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她才跨進浴缶,就見初梅抱了床單進來道:“夫人可是到了小日子了?” 蔣儀見床單上暗紅一點血色,也是驚道:“怕是沒有?!?/br> 她翻揀了褪下的衣褲,上面皆是干凈的,皺眉道:“難不成這回來的少?” 初梅扳指算了算道:“奴婢記著夫人上回來小日子是冬月初一前后,距今怕有一個來月了,莫不是懷上了?” 蔣儀指著床單道:“懷上了那里還會來小日子?怕是太冷了來的晚些,我趁此好好沐浴,再要浴就要等身上凈了才成?!?/br> 初梅仍是疑心著,替她澆了清水擦干了又道:“要不奴婢到老夫人院院里去問問好幾個老mama們,她們自己生過孩子,有的家里都有孫子的,懂這些?!?/br> 蔣儀自穿了衣服道:“先不必了,如今還是沒影的事兒,這樣巴巴的去問反而驚動了大家。你叫又雪到廚房替我熬些黑糖姜水來喝了,再暖一暖,怕今晚就順了?!?/br> 初梅應了自去找又雪了不提。 蔣儀穿好了衣服,心里不安,將那月帶條子系了,到起居室用起早餐來,也不知是不是昨夜鬧騰的太晚了,她心里看什么都是懨懨的,連口素粥都用不下去,叫福春端了痰盂來吐了半晌,就見福春遞了帕子來笑道:“夫人莫不是懷上了?這都吐起來了?!?/br> 蔣儀心中一動。暗道若真是懷上了,就只有冬月里那次,那也太準了一點,才一回就懷上,說出來都叫人不信一樣。當下止了福春道:“莫要亂說,再瞧幾日若小日子不來,怕就真是了?!?/br> 初梅私下里算了小日子,算以如今也遲了好幾日了,想來想去也必是懷上了。這府中多少年沒有過孩子的,連帶這些丫頭們在這事情上也是一絲不懂的,雖蔣儀吩咐她不必聲張,還是悄悄到府里幾個婆子面前私底下打聽了些女人懷孩子的事兒。 下午蔣儀自議事廳回來,初梅便支了其他幾個掩了門問道:“夫人,這回子月信可來穩了?” 蔣儀搖頭道:“還沒有動靜?!?/br> 初梅道:“那只怕是懷上了,奴婢聽府里幾個婆子都說,女人懷胎前三月最不穩,勞累了或者跌了撞了都可能小產的。您這怕是昨夜……” 昨夜顛簸的狠了才會出血? 初梅見蔣儀是懂了的樣子才又道:“下回大人來了,您可得先勸勸他,萬不可因小失大?!?/br> 蔣儀下意識撫了撫肚皮,仍是不能信就一回能懷上孩子,老天爺未免待她太好了。 好在陸欽州下午就去御史臺了,晚上也并未回來。眼看除夕將至,蔣儀怕到了節日里不好請大夫,趁太醫院的陶太醫來給胡氏捉脈時,一并也叫到自己房中把了一回脈。這陶太醫是婦科千金方的高手,最善治女子婦科病癥的。 陶太醫細細問了月信之期,又捉了半天脈才道:“可覺胸脹,嘔逆,不思飲食?” 初梅在外一一答了,那陶太醫又捉了半晌才道:“往期月信可準?” 初梅道:“皆是準的,唯有這次,前幾日見了點紅,又回了?!?/br> 陶太醫展眉笑道:“恭喜恭喜,十有九成是懷上了?!?/br> 他說九成,差不多就是準了。 初梅高興的笑了起來道:“可要開些溫補的藥品?”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怎么覺得標題這么難聽? 算了不管啦。 ☆、懷孕 陶太醫搖頭道:“不用什么藥物,只吃好些,睡足了就沒什么大礙。懷孕初期見點紅是常有的事,不必驚怪。只是三月之內切要避免勞動過甚,房事能避則避?!?/br> 初梅送了陶太醫出門送賞錢了,福春蹲在床邊笑道:“這可真是巧極,夫人想什么就來什么,以后有了自己家的小公子,咱們也有得疼了?!?/br> 蔣儀擺手道:“暫時莫要伸張出去,等有三月了再說。陶太醫也說是十有九成,咱們雖是當成十成十的,也不能叫府里老夫人和大夫人多一份cao心?!?/br> 福春應了,因這事只有她和初梅知道,并未對外宣說,直到過年府中仍是未有其他人知道。 除夕宮里祭祀已畢,百官休朝回家。 陸欽州也才回了府。 這夜陸府四處張燈幔彩,城中四處隱隱可聞炮竹聲聲,陸府中沒有幼童,自然也沒有這些熱鬧。周氏安排了家下人等在外面用餐,也叫蔣儀擺了一桌團圓酒,到公主駙請陸遠澤與神愛公主過來一道用。 半晌也只有陸遠澤一人來了,原來神愛公主又回宮中去了。 周氏坐在上首,胡氏在她旁邊坐了,陸欽州與蔣儀兩個并列而坐,陸遠澤一人坐在下首孤單單的,叫胡氏心里好一陣不舒服,只為了大年三十,要叫周氏高興一番,才強撐著笑道:“公主金枝玉葉,又一直長在蕭閣主身邊,到了年下分外思親也是有的?!?/br> 周氏今日欲要高興,端起酒杯道:“先一人喝了這一盅,咱們今夜也好好樂一樂,待一會兒吃完了。遠澤也出去替咱們放上幾串炮竹去,我早起就在火炕上暖了的,這會子想必又響又脆?!?/br> 陸遠澤起身應了,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才又坐下。 陸欽州只微微抿了一口,見蔣儀不喝,輕聲問道:“怎么不喝?” 蔣儀笑著搖頭道:“我這幾日胃里有些脹逆,聞不得酒味兒?!?/br> 周氏聽了這話兩眼放光笑道:“老九媳婦莫不是懷上了?咱們家里如今有些冷清,正缺個能鬧能笑的孩子眼前娛樂,若懷上了要早些告訴我們?!?/br> 這陣子蔣儀胸前鼓了許多,周氏是過來人,自然也要往這方面去猜的。 蔣儀笑道:“也不是十成十的準,約莫是吧?!?/br> 周氏與胡氏皆是笑了道:“天大的好事,怎么不早說了叫我們也樂一樂?!?/br> 蔣儀羞紅了臉輕聲道:“如今不過月余,說出來怕太早了?!?/br> 周氏忙道:“正是如此,老九媳婦想的很周道?!?/br> 陸遠澤擎了酒杯站起來道:“恭喜九叔,遠澤敬九叔一杯?!?/br> 他一飲而盡,望著陸欽州。 陸欽州微抿了抿閣了酒杯道:“坐下吧?!?/br> 吃完了年夜飯,開的一甕酒陸遠澤一人喝去了大半,見叢云端了炮竹來,笑道:“祖母,孫兒今日替您好好放些炮竹叫您開心可好?” 周氏見他喝的腳都有些浮了,自然不愿他再沾火竹,擺手道:“你若醉了就快些回公主府睡覺去,炮竹叫兩個小仆童來放也是一樣的?!?/br> 陸遠澤端了盤子過來道:“那怎么能一樣,祖母以前不是常說,孫兒放的要比別人放的更響亮些?” 不等旁人阻攔,他拈了支香端在盤中,搖搖擺擺出了一品居,在門前他小時候常夾炮竹的一點石縫里擺了炮竹,拿香點燃了,自己也不跑遠,怔怔站著看那芯子燃的嗶嗶作響,忽而一聲巨響,后面有人拽他往后倒去。 陸欽州扶住了陸遠澤斥道:“喝成這樣放什么炮,快回府睡覺去?!?/br> 風吹的陸遠澤酒氣上來了,將那香扔在地上搖搖擺擺站立不穩,也是高了聲音道:“這府里不是我的家嗎?我今夜偏要宿在和墨居?!?/br> 說畢回頭,見胡氏與周氏并未跟出來,蔣儀裹著件狐裘站在大門前的陰影里。 他胸中煩悶,卻不知該如何發泄出來,回頭跌跌撞撞往和墨居方向去了。陸欽州怕他掉在水里,忙叫了兩個婆子叫跟著去替他打點鋪蓋。 陸欽州見蔣儀仍是在門前站著,走上前拉了她手道:“快回屋歇著吧?!?/br> 他自回前院與那些門客們守歲去了。 別的丫環們都去吃年夜飯了,蔣儀身邊只跟著個福春,蔣儀見已到了丁香里門口,遂自提過風燈道:“今兒年三十,你也去他們那里樂一樂,不必一直跟著我?!?/br> 福春道:“婢子還是送了夫人進去,添了火炭再去也不遲?!?/br> 蔣儀推了她道:“這些我比你做的還好,只是如今這些是你們差事,我不好動手的。你一年到頭伺候著我,到了這會兒還要你守著我,就你待在我跟前我心里也不好過的,快去吧?!?/br> 福春眼望著廚房那邊燈火明亮隱隱的陣陣笑聲,心里也是禁不住的想要去,咬了唇道:“夫人您回去了先自關了門坐一會兒,婢子一去就換了初梅來陪您?!?/br> 蔣儀已到了二門上,提了燈掩了二門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br> 因是三十,照例大家都要敞門開戶納吉納福的,福春也不掩大門,徑自去了。 蔣儀進了起居室,見小榻床下燃著個腳爐,小幾上也放著個暖烘烘的手爐,自己過去抱了,從里面揀了兩塊炭在紅泥爐里,把個茶壺放上去煮起果茶來。她近來愈發怕冷,常嫌穿的不足,又時時困著不醒,這會子腳上踩著手里抱著,仍是冷的瑟瑟發抖,小榻床上常備一條軟狐絨的小被子,能鋪亦能蓋的,她扯過來裹在自己身上,不等那茶滾開就打著盹要睡著了。 她撐著睜開眼睛倒了一斗果茶慢慢飲著,又取了那《傳信方》來慢慢翻著,翻著翻著終是忍不住撿個引枕過來舒舒服服枕著睡了。 陸欽州在前院略應酬了一番,一個人也不帶,自往丁香里來了。他見四處燈火皆亮著,卻是上下無一個人,先到臥室里看了,見床上也是空著,又轉到起居室來,就見蔣依裹著條褥子歪睡在小榻床上,嘴角還掛著一絲亮晶晶的口水。 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細致的打量過她的臉,第一次她來見他,烏發打成一條長辮,松散輕盈,整個人輕盈盈的,如一朵含苞怒放的花朵一般青春逼人。后一次在清王府,穿一條不合身的石榴裙,披一批太過華麗的披帛,唯一頭上一支青玉釵還能襯她,可惜也是別人的,出門就叫人摘了去。再一次就是在孟府,她穿一身玉色襖裙,那宮錦太過陳舊,是十多年前的樣式,可她穿著仍是婷婷玉立的好看。 她自有股天生的沉睿之氣,站在那里那怕麻衣青衫都能穿出自已的氣質來,她就是她,不因服華而媚,亦不因衣賤而哀,身外之物,于她都是陪襯。 陸欽州忽而想起自己去年布置這屋子時,曾形容了樣式長短,叫人到繡坊做過一套玉色裙衫,欲要等她過門了穿了與自己一起賞這院前院后的丁香花。也不知她可曾穿過,不知她穿上以后,可有自己想的那樣好看。 他抱了她回屋,替她拖了鞋又展了被,她始終是睡著不肯醒來,不知夢中思索著些什么,淡淡笑著。 還未到子時,他仍是要守夜的。 陸欽州取了那本《傳信方》來隨便翻著,忽而聽得外面辟哩啪啦聲四起,下意識去捂蔣儀的耳朵,就見她已經揉著眼睛坐了起來,被吵醒了。 蔣儀見陸欽州在床邊坐著,驚道:“大人什么時候來的?” 陸欽州將書展平放在床頭上道:“許久了?!?/br> 蔣儀摸了一把粘乎乎的嘴角,從懷中抽出帕子來擦了,見他仍穿著方才外出時的鶴氅,身邊連茶水都無,忙道:“大人若是冷,先脫了衣服到小榻床那里暖一暖,那里有妾方才用過的腳爐,妾去替大人沏杯熱茶來?!?/br> 陸欽州按住她道:“這樣晚了,我喝什么茶水,快睡吧?!?/br> 過了子時,他也該睡了。 蔣儀坐了半晌道:“妾還沒有洗過就上床了,這會子得去洗一洗?!?/br> 兩人皆洗完了躺在床上,蔣儀仰頭看著床頭上那盞燈,今日院子里四處掛著大燈籠,倒顯不出這燭光亮了。陸欽州伸了手過來捂上她的肚子輕聲問道:“可會動了?” 蔣儀搖頭笑道:“不過一個多月,那里就會動了。妾聽初梅說要會動,也得三個月以后?!?/br> 陸欽州撫著她的肚子,半晌又道:“跟著我真是委屈你了?!?/br> 蔣儀怔了怔道:“大人這是那里話,妾莆柳之姿能跟著大人,談何委屈?!?/br> 兩人沉默半晌,陸欽州的手漸漸的往那芳草萋萋之地移動起來,蔣儀忙按了他手道:“前幾日那次見了紅,陶太醫來診了,說房事切要避免的?!?/br> 陸欽州那里能忍得住,順勢捏了她的手過來道:“那你替我揉揉,也是一樣的?!?/br> 蔣儀觸到他頂起被子的事物,那里敢摸,慌的縮了手。怕陸欽州還要糾纏,改正色道:“過兩日孟府外祖母壽辰,妾想去替外祖母上個壽?!?/br> “我派幾個人跟著你?” 蔣儀搖頭道:“并不是,只是要叫大人知道一聲?!?/br> 陸欽州忽而意識到也許她是怕自己要起疑心才會特此言明,攬了她到自己懷中問道:“你嫁到這里來,竟沒有出門去逛過?” 蔣儀微微笑道:“家里四時衣服皆有新做,各樣用度都是齊備的,妾并無所需要的東西?!?/br> 陸欽州道:“你若想去那里逛逛,套了車自去即可,如今你掌著中饋,這些事也不用刻意向誰報備,只出門時告訴母親一聲就完了?!?/br> 蔣儀思了半晌才道:“既大人這樣說了,改日妾要去看看我三舅父,自去年元霄節后,再沒有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們開的鋪子在那里,生意可好?!?/br> 陸欽州還想與她再聊會兒,誰知她竟闔上眼,又沉沉入睡了。 初一按例是不該睡懶覺的,可蔣儀懷著身孕,又是初期最嗜睡的時候,自然沒有人會叫醒她。待她伸著懶腰一睜開眼,就見已經穿戴梳洗過的陸欽州俯身站在床邊看著她,他今日刮凈了胡子,雙頰臉皮錠青,一笑兩頰蕩出兩只圓圓的酒渦來,兩夾有微微的尾紋閃過,正是成熟男人最好看的年級和樣子。他伸手遞了個匣子過來道:“也該給你壓歲錢了?!?/br> 蔣儀以為里面裝著長釵或者雙鐲,接過來道:“妾這里首飾頭釵有許多的,況且妾又不愛戴著些,何必……” 她啟開匣子,里面是滿滿一匣疊的整整齊齊的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