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佛堂之中,洛明川的臉色急速灰敗,而了觀枯瘦的身體竟然詭異的豐腴起來。 殷璧越心中大震,雖不可見他們交手,但也知眼下情形危機非常。再顧不得其他,倚湖劍便向了觀心口飛刺而去。 未觸及袈裟,就被狠狠震開,巨大的反震之力傷入心肺。 殷璧越倒在供臺之下,只覺胸腔劇痛,眼前一片血色。 了觀神色漠然,眼底卻顯出微不可見的笑意。 這兩個年輕人根骨很好,他們的生命力足以讓他今日破陣。 可見天不亡他。那么來日必將修得不死不滅之身。 正在此時,地上的倚湖劍微微震動了一下,動靜低弱,連殷璧越都不曾察覺。 而禪定境中,在了觀腳下,瀕臨死亡的洛明川抬起了頭。 他本該虛弱至極,卻不知為何,此時眼神冷淡的可怕。 了觀對上那雙眼,大驚失色,欲抽身疾退! 卻已經遲了,他的修為飛速流失,順著手掌,瘋狂的灌入洛明川體內! 四野狂風忽起,地崩山摧,濁浪滔天。 了觀終于抽身,一退千里,嘶聲驚喝道,“莫長淵!——” 沉舟劍躍湖而出,殘影如風,比他身形更快,穿透心脈,將他狠狠釘在地上。 同樣是‘天羅九轉’第八重,化他人修為與生命為己用。 但當兩者相遇,高下立見。 禪定境碎裂。 殷璧越以劍撐地,勉強坐起來。 只見了觀已睜開眼,眼底猩紅一片,口中流血不止,狀若癲狂,“可笑可笑!我沒死在臨淵劍下,誰知要死在魔頭手里——” “我師兄才不是魔頭!” 佛堂劇烈搖晃,梁柱與墻壁開始坍塌。 洛明川仍雙目緊閉,殷璧越將他攬在懷里。他呼吸平穩,卻怎么也叫不醒,真元也探不進身體。 老僧口中血涌不止,他看著兩人,氣息了絕前,惡意滿滿的道,“你不想讓他入魔,可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整座金光大陣陣樞破損,興善寺地面裂開道道縫隙,寺中奔走慌亂一片。 殷璧越真元枯竭,重傷在身,縱然知道這里要坍塌,形勢險峻到無法估計,也無法帶著昏迷不醒的洛明川移動一步。 毀天滅地的震動與滿目煙塵中,他護著洛明川跌坐在佛堂角落,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真的走到絕路了。 但是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劍光劈開煙塵。 喧囂俱靜。 一聲清冽的少年音響起,言簡意賅,“走?!?/br> 第66章 向這蒼天問個道理。 殷璧越心想你逗我呢,這怎么走? 卻忽然腳下一空,只見云霧憑空聚攏,他和洛明川竟騰空而起,與來者一齊升至半空中。 他們身后,地脈塌陷的山林飛速縮小,佛殿坍塌的興善寺也一閃而過。 速度太快,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撲面的白霧讓殷璧越看不清身前人的面容。 “前……前輩?!?/br> 他坐在云霧上,想開口道謝,然而冷風呼呼的灌進來,吹得他牙齒直打顫。 身前人也意識到不妥,隨手拂了下衣袖。 殷璧越發現,他們仍在空中飛掠,只是風聲都靜下來,冷氣也散去,就好像罩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這一天驚奇的事情太多,他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極大提高。 但是等他看清白衣劍客那張少年面容,‘前輩’兩個字瞬間卡在喉嚨,怎么都叫不出來。 少年站在云端,居高臨下的沖他揚了揚下巴,“老四,見了為師不開心?” ……為師。 ……師。 …… 殷璧越這次徹底說不出話了。 到底為什么,這個看著跟我差不多大的人,會是我傳說中天下第一狂霸拽的……師父? 這種打擊堪比拿錯劇本的臨場穿越。 他怔怔道,“開心,開心?!?/br> 不是師父,誰能這樣帶我裝逼帶我飛? 再仔細看,還真的和兮華峰上畫像七分相似。只是硬生生年輕了二十歲。 劍圣笑起來,凌厲如劍的眉峰舒展開,別有種神采揚飛的好看。 殷璧越回過神來,心中無數個問題接踵而至。 師兄與魔尊有什么關系?這件事情掌院先生和興善寺都知道,師父又知道多少? 之前聽說師父去了隕星淵,是因為那里出了什么變故么?隕星淵下真的有魔物? 還有他的倚湖劍,明顯來歷不凡,是師父傳劍時出錯了?還是大師兄給錯了?總不能是它自己變異了吧? 如果這個世界還有誰能回答這些不解之謎,那這個人一定是劍圣。 但眼下,所有問題遠遠沒有一件事重要—— “師父!洛師兄他剛才受了重傷……” 劍圣像是才看見自家徒弟懷里抱了個人,頂著殷璧越希冀的眼神淡定的俯下身去,隨意的扣了下脈門,“唔……死不了?!?/br> 反倒是朝殷璧越肩上拍了一掌。 殷璧越只覺師父這一掌下去,精神一震,通身說不出的舒暢,好像大大小小的傷都好利索了。但他仍蹙著眉,憂慮道,“可師兄現在昏迷不醒……” 劍圣拉下一張恨鐵不成鋼的長輩臉,當然這種表情要是換個白須飄飄老爺爺做,會更有威懾力。 殷璧越立刻轉過彎了,師父何等修為?天下第一啊,他都說沒事了,自己當然要相信師父。 劍圣擺擺手, “他什么時候醒,全靠個人緣法,老夫強行出手,人醒了也變白癡……嘖,你別抱那么緊?!?/br> 一邊痛心的想著,老四這么快就死心塌地跟了人家,要死要活的。滿門弟子都是老實人,就老五一個聰慧如我,可惜家里還有一堆糟心事。 嘖,未來堪憂啊。 乘奔御風,瞬息千里。 從云上俯瞰滄涯的山門,萬山金黃與墨綠中見碧瓦飛甍,大有種睥睨天下的豪情。 殷璧越心中感慨萬千。自己出山入世尚是春日,如今回來卻已深秋。去折花會之前,怎么也沒想到一路會發生這么多事,曾經好幾次,他甚至以為自己回不來了。 也不見劍圣如何動作,腳下的云霧便輕飄飄的落下來。 滄涯的護山大陣在掌門正陽子和君煜手中,什么動靜都第一個知道。 兩人現在一個吹著胡子一個抱著劍,站在兮華峰小院,劍圣住處的門前。 君煜端正的行了禮,“師父?!?/br> 正陽子則一個健步從殷璧越手里把人接過去,“誒呦我的大徒弟!這是怎么了,出去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 劍圣沒理他,一推院門,積灰撲簌簌的往下落。不得不抬手施了個避塵訣,轉身對自家大弟子道,“咳,有些日子沒回來……你也長高了,比為師都高了?!?/br> 君煜認真的糾正他,“不是有些日子,是一百零三年七個月十五天?!?/br> 殷璧越驚奇的發現,氣度瀟灑的師父,神情竟然微微有些尷尬。 接著轉移話題一般看向洛明川,肅容道,“先去清和殿,商量正事?!?/br> 正陽子催動‘滄涯令’,一行人便來到主峰兮乾峰清和殿,將洛明川安置在內殿。 衛驚風拜入滄涯山時,正陽子就是他的同門師兄。只是在他眼里,這個師弟的性情太不讓人省心,出門還容易惹事,以身犯險。幸好后來修為高了成圣人了,也沒人惹的過他。 此時正陽子看著躺在床上的大弟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被衛驚風氣的嘔血的日子,哆嗦著問,“這怎么回事???” 劍圣依舊言簡意賅氣死人,“不知道?!?/br> 眼看白胡子老爺爺就要喘不上氣了,殷璧越趕忙站出來解釋。 從他們入興善寺說起,除了深淵下佛堂的幻境經歷沒有說,其余他都講了。畢竟師父在這里,之前說不知道很可能是懶得說話,他不確定有什么事能瞞過圣人的耳目。 最后他總結道,“師兄是想為我治病,才去興善寺的,是我不好。對虧師父最后關頭出現,救出了我們?!?/br> 眾人聽罷,一時靜默。 正陽子瞪他,“關你什么事,是興善寺那群禿驢腦子壞了。居然還有臉寫玉簡給我,說他們所有佛殿和房子都塌了,難道還指望我們賠不成?” 殷璧越一驚,興善寺百萬年基業,規模之大,陣法全毀也不至于此。他下意識看向師父。 劍圣平靜道,“順手?!?/br> 好像臉上寫著‘就是我干的不服憋著’。 大師兄臉色也不好,冷冷道,“什么佛門,假慈悲?!?/br> 殷璧越很無奈,為什么沒一個人關注百萬年前的了觀不死,魔尊莫長淵的轉世野心,還有師兄很可能入魔了??!你們不震驚么?! 這難道不該是真正的重!點!么???! 劍圣似是知道殷璧越在想什么,“他有沒有入魔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是不是他?!?/br> 正陽子也意識到了危機,“也就是說,他再醒來的時候,也可能是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