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是呀!”見人落座,云長河趕緊接腔?!熬糯?,總算又有機會和你喝酒了!來,我敬你一杯,先干為敬!” 除了劍術武功,赤霄最拿手的本領大概就是千杯不醉,此時自然奉陪。 見兩人愉快地碰杯,云復端之前那點隱約的違和感也消了下去。在他眼里,喝酒爽快的都不是壞人?!昂?,干脆!”他喝了聲彩,“初次見面,云某也該敬你一杯!” “云宗主客氣,應該是我先敬你?!背嘞鋈绱嘶卮?,隨即干了,還自覺地干了兩杯。 云復端愈發高興?!叭缇毢烷L河果然沒看錯人!”他滿意地點頭,“來來,今日咱們可要不醉不歸!” “爹!”云如練小聲提醒。 話一出口云復端就知道說過了,有點不好意思?!翱次?,對賢弟一見如故,竟然忘了還有正事。不若這樣,明日咱們不醉不歸,如何?” 赤霄沒有意見。一是因為云復端顯然喝不過他,二是因為明天人多事雜,不見得有這種機會?!澳亲匀粯O好?!彼纱嗟貞?,心下更加確定白玉宗果然是上行下效——云復端這個宗主就這么不見外,哪里還能怪女兒膽子大? 一桌人里,除去不知情的云復端,各個心思不一,不過面上還是維持住了一團和氣。而其中,就屬晏茂天最坐立不安—— 倆孩子也太坑爹了,怎么能這么誤導他老弟呢? 不過話再說回來,赤霄竟然如此海量,該說人不可貌相? 后一句話本是晏茂天的猜測,但很快就被證實了。等到宴席結束時,云復端一張紅臉變得更紅;反觀赤霄,依舊白得賽雪。 “想當年,我也是喝遍天下無敵手……”云復端意識還算清醒,但喝上頭以后,嗓門就不自覺地變得更加響亮?!拔摇?/br> “爹,您喝多了?!痹迫缇毊敊C立斷,“長河,幫我一把,送爹回房?!?/br> 夫人有命,云長河自然照做。 被一左一右扶著肩膀的云復端依舊不想消停?!叭缃裾媸且淮纫淮鷱姲 彼舐暩袊@,見云如練一點不為所動的意思,立刻唉聲嘆氣道:“女兒要成家,就不聽爹的話了!”他看向云長河,接著搖頭晃腦:“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呀!” 不管在場其他人怎么想,至少赤霄聽得滿頭黑線。 全程沒說幾個字的晏維清好像也看不下去了?!霸剖?,你先歇一會兒罷?!?/br> 這正好被云復端抓了話尾?!八麄儌z都不聽我這老骨頭的話了,維清,你叫我一聲云叔,云叔也就只能厚著臉皮請你辦件事了——幫我把九春賢弟送回去,務必要好好地送到進房!” ……??? 這下赤霄從黑線變成了無語。搞什么,他怎么覺得云復端這一頓宴席的精華就在最后一句話里?素樂和尚之前到底和云復端說了什么? 晏茂天也覺得不太妥當,雖然理由不同?!斑@……” 然而晏維清搶在有人出聲反對之前滿口答應下來?!白匀粵]問題?!?/br> 聽到保證,云復端終于肯老實地被扶走了。 與之相反,晏茂天心情相當復雜,赤霄也同樣?!白甙??!弊詈髤s是他率先邁開了步子。該來的總是要來,而早總比晚好。 第64章 很快,兩人一前一后地回到負霜樓。晏維清毫不扭捏地跟著赤霄進房,顯然真的決心貫徹云復端“好好地送到進房”這句話。 赤霄走到圓桌邊,轉頭就看見晏維清正掩上門?!澳阌性捳f?”他負手道,不喜不怒。 晏維清見他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就覺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太舒服,但又無法確實地捕捉到?!拔乙詾橛性捳f的應當是你?!?/br> 這話不軟不硬,然而說得很對。若一定要說誰欠誰一個解釋,那就是赤霄欠晏維清。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罷?!背嘞鲋雷约涸谶@個問題上不占理,干脆開門見山?!爸x你救我一命,又挽我教于危難之中?!?/br> 晏維清不愛聽這些?!澳俏乙驳谜f,玄冰雪種非我所期?!?/br> 赤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正面接話?!澳鞘悄銘玫?。另外,二十萬兩我已經差人給你送回炎華莊了?!?/br> ……二十萬兩? 晏維清一時間根本想不起這是什么來頭,還愣住片刻。而等他想起后,之前的預感就越發明顯——赤霄想兩清,所以才著急還人情,好和他徹底劃清關系! “我知道了?!彼f,覺得自己的語調有些微干澀,“那別的呢?” 這回輪到赤霄頓住了。他們倆之間當然有“別的”,而且是很多“別的”,想無視都不可能的那種。從杭州偶遇開始,他就不得不面對這個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問題;所幸,到十來天后的現在,他還是想出了些好說辭的。 “你之前問過我,有沒有后悔?!背嘞鲆蛔忠痪?,“我可以清楚明白地說,我不后悔,之前的事情也不能算錯誤?!焙竺娴脑捄苤匾?,他不自覺地小幅度舔唇,“我只是認為,我們都該重新認真考慮這件事?!?/br> 晏維清緊緊盯著他?!澳阏J為我之前做的決定是未經考慮?” 雖然實際上赤霄確實這么認為——不是未經考慮就是欠缺考慮——但刺激晏維清絕不是個好主意,他可不敢這么說,只得用一種相對委婉的說辭?!安??!彼囍颜Z氣放得更柔和一點,“但確實有不妥之處可以改進,現在就是個機會?!?/br> 然而晏維清并沒被這種溫和打動?!皶呵也徽勥@個機會是不是你照你的想法一手制造的,”他很直接地指出了其中最大的問題,“只談你自己的偏向——是不是無論發生什么,你只覺得你的決定是最明智的?” “不……”赤霄只能搖頭,同時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覺得玄冰雪種可能會降低他說服晏維清的難度;可實際上并沒有,也許還變得更難纏?“如果你是說不妥這個問題的話,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認為我和你不妥的絕不止我一個?!?/br> 沒錯,晏茂天就這么想。晏維清很清楚這些,但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岸鄶挡⒉灰馕妒菍Φ??!?/br> 這軟硬不吃的派頭,赤霄完全沒轍了?!啊磥砦覀冋l也沒法說服誰?!彼麤]忍住按了按太陽xue,“今天就說到這里吧?!?/br> 但晏維清并沒照他料想的一樣離開房間,反而朝著他的方向邁出一步?!叭绻愕霓k法不行,那就該試試我的了?!?/br> 赤霄心生警惕,縮短的距離不是個好兆頭?!澳愕霓k法是什么?” “比你簡單得多?!标叹S清又往前邁了一步——這下變成了再一步、兩人之間便再也沒什么距離之類的情況——“只要你別逃跑?!?/br> 明知道這是激將法,赤霄也只能站在那里。他會后退,但他絕不會在這種仿佛被威脅的情況下后退?!跋炊??!?/br> 此時晏維清已經跨過了那最后一步距離?!奥??”他笑起來,黑眼睛閃閃發光,“怕是不必了?!?/br> 這次的劍神一笑與江湖傳言的劍神一笑有些不同,又有些相同。不同之處在于,此時并沒有人會死于烏劍之下;相同之處則在于,還是有人被一擊必殺了—— 赤霄艱難地想扭頭。非得笑成桃花朵朵開的效果,晏維清絕對是故意的! 但他當然沒法扭頭。自制力是另外一個問題,而現在用不上自制力,晏維清就用實際行動阻退了他一切可以拒絕的方式—— 手腕被虛握,脖側被輕按,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落下來,正點在他唇上。 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親吻,赤霄僵硬了。這并不是因為意料之外,實際上他聽到“怕是不必”就猜出了晏維清想要做什么;然而想到和現實并不是一碼事,他實在不明白晏維清為什么會那么做。 玄冰雪種明明能讓人摒除雜念、專注修行,晏維清也應當不例外;所以說,現在只是一時好奇嗎? 赤霄不自在地偏了偏頭,想要躲開那種試探性遠多于其他意味的吻?!斑@沒……” 不管后面是“這沒用”還是其他類似的話,晏維清都不想聽。而讓赤霄說不出口的最佳辦法,當然是身體力行地堵住那張嘴! 一時間,房里只有隱約的水聲和低沉的喘息聲。 赤霄只感覺血液沖上了臉頰。熟悉的氣味讓他生不出抗拒,然而燒灼感又讓他覺得心慌。再想到他們這次談話的主要目的…… 他果斷推開了本來就沒怎么用力的晏維清?!皦蛄??!?/br> “夠了?”晏維清反問,在咫尺之間打量對方。嫣然的唇色和面色和記憶重合,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仿佛洞房花燭一樣火熱的夜晚。 赤霄只當自己沒聽出里頭的調侃,也沒看到那雙因為有一點光燃起而好似變得更黑的眼睛?!霸龠@么下去,只要是個正常男人,都會有反應的?!?/br> “是嗎?”晏維清眼里那點光和聲線一起沉下去,“你是說,不管是誰都沒關系?” “那應該不行,”赤霄補充,又想了想,“至少要不討厭的人?!?/br> 晏維清撇過眼,哼笑一聲?!八坪跷覒摳吲d?你還是承認不討厭我的?!?/br> “我從沒討厭過你?!背嘞鲈俅慰隙??!罢漳愫退貥氛f的,我們是朋友?!被蛘哌B朋友也做不成,其他就更不用提了! 晏維清很敏銳地讀出了這句潛臺詞?!捌鋵嵳漳阆氲?,做朋友不如做敵手吧?”他一針見血。 “我……”赤霄卡住一小會兒,最終無奈地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也不是你能決定的?!?/br> 然而晏維清還是不買賬?!八阅愀纱嗵嫖覜Q定?” “若你怨我沒有及時告訴你的話,那的確是我的錯?!背嘞龈纱嗟爻姓J?!胺凑钡浆F在,我還是認為我做的是對的。你一定能看出來為什么對?!?/br> 正邪不兩立這么淺顯的道理,江湖人誰都知道,晏維清當然也知道。但同時,他也真心實意地不在乎。他很少參照別人的觀點做事,愛人這么私人的選擇,就更不用在意可能的指指點點。 但棘手之處在于,他不在乎,赤霄在乎。 晏維清剛剛確定完他原本不甚明朗的心態,就遇上了新的問題。而這個問題,可不是挖掘、探尋自己就行的事了。 “這世上的事,若都能用對錯來判定,那可就太好過了?!标叹S清最后這么說。撂下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后,他便離開了房間。 赤霄看著房門打開又掩上,好半晌,才揀了個圓凳坐下來?!皠e要求我不能給的東西?!彼吐曕?。 第65章 申時已過,日頭西照。巫山縣南城門樓屋頂,有一襲紅衣靜佇,血色一般刺眼。衣袂獵獵翻飛不止,讓腰間一柄細長赤劍半隱半現。再配上那張猙獰可怖的鬼面,直教人在夏至時節里也嚇出一身白毛汗。 “沈掌門,你可真是不好等?!背嘞鲩_口,語帶談笑,竟然沒有一絲殺氣。 但此話一出,不管是門樓上的守衛還是城外空地上聚集的武林中人,都覺得這絕對是個赤裸裸的威脅。 ——什么叫“不好等”?難道他已經盯上要殺的人很久了? 守衛礙于實力差距,又不知內情,不好輕舉妄動。而同華山派一道赴宴、又約好偕同離開的幾個門派中人,各個面上嚴肅,暗地里已經做好動手準備。 被點名的華山掌門沈不范面上冷靜,然而心里已經有些怵了。 在白沙灘時,他溜得早,沒能親眼看見劍魔動手,但那不意味著他就不知道對方比他強——那人光是站在那里,根本連動都沒動,無形的劍氣就和連綿山巒一樣層疊而至,一波接一波地壓下來,制得人呼吸都困難了幾分。 可這膽怯無論如何不能表現出來。 沈不范定了定神,皮笑rou不笑道:“白山距離中原路途遙遠,沈某竟不知自己已能勞動劍魔大駕?!敝允莿δФ皇悄Ы探讨?,是因為現在他只看見赤霄一個。明面上是多對一,他總該拿出些許底氣! 而聽到“白山”、“劍魔”,那些守衛立時死了管這事的心,只希望樓頂那尊活佛趕緊走,別鬧出事來連累他們的飯碗。 對沈不范暗藏譏嘲的話,赤霄卻似乎笑了?!吧蛘崎T又如何知道我是一個人?” 在場的正道中人立時警惕地左右巡視。魔教難道有埋伏?還是這魔頭故意誆他們? 沈不范一凜。但光天化日之下,巫山也不是南地,魔教再如何囂張也不可能在官府守衛的眼皮子底下大開殺戒?!笆桥c不是,想必只有你自己清楚?!毙纳翊蠖ê?,他冷笑起來,“沈某斗膽問一句,你說等著沈某,所為何事?” 雖然里頭用了斗膽,但誰都能聽出蘊含的深厚敵意。 赤霄當然也聽得出?!爸徊贿^有件事想要詢問沈掌門,”他不在意道,“還望沈掌門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到底是何事?”沈不范略顯不耐。 赤霄刻意慢了半刻。等眾人都焦急起來后,他才徐徐道:“今日白玉宗云宗主之女大婚,云宗主廣邀天下豪杰??晌仪浦?,嵩山派怎么沒人來?” 沒人能想到赤霄竟敢哪壺不開提哪壺,頓時一個個怒氣沖天。 “嵩山派匡扶正義,卻不幸被你們魔教所屠,你還有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