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和文戰嵩說完話,寧氏也沒了整理單子的心情,多出一個干女兒總比多了個不明不白的兒媳好,尤其將軍府不缺這份嫁妝,寧氏松口氣,對文戰嵩道,“認干女兒要儀式,這件事需和太夫人通通氣嗎?” 文戰嵩被文博武捉弄的一口惡氣出了,心里暢快不少,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摩挲著茶杯上的紋路,不甚在意道,“這件事先不和娘說了,她身子骨還沒好,真到了認干女兒的時候再告訴她吧?!睔鈵罋w氣惱,文戰嵩還有理智,鬧到太夫人跟前,怕就是滿府皆知了,且文博武下不了臺面,不知還會不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來。 寧氏應下,轉而說起文博武的親事來,“我哥哥家的幾位姐兒常來我們府里,你看著覺得如何?博武性子冷,身邊有個人陪著,我們也省心些?!敝八吞蛉送牟┪湓豪锶藥状稳?,沒想到氣得他離家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屋子里的那些人都被他亂找了借口發賣了出去,還聽說賣出去之前受了番折磨,那段時間,府里人說起文博武皆面色蒼白,她和文太夫人再氣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那時候開始,她才不敢將文博武逼急了,生怕他不小心出門就不回來了。 文戰嵩嘆了口氣,文家幾位小姐容貌才華皆不俗,可惜沒能入文博武的眼,抬起茶杯仔細看著杯子上雕刻的花紋鳥獸,腦海猛然想起去年秋獵皇上皇上賞賜的一套茶具,“我在南山寺禪房發現方丈眼光不俗,喝茶的杯子竟是上等的官瓷,和皇上賞賜我的……”話還沒說完,想起什么似的,陡然扔了茶盞往外走,嘴里怒罵道,“我看他是越大越會來事了?!彪y怪他在方丈禪房瞥著茶杯覺得乃不俗之物,皇上賞賜下來的東西做工細致精美,竟是那小子拿他的東西送人情去了。 “怎么了?” 文戰嵩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火氣又噌噌冒了起來,“將皇上去年秋獵賞賜的茶具拿上來?!倍蚁眿D是寧氏身邊的老人了,管著大房的庫房!不一會兒就來了,如實稟告道,“那套茶具大少爺很喜歡就拿走了,侯爺要不要換前年的?” 寧氏蹙眉,文博武不鐘愛茶具,而這套茶具卻是文戰嵩最喜歡的,上邊雕刻的紋路是一座小鎮,用筆精湛,文博武舍不得用才放進了庫房,奇怪地問道,“博武拿你的茶具干什么?”來侯府做客的人中,和文博武聊得好的人少,那么貴重的東西文博武能把它送給誰?當下,只得安慰文戰嵩,“不若問問博武可有法子拿回來?!?/br> 文戰嵩聽得又是一氣,老實道,“那個逆子已將它送了人,要回來?哪有你說的容易?”又轉身與寧氏對視,氣憤道,“你先忙你的事,我找那個逆子算賬?!?/br> 茶具用之前要先用冷水,再拿滾水清洗,當日禪房的茶杯一看就知道是文博武早就送去了的,瞞著他就算了,竟能堂而皇之拿走了他的東西不吭聲,他如何能痛快?怒氣沖沖地找文博武算賬,然而卻撲了個空,院子靜悄悄的,文貴也不在,招來灑掃的丫鬟一問,答案更是讓文戰嵩來氣。 “大少爺出門了,說是有要事要做,晚上不回來用膳了?!?/br> 跟上來的寧氏松了口氣,出了屋子,她又是下人眼中高貴端莊的大夫人,灑掃的丫鬟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接著一日的工作,文戰嵩心里有氣發不出來,憋得老臉通紅。 而此時的文博武本想直接去辰屏侯府找沈月淺分享喜悅,誰知經過辰屏侯府巷子口的時候見著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趴在石獅子上旁邊,到處張望,文博武隱藏起來,給旁邊的文貴打了個眼色,文貴閃電般的奔了過去,嚇得幾人一窩蜂的散開,文貴揪著一人的衣領詢問,那人惶恐不安,嘴里滿是求饒的話,文貴心中不喜,往后拽了拽他的領子,迫使他往上仰著頭,“好漢饒命,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想見沈府小姐一面澄清事實的……” 文貴詫異,又往后勒了勒,那人立馬全部招了,原來他是劉書邦身邊的小廝,之前一直跟著劉書邦,劉書邦因為韓家發生的事惦記也記恨上了沈月淺和周淳玉,才會想著找人在二人回京的路上設下埋伏,壞了兩人的名聲,可是,他們當時并沒有捧著周淳玉和沈月淺一根頭發,當時他們躲在一顆大石頭身后,不知怎么被人襲擊了,醒來人已經在城外了,之后傳出周淳玉的事,他們心中雖然覺得奇怪,為避免劉書邦發脾氣,幾人都說做得密不透風,目的達到了。 沒過幾日,京兆尹直言拿出了劉府出入大門的牌子,劉書邦氣他們做事情拖拉帶水罰他們挨了板子,朝堂上,參奏劉侍郎的奏折一本又一本,劉家的鋪子生意一落千丈,過年回京述職的官員多,他的侍郎一職怕都保不住了,這件事,劉書邦也被劉侍郎打了并且揚言要將劉書邦趕出去單過,劉書邦嚇得不輕又在他們身上找茬,也是瞞不住了,幾人才說了實情,那日,劫持周淳玉的不是他們,是另一伙兒,劉侍郎不信,說除非他們找出其蛛絲馬跡,故而,才會想著來沈府找沈月淺澄清這件事,蹲了好幾天了也沒見著沈月淺出門,找周小姐更是不可能了,文家和周家的親事定得急,周淳玉肯定正在閨閣中繡自己的嫁衣呢。說到這,那人又張嘴求饒,“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那件事真不是我們做的?!?/br> 劉家得罪了將軍府和周府氣數算是盡了,文貴松開手,嫌棄的掏巾子擦了擦手,意味不明道,“做與不做已經不重要了,回去告訴你家少爺,劉府都是因為他才受了牽連的?!?/br> 小廝點點頭,踉蹌的腳步跑遠了,文貴這才笑了起來,躲在一顆石頭后面還破口大罵,沒有將他們浸豬籠算是仁慈了,劉書邦的好日子還在后邊,文貴得意地看向旁邊的文博武,事無巨細將事情轉達了,問文博武,“主子,我們還進去嗎?”劉書邦派了人來,說不定其他府也派人盯梢,鬧出什么動靜來,不好做人的還是沈小姐。 文博武挑了挑眉,蹙眉想了一會兒,不吭聲,算是認同文貴的話,“回去,晚上的時候再來?!倍嗄曛\劃終于看到了一絲曙光,至于劉家,他也不想再計較其他,有的是人跟他計較,文博文之前不理會就算了,現在和周淳玉定了親,對劉書邦的憎恨只會多不會少。 剛回到院子就察覺到氣氛不對,拐過走廊轉角,見寧氏坐在樹下,一身天藍色的褙子,發髻上的簪子多是宮中之物,富貴大氣,除卻臉上愁眉不展,像是遇到什么解不開的潔似的,文戰嵩喜歡速戰速決,定是將他編造的故事一五一十與寧氏說了,否則,寧氏不會坐下這。 調整好情緒,他慢悠悠走過去,躬身問道,“娘來了怎么不去屋里坐?” 寧氏心里想著事陡然聽到他的聲音嚇得身子一顫,認出是他才回過神來,“你爹說你將皇上賞賜的茶具送人了?他暴跳如雷了好一陣子了,你將茶具送給誰了?” 文博武誠實道,“南山寺的方丈,有一日我不小心打破了他的茶杯,心里過意不去,就讓庫房管事給我挑了個拿得出手的東西,她們我讓我選,最后我就選了那副茶具,皇上每年都會賞賜茶具,府里已經堆了不少了,偶爾缺一套不影響,娘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寧氏蹙眉,拍了拍對面的凳子,讓他坐下,將文戰嵩與沈懷淵喝醉酒的事兒說了,忘記了問文博武的意思,“你爹和我都想著收她為干女兒,如果你弟弟沒說親的話這件事說不定和她還有可能,眼下的情形,我們也沒法子了,總不能讓你娶了人家?!弊詈笠痪淠薺iejie的隨口胡說的,文戰嵩提醒要問文博武的意思,依著他的性子肯定不會答應。 不料,文博武一反常態,竟然答應下來,“既然是爹爹和辰屏侯還在世的時候定下的親事,我當然要給他面子,雖說是沒有交換定情信物,終究口頭上應允了,這些日子得到方丈點撥我也明白了許多事?!?/br> “人活著,除了漫無目標的活著不能忘了身上肩負的責任和孝道,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們和寺里不知道爹娘是誰的孩子不同,我們有父母有親人就該好好陪著你們老去,娘,爹怎么說?” 寧氏準備好的話也下架了臉上極為難看,都準備著手收干女兒的事情了,不成想文博武答應下來,張了張嘴,試圖勸他,“你爹說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就想其他法子,不會讓她受了委屈?!?/br> 文博武低著頭,聲音染了莫名的為難,“娘,爹爹最是看重信用,這件事不答應下來,以后沈家小姐若出了什么意外,爹爹將來如何有臉面去見沈侯爺,在軍營怎么服眾?不管是為了名聲還是爹爹,這門親事我不得不應下,娘,您覺得對嗎?” 寧氏能說什么?心里五味雜陳,臉上勉為其難的掛著笑,“委屈你了,這事你爹做得不對,我再問問他的意思?!弊屛牟┪淙⑸蛟聹\,寧氏心里極為不痛快…… ☆、第067章 上門提親 文博武低頭,沉默許久才道,“這事是爹和人家定下的,應與不應皆看他,當作個教訓好了,畢竟,說起將軍府,大家想到的多是爹,而非我與二弟?!闭Z氣淡淡的,像極為不滿文戰嵩草率行事的作風,寧氏心里好受不少,辰屏侯府那種人家確實配不上她們,寧氏起身,忘了眼院外,“行,我問問你爹,還有事忙,我先走了,你爹這事做的……” 寧氏唉聲嘆氣,對文戰嵩應下的這件事也不是沒有抱怨的,老子欠下的債兒子償還這種事竟然發生在她們府里,說出去旁人都不相信。 最后,問題又回到文戰嵩這里,文戰嵩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寧氏以為他還在糾結,勸道,“我與博武說收沈小姐為干女兒,他嘴里不贊同,心里估計是同意的,這樣也好……” “好什么好?”文戰嵩長嘆一聲,沒想到文博武算計到他頭上不說,還算計到如此地步,文博武在寧氏跟前裝委屈不愿意,這邊又暗暗威脅他,擺明了有恃無恐,文戰嵩翻身坐起來,怒氣沖沖道,“說好了親事就成親吧,博武那種性子就該有人管管他,讓他隨心所欲無法無天的?!?/br> 寧氏背過身子,素凈的臉,蹙得眼角皺起了淺淺的褶子,埋怨道,“幸得府里有兩個兒子由著你折騰,我看要是博武博文都說了親,沈家那門子事你怎么應付?!?/br> 文戰嵩苦著臉,寧氏的意思是同意了,他怎么感覺這么不爽呢?幫了忙落得兩頭埋怨,倒在床上掀起被子蓋住,苦惱道,“以后我也不管了,由著他們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吧?!?/br> “老爺說什么時候上門求娶比較好?”眼看著就要入冬了,文博文明年三月成親,按理說文博武身為大哥成親應該在前邊,現在卻是不可能的了,畢竟,沈家那位姐兒才十三四歲呢。 文戰嵩埋在被子里,不耐煩道,“明天吧,越早越好,早些日子進府也好幫你打理后宅?!睂幨瞎苤即蟮膶④姼蝗菀?,已故的老將軍又是個寵妾滅妻的,若非寧氏手段好,太夫人的日子不見得好過,可也是因為這些,婆媳兩生了嫌隙,面上不覺得有什么,心里對對方都存著疙瘩,這么些年了也不見消,之前他還勸,后來發現兩人都不寫在臉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過且過了。 寧氏蹙眉,翻身對著文戰嵩,蹙眉道,“會不會太急了?” 還不是你兒子等不及了?文戰嵩心里嘀咕卻不敢實話說,只得道,“怎么能不急?博文年紀不小了,那位小姐性子也是個好的,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明年被其他人家搶走了怎么辦?我與沈懷淵兄弟的事你別往外說,對將軍府名聲始終不好,那晚也是興致來了?!?/br> 寧氏瞪他一眼,文博武說對了,可不就是拿他的親事給自己買教訓了?閉上眼,不滿地答了聲好,文博文和周家的親事在京里炸開了鍋,文博武和沈家,估計又得鬧起來,光是寧家那邊,對她只怕也會落下許多埋怨,還得抽空回去解釋一番。 沈月淺并不知曉將軍府因為她烏煙瘴氣了好些天,快入冬了,周氏準備給王氏做身衣服,王氏早年過得神氣,現在跟著大房,日子別提多凄慘了,身子瘦得只有骨頭和皮不說,渾濁的眼,十步開外已認不清楚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和街邊要飯的老乞丐沒什么兩樣,穿的衣衫更是粗布綢緞拼接出來的,周氏去長巷子看過王氏一回,回來感觸頗多,年輕時再能耀武揚威,人老了,還不是就剩下一空架子?天氣轉涼,周氏身子不舒服,沈月淺就接了周氏的活兒,再厭惡王氏,她已經得到了報應,而她們活得好好的,已經夠了。 況且,小七長大后少不得會入仕,多攢些名聲也好。 她針線好,這晚小七在她屋里休息,她吩咐玲瓏抬了繡架擱到炕邊,她邊做針線,邊和小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而小七旁邊,則是穿著一身大紅色衣服的小狗,小七挑的布料,魯mama做的,剛給丁丁穿上的時候它不習慣,歪著頭,一直蹭自己的肚子,新奇的樣子讓小七捧腹大笑。 文博武熟門熟路進了院子,見屋里燈火通明,給身側的文貴招手讓他上前看看,得知小七在屋里,他在門口徘徊了好一陣,也沒讓玲瓏通傳,站了一會兒就走了,他大可以進屋,小七見著他不會覺得有什么,他不想等將來小七長大了懂事了看輕沈月淺,哪怕有一絲絲懷疑都不行,走的時候問玲瓏這幾日沈月淺可有什么打算,玲瓏搖頭,她雖然希望文博武和沈月淺成親,也看出文博武對沈月淺有情意,平時都該幫襯的幫著,然而,她明白,如果文博武最后沒能娶沈月淺的話,沈月淺的名聲就壞了,她們當丫鬟的是幫兇,看著文博武走后,她到側門叫婆子出來,色厲內荏的說了些話,以后,萬不能隨意放人進來,婆子委屈,“玲瓏姑娘,你說這話我不愛聽,我一直守著這道門,從沒讓不認識的人進來過,難道府里進了賊不成?” 玲瓏蹙眉,看婆子神色不似有假,狐疑道,“剛剛你在干什么?”看向婆子剛在躺的地方,“你在睡覺?” 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事前一刻還很有精神,下一刻就來了瞌睡,而且睡得很沉,索性沒出過亂子,被玲瓏澄澈的眼盯著,婆子有點悻悻然,“中途瞇了一會兒,玲瓏姑娘放心,我雖然閉著眼,有動靜的話還是聽得到的,是不是小姐院子丟東西了?” “沒,府上只有夫人和小姐,少爺年紀又小,入冬后小偷多了,小姐讓我來叮囑一番,mama守著門也無聊,待我稟了小姐,明晚開始給您找個人作伴?!绷岘囘€是不放心守門的婆子,第二天和沈月淺說了,沈月淺一怔,答應下來。 周氏得知將軍府的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來了,心中滿是困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讓明月進屋伺候她換身衣衫,她和將軍府極少有往來,不知什么風將三人吹來了。 齊氏和裴氏還沉浸在從太夫人院子出來時,寧氏說的那番話上,“二弟妹三弟妹,這兩日府上無事,我看你們在府里也無聊,不若陪我出去走走?”齊氏裴氏只以為誰家夫人送了帖子,到辰屏侯府門口,寧氏讓丫鬟呈上拜帖她們才困惑,兩人面面相覷,一眼不知寧氏葫蘆里賣什么藥。 周氏生病后臉色不太好,讓明月給她擦些脂粉,生怕禮數上怠慢了,問道,“三位夫人現在在廳堂了?”沈月淺吩咐過若沒有她的允許,誰都不能帶進府,就在門口候著,盧平處事還算張馳有度,極會看人臉色,該不會真讓三位夫人在門口候著。 明月邊給她擦脂粉,邊回道,“盧管家將三人領去廳堂了,夫人不用擔憂?!备锏牟枋切〗闩貋淼?,也不知哪兒來的門路,皆是一等一的好茶,便是以前在沈府的時候都很少喝得到。 “那就好,你手上速度快些……” 廳堂,寧氏挺直身子坐著,目不斜視,見丫鬟斟好茶她怔了神,旁邊的齊氏出了聲,驚訝道,“竟是上好的毛尖,還是用雪水煮出來的?”齊氏驚訝的原因她們從門口過來也就半炷香不到,而這雪水和茶的香度絕非這點空擋可以煮出來的,驚喜的握著杯子,將軍府,太夫人對茶這方面要求甚多,齊氏有幸在旁邊觀摩過太夫人煮茶的過程,當時,她只敢輕輕抿了一小口,就是這種味道。 裴氏不似齊氏沒見過世面,進門后她已不動聲色觀察了一番,屋里的家具擺設皆是一等一的好貨,能喝得起這種茶不算什么,斜眼瞄了眼齊氏,忍不住好奇為何會來這里,“大嫂讓我們來可是因為什么喜事不成?” 齊氏詫異地抬頭,“喜事?博文的親事定在明年,這時候府里還能有什么喜事?” 寧氏沒回答,待茶涼得差不多了才端起來,抿了一小口,眸色漸深,她以為辰屏侯府這種人家能喝一般的茶已不容易了,沒想到竟是如此低調的奢華,丫鬟奉茶的時候她就聞著味道了,有的茶猛一吸鼻子和上好的茶香一樣,實則不過是茶商在一般的茶葉里添了香料,冷了,味道就淡了,真正上好的茶,哪怕是冷了,茶間的香味也在,且味道淡而不散,倒是她小看辰屏侯府了。 周氏穿了身淺紫色的芍藥褙子,一身白色拖地長裙,顏色鮮亮而不失穩重,一眼就知道是好相處的,比起她,寧氏則要隆重得多,衣衫是新制的,頭上的穿戴也是全部是宮中御賜之物,氣質端莊。 周氏與三位不熟,臉上卻也不顯尷尬,“大夫人怎么有空轉到這邊來了?”文家和周家說了親,論起來,以后文博文還要叫她一聲姑姑,周氏不明白三人來意,卻也沒主動問起,而是說了些府里的閑雜事。 辰屏侯府也就三個人,人口十分簡單,瑣事卻是不少,齊氏聽著聽著不太感興趣了,四下打量起來,寧氏面上卻溫和了許多,不管家不知道府里的雜事,對周氏印象又好了不少。 “今日冒昧前來,還請沈夫人不要見怪,早前就該親自登門拜訪謝謝你了……”說這話的時候,門外丫鬟說又有人上門了,寧氏面上愈發舒緩,“是我請來的,沈夫人可否……” “大夫人客氣了,明月,快去門口迎著?!泵嫔铣林潇o,心里卻起了波濤駭浪,江家太夫人已經十多年不出門走動了,哪怕皇上最疼愛的五公主下嫁江家,都沒聽說江太夫人有何值得高興的,又擔心明月沒聽說過江家怠慢了,斟酌著要不要自己去接一接,江太夫人今年快六十歲了,年輕時跟著江老爺子吃了不少苦頭,戰亂時,對還是皇子的當今圣上有救命之恩,江家沒有封侯,可卻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五公主嫁進江府后也和其他當媳婦的沒什么區別,如果說將軍府的地位和榮耀是沾了太后的光,那么江家,則是實打實入了皇上的眼,江家少爺小小年紀就當選了太子陪讀,江家更是出過太子太傅,說起江家,誰不望文生畏? 不止周氏,齊氏和裴氏也震驚了,江家那位太夫人和府里太夫人有些交情,對她們庶子庶女非常不喜歡,可是對寧氏卻是極好,齊氏不由得多看了周氏兩眼,她大概猜著寧氏來這邊的目的了,可是心中更震驚,府里那位可是太夫人的寶貝,太厚也常稱贊夸獎讓皇上善待,結果親事落到這種門檻上,心里暗暗思量起來,大房的兩個少爺的親事門第都低,到了二房三房,她們的孩子豈不是也跟著遭殃?齊氏臉上就不太愉快了,面上卻不敢表現一絲一毫。 遠遠地聽到了腳步聲,周氏猛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絲毫不擔心三位輕視她沒見過世面,主動出聲道,“江太夫人德高望重,我一直都敬重她,容我出門迎接她老人家?!?/br> 寧氏跟著起身,臉上露出了愉悅,周氏站在門口,主動迎上去屈膝行禮,“太夫人吉祥,您能來,真是我們的福氣?!?/br> 見她面露激動而非巴結諂媚,江太夫人便知她不是阿諛奉承之輩,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盈盈道,“快起來吧,文家那幾位可到了?” “到了,就等著您老人家了?!睂幨嫌鰜?,自然而然的走到江太夫人身邊,江太夫人身邊的老媽子退后一步,寧氏搭起手扶著江太夫人,笑道,“說了會話了,太夫人快請進吧?!?/br> 周氏在側邊,心中震驚,她心里的猜漸漸趨向于事實,心愈發不能平靜。 寧氏扶著江太夫人坐下,拿過丫鬟手中的茶盞親自倒了一杯遞給江太夫人,“我們來了一會兒了,還沒和沈夫人說起這件事,您來了正好?!?/br> 江太夫人臉上始終帶著笑,親切地接過茶,抿了一口,臉上倒是沒有一絲驚訝,“也好,博武那孩子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沈家小姐的事我也算有所耳聞,是個好孩子?!?/br> 江太夫人收到寧氏的信詫異了許久,派人出來打聽沈月淺的事,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深的心機,不可謂不聰明,她們這種人家的當家主母必須要有幾分手段,沈月淺暗暗謀劃的旁人看不出來,卻是瞞不過京中像她們這樣的老人,她立即想到的便是寧氏,寧氏當小姐的時候沒看出如何能耐,進了將軍府后,一件兩件事情加起來,說起來,沈月淺的作風和寧氏倒是有些相像,遇事處變不驚,走一步算五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在的將軍府能如此聲望,太后是因素,和寧氏掌家的手段也分不開。 周氏坐在凳子上,不敢說話,心里忐忑不安,希望不要是她想的才好。果然,下一句,江太夫人就主動說起來為文家大少爺保媒的事,“沈小姐冰雪聰明,處事也幾位穩妥,這樣的孩子很少找了,博武是我看著長大了,性子也是好的,不知周夫人可否割愛,讓博武那小子替你照顧沈小姐?” 江太夫人這么多年還沒為誰保過媒,開門見山就問了出來,齊氏裴氏心中難掩震驚,她們敢確定,文太夫人是不知曉這件事的,否則,今早的時候不會一言不發,那位多看重文博武她們看在眼里,文太夫人甚至說了,她死后,她所有的嫁妝都給文博武媳婦,老將軍那一份留下來幾房分了,奎家當年給的嫁妝不多,可文太夫人會經營,比起老將軍留下的那些,只多不少,可文戰嵩和寧氏不出聲,她們也不敢,不然,文太夫人會以為她們惦記她的嫁妝。 周氏面露遲疑,這件事來得太過突然,她有點無措,轉身吩咐明月將沈月淺和小七帶來,蹙眉道,“太夫人親自前來,我該給您面子,阿淺十三歲了,我也暗暗在打聽,文大少爺的品性全京城都知道?可我們家的情況不同,老爺在的時候就將阿淺當成寶,也沒怎么拘束她念書,寵溺慣了,晚輩擔心她規矩上讓幾位笑話了,打老爺走后她吃了不少的苦頭,說實話,太夫人不來,我是想給她找一位簡單的人家,平平淡淡過一輩子算了……” 江太夫人聽出她話里的意思了,擔心沈月淺配不上文博武,去將軍府受委屈,再者,將軍府人口復雜,處事卻是難了,她慈祥地笑道,“自家的孩子自家疼,你說的是這個理,博武比沈小姐大上幾歲,只會更疼著她讓著她,文家幾位長輩都在,你擔心沈小姐去了將軍府被人輕視,這點卻是想多了,沈小姐是她們誠心誠意求娶回去的,自然已經認可了她各方面,這點你卻是不用擔憂的?!?/br> 沈月淺陪小七在院子里打拳,拳法是文博武送來的冊子上的,每天抽動練一會兒可以強身健體,明月說讓她去前邊時她還奇怪,得知寧家幾位夫人來了,來江家太夫人也來了她才反應過來,文博武說去南山寺后就沒了音信,難不成中間出了什么事? 沈月淺拉著小七到廳堂時,里邊一陣沉默,周氏眼眶泛紅,江太夫人和寧氏也面色動容難掩心頭感傷,“娘?!彼辛寺?,拉著小七上前一一給在座的人行禮,江太夫人臉上又有了笑容,就是寧氏也笑了。 “模樣是個標志的,一看就是福氣好的孩子?!苯蛉丝催^不少美人胚子,像沈月淺這般氣質出眾溫和的卻是少見,五公主已是標準的美人了,比起沈月淺,眉宇間失了一份獨特,而沈月淺,上到額頭下到下巴,叫人評論不出一句不好的話來,美得出眾卻不會讓人心生邪念,確實難得,寧氏笑的是難怪文博武同意下來,只怕也是見過一兩次的。 沈月淺態度不卑不亢,完了,乖乖的站在周氏身側,周氏收起心中情緒,見江太夫人和寧氏難掩對沈月淺的贊美之情,心里好受了許多,摸摸小七的頭,指著江太夫人道,“那是老祖宗,小七上前磕個頭吧?!?/br> 小七也不扭捏,晃著身子走到江太夫人跟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仰頭,脆生生喊道,“老祖宗好?!眲偛潘薪蛉?,現在一聲老祖宗,叫得江太夫人心都化了,連說了兩聲好,“小七是吧,剛才聽你娘說起你,是個好孩子,以后家里只有你和你娘,可要照顧好你娘知道嗎?” 沈月淺疑惑,江太夫人話里有話,看向周氏,周氏紅了眼眶,養了十幾年的閨女要給別人做兒媳了,這時候才明白當初她和沈懷淵成親時,高氏心中的苦澀,嫁了人,再疼愛她都不是自己能看著的了。 走的時候交換了庚帖,寧氏說讓欽天監看了日子就上門提親,左右成親要等沈月淺及后,早些提了親讓旁人清楚沈月淺是將軍府的人也好,免得其他人向周氏張口。 回去的路上,齊氏一反常態沒有拉著寧氏問文博武怎么看上沈府小姐,而是心里害怕起來,當時,沈月淺為何會受傷別人不清楚她是知道的,她沒想到那幫人是要文博武兄弟兩人的命,最終害得沈月淺昏迷了許久,沈月淺進了將軍府,若是得知了事情真相,會不會給她穿小鞋? 裴氏也心不在焉,馬車上,三個人都沉默沒有說話,下馬車的時候,寧氏瞥了眼兩人,“之前博武博文沒說親,博濤幾個孩子也拖著,現在,你們倒是可以多打聽打聽了?!?/br> 齊氏微微變了臉色,裴氏也神情不自然起來,寧氏將二人神色看在眼底,沒有說話,穿過影壁碰到要出門的文博武,寧氏蹙眉,這個時辰不早不晚,他要去哪兒? “娘,您去哪兒了?我給祖母請安的時候沒見著您人?!蔽牟┪湟簧砗谏\服,想起周氏心中顧忌寧氏蹙眉,從不評論文博武穿著的她第一次提醒他,“在京中又不是上戰場,如此深色的衣衫以后少穿,待會我讓繡房給你做幾身顏色亮麗的,都是說親的人了,別整日冷著臉嚇人?!?/br> 文博武笑著點頭,“娘說的是,我這就回去將衣衫換了,對了,祖母說今日身子好了,讓您陪她進宮給太后請安呢?!?/br> 文博武步伐快,寧氏欲再說什么已不見了文博武人影,寧氏心里覺得怪異,從沒覺得他像今天這么好說話過,難不成她知道今早她干嘛去了?想想又不可能,她去辰屏侯府一事沒有對府里任何人說起過,且文博武就算知道了,也不該高興得會乖乖聽話,看了眼衣衫,讓身邊的丫鬟去告知太夫人馬上就過去,自己先回了院子,遇著文戰嵩也在,寧氏說起文博武的反常,好奇不已,“這兩日博武是不是遇著什么喜事了,我挑剔他衣衫顏色太過厚重,戾氣嚇人,隨口讓他回去換一身,他竟然沒反駁?!?/br> 文戰嵩正在核算軍營物資,聞言,拿著算盤的手一頓,小聲怒罵了一句,寧氏去屏風后換衣衫沒聽清楚,“老爺說什么,沒聽清?” 文戰嵩已噎,“沒什么,在南山寺受過方丈點撥,回來知道孝順人了吧,沈夫人可同意了?” 周氏是個精明人,縱然心中再有不舍也應下了,寧氏對周氏還算滿意,加之,辰屏侯府并未像外邊人說的那么落魄,不僅不落魄,比起京中那些大戶人家一點也不差,可就是門第太低了,“同意了,左右待會我和娘會進宮,順便找欽天監看個日子上門提親,定下了,希望博武也收收心,好好過日子?!毕氲缴蛟聹\那張臉,美不可言,江太夫人都為之一驚,文博武縱使要挑剔也挑剔不出什么來。 文戰嵩望著窗外的景色,喉嚨始終梗著刺,被兒子算計到這種程度,說不去,他在那些老東西面前就真的抬不起頭來了,“提親的事不急,問問欽天監明年或者后年哪個日子好,不求趕時間,日子一定要挑好了?!?/br> 文博武恨不得現在就將人娶回來,文戰嵩有了個法子,寧氏出門的時候又提醒了一遍,“你讓欽天監看看近三年的日子,親事的話晚些也好,辰屏侯府人口少,讓她多在家幫襯她娘和弟弟兩年沒關系,左右博武年紀大了,多等兩年沒什么?!?/br> 寧氏蹙了蹙眉,她心里琢磨的是待沈月淺及后兩人就成親,京里想將女子多留兩年的多的是,可文博武年紀不小了,再拖下去…… “你問問再說吧?!蔽膽疳宰聊ブ?,不出這口惡氣,他氣難順。 寧氏心里犯嘀咕,讓早些上門將親事定下的是文戰嵩,現在又拖著不讓提親的又是他,琢磨許久也沒明白文戰嵩前后的反差從何而來。 ☆、第068章 一生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