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節
小太子不放心,到底還是把她送回寢宮才回東宮。 小曦兒洗漱完,被人侍女服侍著躺在床上,晃著小腳打晃,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了多久不知道,不過中途自己爬了起來,伸手揉揉眼睛,便看到相卿側坐在床沿,正用手捏住她一根頭發放到她耳后,“公主醒了?” 小曦兒眨巴著迷蒙的眼睛,“卿卿?你是來帶我出去玩的嗎?” 相卿笑:“公主想去哪里玩?”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卿卿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相卿笑道:“知道,可惜不能帶公主去?!?/br> “為什么?”小曦兒問。 “因為公主若是去了,就不能再見到其他人了?!?/br> “不能見到墨兒,父王和母皇嗎?”她問。 “是,那公主還要去嗎?” “不去?!标貎赫f:“我不想再也見不到他們,我想跟他們待在一塊?!?/br> 他的臉上帶了笑,“好,那就不去?!比缓笏酒饋?,含笑看著她。 “卿卿,你要走了嗎?”曦兒仰著頭看他,“你是不是要走了,就不回來了?” 相卿點頭:“對了,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所以,臣過來,是要和公主道別?!?/br> 曦兒擰著眉,一臉憂桑的看著他:“那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看到卿卿了?” “對,公主會難過嗎?”他問。 曦兒點頭:“會難過。你能回來看我嗎?” 他略一沉思,然后搖搖頭,說:“恐怕不能了?!?/br> “為什么?”她問。 他只是笑,沒有回答,然后他彎腰,在她的手腕上戴了一只細細的色彩斑斕的鐲子,說:“這是臣送公主的道別禮物,公主一直戴著它,可讓天下毒蟲避讓公主,這樣,公主若是出去玩的,便不用擔心有毒物靠近?!?/br> 小曦兒低頭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鐲子,說:“這個鐲子長的有一點像蛇?!?/br> 相卿笑道:“萬蛇之王,天下毒物皆要避讓?!彼焓?,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平躺下來,道:“公主該睡覺了。好姑娘就要按時睡覺?!?/br> 小曦兒躺下來,但是還睜著眼睛,看著他說:“相卿?!?/br> “嗯?”他應了一聲。 曦兒說:“母皇說,相卿對曦兒來說,是好人?!?/br> 相卿頓了頓,然后他對曦兒展顏一笑,道:“公主的母皇說的對,臣對公主來說,是好人?!?/br> 然后他伸出手掌,撫蓋在曦兒的眼簾上,輕輕往下一合,道:“公主,睡吧?!?/br> 次日,曦兒睜眼到天亮,內殿明亮耀眼,窗外鳥聲清脆,她一骨碌坐起來,“來人,本公主要起床,更衣!” 她輕快的蹦到地上,抬頭看到她枕頭邊上擺放著一只色彩斑斕的手鐲,她一臉疑惑的拿了起來,往手腕一戴,一條漂亮的蛇鐲。她抬頭問進來服侍她更衣的侍女:“有人進來給我送東西嗎?” 侍女搖頭:“公主昨晚上睡的可好了,沒人打擾。昨晚上宮中有刺客公主都不值當呢?!?/br> 曦兒回頭看她,努力回想著說:“刺客我沒看到,不過,我好像做夢了……”夢里相卿送給她一只漂亮的手鐲,她抬起手腕,跟這個一模一樣。 …… 魏西溏安排好西闡剩下的事務,安排臨時官員主治一方,大唐大軍跟隨帝駕,準備返回長陽。而通緝西闡國師的詔令依舊未被召回,重金懸賞,全民皆動。 大唐女帝回長陽,一路長途跋涉,終于回到長陽。 一同被帶回來的,還有那位犯有叛國謀位之罪的明王殿下。 朝中御史羅列諸多明王罪名,任何一樣都足以讓他死上千百回。 罪證罪名人證物證一并俱全后,女帝念同盟手足之情,許他全尸,賜明王毒酒賜死,儲君新立以圖新氣象,明王并無家室子嗣,不施株連。 臨行前一晚,從頭到尾都沉默不語只低頭認罪的明王,突然開口提出,求見女帝。 天牢獄卒根本不理睬,“一個階下囚,明天就要死的囚犯,還想要見陛下,也不看看你的樣!” 季統半跪在地,他低著頭,兩手握著牢籠,緩緩的靠著墻壁半躺。 其實他早該想到,陛下一定不愿見他的,他辜負陛下一腔信任,陛下對他一定失望至極,怎么可能愿意見他? 季籌托了朋友,花了銀子,人已經到了天牢門口,前去問話的獄卒回來了:“季掌柜的,實在抱拳,明王殿下說,他誰都不見!” 季籌的眼睛通紅,眼淚就在眼眶打轉:“獄卒大哥,麻煩您再去問問,您告訴他,就說我是季籌,是季籌,客來客棧的掌柜的……” “季掌柜的,我說了,可他說了,說不見,我這個……也沒辦法??!” 季籌手里提著籃子,蹲在地上,抱頭就哭:“大哥……你好歹讓我見最后一面啊……” 他現在知道是因為什么,知道為什么大哥哪日要說那樣絕情的話,原來他早就知道會這么一天,他早就想好,不牽扯上一絲一毫的關系,可大哥怎么就沒想過他呢?他該怎么辦??? 季籌抱頭痛哭,對著里面大喊:“大哥!” 獄卒拿了他的銀子,也是一臉為難,“季掌柜的,您看……” 話沒說完,獄卒突然跪在地上,急忙磕頭:“小人參見陛下!” 季籌聽到動靜,趕緊也跟在跪在一邊,“草民參見陛下!” 魏西溏站在天牢的門口,身后只跟了柯安,她看了眼滿臉是淚的季籌,走到他面前,彎腰,伸手提起地上的籃子,揭開看了看,道:“既然他不愿見你,你便滿足了他,回去,這些東西,朕替你拿給他?!?/br> 季籌不敢再哭,急忙磕頭:“草民謝陛下隆恩!” 魏西溏提著籃子,徑直走了進去,后面跟著鑒于將領趕緊拿了鑰匙跟過去,伸手把牢房的門打開??掳沧屓税崃藦埿∽雷舆M去,擺好凳子候在一邊。 魏西溏轉身:“都退下吧?!?/br> 聽到她聲音的季統睜開眼,他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動了動身體,“陛下?” 魏西溏穿著便服,抬腳跨進牢房,抬眸看了他一眼,“坐?!?/br> 季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在她對面坐下,垂眸不語。他心心念念要見她,可真的看到了,卻又說不出話來,他見到了,又能如何? 魏西溏執壺,伸手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倒酒,開口:“后悔嗎?” 季統愣了愣,然后他搖了搖頭,“人總要有這么一遭,有什么好后悔的?既然我身為皇子,想求那個高位也是正常。自古成王敗寇,我認了?!?/br> 魏西溏放下酒壺,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付錚確實什么都沒說,不過,他不說,不代表我蠢?!?/br> 季統沉默,魏西溏又開口:“朕曾對你說過,從此以后你便可高枕無憂,可惜你沒有入耳。朕一直都知道付老將軍的心思,只是沒想到他會果膽大包天。他有想法,朕不能阻止,可你做了,性質便不同?!彼粗骸澳慵热徊辉?,又為何聽從?還是說,你心中,果真有此想法?” 季統的眼神從她的臉上飄開,“罪臣一時鬼迷心竅,事到如今,罪臣無話可說?!?/br> 魏西溏點頭:“說的也是,事到如今,說什么都晚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本加厲把自己置于今日的地步,誰都救不了你。朕當年從國子監挑選你的時候,從未想過會有今日……” “陛下可是失望了?”他問,“陛下對罪臣心中該是十分失望?!?/br> “失望談不上?!彼囊暰€落在面前一桌豐盛的菜上,道:“只是心有感慨?;厥桩斈?,再看今朝,物是人非?!?/br> 說完,她慢慢站起來,道:“這些菜是季籌送過來的。明日朕便不了送你了?!?/br> 她轉身朝著門要走,季統猛的站了起來,“陛下!” 魏西溏回頭,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季統盯著她的臉,一點一點描摹她的眉眼,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想要牢牢的記在心里,想要記住在骨髓血液里,這樣,若是有了來世,他便能第一眼認出她來。 只盼望若真有來世,他不要再與她同宗同族,哪怕他讓他化為乞丐螻蟻他也認了,就是別讓他像這世一樣,連仰慕的資格都沒有。 魏西溏看著他,問:“你若有心愿,看在你與朕兄妹一場以及往日國子監的情份上,朕可替你達成?!?/br> 眼淚在季統的眼中打轉,他努力讓自己笑出來,卻不知臉上的笑比哭還要難看,他站直身體,然后在她面前行大禮,顫抖的聲音傳來,“臣愿大唐江山永固社稷長存,愿陛下圣體永安笑看河山?!?/br> 他緩緩低頭,整個人匍匐在地,高聲道:“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西溏站在原地看著,抿著唇,緊緊的盯著他,吐出兩個字:“平身!” …… 明王伏法。 三日后,有關相卿的消息終于傳來。 “陛下,有人在周游山頂一座廢棄的古寺中發現了幾個青衣的孿生小童!” “陛下,有砍柴百姓在周游山下發現有巨鳥飛過!” 魏西溏即刻道:“朕要親自前往周游山,捉拿要犯!” 周游山頂內,周游山古寺因為當年青王遇刺一事逐漸冷落,最終淪為廢廟,四個孿生小童正在給一只左翅受傷的巨鳥傷口上藥,距離這邊沒多遠的地方,冰涼的石板上蜷縮著一個身影,巫陰做一臉百無聊賴的叼著小草晃悠著一條長腿,半響,他從窗臺上跳下,道:“老子煩死了,老子不再這陪你們了,老子要回招搖山!” 說著,他走到另一只正在睡覺的巨鳥身邊,伸手一扯鳥頭上的三根彩色羽毛,“起來,送老子回招搖山!” 一個小童急忙道:“少尊,那是唯一一只健康的飛乘,少尊若用了,仙尊如今病發,可怎么辦才好?” “老子管他呢!”巫陰不耐煩道,“早點回招搖山不行???非要在這里受罪,老子受夠了!” 巨鳥已經站了起來,開始抖動巨大的雙翅,巫陰一扯三根彩羽,那巨鳥便鉆出古寺的破舊的大門,一躍而起飛向山峰頂部。 兩個小童追出來:“少尊!” 巫陰騎著巨鳥直接化為一個墨點,消失不見。 兩個小童面面相覷,一臉委屈,“仙尊怎么辦?” 他們抬頭,突然看到古寺周圍不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頭頂的紅纓手里的弓箭一致拉開,齊齊對著古寺的方向。 他們急忙回身進入寺廟之內,把破舊的大門關上,“仙尊,不好了!追兵追過來了!” 相卿的身體動了動,然后他慢慢起事,慘白的臉色,虛弱的身體,就連額頭的汗都比往日多了許多,他大口的喘著氣,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披風,他閉了閉眼,問:“什么追兵?可有見到陛下?” “仙尊,只看到都是持弓箭的人,沒看到陛下?!?/br> 他笑了下,“那便不用管,她一定回來……” “但是仙尊,現在怎么辦?”小童問,少尊搶了最后一只飛乘,這一只昨夜仙尊回來的時候帶了傷,如今能救活就不錯了,更別說再飛了。 “不必管巫陰,隨他去吧?!彼麆恿藙由眢w,說:“把最后那粒藥拿來?!?/br> 小童拿出最后一粒藥,相卿拿了藥,送入口中吞服,然后閉目靜坐片刻,面色便由開始的慘白逐漸恢復正常,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伸手扔下身上的披風,走到那只受傷的巨鳥身側,道:“傷成這樣,就算回到族群只怕也待不下去,傷在翅膀上,倒不如替它解脫的好?!?/br> 蹲在地上的兩個小童站起來退后,相卿看著那巨鳥,俯身,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巨鳥發出痛苦的嘶鳴,相卿的手往下一卡,掐斷了巨鳥的脖子。 他站起來,掃了眼眼前的四個小童,道:“你們四人自行離去,生死由命,若能回得招搖山,便讓巫陰闖下山陣,他活著出來,招搖山便是他的。他若死了,誰闖過下山陣,誰便是招搖山的下一任仙尊,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仙尊?!彼膫€小童看著他,“那仙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