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蔣儀早將衣帽穿戴好,又敞開衣襟將一捆繩子細細捆在自己腰間。李mama見了疑惑道:“姑娘此番上下,有老奴吊著繩子,為何還要多拿一卷繩子在腰上卷著?” 蔣儀微微笑道:“不過有備無患罷了?!?/br> 她本女子,即使穿了男子衣服,也是肩膀下胯腰間空蕩,沒個男人的樣子,此翻一卷繩子纏了上來,再將衣服掩好,便顯得整個人都壯了幾分。 蔣儀臨窗看了幾番,見后面過街內無人走動,別間房的窗子也沒有打開的,便將屋中固好腳的繩子背在身上,又一手緊拉著一端,斜步在那窗戶外沿,如鷂子一躍,繩索從她手中緩緩溜出,不過轉眼的功夫,人已經在過街上站著了,她一扯繩索,李mama會意,忙將繩索收了上去,掩好了窗子。 蔣儀在后街上站了一站,見四處無人,便往那醉仙樓走去,雖已坊禁,醉仙樓此時卻仍是等火輝煌,一日里最熱門的時間,門前街道上時有高頭大馬來回,許多如她打扮的小廝們,也是跑來跑去請主人上馬臺,扶主人下馬臺。她在馮氏繡坊門前一只大柱子后站了,向里張望,卻也沒有看到天佑或者孟宣等人的行跡,只是暗陰里見能見得四處都布了穿短打的衛兵相互交接著,醉仙樓迎接的二樓上隱約見得許多兵刃,想必內間已是布置的十分齊備,只等陸遠澤了。 蔣儀心中不定,這樣等了半刻鐘,便見陸遠澤仍是那身青羅燕服,仍是當日那匹馬,得得而來,也無一個旁人跟著,到了醉仙樓門口,也不上跳馬臺,徑直從馬上跳下來,將馬拍給一個伙計牽了,自己仰首望望醉仙樓,整整衣冠,正在沉吟間,便有孟宣的小廝清風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彎腰笑著做個請的手飾,陸遠澤回首朝馮氏繡坊張望一番,轉身卻是跟著清風進去了。 蔣儀忙一個箭步跟了上去進了門,店內的伙計約摸以為她是陸遠澤的小廝,卻也不在意。她緊步跟了,因清風走在前面幾步指著路,并未回頭望。蔣儀扯了扯陸遠澤衣襟,輕輕哎了一聲,陸遠澤方要上樓,此時回過頭來,就見一個穿著破舊的小廝,頭上還戴頂黑絨軟帽跟在他身后,他心中疑惑,方要開口,掃到蔣儀一只纖長的手正捉著他衣襟,便也明白了些什么。 “快跟我走!”蔣儀不待他猶疑便搶抓了他的手,要往門口帶去。 此時方才那些在四處張望的短打衛兵們,已經將醉仙樓的大門衛成個扇形慢慢往里面逼進。蔣儀見前面無可突圍,只得拉了陸遠澤向后走去。清風上樓幾步,回首才見自己帶丟了人,還在那里大叫:“陸編修,小的在這里,在這里?!?/br> “你穿成這樣跟我談婚事?”陸遠澤雖腳步不慢,嘴里卻也不停,還帶著笑。 蔣儀心知必是孟宣哄陸遠澤說是自己要與他談婚事,當下也無法解釋,便道:“別回頭,快往里走?!?/br> 進了醉仙樓的二院,才是個繁華的所在,此時各間房子里燈火輝煌,拳酒聲不絕與耳,蔣儀只得仍拉了陸遠澤往后院走,這后院本是廚子們做飯歇息的所在,蔣儀見這院子構局與馮氏繡坊一般無二,知這必是同一時期同一圖紙蓋的院子,內間房屋必也是一樣的,先到后門口看了,見外面卻是結結實實站了一圈子的崗哨,只得上了后院二層小樓,一間間的推房門,終于推開一間沒上鎖的,里面儲著許多菜品魚rou之類,想必是這醉仙樓的庫房,因時時要取東西,并沒有關門,迎門一張小桌上還支著油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朋友們一路跟著讀下來。 對于作者來說,無上的榮譽,便是讀者喜歡自己的作品。 文章寫到此處,才是漸入佳境,為何要這樣說了。 蓋因本文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宅斗,無論蔣儀也罷,孟府中其余幾位閨秀也罷,或者徐氏小李氏,她們各自為了自己將來的人生營茍,對或者不對,每一個人總能說服自己的良心,去做對得起或者對不起旁人的事。 有到了閻王那里,都不會悔改的決心。 而孟府這樣一個府第,或者說一個家庭,為何長輩們都會變成徐氏王氏小李氏一樣,便是這孟府幾十年毛積累下來的家風所致。 好的家風,子女受益,壞的家風,子女零落。 這也算是胡言亂語,待我寫完手中另一部小說,再細細剖白一番此時心境,可好? ☆、陷井2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周六,雖然讀者不多,但希望你們一爭開眼睛就能看到我的更新哦! 蔣儀先甩了陸遠澤的手,端了油燈到后首開了窗子探望,見下面是一排馬廄,卻無衛兵把守,她邊看時已動手解了衣服,從里間往外抽繩子,陸遠澤見她背著自己解了衣服,心中暗叫自己這一趟真是沒有白來,只是她如此大膽,卻也不選個好的所在,這屋子里竟連個床也沒有。 他正四處望著,卻見蔣儀已經拴好繩角,將一捆繩子理成一團遞給了他:“快,你先下?!?/br> “???”陸遠澤驚道:“我為什么要下去?” 蔣儀見他此時臉上泛著潮紅,笑的也極是曖昧,忽而意識到他必是以為真是自己約了他要到此處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又怒又羞道:“我舅父們給你做了個坑要陷害你,我這是要救你出去,快先從這繩子上下去……” 陸遠澤道:“我走了,你怎么辦?” “誰要你走了,你先下去,然后在下面接著我,我要撤繩子?!?/br> “為何要撤繩子,你隨后順繩子下來不就成了?” “那不成,抓你的人會順繩子找到我們的?!?/br> “你撤了繩子怎么下來?”陸遠澤反問道,忽而恍然大悟道:“你跳下來,我自會接住你的?!?/br> 蔣儀到了窗前示范道:“如今天黑,我若冒然起跳,你怎么能接得???一會兒我就在這窗子正中央沿墻溜下去,你依墻接住我即可,萬不可接的太早了,要從我腰上抓住,不然……” “不然你就坐到我頭上了?”陸遠澤聽外間腳步漸重,知有人已追了來,也不再多逗她,背了繩子便溜下去了。他本是書生,那里干過跳墻爬梯的事情,一路便走的十分慢,蔣儀聽外面腳步漸近,急的心內直冒火,只等下面陸遠澤繩子一松,便解了柜腳繩索從窗戶扔了下去,自己整個人也隨即溜下窗子,一只吊在窗臺上掩了窗扇,這才喘著氣悄聲問下在道:“你可看準了我?” 陸遠澤道:“看準了,下來吧?!?/br> 蔣儀聽得屋中推門聲,雙手一松,卻仍是不住磨在墻壁上,她還從未在這樣高的崖壁上往下跳過,只覺得自己猛然便墜了下去,心內暗道:此番若陸遠澤不接住,雙腿真要廢了。 念頭還未遠,便覺得掖間一雙有力的手穩穩接住了她,將她打橫抱停在半空。 蔣儀忙一掙扎從他身上下來,接陸遠澤在馬廄中穿行,見一處殘了半壁的屋中堆著馬料,忙拉了他手鉆到內間去。 陸遠澤此時卻不愿走了,他手一用勁,把正在往前沖的蔣儀拖回了自己懷中。 蔣儀被他擁在胸前,懷中還抱著一串繩子,借著外間的月光,見陸遠澤咧嘴笑道:“蔣姑娘但凡出門,腰間必要綁著繩子嗎?” 蔣儀欲要掙脫,卻被他抱的更緊了,聳動肩膀道:“陸編修快放開我,咱們慢慢說?!?/br> 陸遠澤道:“那可不行,我見你兩回都在解衣服,我還是童男子,一回也就罷了,這樣的誘惑有了第二回,可真是忍不得了?!?/br> 蔣儀轉念一想,自己那回在歷縣,卻也是被他撞間從腰間結了繩索下來捆余有成,心內便也覺得好笑起來,這樣一笑,身體微微的顫動便惹得陸遠澤全身都繃緊了,他噓道:“別動,讓我緩一緩?!?/br> 蔣儀已是十七八的大姑娘,雖還懵懂,卻也略曉男女之事,知他此時必是動了情,自己若再在他懷中只怕要惹出事來,遂努力掙脫了退后兩步,仍在暗影中往身上裹那繩子,邊裹邊道:“是我四舅父去翰林院約的你?” 陸遠澤道:“他帶了許多你寫的小楷詩詞,說你自歷縣歸京,便十分思念于我,孟府也欲要與我陸府結親,只因是閨中女子,不好拋頭露面的,要約我在外面尋個地方談一談婚事。我初時還有些疑心,但你那四舅父是個浪蕩子,想必也沒有什么尊卑禮法的念頭在心里,我以為你大約也……” 他忽的一笑停了嘴,望著蔣儀,蔣儀此時掩了衣襟,臉上早已緋紅,低頭道:“他說我已從家里出來,在馮氏繡坊等你,可是如此?” 陸遠澤道:“我前兒昨兒來了兩趟,見你都在那馮氏繡坊樓上吃茶,況你臉上神情十分郁郁,想必也是有些兒個想念我吧?!?/br> 蔣儀方要啟齒,見外間一陣火光自院中沖了出來,朝著馬廄而來,忙拉了陸遠澤窩到一從草料中。那一群人到了馬廄前按個查看,借著火光,蔣儀見里面有清風與元佑,孟宣與孟泛卻不在。一個為首的穿著朝服戴著硬幞頭的,想必是個大官,在這馬廄中看了半晌,揚手揮退了手下衛兵,只留清風與天佑在近前時,方才說道:“他的馬還在這里,人卻不見蹤影,你這小廝是怎么帶路的?” 清風顫聲道:“小的剛帶了那陸公子進門時,他還跟的好好的,誰知到了上樓梯的當兒,他便跟著小廝直往后院去了,小的一路追呀喊呀,也喊他不聽,轉眼兒就尋不見人了?!?/br> 天佑忙道:“這是我四叔的小廝,因常為他們跑腿送信,那姓陸的想必不會起疑,卻也不知是那里出了差錯,只他的馬仍在這里拴著,人想必還在附近,王左使著人再好好搜一搜……” 那王左使怒道:“搜個屁,這本就是個栽贓的活計,要的就是混水摸魚要快要準,他未進那包房,未與那些人在一起,你在路上抓了人,翰林院的探花郎,難道你還能屈打成招不成?” 天佑想是嚇怕了,半晌才輕聲道:“如今坊禁著,他來時不過一個空人,頂多帶個小廝,咱們把他捉了來與那些西夏人關到一起……” 王左使怒視了天佑一眼,忽而冷聲道:“一個白丁你好大的口氣,今夜陸中丞的衛兵也在此間轉悠,他必也在附近。他是什么人?天子近臣,每日里與天子同吃同起的人,一動手指頭就能廢了我的烏紗捏死你的人,我看你父親派你來,不是幫我,而是要害我,害我們王家乃至整個太子一派吧?” 他邊說這話時,邊從袖中抽出一塊帕子來抖開墊著,手抽出了天佑的劍,此時已是直指天佑的胸膛。天佑雖是個白身,但娶了京中第一富的女兒,父親又一直做著官,那里有過這樣的時候,他嚇的雙手舉起,腿一軟歪跪到地上道:“王左使,這必是其中有了差錯,小的們這里憚精竭濾,都是想著為了王家為了太子孝忠,還請左使明察?!?/br> 王左使此時那里還聽他這些廢話,忽而劍鋒一轉,清風整個人悶哼了一聲便歪道在了地上。他抽出劍來,扔到天佑腿邊,又將手細細擦了,轉過身道:“我會將那幾個西夏人全抓回去處理掉,你回去告訴孟泛,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若今后我聽到有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惹到中書省與陸中丞不睦,這小廝就是你們全家的下場?!?/br> 天佑上下牙咯咯響著,半晌都沒能提起那劍來。他這劍一直未曾開封,今日為了辦件大事,特意到鐵鋪里打磨的鋒利鐙亮,只這寒光流轉間,一條人命便化作了一抹凝在劍尖的鮮血,而自己父兄幾個籌謀已久的大事,竟就如此散去。 他跪了半晌,方才醒悟過來,拿那帕子拭凈了血跡,將劍插回鞘中跌跌撞撞的走了。 蔣儀在陸遠澤懷中屈了半晌,此時見二哥走了,便要直起身來,卻仍叫陸遠澤一雙臂膀牢牢箍住,他尋著蔣儀的發絲慢慢湊下來,將唇湊在蔣儀耳邊輕輕嘆了口氣方才道:“原來今日竟是叫你救了我?!?/br> 蔣儀耳間癢癢的,欲要躲避,他卻仍是遁著那發絲不肯離去,便也只能靜靜伏在他懷里。 “那日你在歷縣救了我一回,我自然不能叫舅父們害了你?!?/br> 陸遠澤仍是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道:“你這樣纖瘦的身軀里,竟是藏了一顆強硬無比的心,你這每一根骨頭里,怕都藏有十噸百噸的力氣與勇氣吧?” 蔣儀不期他會這樣說,想要看看他此時的神色,轉過頭來迎上他的眼睛,卻見他臉上仍帶著那抹笑意,斑駁的月光下眼中爍爍有光,良久才能斂了自己慌如小鹿的心神道:“我生的高,力氣多些也不怪的?!?/br> 陸遠澤摟緊了她在懷中,低頭盯牢了她道:“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時時腰間纏著繩索,能雙手吊起一個男子,還能不聲不吭就從二樓跳下的女子,可如今碰上了,就喜歡的不得了,十分十分的喜歡,這世間再有別的女子,跳的、笑的、鬧的,都不如這個如今在我懷里,在我心里,跟我一起呼吸的女子?!?/br> “所以今夜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來的,也該來的?!?/br> 蔣儀仍是癡癡望著他,她從未聽過這樣的情話,聽陸遠澤一句句敘述自己當日的囧境,此時聽來竟也有些甜蜜,她微張著唇,淚涌出眼眶,方要說些什么,便見陸遠澤微微一笑,以為他要說些什么,他的唇已經貼了上來。 蔣儀腦中轟然一聲,,整個人被他罩著無法呼吸,混身都如小蟲輕蝕般戰栗起來。 陸遠澤微燙的雙唇在她唇上反復的輾轉廝磨還嫌不夠,趁她啟唇欲要呼吸時,舌頭便尋了進來,纏在她唇間輾轉,尋著她的丁香小舌一起纏綿。 陸遠澤從知事以來,家中就未曾給他安排過妙齡的丫環,等閑事情都是奶媽婆子在打理,他又是陸欽州的侄子,等閑人也不敢約他出去秦樓楚館,是以他雖年歲長了,卻還是個童男子,此時與蔣儀兩情相悅廝纏在一起,只覺得女子雙唇竟如此鮮美,自己先前那二十幾年,竟是白活了,如今有這樣一個相心相儀的女子在懷里,那還容她滑脫。男子天性,嘴里歪纏不夠,一雙手便上下摸索起來,摸到蔣儀胸前一處豐隆柔軟的所在,那里還忍得住,松了唇舌便一路尋著親了下去。 蔣儀出來的時間已久,本就心焦著,況且他漸漸這樣不成樣起來,若與自己做成了出格的事情不是更加難堪,便狠命推開了陸遠澤,掩了自己衣襟喘息道:“我從繡坊出來是背了人的,若家里人有什么事尋我可就敗露了,你快些走吧,我也要回去了?!?/br> 陸遠澤方才嘗了些甜頭,此時腹間脹的火燒火燙,但也心知女子名節的重要,況且他早已盤算好要娶她回家,捱過這一時,等吹吹打打娶回家去,軟和溫暖的大床上,想怎么搬纏就怎么搬纏,不是更好。 陸遠澤雖心里這樣想著,卻仍是意猶未盡的不舍,因而仍拉了她手道:“那日你二舅母楊氏來我府中,為何你卻不曾來?” 蔣儀道:“她是要去替元蕊說親的,自然不會帶了我去?!?/br> 陸遠澤笑道:“就是那個憨憨的小女孩?我祖母第一個就不同意,難怪我竟不知道這樣的事,必是祖母替我擋了?!?/br> ☆、行首 他見蔣儀仍背著身,便不忍再叫她擔心,走過來從后間擁了她道:“自歷縣回來,我就籌謀要娶你回家去,母親那里已經說通了,祖母是只要身子健壯,家世門風都不重要的,只有叔父,他如今在朝中替皇上辦差,十天半月都不歸家,歸來又已是三更半夜,清早起來又早早走了,竟叫我無處開口。趕明日我先叫祖母著人到孟府提親,他那里,就來個先斬后奏?!?/br> 蔣儀早知陸欽州是陸遠澤叔父,但卻未曾想到這陸欽州竟是能給陸遠澤親事做主的,此時想到自己的出身家世,陸欽州俱是知道的,若徐氏再嚼些舌根傳到陸府上下人等的耳朵里,要成親事,怕沒有陸遠澤說的這樣簡單,但她一個待嫁閨中的女子,也不能親自啟齒對陸遠澤訴說那些別人詆誣自己的話。 她平生遇到這樣一個豐神俊秀,才端貌雅的男子,又有些傾慕自己,自己心中也是十分的喜歡他,誰知竟要為名聲所累,婚事渺茫,想到就此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況若婚事不成,她是決計仍要出家為尼的,想到此間,便轉過身來,攀上陸遠澤的脖子,一雙紅腫鮮嫩的唇,便吻了上去。 陸遠澤未料她如此主動,心都歡喜的要躍了出來,還未嘗到甜頭,便見她松了唇道:“在歷縣大堂上,縣公面前,我曾為自己正過名聲,然則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若有一日你在外間聽聞旁人拿我說笑,只你知道我本不是那樣的人,就夠了?!?/br> 陸遠澤見她話說的奇怪,還要問,就見她松了自己道:“想必外間的兵衛已經撤了,陸編修尋機離了此地吧?!?/br> 陸遠澤正經著平生從未感受過的興意,歡喜的恨不能與她相守永不分開,那怕此時就躲在隔壁馬廄的馬糞堆中,只怕于他來說,快活不過天堂。他捧著蔣儀的臉看了許久,在她耳邊輕語道:“等咱們成了親,我就請叔父在南邊替我放個差事,咱們一起去,屆時我陪你游山玩水,把這大好河山都看個夠,好不好?” 蔣儀心中萬千絲緒,想的比他要多,也只略應付著點點頭罷了。 只這在陸遠澤看來,便是愿意與他托付終生的意思了,他喜不自勝,雖蔣儀一再催促也不肯離去,終是蔣儀著急,先走一步。 陸遠澤見她在月光下漸漸走遠了,仿如大夢一場,喜到不能自勝,只覺腳步無比輕快,他從馬廄中牽了馬出來,輕提韁繩,馬便遁著亮光去了。 蔣儀此時也須得先繞到醉仙樓前面,才能借背街回繡坊去,她正往前走著,方要轉彎,就聽那邊天佑咬牙切齒的聲音道:“一個中等個子的小廝,穿著青短衫戴著黑帽,給我細細的搜?!?/br> 蔣儀想天佑必是回去檢問了一番手下盯梢的人,知這陸遠澤身邊的小廝是半路混進來的,推斷必是這小廝走漏了風聲,卻不知他究竟是那家奴才,怕此事傳出去要著殺頭的禍事,便大動干戈搜起來了。 她忙撤了帽子往回走了,仍又回轉到草棚邊去,但此時陸遠澤已走,天佑一會必要搜過來的,此處是不能再藏身了,又只能遁著那背街一直往前走。這兩旁修建的原本就是集市商坊,此時俱都下了門鎖,街道內空無一人,她一個人走在這里,只要天佑帶的人發現了,必要被抓無疑。 她沿路小跑著,見路邊有小門就去輕推,無奈都是鎖的死死的,見天佑等人撐的火把漸近了,一座坊下卻還真有個小門半開著,立即側身閃了進去。 見內間一座幽靜小院,種著些花植,隱隱透著燈光十分清幽。院中一個丫環模樣的女子,聽得大門響動,閃身過來看了,見外間人聲叫喊,便反手將門鎖了,又取了鑰匙揣著走了。 蔣儀暗叫聲不妙,這院門上了鎖,想要輕晚出脫怕就難了。 她仍折回院中,在樹后躲了半晌,這半身的葦叢也難遮她,因見一院子的屋中半數未曾亮燈,便閃身上了樓梯,在二樓尋了間屋子鉆了進去,只待若天佑搜過走遠了,自己仍一條繩子從這樓上竄下去。 這屋子卻比自己在繡坊中住的要大上許多,且里面不知燃著什么香,濃烈噴鼻,蔣儀此時混身發熱,再受了這香氣,幾欲打出噴嚏來。她捏著鼻子摸到窗前,見那窗子是插上的,正要抬手開窗,卻聽得外面一陣嬌笑聲,便有個人推了門進來。 她進來時未曾點燈,也不知這房子布局如何,猛然有人進來,不及藏身,隱隱見不遠處有張床,一彎腰貓一樣竄了進去,臥在下面靜靜聽著。 屋中腳步走動,燭光亮了起來,簇新柔軟的地毯上置著蒲團矮幾,精美的掌燈女陶俑置在那矮幾上,一只通體金黃,沿邊染著藍織紋的大筆洗里斜斜搭出一只睡蓮來。須臾間,一雙光滑小巧的纖纖瘦足,便踏上了地毯,緩步過來在那矮幾前跪坐了。不一會兒便另有女子膝行到前,在桌子上鋪了桌墊,置上一只外瓷內膽的熱水壺來。 蔣儀因在床下伏的低,看不見這些女子究竟是何面貌,但只這風雅作派都是平生未見過的,忽而便意識到,這大約就是白日里自己看過的那處妓院,難怪里面香的這樣熏人,也難怪人稱這是溫柔夢鄉。 這女子拿熱水燙過茶具,又揀過六君子來撥了侍女手中一只土黃繪丹青的陶甕里的茶葉,將茶壺再封起來,便正身危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