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魏西溏接過來,慢慢喝了一口,清香入口回味悠長,果真是好茶,她點頭,笑笑道:“好茶。相卿倒是把朕的口味養叼了,他日再去旁人家喝茶,只怕朕半口咽不下去了?!?/br> 相卿依舊淡笑:“如此,便是臣的福氣,臣盼陛下時常光顧,臣哪怕日日時時替陛下沏茶,也甘之若殆?!?/br> 魏西溏笑了笑,“朕可是記下了,若真哪日這樣來喝茶,不怕相卿耍賴皮覺得朕死皮賴臉才好?!?/br> “臣求之不得,如何會那樣覺得?”相卿依舊慢條斯理的沏茶,只不過過一會他便會放下胳膊略歇一歇,魏西溏猜著怕是傷處有些痛,要歇一歇才成。 “陛下難得出宮一趟,臣讓陛下嘗些新鮮物件,陛下午時可愿留食?”相卿側著身子,偏著頭,神情認真的看著她發問。 魏西溏雖然好奇什么新鮮物件,不過還是搖頭:“不必,朕答應了王爺,出來時辰不可太長,否則王爺會擔心,稍坐一會便會回宮?!?/br> 相卿回正身體,一笑道:“王爺真是好福氣,陛下這樣天下最為尊貴之人,竟能聽從王爺之言,實在是叫臣詫異不已?!?/br>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道:“宮外畢竟不如宮內安全,王爺是個以大局為重之人,為了朕犧牲良多,對朕又是一片關切之心,朕聽從一二也是應當的?!?/br> 魏西溏的身體往后躺了躺,覺得果然舒服的緊,不由自主贊道:“朕覺得,相卿府上的東西,一直都是稀罕物件,倒是叫朕大開眼界。這是旁人家中瞧不見的?!?/br> “那是,臣府上之物,大多來自招搖山?!毕嗲浜Υ鸬?。 魏西溏半躺著,扭頭看向相卿,好奇道:“你說的那招搖山,真是世外仙山?位于何處?可有凡人前往去過?” 相卿應道:“臣之故鄉,實為外人不知之處,這俗世之間,旁人不知或無法探知之處,便是他們心之向往之處,與常人而言,那便是世外仙境?!?/br> 魏西溏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后扭頭看向香樟樹的樹頂,“相卿言之有理。那相卿為何出山?一個人帶著那般多小童世外生活,豈不是更好?又能長生,又能萬人之上,更不必受這俗間各種規矩律法所束,何樂而不為?” 相卿慢慢扭頭看向她,繼而低頭一笑,道:“陛下所言倒是有些道理。只是……”頓了頓,他才道:“陛下可還記得臣曾經跟陛下說過,臣在夢中,曾見過一個女子?” 魏西溏頓時詫異的扭頭看他:“相卿莫非是為了這個女子才出山?不過,你不是說,這個女子在你尚未找到之時便香消玉損了?”頓了頓,她又納悶道:“既然你尚未找到,為何知道她已香消玉損?” 相卿沉默半響,才淡淡道:“臣有一日行至沙漠,身側也有一群行商之人路過,而后臣便看到沙漠半空出現幻想,臣心之所向之人,便是那半空的幻想中人,臣親眼所見,她死于非命……” 相卿重新低頭沏茶,待他倒滿一杯茶之后,輕輕推到魏西溏身側,繼續道:“之后臣再多番打聽,她果真如臣所見那般遭親人背叛慘死。而那時臣與她相隔萬里,縱然臣有通天入地之能,也救不了萬里之外的人,更不能叫她死而復生?!?/br> 魏西溏捧著茶瞧著他,倒是滿心同情,她倒是知道沙漠中的旅人常有人說瞧見諸多幻想,不想相卿也瞧見過,卻叫他瞧見的是心上人慘死之狀。 “唔,”她的語氣軟了軟,道:“這是朕的不是,竟讓相卿想起曾經這段叫你難受的過往。那個……人是不能復生,還望相卿節哀順變?!?/br> 相卿緩緩抬眸,忽而看著她展顏一笑,道:“陛下多慮了,日子過了那么久,臣早已沒了那種心情。只不過今日陛下提起,臣便借機說了,臣才要感謝陛下給了臣這樣一個吐露的時機?!彼謫枺骸澳敲幢菹履??陛下貴為一國之君,不知陛下對過往和將來有何打算?” 魏西溏笑了一下,道:“朕?朕要養國養兵壯大國力,若是能叫這天下一統,那朕便是未來的打算?!闭f完,魏西溏呵呵笑了兩聲,然后她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一直坐著也會腰酸背痛,還是走走的好?!?/br> 聞言,相卿也緩緩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臣便舍命陪陛下,沿著左相府走上一遭吧?!?/br> 魏西溏詫異:“你的身體可能受得???還是算了,朕身體并無礙,即便再躺上一會也沒甚關系,倒是你,若是真是一遭走下來,你傷處愈發疼痛,豈不是朕的罪過?還是坐下吧,朕倒還能承受?!倍蟊阒匦伦?,“朕略坐坐便要回宮?!?/br> “臣承蒙陛下厚愛,愧不敢當!”相卿見她坐下,便也緩緩坐下,“陛下可還要再喝兩口?” 左相府的茶杯小于正常用的杯子,喝了三杯也不覺得喝了多少,聽到相卿問話,她便順勢點頭:“那便再喝上一口吧?!?/br> 相卿一笑,親自把杯子遞到她面前:“陛下請用茶!” 魏西溏伸手接過,又慢慢品了下去,喝完,她放下杯子,道:“相卿辛苦,身上帶了傷,還要這樣陪著朕說話,朕倒是過意不去……”話說了一半,她便覺得有些困乏,伸手撐著頭,使勁搖了搖頭,便道:“許是昨晚上沒睡好,朕此時倒是覺得有些困……” 相卿探身,似乎對她說了什么,不過魏西溏聽不大清,依舊撐著頭,含含糊糊道:“相卿,朕借你香樟樹一用,小憩一會……” 隨著她話音剛落,她便慢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相卿坐在原地,慢慢方喜愛手里的茶杯,側目看著在椅上半躺而眠的人,然后他開口:“全部退下,陛下再次清修,陛下醒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否則刺殺陛下論處,殺無赦?!?/br> “是仙尊!”周圍小童眨眼散開,唯有那株香樟樹的枝葉隨著風的吹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相卿緩緩起身,緩緩進屋,而后他取了一個軟枕和一片薄被過來,輕輕放置在她腦后,手里的薄被也蓋在她身上,沒有立刻走開,卻緩緩在魏西溏身側蹲了下來。 他低頭,視線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手上,他試探的伸手,握住那只掌心帶了繭的手,肌膚膠貼的地方,能感受到她手上傳來的溫度。 相卿低頭,雙唇印在她的手上,呼吸在靠近那肌膚的一點時驟然加重。 他怔了怔,有些明白,原來這就是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間存在的差別。 一個活生生的人,才能叫他身體出現不同以往的異常,而那具沒有生機的軀殼,寄托的只是他的念想。 原來,一個活著的陛下,才是他真正向往的。 他緩緩一笑,握著她的手,順著她裸露在外地的肌膚緩緩上滑,直到被衣袖擋住她潔白的手腕,他的手指落在衣袖上,感受著她衣袖下繞著的一圈又一圈的血紅絲。 若是讓她知道他這樣輕薄她,她一定不會猶豫的把血紅絲繞上他的脖子,讓他身首異處才讓她解恨。 他知道,她素來是狠絕薄情的女子,她只做對她自己有利的事,這世上任何人或事,若是膽敢阻礙她的步伐,必然不落得什么好下場。 她選了一個付錚當她的王夫,并非是因為當初她心里非付錚不可,只不過是她自己也知道,相比較這世上其他男子,付錚才是真正叫她放心的那個人,這是一個薄情多疑的女人,容不得旁人半點不恭。 她的皇位高于一切。 不單他知道,付錚也知道。 所以,那個付錚的男人,總是知道用怎么樣的東西來打動她,讓她一點一點打開心扉,完全接納。 其實,他也可以的,只要她給他機會,他便也可以。 相卿的手指落在她的臉側,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落到她的臉上時,一陣疾風滑過,相卿的手指猛的縮回,一縷發絲飄飄蕩蕩落在魏西溏的手臂上。 相卿慢慢抬頭,無鳴手里提著劍,站在香樟樹后,道:“世人常說,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陛下已有王夫子嗣,還請仙尊自重!” 相卿慢慢起身,看著無鳴,冷笑:“魏護衛的身家地位水漲船高,才敢對本尊無禮。你倒是忘了,你當初是如何出山尋得守護陛下的時機!” “無鳴不敢忘?!睙o鳴垂眸應道:“無鳴職責所在,還請仙尊恕罪?!?/br> 至于其他,無鳴便是懶的多說。 睡覺他是守護星一族?誰叫他此生使命便是守護陛下? “哦?”相卿冷笑,“想必無鳴是忘了,守護星一族與本尊,可有過何種約定,莫非,無鳴是要打破平衡,與本尊為敵?” “無鳴不敢!”他依舊垂眸道:“無鳴從不知守護星守護對象會與仙尊同時而現,無鳴權衡之下,依舊認定無鳴職責更為重要,否則,守護星一族也無存在必要,若是連自己的主子都守不住,還叫什么守護星?無鳴還請仙尊體諒,守護陛下是是無鳴天命,不敢懈怠。仙尊切莫為難無鳴,無鳴不愿與仙尊為敵?!?/br> 相卿緩緩走到他身前,緩緩繞著他走了一圈,“如此倒是本尊的不是?!?/br> 無鳴依舊提劍而立,“望仙尊不讓無鳴為難,若是陛下醒來知曉仙尊所為,想必也會震怒……” 相卿笑,在他面前站定,問:“那你以為本尊出山游云,甚至帶上了你,因何而來?” 無鳴垂眸不語,只是手里的劍沒有半分放松。 相卿又道:“你口口聲聲為了陛下,那你可曾想過,陛下真正想要的是又是何物?”他伸手一指東方,道:“東方,大豫,這才是陛下心之向往,你能做到?” 無鳴避開他的逼迫,道:“無鳴只為守護陛下,陛下心之所向,并非無鳴能為?!?/br> “所以,廢物便是廢物?!毕嗲湫Φ溃骸澳闶刈o星一族,又守護得了幾代帝王?你們若能守護得了,又豈會出現朝代更迭君主換代?你們不過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廢物罷了?!?/br> 無鳴依舊垂眸,半響才道:“仙尊言之有理,只是,守護星一族心眼兒并不活絡,認定的事便是如此,無鳴在陛下必須在,無鳴不在,陛下也要在,無鳴但求無鳴活著一日,便能護陛下一日周全。還望仙尊體諒無鳴苦衷。無鳴不能讓任何人在違背陛下意愿之時傷害陛下,仙尊恕罪!” 相卿看了他一眼,依舊面上含笑:“罷了,你這樣死心塌地護著陛下,倒是叫本尊高看一眼。既然如此,本尊便不為難你,不過,往后你便給本尊記著,別忘本尊面前湊,本尊怕一時忍不得,要了你命?!?/br> 無鳴應道:“無鳴只隨陛下而行,護陛下周全,不敢頂撞仙尊?!?/br> “那你便記住這話,護著陛下周全,陛下之外的人,在本尊的府中,與你并無半分關系?!毕嗲湫α诵?,回頭看了還在安睡的女子,偶爾轉身立刻院落。 無鳴待相卿離開后,便提劍走到香樟樹的另一側,依舊守著不動。 天禹皇宮內,付錚正陪在皇太后的說話,身側的兩個搖籃里,分別躺了曦公主和墨殿下,兩個小東西睡的呼呼香,越來越朝著圓滾滾的方向發展。 皇太后一邊跟付錚說話,一邊輕輕晃著搖籃,笑著說:“面兒一回去,這宮里就顯得特別安靜,哀家就不習慣。倒是讓錚兒你見笑了,哀家這年紀也一天天大了,自然不如你們年輕人?!?/br> 付錚笑道:“誰說太后的年紀大了?太后分明還是艷麗明媚的美人,恐怕是這世間最為年輕貌美的皇奶奶了?!?/br> 皇太后笑的不行:“錚兒就是嘴甜,你倒是說說,陛下是不是就是因為你這一張會說好的嘴,才讓她非要嫁給你的?” 付錚一臉冤枉的表情:“太后可千萬別這么說,若是讓陛下知道還得了?陛下可不承認她是個喜歡聽好聽話的軟耳根子人?!?/br> 皇太后笑道:“怎么著?這世上還有誰不喜歡聽好聽話?哀家倒是覺得正常,不過,哀家更覺得你跟陛下,是因為你二人自幼感情就好?!?/br> 搖籃里的小東西哼哼唧唧,皇太后趕緊搖了搖,嘀咕一句:“這睡覺都不老實,還要告訴皇奶奶她要人哄,曦兒以后肯定是個能磨人的?!?/br> 付錚笑道:“女兒家,嬌氣就嬌氣些,錚兒以后好好待她就是了?!?/br> 皇太后其實覺得她幾個女兒都好命,除了魏青蓮遇人不淑死于非命外,其他幾個都嫁了如意郎君。 雖說魏紅衣開始心有所屬,所幸她看事情看的清,從未有過其他非分之想,出嫁以后便放下其他所有心事,安安分分和韓曲過自己的小日子。 韓曲官位不高,也算是個不上進的,只要日常守著自己的一畝二分田他就滿意了,和二公主兩人的小日子過的真正滋潤。再加上如今又添了兒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傳到皇太后耳里的話,那真的都是好話。 當初出嫁的時候,皇太后還怕她被韓家人欺負,特地撥了四個地位身份高的嬤嬤陪嫁,如今嬤嬤回來傳話,都說二公主和駙馬恩愛有加,成婚至今未曾拌過一次嘴。 魏靜思倒是天天跟裴宸吵架,不過,說吵架,不過是魏靜思自己一個人跟空氣吵,她說什么,裴宸都不吭聲,再生氣了,裴宸就拿了鞭子給她,讓她抽幾鞭解恨,結果魏靜思又下不了手。 這一對跟二公主比,分明就是越吵感情越好,裴家的人都是有眼色,別說魏靜思的性子容不得人家欺負,就算是她好欺負,裴家也不敢欺負和女帝感情深厚的二公主。 再論陛下的王夫,皇太后笑瞇瞇的看著付錚,這孩子打小她就喜歡,那時候付錚就對她家池兒照顧有加,雖然那時候她不知池兒的女兒身,不過也知道付錚對自己孩子小,待知道魏西溏的女兒身份之后,付錚對她的態度就愈發明顯了。 如今這二人一路走到現在,皇太后可是親眼看到他二人的感情是越來越好的。 若是當初成婚的時候還少了夫妻恩愛的感覺,那如今絕對稱得上是琴瑟和諧。 付錚一邊幫皇太后剝瓜子殼,一邊道:“太后,今年寒冬太后可想過去往哪里御寒?太后若是想好了,錚兒便要知會陛下一聲提前準備?!?/br> 皇太后就慢慢捏著瓜子仁吃,笑呵呵的說:“這個呀,哀家倒是沒想過,冬日得過年吧,宮里過年的不能沒人守著,哀家打算就待在宮里,哪里都不去,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倒也不錯?!?/br> 付錚點頭:“太后所慮極是,那等陛下回來,錚兒便跟陛下說了,前兩日陛下還問起這事,錚兒倒是忘了來問了?!?/br> “又不是甚大事,不打緊?!被侍髥枺骸笆遣皇堑缴劈c了?怎今日陛下還不過來用膳?!?/br> 魏西溏出宮,付錚是要替她打掩護的,要是讓皇太后知道她又出宮,還不得擔心死。 付錚笑道:“太后不必擔心,陛下早些時候給錚兒說了,說今日事務繁多,不叫人打擾,臣早已讓御膳房備下膳食,準點送過去了?!?/br> 話是這樣說,不過心里也有些不高興,陛下不是說出去看一眼就回來?怎么待到這么久?還是她從左相府出來以后,多日未曾離宮,自己跑去玩了? 若是因為他現在陪著皇太后,定然會出宮去尋。 付錚不喜歡相卿,就如相卿厭惡付錚一般,這兩人注定相看相厭。 面兒回家去了,皇太后又覺得無聊,用膳都沒人陪著,付錚便在宮里陪皇太后用膳,直到皇太后午后休息,付錚才得空。 一問陛下回宮沒有,結果竟然說沒回來,付錚這臉色就好看了,陛下怎么還不回宮? 什么話沒說,親自出宮去找,一面派了人在集市上找,自己直接殺到左相府。 貼身侍衛敲門,一個小童開門:“來者何人?” “這是我家主子,前來尋早上來探望左相大人的公子?!?/br> 小童一看到是付錚,略頓了頓,道:“公子稍等,容奴才回稟我家相爺?!?/br> 侍衛有些發怒,竟然讓王爺在門外等候,付錚倒是搖搖頭:“無妨,等等吧?!?/br> 小童急忙去稟報相卿,小童在客房外站住,小聲道:“仙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