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幾人窸窸窣窣地從她身前經過,果然徑直進了聞定山的病房,聞清瞇了瞇眼角,將手中的煙彈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 “聞老板,你怎么說也是咱們興城排的上名號的企業家,就這么點錢也要賴,傳出去不好聽吧?” 有個穿著黑色半袖的粗礦男人,看起來像是幾人中領頭的,他拉了把椅子往聞定山病床前一坐,大喇喇地打量了眼病房里的環境,“還住高等病房啊?!?/br> 聞定山一直看著幾個人,臉色有些不好看,“我的情況早就和徐老板說過了,他也說過會給我時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這不已經給你時間了嗎?都過去一星期了?!?/br> 那人漫不經心地說著,完了才將視線落回聞定山身上,“聞老板你也是生意人,就別為難我們幾個替人跑腿辦事的了,兄弟幾個大熱天的來回跑也不容易?!?/br> 聞定山沉默著,最后吐出一句,“我給徐老板打電話——” “哎,徐總出國了,他最近也一腦門官司呢,這事兒已經全權交給我們了?!蹦侨苏f完抹了抹頭發,“聞老板,這么安靜的病房,鬧出動靜來不太合適吧?你還是體諒體諒我們,啊?!?/br> 聞定山活了這么大歲數,哪里受過這份氣?他這輩子只有被人對他點頭哈腰的時候,還沒遇到過這么被人戳著脊梁骨要錢呢。 他一時氣得半天說不上話,胸口也悶得一陣陣地喘不上氣,“你們……好,再給我幾天時間……” “嘖,怎么聽不懂話呢,我們都來了難道今天還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那人站起了身,忽然出腳把椅子給踹翻了,突如其來的“嘭”的一聲,驚得聞定山的臉色又鐵青了幾分。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在聞定山病床前停住,俯下身說:“聞老板,你這身體也不好,我們也不想鬧得動靜太大,聽說你女兒不是挺出名的制片人嘛,手里沒錢不可能吧?” “他欠你們多少?”聞清慢慢地走進病房里。 見她出現,那人馬上露出笑容來,“早這么說不就完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干嘛非逼我動手呢?!?/br> 聞清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用力攥了攥藏著背后的手機。 —— “廖醫生,不好了,406室出事了?!睆埥氵^來喊廖敬清的時候,他正在午休,聽了這話霍地坐起身,原本覆在臉上的書本“嘩”地掉了下來,被他穩穩地接住了。 廖敬清皺了皺眉頭,“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啊,就是剛才聽說來了幾個人,挺兇的,聞小姐好像和他們起了爭執?!睆埥阋彩莿偮犑窒聨讉€人說的,具體情況還沒摸清楚呢。 廖敬清聞言靜了靜,隨后說:“找保安?!?/br> “???” 廖敬清拿了書復又躺回椅子里,張姐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只得疑惑地帶上了門。廖醫生平時可不是這么冷漠的,更何況他手里病人的事平時也都格外上心啊。 門板被合上沒幾秒,廖敬清忽然又猛地坐起身來,他將手里的書用力扔回了書桌上,狠狠吁了口氣。 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那女人的??! 第八章 幾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個個都目露兇光,見聞清進來立刻就將她圍住了。 聞清一米六多的個子,站在他們面前卻半點都不怯場,她冷靜地說:“既然你們連我的工作都查到了,那應該知道我和他現在的關系怎么樣,我不可能替他還錢?!?/br> 黑色半袖男咧著嘴看她,“怎么說都是你爸,聞小姐不會那么狠心的?!?/br> “那恐怕您要失望了?!?/br> 半袖男沉默著,目光一直在聞清身上打轉。 聞清相信這伙人來之前一定將聞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查了個大概,所以其實他們心里也沒譜。 果然過了沒幾秒,那人的目光開始閃爍,可嘴上仍在說:“要是聞小姐你真不打算管聞老板了,怎么還會這么大老遠地跑來興城?” 聞清的余光瞥見聞定山,發現他也在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像是也在期待她的答案。 她慢慢地從唇間吐出一句,“當然是最后的子女義務?!?/br> 聞定山的眼神變得有些灰敗,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蔫了似的,這句話無疑像是在他胸口狠狠捅了一刀。 但他知道,這全是自己自找的。 半袖男一直在觀察父女倆的神色,見聞清這時候仍然不說話,一時也沒了主意,只能對著聞定山放狠話,“你們父女倆誰來還跟我特么沒關系,聞老板,你自己看著辦吧。今天要是拿不出錢來,我就每天來你這陪你聊聊天?!?/br> 他說著猙獰一笑,抬腿踩上了剛才被他踢翻的椅子,“不過你這病,恐怕受不了幾回氣吧?” 聞定山怒道:“說了我會給的,再寬限幾天。當初徐老板遇到難處的時候我也沒少幫他!” “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我只負責拿錢?!?/br> 兩人對峙著,聞定山被氣得直咳嗽。聞清這時候終于說:“我可以幫他還一部分,但條件是你們以后不許再來鬧事?!?/br> 半袖男聽到有錢拿,臉色和緩了點,可還是嗤笑道:“你憑什么跟我講條件?” “他手里沒錢你知道,你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我?!?/br> 半袖男瞇著眼,靜了靜忽然往前邁了一大步,逼近聞清,“你一個女人,你覺得我會聽你的?” “你必須聽我的?!甭勄灏咽謾C往男人臉前一放,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出現了正在錄像的字樣。 那男人看清楚之后,反而不屑地大笑出聲,“你覺得這玩意兒能威脅我?報警嗎?你可以試試,看看警察管不管?!?/br> 這些人敢明目張膽地在醫院里鬧事,要是沒點背景是不可能的,聞清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她微笑道:“可你別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要是在電視上曝光這些事,說不定還會連累你后面的人,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br> 半袖男抿緊了唇,顯然有些不忿。 聞清也懂見好就收,“今天我能給一部分錢,其他的等我再想辦法。怎么選,在你?!?/br> 男人陰沉沉地盯著聞清看,聞清垂在身側的手心里其實全是細汗,但這時候她只能撐著。聞定山的病受不了刺激,阿銘又不在,她除了自己之外倚靠不了誰。 “要是我都不選呢!”半袖男忽然猛地伸手過來就要奪她的手機。 聞清一早防著他這一招,只是那男人一身的肌rou,力氣可比她想象中大多了。聞清倉促間往后退,腳上的高跟鞋忽然狠狠崴了一下,這下子真是連老天都不幫她,她整個身子毫無預兆地就往后倒了下去。 然而后背卻沒栽倒在地磚上,意料中的疼痛也并沒有發生,而是穩穩地跌進了……一個人懷里? 聞清猛地睜開眼,一眼就看到了廖敬清,他正微微垂了眼,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 —— 以兩人之前水火不容的架勢,聞清以為對方會趁機揶揄她兩句,可他看了她會兒,只說了一句,“老實在邊上待著?!?/br> 廖敬清攬著她的腰,慢慢將她扶起站好,然后便看也沒再看她一眼。 半袖男瞧見廖敬清,臉上的表情稍稍收斂了點,但依舊一副痞痞的口氣說:“喲,大夫啊,不過我勸你還是別管這閑事的好?!?/br> “我也不想管啊?!绷尉辞逡荒槦o辜地將雙手插進白大褂口袋里,“我那邊忙得要命,可你們這邊一直吵,已經嚴重影響我正常工作了?!彪S后他掃了眼剛才被踹開的椅子,“哦,還破壞公物了?!?/br> 那人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是想讓我賠吧?” “一把椅子而已,也沒多少錢?!绷尉辞鍛醒笱蟮卣f完,忽然加深笑意道,“只是你影響了別人休息,別人得有意見了?!?/br> 半袖男冷笑道:“我倒想看看誰會有意見?!?/br> 廖敬清看他一臉蠻橫,贊許地點點頭,“這么說,七叔你也不怕?” “七……”半袖男高漲的情緒頓時萎靡了不少,將信將疑地打量起廖敬清來。 他有點沒法將面前這個一本斯文的人和七叔聯系在一起。但仔細想想,七叔他老人家確實一直都心臟不太好。 廖敬清似乎也不打算多提,慢慢踱到他跟前,兩人離得近了,聲音忽然降了好幾度,“我要是你,就乖乖同意她的建議,這女人出了名的不孝順,能答應還錢就不錯了?!?/br> 半袖男愣了一愣。 廖敬清挑眉道:“不信?你可以向護士們打聽打聽?!?/br> 半袖男思前想后,其實剛才聞清提議的時候他就已經動心了,能收回點錢總比沒錢收要強的多,只是剛才覺得被個女人那么威脅沒面子罷了。 但畢竟只是幫人跑腿辦事,萬一事情真鬧大了,最后倒霉的還是自己。 更何況眼前的人還認識七叔—— 事情總算得到了暫時性解決,聞清拿了張卡給那個人,其實卡上并沒有多少錢了,當初喬夢婕住院時就已經將她的積蓄都花的差不多。半袖男開始一聽說上面的數字本來還有些不樂意,但最后看了看廖敬清,還是忍下了,只說一周后會再找聞清。 人一下子散光了,廖敬清看了眼聞清,隨后徑直走過去替聞定山做檢查,剛才他進來時就發現他的臉色不對勁,別再惡化了才好。 聞清也看了眼聞定山,他正在一臉復雜地盯著她看。聞清不想猜測這復雜眼神背后的含義,一個人慢慢地出了病房門。 —— 走廊上瞬時安靜了不少,這個點大部分病患都在休息,偶爾有護士匆匆忙忙地經過,倒是誰的目光都沒在她身上駐足停留,就仿佛剛才那場鬧劇不存在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聞清的視野里出現了一雙逞亮的黑色皮鞋,她慢慢抬起頭,和廖敬清視線相撞。 他站在她身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兩人均是一陣沉默。 隨后,又幾乎是同時開了口。 “謝謝?!?/br> “腳沒事嗎?” “……”聞清有點驚訝,他居然發現她的腳扭到了? 廖敬清像是又皺了下眉頭,然后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來。聞清來不及有多余的反應,他已經抓起她的腳查看起來。 聞清有點尷尬,掙扎著想收回腳,“不要緊?!?/br> 廖敬清一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腳踝,眼都沒抬一下,“好像我才是醫生?!?/br> 聞清本想吐槽一句他的專業不在于此,可不知道為什么,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許是也覺得她太過反常,廖敬清忽然掀起眼簾睨了她一眼。 聞清被他這么近距離地打量著,一時有些別扭,移開視線道:“怎么了?” “這么乖?很疼?” 聞清:“……” 這人是把她當成了那群小姑娘么? 廖敬清低著頭,聞清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線條柔軟的嘴唇。她看了幾眼就迅速移開了視線,心里默默地想,嗯,其實如果他嘴巴沒那么討厭的話,長得還不賴。 “需要處理一下?!绷尉辞搴鋈徽酒鹕韥?。 聞清一怔,“不用那么麻煩,我待會——” 她的話還沒說完,廖敬清已經率先打斷了她,“你是女人,偶爾軟一下沒關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