勢正旺,她身旁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身手高強的男人,又有著那郡主的身份,府外,還有北世子做靠山,她要對付安九,為娘親報仇,就只能選擇如此蟄伏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來對付她! 而在這晉國公府,最強大的兩個利器,便是老夫人和爹了??! 娘親曾說過,老夫人恨安陽王府,她曾經也以為,老夫人對安陽王府的恨,是來自于安九的母親安沫,她可沒有忘記,那晚父親回來之時,祖母看安九那眼神,分明就是安九這張臉,讓她想起了故人,而那故人,還是她所恨之人! 直到這些時日,她才漸漸探尋出一些東西。 安九這張臉,讓老夫人想起的,不是她的娘親安沫郡主,而是當年的安陽王妃——沈鳶! 當她有了這個發現之時,誰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興奮,她知道,只要自己利用好老夫人對沈鳶的恨,那么,安九在這晉國公府,就休想有好日子過! 葉漣漪說話之時,不著痕跡的留意著老夫人的神色,果然,似乎聽到沈鳶二字,老夫人眸中的顏色變了變,就連拄著拐杖的手也下意識的緊了緊。 葉漣漪看在眼里,心里浮出一絲得逞,眸光微斂,繼續道,“漣漪真是羨慕jiejie,漣漪雖然也是嫡出,可終究不及jiejie的身份,中秋宴這樣的場合,咱們國公府的女眷中,也只有jiejie被邀請,說到底,還是那郡主的身份顯貴,jiejie終究是隨著曾經安陽王府的姓!” 葉漣漪說著,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似乎是在刻意提醒著,安九姓安,并且,身體流著安陽王府的血脈,甚至……有意無意間,還在暗示著,如今的國公府地位分毫也及不上當年的安陽王府。 老夫人眸子瞇了瞇,滿臉的皺紋,越發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凌厲,目光緩緩轉向葉漣漪,幽幽的落在葉漣漪的身上,就這么看著她,那眼神,漸漸讓葉漣漪心中微微忐忑起來,甚至頭皮發麻。 “祖母,您這么看著漣漪做什么?”葉漣漪扯了扯嘴角,刻意掩飾著自己那分不自然。 老夫人嘴角淺淺勾起一抹冷笑,“你心里在想什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羨慕安九,可除了羨慕,怕就是嫉恨了吧!” 葉漣漪心中咯噔一下,目光更是慌亂的閃了閃,“祖……祖母,漣漪……” “在我面前,你沒有必要遮遮掩掩,這些時日,你跟著我,也做足了許多功課,那你就該知道,我對這安九,是多么的容不下,而你,別在我面前算計著利用我去對付安九,我豈是你能利用的工具?”老夫人眸子一凜,拔高了語調,那渾身散發出來的駭人氣息,讓葉漣漪身體一顫。 葉漣漪手足無措的轟然跪在地上,“祖母息怒,漣漪……漣漪不敢?!?/br>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心中在盤算的這些東西,竟是在老夫人的利眼之下,早就暴露無遺。 是啊,娘都說老夫人精明,她的這些小心思,怎么瞞得過她的雙眼呢? “不敢?還說不敢!”老夫人厲聲道,一拐杖打在葉漣漪的背上,“你那娘當年在我手上,拿走當家大權,那手段,沒幾個人能及得上,可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倒是忘記了那些手段了,連一個安九都對付不了,還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沒用!” “祖母……”葉漣漪聽老夫人提到梅夫人,心中更是被牽起一股濃烈的恨,更是顧不得那拐杖打在背上的痛,抬頭望著老夫人,“祖母,娘沒有想到,那懦弱的安九,會是這般難纏的主,娘親她在大理寺中,受盡了折磨,這一切都怪安九,我怎能不恨她?就算是以前,我也恨她,她沒了娘,當年的安陽王府早就不存在了,可她還占著郡主的位置,娘親才是這府上的正室,她的一切,本該是我的,可都被安九占了,我恨她,恨不得她早些去死?!?/br> 說到最后,葉漣漪甚至是大吼出聲,激動得眼里都泛出了淚花。 老夫人看在眼里,嘴角淺淺勾起一抹笑意,“就算是恨不得她去死,也要用腦子,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會教你該如何除去扎在咱們眼里的這根刺!” 葉漣漪身體一怔,看著眸中泛著陰冷光芒的老夫人,心里一喜,“祖母,你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我有怪你的時間,倒不如想想法子對付安九,你說的不錯,安九始終隨著安陽王府的姓,她的身體里,也流著安陽王府的血!”老夫人眸子瞇了瞇,看著遠方,那雙深邃的眼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鳶啊沈鳶,當年你我的恩怨,沒想到到了現在都還沒了結,我對你的恨,就算是你死了,當我看著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乃至是外孫女之時,都依舊能夠重新燃燒起來。 你若在天有靈,便看著我如何斷了你安家和沈家的血脈! 葉漣漪望著老夫人,絲毫也沒有錯過她眼里濃烈的恨,她知道,這很是來源于那個叫做沈鳶的女子,可是……安陽王妃早年就已經死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讓老夫人對安陽王妃的恨這般熾烈,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散? 葉漣漪蹙眉,心中好奇之間,卻也興奮。 老夫人越是恨沈鳶,那對安九,她越是不會手下留情! 葉漣漪眸中劃過一抹狠毒,似想到什么,下意識的望了一眼老夫人,試探的道,“祖母,漣漪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老夫人回神,瞥了一眼葉漣漪,冷冷開口,“說?!?/br> “祖母,太子解除了和安九的婚約,這意味著,安九沒了夫家,可她也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漣漪想著,最近四處都在傳,安九和北世子是一對,不管這消息是不是真的,若是咱們不先一步在安九的婚事上做文章,只怕,以后安九倘若是正嫁給了北世子,那怕就不好辦了?!?/br> 葉漣漪眉心微皺著,最初,她是不擔心安九和北世子的關系的,畢竟,安九身上有太子的婚約,左右都會成為太子的人,和北世子,不過是一時之熱罷了,最終不會有結果。 可是,她沒有想到,一個中秋宴,好像什么都變了天。 安九沒了婚約,她和北世子豈不是沒了阻礙? 這個事情,一直在她的心里梗著,壓得她喘不過氣。 “你有什么法子?”老夫人瞥了葉漣漪一眼,眸光微斂,北王府么? 北王府確實是不容小覷的,況且,那北老王爺……想到什么,老夫人的眉心皺得緊了些,當年的老人,如今就只剩下她和北南灃了,北老王爺這些年深入檢出,怕也沒見過安九,可倘若是他見到了安九…… 老夫人目光閃了閃,再過不到一月,便是北老王爺壽辰,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安九有機會出現在北南灃的面前! “jiejie既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祖母你如今又當著國公府的家,爹爹在外cao勞,jiejie的婚事,自然該由祖母決定?!比~漣漪一口一個jiejie,可那眉眼之中的惡毒,卻是如毒蛇一般,異常駭人。 老夫人眉心一皺,下意識的舒展開來,“將安九嫁人么?” 不錯,將安九嫁了,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嫁給一個她們能夠控制的人! 老夫人瞥了一眼葉漣漪,“你可有人選?” “祖母,母親娘家有個遠方侄兒,如今二十有八,可還沒娶妻呢,那遠房表哥,漣漪也是見過一面,也算是一表人才,和jiejie甚是相配,若是能定下這門婚事,他也定會對jiejie好?!比~漣漪眸光微斂,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二十八還沒娶妻?”老夫人口中喃喃,嘴角淺淺揚起一抹詭譎,若是沒什么問題,二十三四,都已經妻妾成群了,二十八還沒娶妻,當真是個不錯的人選! 葉漣漪看著老夫人,臉上帶著笑意,等待著老夫人定奪。 終于,沉吟了片刻,老夫人老練的聲音終于緩緩響起,“好,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你那遠房親戚現在在何處?” “當真是巧,他們家去年搬進了京都城?!比~漣漪忙道,可想到什么,眉心卻是皺了皺,“只是……若是jiejie知道,咱們為她定親的事情,以她的性子,怕是不會依從,不如,咱們暗中籌備婚事,一切只說是為我定親,到時候,等上花轎之時,才給jiejie一個驚喜,我想,她定會高興!” 老夫人眼睛一亮,看著葉漣漪,眉宇之間多了一絲滿意,這漣漪,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聰慧許多。 “如此甚好?!崩戏蛉藬棵?,低沉的聲音,透著幾分陰沉。 葉漣漪心里一喜,老夫人同意了,那當真是太好了,想著自己的這個計劃,葉漣漪心中越發激動起來。 安九啊安九,你沒命當太子妃,定也不會有那個好命當北王府的世子妃,那等卑賤的人,怎么配得上北策? 她替她物色的這個人,定會讓安九滿意! …… 而此時,安九坐著馬車,過了幾條街,才到達城東的北王府,馬車剛一停下,便有人上前撩開馬車簾子,恭敬的聲音傳來,“安九郡主請!” 那恭敬的聲音異常有禮,安九出了馬車,第一眼看到這氣勢恢宏的北王府,心中便是一驚。 聽聞北王府是京都城內的第二個皇宮,以前她覺得是言過其實了,可今日一看,單是這一眼望不到邊的院墻,就足以窺見這北王府的浩大,甚至連這院墻都要比其他府邸高出許多,似乎讓人無法窺視這北王府內的深淺。 而此刻,北王府的院墻外,一排馬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看來今日北王府的游園會,倒是邀請了不少人??! “夏侯公子,您也到了?!?/br> 安九正思索之間,一個聲音響起,另外一個北王府的下人迎了上去,安九順著那聲音看過去,赫然看見坐在駿馬之上,一喜青衫,俊逸瀟灑的男子,正眉目含笑的看著她。 夏侯御淺? 是了,這京都城內,能受到北王府邀請的夏侯公子,除了他夏侯御淺,還能有別人么? 聽聞幾年前,他的jiejie夏侯音,嫁入了北王府,如今,可是北王爺的側妃! “倒是巧了,方才我正想著你,這一晃眼,就看見佳人,老天實在是待我不薄?!毕暮钣鶞\一躍下馬,隨手將韁繩丟給一旁家丁,就朝著安九走了過來,那眉宇之間,依舊和那日在花神殿第一次看見那般,爾雅溫文。 可是,這夏侯御淺的爾雅溫文,她是見識過的,能在皇宮里,消息四通八達,呵,說他是尋常之人,只怕沒誰會相信吧。 正想著她?安九蹙眉,這夏侯御淺今日說話,倒是透了幾分曖昧,實在是讓人不喜。 安九看著這張俊臉,好看的眉峰一挑,倒也不給面子,“黃歷上說,今天我不宜出門,出門便會遇小人,本來是不相信的,可事實證明,不得不信??!” 小人?夏侯御淺面上的笑容微僵,她言下之意,他就是那個小人了?! 呵!夏侯御淺眸光微斂,瞬間恢復了笑容,“安九郡主冤枉啊,我堂堂夏侯家的公子,為人正直,老幼不欺,上次在花神殿,可是我幫你解了圍啊,這樣的大好人,哪里能是安九郡主口中的小人?” “不是嗎?”安九輕扯唇角,“你是替我解了圍不錯,可你也算計我去了月老宴,夏侯公子難道忘了嗎?” 若不是他,她倒也不會在月老宴上,被太子sao擾! 夏侯御淺眉峰一跳,無奈的搖了搖頭,“女人可真是記仇!” “對,記仇,夏侯公子你也記住了,我安九素來喜歡記仇,所以,你可別惹到我?!卑簿爬渎曢_口,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夏侯御淺是個笑里藏刀的主,就像此刻,看他臉上的笑容,她就渾身不自在,好似一個不注意,便會被這人給算計了一般。 “我可不敢惹你,我討好你還來不及呢!”夏侯御淺目光緊鎖著安九,那看著安九的視線,似要將她給看穿一般。 這個安九,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那日在中秋宴上的風姿,甚至是讓他震撼。 奉天子以令不臣么? 他怎么也沒想到,南境的局勢,竟是被一個女子給揣摩得這么透徹,這些時日,他特意將安九從出生之日起,到現在為止的經歷,徹底的給查了個遍。 她出生便喪母,自小就被晉國公葉曦送出了府,在山野間的一個別院內,受盡欺凌,直到兩個月前春暉園之后,才有了轉變。 性情大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