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懷玉跟她說完這些話后,便不再管她,自顧自地上了馬車,夏西南等人也都上了馬。青葉同那兩個老夫婦說完了話,便站在門口的歪脖子桃花樹下絞著衣襟,心中為難得要命。 懷玉吩咐了一聲上路,登時車馬齊動。還未跑開幾丈遠,便見青葉抱著她的包袱從諸家跑出來,跟在車馬后,一路叫著“等一等,等一等——”她包袱里有許多衣裳雜物不說,還有一堆金銀錠子,她自己偷的,外加懷玉給她留的。她覺得諸家老夫婦可憐,便留下幾錠給人家,余下的都收拾到一個包袱里,因頗有些分量,跑動起來便吃力得很。 夏西南大喜,連忙叫停,等青葉氣喘吁吁地跟上來,才要拉開車門讓她爬上去,誰料車內的懷玉卻冷冰冰發問道:“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從此在這里過下去了么?” 青葉愣怔了一瞬,顧左右而言他道:“……我想搭你的馬車去揚州,不成么?” 懷玉淡淡道:“哦,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你當我是開車馬行的么?” 夏西南本想替青葉說話來著,見懷玉又開始陰陽怪氣地說話,實在不知道三殿下他哪里又不對勁了,嚇得縮了脖子,趕緊退得遠遠的。 青葉心中詫異不已,被澆了一盆涼水似的從頭冷到腳。他昨晚在屋后為她編花環時說的那一番話、看向她的眼神里明明有不舍與深情來著;她夜里還為此難過了許久,偷偷掉了許多眼淚來著。便是剛才,他與她道別之時,眼神不是還有些難分難舍、抱她時不是還那么大力么?難道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青葉踮腳向遠處的路口眺望了下,一個人影也無,更遑論過路車馬了,看來還是只能求他,遂為難開口:“……要不我付給你車馬錢?” 懷玉冷笑:“果然把我當做是開車馬行的人了?!庇痔а圬恐?,“你覺得我會稀罕你的銀子么?” 青葉多少有些知道他的性子,曉得他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眼下有求于人,沒法子,只好忍辱負重了。咬了咬嘴唇,可憐兮兮地問道:“那你要怎樣才肯帶我上路?怎樣才肯把我捎到揚州?” 懷玉聽她說了這話,握拳輕輕咳嗽了一聲,悄悄遮住眼角眉梢,口中只管冷冷道:“我家的馬車不捎生人,只捎我自己家的人……夏西南,你問問車外站著的是何人,叫她速速報上名來,不要耽擱本殿下的時辰,本殿下還要急著趕路?!?/br> 夏西南擦了把額上的虛汗,問:“姑,姑娘……你,你姓甚名誰……” 青葉紅了臉,忸怩道:“……小,小葉子?!?/br> 懷玉吩咐車夫:“走!” 青葉抱著包袱,本想扒住車窗,跟著馬車一路小跑去追,卻又覺得丟人,遂站在路旁不動,眼里閃著淚花,嘴里拖著哭腔,跺腳發恨叫喊道:“我,我……侯小葉子!” 忍辱負重的侯小葉子終于得以上了馬車,一路被捎到了揚州城。 ☆、第65章 侯小葉子(二) 到了揚州城內,恰好是午時,眾人找了一家飯館入內用飯。夏西南想破了腦袋也未想通前因后果,納悶得飯也吃不下,遂瞅了個空子,鬼鬼祟祟地悄聲問青葉:“褚……侯姑娘,你又不喜歡小諸莊啦?” 青葉剜他一眼,難堪得轉過臉去,并不接他的話。 夏西南還不死心,過一時,又問:“侯姑娘,你為甚不喜歡那小諸莊啦?” 懷玉見他可笑,便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似笑非笑道:“因為那小諸莊內沒有男子,咱們小葉子高瞻遠矚,目光長遠,想到將來不好找婆家,便又不喜歡小諸莊了。小葉子,我說的對不對?” 青葉被他說破心事,面色不由得微微漲紅,氣得差點紅了眼圈,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對!你說得很對!” 懷玉便贊賞道:“你平常笨得很,跟三歲小孩兒似的,又固執如牛,卻偏偏在這個事情上聰明,舉一反三,也痛快?!?/br> 青葉將手中筷子一頓,悶悶不樂道:“自然,因為我是海盜窩出身嘛!” 懷玉嗤嗤笑了一通,后又俯身貼著她耳朵悄聲道:“那小諸莊才幾口人?能找著什么好相公?不如跟了我去京城,爹爹我認識的人多,到時給你挑個有錢又好相貌的女婿。狀元郎也罷朝中一品大員也好,到時都由你挑;哪怕那人家中已有妻小也不打緊,但凡你看得上的,爹爹我自有辦法叫你過去做當家主母;你嫁了如意郎君后,爹爹我再為你撐腰,任誰也不敢——” 青葉將筷子一摔,捂住耳朵,尖聲嚷道:“哎呀!我的魂又要丟啦!” 懷玉失笑,卻也不再言語。青葉雖叫他譏諷嘲笑得羞愧不已,但卻也找到與他吵架時的制勝法寶,心中不免得意洋洋。 夏西南坐在角落里食不知味地扒著米飯,心里還是糊涂:那小諸莊沒有三四十歲的老男人,年歲相當的十幾二十歲的小后生不是還有許多嘛,侯姑娘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沒有瞧見? 飯畢,眾人于揚州城內走馬觀花,夏西南又殷勤講解,青葉聽得兩眼放光,心道,怪道侯懷玉這廝要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了。這揚州城果真是好地方,熱鬧繁華不遜杭州,若是能在這里落腳,將來盤一家小小店面,開家飯館,高興了便做個小生意,不高興了,便關上店門,逍遙自在度日。如此,豈不是好。 晚間,又借宿與城中一家財主的家中。這家人家姓花,是個家道已然中落的財主,為補貼家用,便將原先的一個別院騰出來,專門賃與有錢的過路客商暫住。別院不大,也有正房加廂房十數間。院內花木扶疏,翠竹掩影,雖是一個落魄的尋常財主,卻也將這院子收拾得雅致非常。 懷玉住了正房,青葉住了東廂房,其余人等則住西廂房。又因懷玉對這小院頗為中意,便命夏西南將伙食也包給了花家?;沂樟算y子,便與夏西南講定,到了飯時,花家的廚娘便帶了菜蔬到別院內的灶房內煮飯燒菜。 青葉這幾日已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次日又起了個大早,在院子里溜達一圈,便去灶房看廚娘燒了什么。才從灶房里出來,便見懷玉也起了身,且一派風流富家公子的行頭,穿紅掛綠的,看著sao包得很。青葉這才想起,他說過到了揚州城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去逛花樓來著。 因這懷玉這一行人花錢大方,花財主便打發兒子花少爺親自來看各處可有不妥,客人在住宿上可有不便,廚娘燒的飯菜可還合口味等。 花少爺也是個妙人兒,今年方一十七歲,因為生的面白如玉,人也風流,因此人送外號花玉郎。這花玉郎整日里走馬觀花,不務正業,他家家道中落,其中就有他的大半功勞。又因為他對自己的相貌頗為自負,一般女子便入不了他的眼,揚州城內的花樓里雖有他的干姐妹無數,但他自己卻是至今也未有定親。 花玉郎才一進院門,便瞧見倚在灶房門口的一株枇杷樹上微微愣怔想著心事的青葉,小心兒便猛地一跳,一時間心動神搖,不能自已,忙悄悄退到門外去,理了理衣裳,掐下門口的一朵月季花,小心地簪到頭上,這才邁著方步,踱進院門。再進來,見才剛倚著枇杷樹的佳人已進了灶房,正與廚娘閑話?;ㄓ窭尚奶缋?,卻還要將風流少爺的派頭做足,再自報家門。一問,原來這佳人竟比自己大兩歲,心中大樂,便拉著青葉認干jiejie。 懷玉要出去浪,便吩咐早些上菜上飯。還是老規矩,青葉與他一同用飯。二人相對無言,青葉只管悶頭吃飯,懷玉笑了幾下,想要說話,想想還是算了。正吃著飯,花玉郎探頭探腦地找了來,還未進門,便被侍衛攔住,他便柔聲柔氣地扯著嗓子叫:“侯jiejie,侯jiejie,你出來,我有話同你說?!?/br> 青葉想著等下可向這花玉郎打聽些事情,卻見懷玉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怕他趕人,便眼巴巴地看著他,懷玉見她發急的樣子,失笑道:“去吧,去吧?!鼻嗳~眉花眼笑,趕緊擱下飯碗跑了去。 在一旁伺候的夏西南忙道:“殿下,你看看那花家少爺,風流得不像話,要是……可不大好?!?/br> 懷玉微微一哂,沒有說話,看樣子顯然是沒有將花家少爺放在心上。待用罷飯,他自帶了人出門去逛花樓。臨去之前,見青葉正笑語晏晏地與花家玉郎在枇杷樹下嘰嘰咕咕地說著話,聽得花家玉郎問道:“你三表叔這人派頭怎地這般大?他的隨從看著都跟兇神惡煞似的,嚇人得很,他家是做什么的?” 但聽青葉甜甜答道:“我三表叔這人是個混混,向來不正經,那些隨從都是他的打手爪牙。他家開著豬rou鋪子,是靠殺豬賣rou發家的,他此番便是販豬去京城賣的……” 三表叔的身形登時頓住,面色鐵青,在風中僵立了許久,想來是怕耽誤了去逛花樓,最終還是咬著牙默默走了。 待懷玉走后,青葉便收了臉上笑容,一本正經向花玉郎打聽買賣房屋事宜,花玉郎又驚又喜,忙問:“你要留在咱揚州城?你不用同你表叔一起進京么?” 青葉少不得要編些“因家中父母雙忘,因此跟著表叔去京中投親,可是近來得到消息,京中的親戚已經搬到別處去了。又因為自己是江南人,怕到北地去水土不服,且手中還有些銀錢,便想著要在這揚州城內安家”的話來給他聽。怕人家日后要欺負她一個弱女子,便又胡亂說揚州城內也有一兩家親戚,等買好房屋后再去慢慢尋訪云云?;ㄓ窭晒蝗帕?,熱心地把他老子花財主也喊了來給青葉出主意。 花財主對她的一番話卻是不大相信,但此人做了大半輩子的生意,為人最是圓滑,事不關己的,一律不多嘴發問,當下沉吟道:“侯姑娘若是誠心,我這別院便賣與你,如何?”因近日缺銀子花,這別院的生意又沒有保證,還得時時派人看管收拾,是以早就想賣掉了,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買主。 青葉忙擺手道:“你這別院好是好,但我一個人住著太大?!?/br> “哎呀!”花財主跺腳道,“你一個人住著是大了些,你將來不要成親么?不要生兒育女么?”他做生意的人,自然什么話都說得出口,青葉看他一張胖臉極為和善,不像是壞人,便也不同他計較這些。 花財主又拉著青葉在院內前前后后轉了一圈,向她講解這宅子的好處,“這宅子臨街,出門便是繁華街市,關起門來,則是自在天地。逛街出行方便自不必說,將來想做個生意,也是極好的一處門面?!?/br> 末了,又道:“院內植有許多花草果樹,漂亮不說,便是一年四季的果子也不用花錢去買了?!?/br> 花財主將這宅子夸得天花亂墜,還道從前他家有個親戚家的兒子在這院子里住了一段時日,回家以后,當年便高中了秀才。由此可見,這院子的風水也是極好的。 青葉叫他的一張巧嘴說的意動,問他要多少價錢,花財主作為難狀,道:“姑娘與我花家甚是有緣,要不,這揚州城這般大,你們為何就偏偏來到我花家借宿?既是有緣人,我也不能要你高價。這宅子東西六間廂房,三間正房,一間客坐,一間廚灶,另有樹木若干,共算你二百八十兩銀子罷!若是旁人,至少要三百五十兩?!毖粤T,心中得意,這宅子的地皮是當初以二十兩買下來的,后來花了數十兩銀子建了幾間屋子,栽了些果樹與花草,如若今日能順利賣出去,可凈賺三倍之數。 青葉算了一算,銀子多得很,買下這宅子,即便將來什么生意都不做,剩下的銀子也足夠下半生衣食無憂了。但價錢合適與否,還要等三表叔懷玉回來后再問問看比較妥當,因道:“這個價錢有點貴……容我再想想?!?/br> 花玉郎見青葉沒有當場應下,怕夜長夢多,又怕她拿不出這許多銀子,只怕日后再也找不著這樣的芳鄰,忙與他爹道:“爹,你把零頭抹掉罷!二百五十兩銀子賣與侯家jiejie罷!” 花財主聽這不成器的敗家兒子一張口就要給人家便宜三十兩,直氣得腦子發昏,卻不好當著青葉的面發火,遂打了個哈哈,又見青葉已有動心的跡象,便趁熱打鐵道:“若是姑娘誠心想買,我再給你便宜些也不是不成……咱們到時只需立張草契,各自簽字畫押,不去報與官府知道,連契稅都能省下來……姑娘若是想好了,盡快與我答復?!?/br> 花家兩父子走后,青葉像是夢游似的在院子里游蕩了起來,越看這宅子越是中意,心里邊便將這宅子當成自己家一樣愛護了起來,看見花園內的一株花草倒下,慌忙將這花草扶好;見一株老杏樹上的枝條伸到墻外去了,忙吭哧吭哧地搬了塊石頭踩上去,將那出墻的杏枝給扯了回來;便是走路的腳步也放得極輕極柔,生怕踩死了自家的螞蟻。 ☆、第66章 侯小葉子(三) 懷玉浪了一整日,至晚才回來,臉上還帶著花樓里的美女嬌娃們留下的幌子。進了門,卻不見青葉,叫來人問,跟著青葉的侍衛便道:“花家父子找侯姑娘說了會話,后來侯姑娘便在這宅子內轉了一整日。她不出門,叫咱們自便……眼下她大約是在正房后頭的小花園里,不曉得在做什么?!边@人對東升及東風的遭遇一清二楚,因想著侯姑娘她不至于會翻墻,于是這一整日便如臨大敵般守在大門口,真正是一步也不敢挪窩。 懷玉一臉的幌子無人來看,因此覺得十分的惆悵,便背著手,慢慢走到正房后頭的小花園去找青葉。還未到花園門口,便聽有人唧唧噥噥說話的聲音,聽聲音,是青葉無疑。天色已晚,有星無月,她人隱在一株樹后,因此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懷玉躡手躡腳往前再走了兩步,躲到一株樹后,凝神一聽,青葉嘴里正在說著的乃是火熱情話,聽得她嬌滴滴又意亂情迷道:“……子樹君,你冷不冷?如今已到了九月里啦,晚間涼的很,你要留意著,可千萬別著了涼;花家人對你是不是不好?你怎么這樣瘦?抱著有點硌人呢,你要多吃點飯,多喝點水,你長胖一點,長壯一點,我才喜歡…… “……子樹君,悄悄跟你說呀,我心里好生喜歡你呢……哎呀,我怎么才見了你兩面就這樣喜歡你的啦!這難道就是人家說的一見鐘情?話說回來,我未能留在杭州城,也未能留在小諸莊,大約是天意呢,是老天爺要我到這里與你相遇呢!你喜不喜歡我?你愛我不愛……什么?你也喜歡我?真的么!哎呀,人家臉都紅了……你既然也喜歡我,那我便唱支歌兒給你聽,如何?你想不想聽?” 又聽得她清了清嗓子,怪不好意思地嬌笑兩聲:“真的想聽???我唱得不好,你可不許笑話我?!?/br> 懷玉無聲冷笑許久,滿口的牙齒幾乎咬碎,手慢慢伸到腰間去,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軟劍,從藏身的樹后轉出來,向她說話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潛了過去。 青葉清好嗓子,輕輕唱了起來:“底叫大人家,朱紅板壁大人家。底叫小人家,蘆扉夾夾小人家——哎呀,這個我還是小時候跟娘親學的,許久未唱,都忘得差不多了,再換一個??!”想了一想,又重新唱道,“我妮我妮勿要哭,還你三朝有人來;底人?張姑娘,李嫂嫂,河沿底走三橋……” 江南女子的口音,拉了長長的聲調,聲調軟糯且甜,既有孩童的純真,也有妙齡女子的嫵媚,真正是又嬌又嗲。懷玉聽得又是甜蜜又是頭疼。甜蜜的是他來的正巧,恰好聽見他的小葉子唱曲兒,而且還唱的這樣好聽;頭疼的是這小曲兒不是唱給他聽的,而是唱與她新情郎聽的;又因為他實在生氣,一刻也不能忍,今日便要將她那才見了兩次面的新情郎給砍了,如此又會害得她丟魂兒,不知這回要多久才能哄轉過來。 懷玉手持軟劍,一身殺氣地潛到青葉身后,見她整個人正緊緊地掛在她的新情郎身上,嘴里還在意亂情迷地唱。她的新情郎身形倒也挺拔,眼下正筆直地站著,任由她摟著抱著,一動也不動。 懷玉殺氣騰騰地舉劍往那人身上砍去,半途中驀地驚覺那人頭上怎么還撐著一把極大的傘,一陣風吹過,那傘蓋嘩啦作響。懷玉不禁心中詫異,將已越過青葉頭頂的劍生生收住,再上前一步,仔細覷了一覷,這一覷,不由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青葉她摟抱著的,乃是一株矮胖柿子樹。 青葉兩支歌兒唱完,又跟柿子樹說道:“柿子樹君,我唱的好聽不好聽?其實我還會唱幾支倭語的歌兒,但我怕你聽不懂……我對你這樣好,你明年多結些柿子給我吃,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正情熱似火地同柿子樹說著情話,忽聽得身后有人咳嗽一聲,嚇得一哆嗦,慌忙住了口,松開那株艷福不淺的柿子樹,轉身一看,卻是懷玉站在身后,他面上的神情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手中還拎著一把劍,忙問:“你這是作甚?拿劍又要殺誰?” 懷玉道:“……蚊子多,我拿劍趕蚊子?!毖粤T,將劍往腳下一扔,上前一步,將她圈在柿子樹上,居高臨下看著她笑道,“適才你唱的小曲兒倒好聽,再唱一遍我聽聽?” 青葉嗅到他身上的脂米分香氣,皺眉道:“你聽了一整日還沒聽夠么?”用力推開他,才走開兩步,轉眼被他揪住后領,又拎了回來,嬉皮笑臉道,“不唱不許走?!?/br> 青葉忽然就沉了臉,眉毛一豎,抬腳往他鞋面上狠狠一跺,趁他抱腳痛呼的當口,大搖大擺地走了,一面走一面交代他道,“把你的劍撿起來收好了,莫要碰著我花園里的花花草草!記住了沒?” 青葉用晚飯時,懷玉本已在花樓里吃好喝好,此時卻也往她飯桌旁一坐,執了酒壺淺斟淡飲。青葉問夏西南這一日在花樓里的所見所聞,夏西南笑道:“咱們去了兩家,先頭的那一家的女孩兒長得美,唱曲兒也唱得好;后頭一家自然也不錯——咱們殿下挑的,自然都是好的……那家有對雙生姐妹花,叫做鴉枝兒與鵲枝兒。這兩姐妹姿色比不上頭一家,但說話有趣兒,又沒什么架子,吹拉彈唱也是無所不會,又同咱們……” 抬眼看了看懷玉,他掛著一臉無人在意的幌子,正落寞地飲著酒,并不說話,也不看人。夏西南這才道:“又同咱們扮了一出戲,扮的是小姐拋繡球招親。她們姐妹兩個扮作小姐,咱們殿下則是去搶繡球的郎君。哎呀呀,一回能接著兩個繡球,忙煞人……不止殿下,便是咱們一幫子跟去的人也都接著了好幾回,真真是有趣?!?/br> 青葉聽得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流著哈喇子道:“明日我也扮了男裝,你帶我去找那兩姐妹飲酒作樂一番,我也要扮作搶繡球的郎君?!币娤奈髂献鳛殡y狀,遲遲不答應她,便又道,“你若是帶我去,我也可以扮作小姐,拋兩回繡球給你?!?/br> 懷玉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夏西南一個哆嗦,立時找了個由頭轉身出去了。 青葉本想跟他說買花家別院的事情,不知為何,突然又不想說了,遂哼了一聲,將筷子一摔,擰身走了。 是夜,青葉沐浴罷,正披散著頭發坐在床上數銀子,數到一半,忽然聽到外頭一陣喧嘩,才要側耳仔細聽,半開的花窗旋即被人猛地拉開,一個人從窗外蹭地跳將進來。青葉下了一大跳,趕緊拉過被褥將銀子蓋住,驚慌叫道:“侯懷玉,好好的門你不走!你跳窗來作甚!” 懷玉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間噓了一聲,一抬手,燭火登時熄滅,再一抬腳,便上了她的床,將她往里擠了擠,悄聲道:“房頂上有刺客,怕是沖著我來的,我若是還留在自己的臥房,豈不兇險?” 青葉生氣道:“呸,哪里有這許多刺客?莫不是騙我吧?當我好騙么?你這,你這yin……你不過是想——”話還未落音,便聽見房頂上有人喀嚓喀嚓踩著瓦片走動的響聲,聽聲音,只怕還不止一人。當即嚇得尖叫一聲,趕緊閉了嘴,往他身后縮了縮,低聲嚷道,“你跑到我這里,不是連我都危險了么?”想了一想,又道,“不成,你們打斗起來,連我的房屋都給打砸得破破爛爛……這可如何是好?” 懷玉伸手點她的腦袋教訓道:“你少說些話不成么?這個時候,你不應當先擔心自家的性命么?人若不在了,還要房屋何用?”把她教訓得啞口無言后,他便于黑暗中撩起她的一把發絲,閉著眼盡情地嗅了一嗅。 青葉果然不再說話,抖抖霍霍地與他擠作一處,到底小氣慣了,心疼新房屋,才靜默了一時半會兒,便又推他,悄聲道:“你去叫人把那些刺客引走,不要在我家打打殺殺,要是出了人命,這里變成了兇宅,等你們走后,我一個人哪里還敢???你去你去!” 懷玉叫她啰嗦得無法,只好跳下床,從窗子里伸出頭去交代了幾聲,道是要想法設法將屋頂上的刺客引到別處去,千萬不能傷著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房頂的刺客及院子里的侍衛們呆了一呆,轉眼領命而去。 青葉這才放了心,聽房頂上的腳步聲像是走遠了,拍拍心口,拉過被褥躺下,卻見懷玉又摸了過來。她嚇了一跳,忙坐起來,沒好氣道:“刺客已經被引走,你那里已安然無虞了,還要過來做什么?” 懷玉一窒,著惱道:“你這只過河拆橋的白眼狼,你!你!” 青葉當即應景地翻了個白眼,可惜房內黑咕隆咚,他看不見,便又捶著床沿,學他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道:“怎地?你又忘記我的海盜窩出身啦?” 懷玉嘖了一聲,不承想適才頭腦一時發熱,竟然弄巧成拙,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張了張口,又嬉皮笑臉道:“若是那刺客再來呢?” 青葉曉得他的心思,不沾點便宜大約渾身難受,適才趁亂摸了兩把她的腳踝及小腿肚子,手臂還有意無意地在她的胸口處拂了幾下,當她不知道呢?遂擺手鄙夷道:“跑開跑開?!?/br> ☆、第67章 侯小葉子(四) “混賬婆娘!”懷玉低喝一聲,抬腳上床,將她撲倒,壓在身下,一把鉗住她的腦袋,“好生放肆……”后頭的幾個字是貼著她的嘴唇說的,毫無氣勢,唯有入骨纏綿。初初是溫柔無比的,親著親著,就有些兇狠起來,忍不住又輕咬她的唇舌,上下其手不說,還將那物惡意地頂在她的小腹上。 青葉心內悸動,身軟手顫,再也無力,也曉得掙扎只會助他的興,遂躺在床上攤手攤腳地任他親,等他親好,趕緊翻了個身,撅著屁股趴在床上,背對著他,捧住腦袋哼哼道:“我,我……” 懷玉恨恨道:“你的魂又要丟了,我知道?!备┥碓谒箢i上咬了幾個牙印子出來,到底還是滾下床走了。 次日起來,青葉趕緊去對夏西南噓寒問暖,又問道:“你昨夜受著驚嚇不曾?哎呀,我的一條小命都快嚇沒了!” 夏西南別過頭去:“咳咳,我也是,好險好險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