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免禮,愛卿看看朕這副棋子如何?”好的東西要給識貨的人才能彰顯其魅力,皇上眼里,文博武就是個識貨的人。 文博武一動不動,目光落在棋子上良久才悠悠開口,“皇上的東西自然是不差的,有名的玉石山出來的棋子更不會差?!笔栈啬抗?,順著皇上的手勢在旁邊的椅子上落座,“微臣記得皇上上次貌似意猶未盡,哪怕天冷,微臣想到就來了,皇上不會怪罪微臣貿然入宮吧?” 皇上冷哼一聲,“你什么性子朕還不清楚,說吧,什么事?”皇上已經取下棋盤上的棋子,悠悠然重新落在棋盤上,抬眸瞅著文博武的睫毛被融成水的雪糊成一團,愈發深邃,“可是有遇著什么事了?” 尤家的事情皇上默認下來,文博武對付奎家他看在眼里,在皇上看來,文博武樹敵越多,以后越需要他的庇佑,對他只會越忠心,所以,只要文博武不是胡亂的以權謀私,皇上樂意睜只眼閉只眼,等文博武落下一子,皇上慢悠悠緊隨其后,哼道,“朕可給你說清楚了,你要對付誰是你的事,別將簍子捅到朕的跟前來?!?/br> “皇上誤會了,微臣不過想陪您下棋而已,微臣哪有那么多人要對付?!蔽牟┪湎缕逅俣瓤?,很多時候都是等皇上。 聽了文博武的話,皇上抬眸認真地打量他一眼,緩緩道,“你心里有數就是了,下棋就下棋,如果求朕什么事,朕是不會答應的?!被噬虾敛豢蜌獾芈湎乱蛔?。 中途,文博武沒有說什么大事,除去話題一直繞著武定將軍府的事上,“你對武定將軍府的事情感興趣做什么?朕好像記得杜家和文家沒有多少交集吧?” “是的,這不微臣才好奇嗎?小時候就聽過老將軍府的名聲一直沒見過,白白讓我祖父撿了便宜,追溯到幾十年前,文家在京城只怕是千夫所指吧?”文博武漫不經心地說著,聽在皇上耳朵里倒是另一層意思了,老將軍喜歡美人,一輩子被身邊小妾所累,沒有建樹,文戰嵩和老將軍的事他也有所耳聞,想了想,皇上思索道,“杜家老將軍確實是個厲害的角色,先皇的旨意就是朕也不敢違背,你祖祖父有沒有功勛都是先皇說了算的?!?/br> “微臣心中好奇,前兩日聽說我本該有兩位姑姑,不過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長輩的事原本不該過問,可能初為人父,感慨頗多罷了?!蔽牟┪渎曇舨桓卟坏?,皇上懷疑了會,因著他最后一句煙消云散,道,“你比你祖父明白,你兩位姑姑死的時候朕都還是孩子呢,你祖父不如你看得清楚,杜老將軍府還曾嘲笑過他,誰知最后杜家卻被文家壓著翻不了身?!?/br> 杜老將軍做事殺伐果決,雷厲風行,和現在的文博武不相上下,可能風頭太甚讓先皇忌憚了吧,有的事他清楚是回事,卻是不敢和文博武說實話的,不過依著文博武的聰明才智該是明白些的,好比他對文戰嵩就心存忌憚,好在以后將軍府是文博武的,倒是不用他擔心了,“杜老將軍府年輕的時候手里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人,走到哪兒都讓令人聞風喪膽,杜老將軍死后,他身邊追隨的人都沒了身影,兔死狐悲,不知道去哪兒謀生了?!闭f起武定將軍府的事,皇上知道得不少,其中最令人稱道的還是杜老將軍和杜太夫人的姻緣,杜太夫人年輕時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不料嫁給了那樣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說起兩人,扼腕嘆息的多。 “朕記得杜太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可尋著好大夫了?”宮中太醫診治過,杜太夫人的病只能慢慢養著,不過杜將軍孝順,每年都會外出尋醫給杜太夫人診治,否則,杜太夫人只怕也是沒命了。 “微臣小的時候就聽說過杜太夫人性子隨和,可惜也沒見著過……”文博武說得云淡風輕,皇上覺著事情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道,“她身子骨不好,比你祖母更不愿意出門,你見她做什么?倒回去三十年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被噬先滩蛔∞揶砦牟┪?,杜太夫人當年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家世,嫁給杜老將軍了娘家才慢慢顯赫。 文博武沉著臉,皇上不解,誰知,文博武落下一子后抬眸,眉眼染上了笑意,“結束了,皇上可有什么賞賜?” 皇上低眸細看才知道上了文博武的當,好笑又好氣,“和朕說話分散朕的注意,趁機偷偷布局,還是你有一手,這棋子賞賜給你了?!?/br> 文博武傍晚的時候才從宮里出來,手里握著皇上賞賜的棋子,目光悠沉,皇上說他也只是見過杜太夫人一面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看來,他得找機會去看看杜太夫人才是。 文博武有自信,傷文忠文貴的是杜老將軍以前的手下,杜家人不讓靠近閣樓,他就越是要查探一番,回到府里,文貴已經醒過來了,文博武去書房,文貴臉上有了生氣,將當日的情形說了,“我們的人被對方全殺了,文忠底子好跑得快,他想將對方甩掉,不料又遇上了,奴才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br> 京中有不少宅子,平時都是用別人的名義買的方便他們辦事,文忠平時辦事的時候都是住在那邊,誰知被發現了,幸好沒有留下蛛絲馬跡,“是武定將軍府的人,他們訓練有素,文忠暈倒的時候說起了閣樓,至于是什么還得問他了?!?/br> 文忠傷得重,龔大夫說要好生修養,文博武垂眸,眼底一派陰暗,“等文全回來就清楚了?!睘槊馍蛟聹\懷疑,文博武回了屋子,照樣等沈月淺睡著了才起身去書房候著,半夜的時候文全回來了,風塵仆仆的模樣,“武定將軍府戒嚴,我們的人進不去,沒打聽到大山的消息,廖家和謝家沒有發現異常,您說的二管家也沒打聽出來?!?/br> 這還是文全第一次辦事什么都沒有查到,想了想,文全疑惑道,“大少爺確定武定將軍府有二管家?”下邊的人送來消息說武定將軍府并沒有二管家,文全懷疑是不是哪兒出錯了。 文博武眉擰得更深了,大山的為人他還是清楚的,他說了有必然就是親耳聽到人叫二管家,“再去查,再派一批人出去,必要的時候硬闖將軍府閣樓?!蔽牟┪洳皇菦_動的性子,對方隱藏如此深,只怕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文博武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了。 文全轉身退下,文貴蹙眉,“大少爺,要不讓奴才跟著去?!?/br> “你不用,守在府里,大少夫人身邊再派些人手,那邊的事情文韜知道怎么辦?!贝笊經]了消息,不知道兇多吉少,廖家和謝家如果有問題還好,沒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如果沈月淺沒有懷孕的話,杜鵑那里倒是個出口,眼下不是讓沈月淺冒險的時候。 誰知,文博武剛想著怎么撬開杜鵑的嘴,杜鵑送了拜帖來,明寫著拜訪沈月淺,文博武讓沈月淺自己拿主意,沈月淺自然樂意見,杜鵑心思單純,沈月淺還想問些事情,文博武斟酌了一晚上,和沈月淺說了些事,沈月淺說話有分寸,杜鵑來是為著試探還是純粹拜訪文博武也不知曉,和沈月淺說也是擔心她不小心說漏了嘴。 杜鵑來的時候一路打量,沒遇著什么奇怪的事,進了堂屋,沈月淺躺在椅子上,她肚子已經很大了,“杜meimei別介意,今早腿抽筋了,走不得路?!?/br> 杜鵑半信半疑,沈月淺瞬間明白了文博武的意思,杜鵑來的目的果然不單純,思索片刻,沈月淺悠悠招手讓她坐在邊上,“這些日子腿常常抽筋,你來的不湊巧,怎么想起來府上看我?”說完這,不等杜鵑回答,又笑了笑,“以前還有幾個玩得好的姐妹,懷孕后擔心傷著肚子,我甚少出去走動了,還好你來了?!?/br> 杜鵑張了張嘴,咧嘴笑道,“我在府里也是沒什么事,之前淺jiejie說請南山寺方丈為我祖母看病一事,淺jiejie可是南山寺方丈有什么交情?”杜鵑終究不是藏得住話的人,使勁憋著已經十分難受了,生怕不能完成爹爹交代的任務,脹得臉色通紅。 “交情算不上,方丈給我看病的時候我昏迷著,醒來的時候聽我娘說是方丈救了我一命,我弟弟在南山寺年紀小,生病的時候來不及去山下請大夫我娘都會請南山寺方丈,當然,也有方丈不在的時候?!鄙蛟聹\說的是實話,杜鵑來既是為了試探,故而將其中的事情已經查清楚,她沒有必要說假話。 杜鵑微微松了口氣,她看來沈月淺不是心思多的人,爹爹懷疑的事情怕是假的,想要利用她的人確實多,可沈月淺身份高,不會做那種事情,想清楚了,杜鵑又問了兩句,沈月淺說的都是實話,杜鵑繼續道,“一路走來不怎么見府里的小廝,你懷著孩子怎么不多加派些人手?”武定將軍府最近戒備森嚴,走到哪兒都能看著人,尤其在閣樓附近的人最是多,哪像這邊隨意自在。 “府里一直都這樣啊,上次去將軍府,不也是這樣?”沈月淺注意著杜鵑的神情,感覺她眉間的褶皺漸漸消散了,沈月淺才開始說起府里的事情,“我懷著孩子走哪兒都不方便,隨時都備著轎子,若非這樣,倒是可以帶你去院子里賞梅花?!?/br> “不用不用,我來就是……”話說到一半猛地頓住,杜鵑尷尬地笑了笑,“我來就是陪你說說話?!笨瓷蛟聹\神色坦然,杜鵑決定不瞞著她了,“實話和你說吧,最近府里出了事,好像有人闖了進來,我爹之前懷疑是大將軍府的人,讓我過來試探一番,肯定是我爹胡思亂想,大將軍府和杜家雖然賜封了將軍,可杜家沒有實權,你們怎么會做出那種事情來?!毕肓讼?,杜鵑將有人闖進閣樓的事情說了,“我祖母身子本來就不好,之前有人闖了進去,擾了我祖母清凈,病又犯了,這些日子一直不見好,我爹這才急了,淺jiejie別生我的氣才好?!?/br> 沈月淺一怔,隨即挑眉笑道,“怎么會,你爹也是擔心你祖母,我整日在府里,不清楚竟敢有人私闖民宅,你爹可報官了?”沈月淺說得言辭懇切,杜鵑愈發不好意思了,她爹說是大將軍府的人才有能力從他手里全身而退,其中到底如何她也不知曉緣由,說不準只是一般的小偷來偷東西的罷了,碰巧遇著閣樓旁邊的侍衛不在任由人闖了進去。 “之前我們不過靠近一點點就被叫走了,那邊沒人嗎?”沈月淺不知道闖進去的人是誰,面上不動聲色,希望不要是大山才好。 杜鵑也皺眉,面上不太歡喜,“我也琢磨著呢,福榮一直守在那兒,何時一個人都沒了?就算福榮辦事去了也有其他的人在才是,其中細節我也不清楚,我爹說不僅僅我祖母的病犯了,還丟了樣很重要的東西,不瞞你說,我爹正整個京城尋著人準備將東西找回來呢?!倍霹N所知道的也不多,閣樓一切擺設她都是知曉的,那些家具花瓶都是貴重的,能讓她爹覺得貴重的只怕是更重要的東西了。 “會不會是小偷? “你也覺得是小偷對不對?我爹不信,說就是大將軍府的人,還說你們做賊心虛一定會戒備森嚴,一路走來哪有遇著什么人,是它多心了,東西丟了就丟了?!倍霹N不甚在意,大冷的天她其實不愿意出門,可沒法子才走了這一趟。 沈月淺拉起她的手,臉上掛著溫煦的笑,“你爹是為你攢嫁妝呢,他覺得是貴重的東西一定是有用處的,你別往心里去,我在這邊什么也不差,雞鳴狗盜的事我們是做不出來的,我倒是好奇為什么你爹懷疑是大將軍府的人?” “我怎么知道,他最近老疑神疑鬼的?!倍霹N今日來有了結果,整個人輕松不少,故而,沈月淺問她福榮可受了懲罰的時候,她不假思索道,“我爹哪敢懲罰他,他是我祖父身邊伺候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會給他幾分面子,除了我祖母,沒有人喚得動他,他訓斥我爹還差不多?!倍霹N心里也是害怕福榮的,不過比起其他人,福榮對她可是算得上極好了。 沈月淺凝眉,福榮不過一個奴才,竟然有膽子訓斥將軍,這點總覺得哪兒怪怪的,“那日我看著他也嚇了一跳,可能懷孕后,膽子愈發小了,福榮看人的目光令人膽戰心驚,每每想起來心里都害怕得緊?!?/br> 杜鵑不以為意,“那日他對我們都算是客氣的,換做我幾位哥哥jiejie,早就沉聲訓斥了,府里沒有人不給他面子的?!敝八蚕脒^這件事是福榮的錯,閣樓一直他負責,出了事,他倒像個沒事人似的,什么都不管了。 杜鵑走的時候,沈月淺起身相送,杜鵑心中過意不去,拉著沈月淺的手,感覺她手心有微微濕意,“我和你說的你可別說出去,我爹不會饒了我的,等你生完孩子我再來看你啊?!?/br> 沈月淺笑著應下,將人送出門了,文博武從內室出來,兩人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說不準,大山口中的二管家就是福榮了,文博武從皇上嘴里得知了杜老將軍身邊的人和事,福榮這個是化名沒錯,文博武牽著她的手,問道,“當日你見著福榮,可看清他的特征了?” 沈月淺擔心杜鵑害她,被子里握著匕首的手浸出了汗,細細回想著當時見著福榮的情形,“除了一雙眼睛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备s目光讓她不敢直視,一眼后她就躲開了,哪還敢多看兩眼? 文博武蹙眉,杜老將軍一死,他身邊的人全部銷聲匿跡,如今過去幾十年了,那些人多半也早已死了,留下來的只怕是那些人的子孫了,這樣一來的話事情更麻煩了。 “是不是武定將軍府出什么事了,你要是不提前和我說,只怕我都說漏嘴了?!鄙蛟聹\挽著他手臂,靠在他身上,她和杜鵑說的很多都是實話,她腿確實抽筋了,不過龔大夫配了藥膏,輕輕涂抹一會兒就好了。 文博武摟著她,“沒事,你爹的死我讓人去查了,一有消息馬上告訴你?!被噬险f當年派沈懷淵和武定將軍府南下是查一樁貪污案,皇上得了風聲,讓他們查到蛛絲馬跡立即將人處置了,貪污受賄牽扯出的人多,皇上不想弄得朝堂人心惶惶才讓沈懷淵秘密將人處置了,人死了,沈懷淵在回來的路上出了意外,而且沒有留下只字片語,皇上沒有多想,刑部以意外死亡沒有插手調查。 如今想來,事情確實透著詭異,因為,被沈懷淵處置的不是別人,是五皇子妃舅母的娘家,中間隔得遠,文博武沒往那方面想,五皇子妃娘家靠著五皇子在京中平步青云,那件事好似沒有絲毫影響,可是,其中有件事說不通,就是五皇子妃出嫁后和娘家并不親近,沈懷淵的死和五皇子沒有關系的話只能是他查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這件事情他可能和廖凡夫謝長安杜將軍說過,三人如果知曉的話密謀殺了沈懷淵說明牽扯到他們自己的利益,如果沒有和三人說沈懷淵送了命,只怕就是三人做下的,沈月淺懷疑的沒有錯,沈懷淵的死和三人脫不開干系,一切只有等文忠醒來才知道其中什么情況了。 “真的嗎?大山只查到兩府有貴人相幫,你能查到是誰的話是不是就有眉目了?”大山一個人能力有限,文博武人多,肯定能發現蛛絲馬跡。 文博武同意地點了點頭,“這件事你暫時別管了,要是大山回來你讓他直接來找我?”文博武擔憂的是大山出了問題,文全說將軍府四周有眼線,肯定是杜家的人無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接檔新文戳過來 上輩子叫所謂的賢良淑德蹉跎了婚姻 善解人意筑起的隔閡成為她一生不能彌補的遺憾 重來一世才明白,他愛的不過是她最純粹彪悍的模樣 那么,她有什么理由再故作大方? ☆、第105章 105 論心計者 沈月淺不止腿抽筋,雙腿腫大得穿不上鞋子,在床上躺了兩日,針線房趕制了一雙出來,和文博武穿的不相上下,她擔憂之后瘦不下來,龔大夫給她把脈的時候問了問,龔大夫蹙眉,“生完孩子后臃腫會散去,能不能完全恢復不好說?!?/br> 龔大夫抽回手,肚子沒有什么問題,和平時一般說了兩句,提醒沈月淺每日都要下地散步,三個孩子就是他也說不準。 “我記著了,龔大夫看得出是一月還是二月?”剛開始,龔大夫說她一月就要生,最近又改了說辭,沈月淺一顆心不上不下落不到實處。 “依著日子算是一月底,最近把脈發現孩子長得慢了下來,我也說不準了?!?/br> 年關了,寧氏應酬多,雅筑院難免有疏忽的時候,龔大夫搬過來住在雅筑院外邊以便隨時幫沈月淺把脈,這點另沈月淺覺著安全不少。 武定將軍府的事暫時按兵不動,一切等文忠醒了再說,廖家和謝家的事情先查著,當年的貪污案沒有鬧到明面上,便是皇上有心不想給對方活路,死的人若是武定將軍府的,殺沈懷淵就是沈懷淵察覺到什么,需要殺他滅口。 沈月淺記著杜鵑來一事,文博武整日忙得不見人影,沈月淺想問點什么也尋不到人,就連文貴好似也特別忙似的,管家送了給沈家的年禮單子給沈月淺過目,語聲謙遜,“大夫人忙得脫不開身,命老奴準備好了東西給您過目,若是差什么您提醒老奴兩句?!苯o周家和沈家的年禮名義上是差不多的,不過沈月淺是長媳,東西自然更要好一些。 沈月淺一目十行,心中訝異,“會不會太多了?”小的時候沈家也給周氏娘家隨過年禮,比起這個不過也就一角的事,偏生每次王氏說起的時候好似送了許多似的,哪怕知道王氏為人是個摳門的,除去那些,文家給沈家的年禮確實太多了,其中還有幾樣貴重的東西,沈月淺心中過意不去,周氏和小七兩人在府里,開銷不大,管家送的東西多,周氏反而會覺得不安。 管家松了口氣,嘴角漾著和煦的笑,“不多,往年府里也是如此送禮的,您可有還想送的?” “這些就夠了?!敝苁喜皇秦澵數男宰?,自己用的東西,好壞她是不甚在意的,何況文家送的禮皆是好貨呢,沈月淺隨手將單子還回去,沿著走廊慢悠悠走著,文博武沒有時間陪她,天冷了她也不喜歡動,若不是玲瓏監督她只怕她都懈怠下來了,沒走一刻她都要休息好一會兒,之后再慢悠悠走,不知不覺到了一處院子,看景色,該是甚少有人來往的,甬道上的雪清掃地干干凈凈,而兩側的景致都被白雪覆蓋,沈月淺側目,玲瓏招身邊的丫鬟上前詢問,回來的時候才說是老將軍之前的姨娘住的院子,死后維持原樣沒有動,平時也沒有人來。 沈月淺蹙眉,“沒有人的話我們還是走吧?!崩蠈④姙槿孙L流,光是姨娘就有好幾位,其中一位最是得他寵愛,這也是引起文太夫人吃醋的根由,玲瓏打聽到不少事,奈何走廊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故而只能忍著,回了屋里,玲瓏才細細告訴了沈月淺,那個院子住的就是二老爺三老爺的姨娘,年輕的時候甚是得寵,大將軍娶了大夫人后才慢慢失了寵,老將軍死后不到三個月她也跟著死了,說到這,玲瓏下意識地四周望了望,湊到沈月淺耳朵邊小聲道,“那位姨娘從小就伺候文太夫人,當初伺候老將軍還是文太夫人主動提出來的,誰知一發不可收拾讓姨娘騎在了自己頭上,生了兩位老爺,有傳言說那位姨娘的死就是大夫人做的,老將軍死后身邊的姨娘全部死的死走的走,一個都不剩,都是大夫人坐下的,那位姨娘死之前好似和太夫人說了一些話,之后太夫人和大夫人面和心不和,幾十年過去了,兩人關系都沒得到緩解?!?/br> 沈月淺挑了挑眉,玲瓏退后一步住了嘴,有的事情過去再久知道的人會在暗地說著,玲瓏也是無意間聽將軍府兩位管事姑姑吃了酒說起來的,一問才知道還有這些事。 “出了這道門,說話做事都注意著些?!鄙蛟聹\看得出文太夫人和寧氏關系不如表現出來的和睦,沒想到竟是因為一個小妾,文太夫人當初讓她伺候老將軍,提拔的心思少,估計是為了老將軍,愛好聲色犬馬的一個人要想滿足他,除了送美人沒有其他,那名小妾只怕也是個有心思的,籠絡了老將軍不說,臨死前一句話造成文太夫人和寧氏兩人的隔閡,或許是為二房三房考慮也說不準,想明白了,沈月淺嘆了口氣,“生活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或許還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罷了?!?/br> 文太夫人的心思不難猜,一家人和和氣氣就好,而寧氏對一切眼球甚嚴,實則也是個沒有其他心思的,一切都是為了將軍府的利益和文戰嵩,人是寧氏殺的,只怕就是為了文戰嵩,聯想府里死了的兩位小姐,沈月淺大概明白了什么,可惜文太夫人幾十年都沒想清楚,目光溫柔地瞥向自己的肚子,她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又被人加害的一日,如若不然定會加倍奉還,文太夫人卻不聞不問,說起來并非是一名好娘親。 夜幕低垂,沈月淺手里翻著從翰林院找來的鬼怪之說的書籍,翰林院編撰好了,如今是校正的階段,沈月淺卡看得津津有味,有人進屋也沒發現,故事跌宕起伏,陰風陣陣,好似后背有冷風吹似的,最精彩的部分手中的書被拉走,嚇得沈月淺身子顫動了下,看清是文博武后,美目含嗔地瞪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神中還殘留著一絲絲恐懼。 文博武看了眼封皮,心中不太高興,“看這種書做什么?二弟早就說過是假的,看了你就不就得害怕嗎?”文博武翻到沈月淺看的那一夜,隨手擱到旁邊書桌上,“天色已晚,早些睡覺吧,今日去了一趟沈府,小七明日過來看你和孩子,早些睡?!毙∑咛貏e喜歡沈月淺的肚子,最常念的就是要送一幅特別的東西給三個孩子,小七興致勃勃問她的意思,文博武望著一張亂七八糟什么都有的畫冊覺得莫名,他和沈月淺長得好看,生出來的孩子自然也不會差,小七的畫功畫他三個孩子,真的是侮辱未出生的孩子了。 沈月淺揚眉,“明日他不用念書嗎?”夫子是周氏花了銀子請來的,一年之中若非沒有特別的事情不得離開,之前陪她就落下不少課業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對小七不好。 文博武不以為意一邊吩咐玲瓏傳膳,一邊解自己的衣衫,沈月淺動作笨拙,文博武也不想她累著了,每次回來都是自己換的衣服,好在以后對身邊的小廝都可有可無,沒人伺候了也不覺得有什么。 沈月淺默契地接過他褪下的衣衫搭在屏風上,流轉兩人的氣氛好似十多年的老夫老妻。 “夫子今日家里有事,告了兩天假,小七得空才過來的,你眼下肚子大了,可要離小七遠一些?!毙∑咴谏蛟聹\跟前還算收斂,文博武仍然擔心,沈月淺在屋子里還好,出了屋子他一顆心都是提起來的。 “小七不會亂跑亂撞的,我想起一件事情來了,你之前查武定將軍府的事情可有眉目了?杜小姐說的一番話你也聽著了,你說闖進杜家閣樓的到底是誰?”沈月淺記性反反復復,這句話一直在她心頭,可想起來的時候文博武不在,文博武在的時候她又想不起來,難得今日想到了,立馬就問了出來,否則一轉身她什么都忘了。 文博武低頭穿褲子,修長的雙手提著褲子,輕描淡寫道,“還沒有去查,年關了,兵部軍營正是忙的時候,開春后再說吧?!边@些日子大山沒有身影,文博武覺得大山怕是出事了,文忠都差點沒了命,何況是大山,穿好褲子,讓沈月淺去衣柜給他拿衣衫,回來,沈月淺就問起了其他,文博武抿唇笑著回答,再未說起武定將軍府的事。 大山是過年頭一天回來的,身側跟著位挽了婦人髻的女子,女子身形不高不低,皮膚白,若非身上的衣衫,沈月淺會以為是哪家落寞的小姐,可她身上的衣衫是武定將軍府下人標志的衣衫,沈月淺默默地將視線落到大山身上,他身量重了不少,猛地一剎那沈月淺還以為自己認錯了,“大山,你這些日子過得好像還不錯?”將文博武叮囑的事情往地一干二凈。 大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他也是沒有法子,尷尬地扯了扯身邊的女子一把,“主子,這是內子……奴才……奴才成親了?!贝笊綋纳蛟聹\會責罰他,一言不發地低著頭,平時老實的一個人此刻竟滿臉愧疚。 他身側的女子好似早就知道大山是沈月淺的人似的,屈膝跪倒在地,“奴婢菊花,給大少夫人請安,奴婢是大山媳婦,上上個月成的親,還請大少夫人不要怪罪大山,都是奴婢的錯?!?/br> 沈月淺瞥了眼玲瓏,后者上前扶起菊花,“先起來說話吧?!?/br> “大山年紀不小了,之前一直幫我東奔西跑我還擔心他終生大事不好辦,如今成親了,我心里自然是為他高興的,玲芍也在,待會你們下去好好聚一聚,玲芍若知曉有了嫂子,該是高興的?!绷嵘之敵醣毁u到沈家也是迫不得已,沈月淺從頭到腳地打量著菊花,方字臉,柳葉眉,大眼睛,越看越覺得好看,沈月淺客氣地寒暄兩句,大概清楚對方的性子,為大山高興,大山年紀不小了,有人愿意給他做續弦也是他的福氣,他對大山這兩個月的際遇好奇不已。 好在大山立馬給她解了惑,“奴才有幸得菊花一家相救才保住了命,之后一直住在菊花家,菊花衣食不懈怠地照顧了我好幾日才清醒過來,和菊花成親后也沒尋著機會回來,還請大少夫人不要見怪?!闭f著,給菊花使眼色,后者規規矩矩地給沈月淺行禮后退出去了。 人不在了,大山才說起當日的情形,他一般假扮武定將軍府莊子上的小廝去武定將軍府送菜,那日好不容易支走了身邊的人,他徘徊很久才進了閣樓打探情況,之前他遠遠地經過那邊,發現那邊戒備森嚴,故而起了查探一番的心思,那日不知府里出了什么事,閣樓邊一個人都沒有才被他鉆了空子,誰知道出來的時候被發現了,被對方射中一箭,要不是他跑得快跳到了裝菜的木框里,只怕難逃一死了。 “閣樓是武定將軍府重地,奴才聽說杜太夫人住在里邊,可奴才進屋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還有一件事奴才覺得奇怪,既然是太夫人住的地方,怎么說也有一些梳妝盒子,梳妝臺上卻是干干凈凈的,書架上的書擺放得整整齊齊,不知情地進了屋還以為是大戶人家的書房呢?!贝笊椒艘蝗κ裁匆矝]查到,菊花救了他,若非菊花爹性命無多他也不會娶菊花,安葬好菊花爹他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才想著帶菊花回來。 沈月淺凝眉,還想細問兩句,這時候,院子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文管家腳步匆匆走了進來,目光狠厲地落在門口局促不安的菊花身上,沒有等通傳徑直進了屋子,是他的疏忽,大山是大少夫人身邊的人,竟忘記盤問他帶回來的人了,如今出大麻煩了。 “怎么回事?”沈月淺望向突然進屋的文管家,心跳得厲害,總覺得哪兒出事了。 文管家面上無波無瀾,說出的話讓沈月淺坐不住了,“武定將軍府的杜將軍來了,說是他們府里的丫鬟私通外人來了咱們府,帶著人上門抓人來了?!崩碛墒悄敲诀咄盗宋奶蛉说淖钕矚g的首飾,不管真假,門口那名女子是武定將軍府的人錯不了。 沈月淺大驚,也反應過來了,那名女子穿著素色的衣衫,腰側掛著的牌子寫著大大的杜字,她去過武定將軍府一次就認出菊花穿的衣衫花色是武定將軍府下人穿的,何況是武定將軍府的人。 “大少爺去兵部辦事了,杜將軍領著人在門口和侍衛爭執起來了,一炷香的時間大少夫人不放人他們就是殺進來了?!蔽墓芗矣蟹ㄗ油ㄖ轿牟┪?,如此一來,之前文貴他們做的事情就暴露了,文管家不愿意為了一個女子暴露文貴他們。 大山也反應過來,“是我疏忽,竟然忘記這一茬了?!鄙渌娜思?,要不是他被小路上的石頭崴了腳只怕會當場斃命,即便如此,他中了三箭,在莊子上養了好些時日才緩過勁來,之后和菊花成親調理身子,他只和菊花說了他主子是沈月淺,其余什么都沒有說,菊花說愿意跟著她,今日給沈月淺請安后再花點銀子將自己的賣身契拿回來,沒想著菊花的衣衫出了岔子。 門口的菊花聽著文管家的話身子一顫,她爹臨死之前一定要將她嫁給大山無非就是看中大山將來是個厲害的人,“閨女,你相信爹,大山那孩子將來絕對是個有前程的,你別看他現在落魄,將來有飛黃騰達的時候,莊子上的人不是不好,爹總希望你能安安生生過好日子,大山年紀大又成過親,知道怎么疼媳婦,你嫁給他,一定不會吃虧的?!?/br> 菊花不能讓她爹帶著遺憾死去這才答應下來了,沒想到大山不是武定將軍府的人,真正的主子是文家大少夫人,菊花相信她爹說的,大山將來一定是個做大事的人’,才想著隨他來大將軍府,聽完文管家的話,菊花面色一白,看向自己腰間的牌子,這個牌子一直帶著好些年了,竟然忘記取下來,身上的衣衫也是武定將軍府新年入冬分發的新衣服,想著第一次見大山的主子不能穿得寒磣了才挑了件新款的衣服,沒想著竟然暴露了身份。 沈月淺手指一下兩下的敲著桌面,杜將軍親自帶人來肯定是發現了菊花,她要是不將人交出去,之前和杜鵑說的一番話就白費了心思,擺明了之前查探閣樓就是她的人了,看向低頭不語的大山,沈月淺忍不住開口問他,“你怎么看?” “人是奴才帶回來的,奴才愿意帶著她出去?!贝笊街獣云渲欣?,說得決絕,“奴才答應了菊花爹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奴才只希望……如果有可能,大少夫人將奴才和菊花葬到一處,至于奴才的meimei,就說是奴才對不起他?!贝笊较蚓栈ǖ[瞞了身份,那日武定將軍府出了那么大的事菊花爹還愿意幫他,沖著這一番恩情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菊花出去受死,何況,兩人已經成親了,大山更不會同意。 沈月淺隨口一問,不想大山說出這番話來,站在門口欲進屋的菊花一怔,眼眶濕潤,進屋跪在地上,“奴婢是武定將軍府的人,奴婢不會給大少夫人添麻煩的,至于相公,當日本就是我爹臨終前所托,做不得數……” 說著,給菊花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欲離開,沈月淺知曉夫妻兩誤會了她的意思,“文管家,找身衣衫給菊花換上,府里可有會功夫的丫鬟?”今時只能李代桃僵了,能不能躲過武定將軍府的懷疑,一切都看文管家找得出這樣的人不。 文管家立即會意過來,領著菊花走了,沈月淺讓大山跟著下去,朝走到門口的文管家道,“二夫人一直在太夫人跟前侍疾,院子出了事丫鬟反應慢是正常,杜將軍疑心重,為逼真,最好的法子就是反咬一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杜家沒話說?!鄙蛟聹\本來想得是找兩個會武功的人穿著大山和菊花的衣衫,在府里盜竊后離開,轉而一想不對,大山帶著菊花大搖大擺進了將軍府,杜家的人肯定也是見著的了,這個法子絲毫沒有洗脫嫌疑反而有種沒法子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