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酒是上好的清酒,清爽甘冽,有些微的酸澀之感,細品之下,又有淡淡米香味。 他的下流手段層出不窮,她又傻了,含著淚,乖乖將那一口酒咽了下去。其后,她傻傻地看著他慢慢品酒,對著她壞笑,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灌下最后一口酒,放下手中酒壺,抬腳上床來;又傻傻地被他拔下發簪,放下一頭長發,再被他強行放倒在床。而后,他便覆上來,身體貼著她的,雙臂撐在她的腦袋兩側,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沉專注,也有些許的狂野熾熱。她從未見過這等樣嚇人的眼神,慌得幾欲昏過去,只能緊緊地閉上眼睛。她明明是被欺凌的那個,卻不敢光明正大的與他對視。他的臉靠得太近,呼吸間的熱氣都噴到她的頸窩與臉頰上,太癢太燙,她抬手想把他的臉推開,卻快不過他,他于她伸手之前便已低下頭吻上了她的額頭、眼皮,而后又久久地吻住了她的雙唇。 她的肌膚有沐浴過后的清爽香氣;尚未干透的頭發也有些微微的涼,如一把墨玉做就的扇子似的散落在軟枕與他雙臂之下。身下的她,發絲烏黑,肌膚如雪,氣息清涼,帶著些小孩子的香與甜。 他伸手去撕扯她的衣裳,她抬手抵擋了一下,力氣微乎其微,猶如螳螂擋車,這且不算,手還哆嗦得厲害,這幾近撩撥的抵擋勾得他呼吸頓亂,手上的動作未停,又有些粗暴地去咬她的耳朵與脖頸。 衣裳被撕破扯下,她的,以及他自己的。她憑本能曲起雙膝,抵住他的小腹,又側過臉,哆嗦著去推他的胸膛,他胸膛及腰腹堅實精壯,線條分明,一塊塊的肌rou硬如壁壘,她像是燙著了一般趕緊又哆嗦著縮回來,將雙手交叉抱在自己的胸前。 他把她的手拉開,攥住,用腳尖分開了她的雙膝,長了密密一層腿毛的腿在她小腿肚子及腳踝上來回摩挲許久,方才慢慢將她的小腿拉過來,攏到臂彎之中。 她被他的這個舉動驚住,為自己的這個被迫擺出來的姿勢而羞恥得身子僵直,他俯身緊緊地吻住她的嘴唇,呼吸與鼻息與她纏綿交融在一處,在她身上盤桓試探了片刻,于她暈暈乎乎之際,輕緩卻又有力地將自己頂進了她的身體。她的身體緊致到令人顫抖,溫暖到使人想要即刻死去。他進入的瞬間,二人同時口吸涼氣,各各哼了一聲。他是蝕骨銷魂,她是痛疼驚慌。 她本來還在不住地扭動,做著毫無用處的抵擋,在他進來的瞬間忽然就放棄了所有掙扎,痛呼一聲后,人便安靜了下來,但淚水卻猛然間奪眶而出,心底也隨之涌上一陣強烈的酸楚,酸楚里混雜著悲愴與迷茫。這酸楚太過強烈,相較之下,身體被生生撕裂開來的痛楚倒不算什么了。 原來兜兜轉轉,逃來逃去,不管她是愛他恨他怕他,卻還是躲不開他。那個人,終究還是他。 她將臉埋到軟枕里,低低哽咽道:“不是說了不對我用強的么?” 窗外殘月微明,室內燭光半暗,他額上身上冒出細密汗珠,洇濕了她的肌膚。他將她完完全全地覆在身下,帶著些試探,輕輕緩緩地動,又一下下地咬著她的肌膚,道:“本來舍不得……小孩子做錯了事,惹得大人動怒,自然就要受罰?!?/br> 她哭道:“明明,明明是你……”他停下起伏,她才得以把話說完整,“是你心狠手辣,逼死我珠仙姐我才跑的,我才沒有做錯事!” 他低下頭,與她的臉相隔僅有寸許,鼻息沉重又帶著些狠戾道:“不是說你跑,而是你不該背著我與人成親,與人以夫妻相稱?!?/br> 她受不住,哭嚷道:“我……我并未與他……”話說到一半,心中忽然難過起來,覺得毫無同他辯解的必要,再說下去,倒像是向他示弱,于是側過臉去,不再看他。眼淚卻掉個不住。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知道?!?/br> 她不愿意看見他的臉,也不敢聽他的喘息聲與自己抑制不住的嗚咽聲,便側過臉,將臉深深地埋到軟枕里去,他偏要扳過她的臉迫使她看。她抬腰極力躲閃,這些無用的動作反而將他撩得火起,口中“咝”地吸進一口涼氣,再也忍耐不住,身下開始逐漸用力。 她在他身下斷斷續續地哭,酥麻之感由骨髓深處一波波地蔓延到他的足尖,指尖,乃至頭發末梢。他悶哼出聲,幾欲升天仙去,她卻是皺著眉頭,一臉的驚慌痛楚。怕她心里從此對于情愛之事存了懼意,他便于起伏的間隙里一遍遍柔聲哄她:“乖。莫怕?!?/br> ☆、第60章 褚青葉(五十八) 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臉,他眸子暗紅,額上條條青筋浮現,整張臉看著有些猙獰,是她從未有見過的兇相,再仔細看,卻又分明是極力忍受痛苦的神情。她慌的忙又捂上臉抽泣,哭泣是因為委屈羞恥,驚慌是不明白為何他在床榻上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明白適才還疼痛的身體為何會生出如在云端上飄蕩的酩酊酥軟之感,這感覺使得她想伸手去抱住他的脖頸,攀住他的身體,將自己緊緊地與他契合在一處。 待她再也無力哭泣,眼前有絢爛煙花大朵大朵地盛開之時,她聽見自己輕輕從喉間溢出一聲貓兒一般的吟哦聲,吟哦聲細而長,帶著微微顫栗的尾音,有如嘆息,有如哭泣,隨后,身體及足尖便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以致腳趾許久都只能直直地繃著,無法蜷縮動彈。 他忽然間便也發了狂,緊緊地箍住她,身下貫穿她的動作變的粗野而又沉重,她的頭便被顛的頂到了鏤空雕花的楠木床圍上,他伸手去護她的頭頂,未幾,卻忽然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口中又是一聲悶哼,動作猛地頓住,全身的肌膚霎時變得通紅。 他的手抓住她的一把發絲,再次俯下身來,閉上眼睛,鼻尖頂著她的鼻尖,默默感受心底深處洶涌而至的狂喜與骨髓里漫溢出來的滿足。靜默有時,他微微偏了偏頭,極盡纏綿地輕輕吻她。 她失神許久,方才睜大了眼去瞪床頂,從他身下慢慢伸出手去,去摳雕花床圍板上一對描金戲水鴛鴦的眼睛。 他將頭埋到她頸窩里,輕聲喚她:“小葉子。小葉子?!?/br> 小葉子將一對描金鴛鴦的眼睛慢慢摳瞎,因手指甲光禿禿的,指頭都摳得生疼。等他躺下去后,她便慢慢地爬坐了起來,從床上的一堆破爛衣衫中挑出一件不甚破的胡亂往身上穿裹。懷玉拉住她的手臂,懶散笑問:“你要作甚?” 她輕聲道:“我想家了。我要回我自己家?!?/br> 懷玉失笑,挑眉問她:“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么?半夜三更回哪里去?”言罷,起身將她攬在懷中,此時再看她,只覺得無一處不可愛,無一處不嬌美,心中柔軟,遂輕輕吻她的頭發。 她掀起床賬,極力伸頭去看外頭的夜色,燭花許久未剪,噼噼啪啪燃得正旺,室內甚是明亮,窗外卻是極暗極靜。 她搖搖頭,道:“不打緊,路我認得。外頭像是有月亮,我打個燈籠,慢慢走回去就是?!?/br> 懷玉無奈笑道:“傻孩子。半夜三更的,哪里也不準去?!毖粤T,去剝她身上的衣裳,她的目光順著懷玉的手落到自己身上衣裳的下擺處。 懷玉嗤嗤壞笑,她的臉霎時漲紅,賭氣嚷嚷道:“我回去洗好晾干給你送來就是!大不了賠你一件!”話未說完,卻被他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死命掙扎。 許久,懷玉攥住她的手,單手將衣裳從她身上剝下,卷成一團,塞到枕頭底下,輕笑道:“怎能洗掉,可用來做你相公本殿下我的護身符?!鞭D眼又枕下摸出一枚她丟在日出丸上的玉韘,給她戴好,得意道,“小葉子,別口是心非啦,你心里想著的明明是你相公本殿下我?!?/br> 她擦了一把眼淚,哆嗦著嘴唇,又挑了一件他的衣裳往身上套,強辯道:“誰,誰想著你這等樣禽獸不如的臭男人!你,你想得美!” “哦,那你跟我說說,”懷玉低頭看她,幾乎問到她的臉上去,“本來這玉韘要當的,怎么后來又舍不得了?” 他果然知道。只怕也是當這玉韘才走漏了消息,使得他找到自己,與秀一也因此被生生拆散。她惱羞成怒,伸手推他,奈何手軟腳軟,一時間又氣得身子發抖,兩眼淚花閃閃,嘴里卻說不出話來。懷玉又是得意一笑,掀開床賬,熄了床頭的燭火。她還要往床外爬,被他一把拖住,放倒在床,怕她氣壞了要做傻事,便也不再去招惹她,像母雞抱窩似的將她圈在胳膊下睡了。 懷玉不敢睡熟,時不時地便睜開眼睛看看她。三更天時,她眼睛睜著,鼻息溫軟,躺在他胳膊下方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地看著床頂。四更天,再睜開眼去看她,她的眼睛還是大睜著,正在眨巴眨巴盯著床頂看,竟像是大半夜都未合眼的樣子。 懷玉便有些好笑又好氣,掀開被褥,一個翻身便又欺了上來,她正在呆呆想著心事,忽見懷玉又來,嚇了一大跳,再裝睡卻來不及了,忙抬腳去踢他,卻被他順勢撈住腿。 她眼淚業已哭干,也累得慌,不想再哭,曉得掙不過他,便由得他去了。他卻得寸進尺地拉著她的手圈到自己的脖子上去,她不愿意,他便咬她,她吃痛不過,只得委委屈屈地將雙手虛虛地攏上了他的肩膀。 床頭的燭火漸漸燃盡,室內再無聲響,一片寂靜中,他的粗重喘息聲與她的柔弱嗚咽聲便分外清楚,他被她因為羞恥而刻意壓低的嗚咽聲激得渾身酥軟,忍不住發了幾回抖,極力克制住想要將她生吞下肚的欲望,將她的臉捧在手心里,對她輕輕柔柔地極盡溫存。這一回,他少了些性急,多了些耐心,做的極久極慢。 她總算是閉上眼睛睡了,只是總也睡不安穩,不時地翻來覆去,懷玉便將她攬在懷中,不許她亂動。天將亮未亮時,她忽然一個激靈從床上爬起來,扒開帳子,伸頭往外看了看,隨即從他身上踩過去,連滾加爬地翻身下了床,懷玉喝問:“哪里去!” 她不理睬他,胡亂趿了他的軟鞋,扶著腰吸著涼氣一溜煙跑到隔間去了。轉眼間,便聽到隔間一陣細碎的水聲傳來,他聽得心又癢癢起來,遂把她枕過的軟枕拎起來頂在臉上,枕頭上有她身上的淡淡的香甜氣息。 她小解好卻不回來,自顧自點了燭火,翻出他箱籠里的衣裳胡亂穿了,喚夏西南送水過來凈面梳頭漱口。懷玉凝神聽她的動靜,心中漸漸生了怒氣。未過許久,見她已穿戴停當,趴在他臨窗的書案上眼巴巴地望著窗外,大約是在等天亮。 懷玉半蹙著眉頭問道:“我可有說過準許你回去了?” 她回頭看他一眼,囁嚅道:“我想家……”想了一想,起身走過來,遠遠地立在床前,斟酌道,“不管出于怎樣的目的,你總是救過我的性命。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從未忘記,雖未向你道謝,心中卻是感激你的,因此你這樣對我,我便當做是向你報恩,心里也不敢記恨你的?!?/br> 頓了一頓,又道:“可你也殺了許多我在乎的人,我心里也放不下,過不了這個坎,也不會因為你對我有恩便能夠忘卻我珠仙姐她們的死;你這人心狠手辣,我害怕得很……我娘親也說過,叫我找個可靠穩妥的人才能嫁,可是你……我自忖著你對我不過是一時新鮮而已,與其將來看我人老珠黃、覺得我性子怪而心生厭煩,不如現在就放我走……再則,我也不愿意被丟到你的府中,做了你府中鶯鶯燕燕的一員,日子久了,你就會漸漸把我丟到一邊去,我卻為你的一時新鮮而失了自由,這一生只能煎熬度日……總之,我想說的是,與其將來彼此厭憎,不如今日咱們就一別兩寬,從此各生歡喜?!?/br> 還道:“咱們好聚好散,許多年后,你若是想起我時,說不定還會笑笑,心想,那個褚青葉如今不知道怎么樣了;而我,大約也會偶爾想起你罷?!碧а劭戳丝此?,低聲道,“如此,豈不是好?” 她一夜之間已想得清清楚楚。他這個人,她還是恨的,因此是決計不會跟他走的。若是這一夜而懷上了他的孩兒,她必定會憑一己之力地將那孩子好好地生下來養大。若是男孩兒,她便好好地將七里塘人家開下去,攢了銀子將來給他娶媳婦兒;若是女孩兒,長到懷春的年紀,她必定也會拉著女兒的手,叮囑她一聲:“將來可不能隨隨便便地看中一個人便嫁了,一定要穩妥老實的男子才成,可記住娘親的話啦?” 懷玉等她說完,冷眼將她上下打量了許久,方慢慢笑道:“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你懂得倒多。這句話你既然知道,那么,你便也該曉得,只有與我侯某人成親、做了我侯某人的娘子才有資格說這個話?!?/br> ☆、第61章 褚青葉(五十九) 這句話是她從前在戲文里聽來的,不知為何總也忘不了,是以今日一個不小心就說出了口。本來覺得這句話的意思甚是合乎二人眼下的情形,被他嗆了一聲后,她歪著頭,總也想不明白為何沒有成親便沒有資格說這個話?;仡^再看看窗外,天色已漸漸地明亮了起來,心中暗暗著急,懷著些許的僥幸,垂首輕聲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生在七里塘鎮,一輩子只在這七里塘鎮。你便是能困住我一時,也困不住我一世?!?/br> 懷玉伸手,將她拉到床沿上坐了,輕輕摩挲她因垂首而露出的一截如雪的后頸,溫言道:“結月潤的尸首至今沒有找到,若是他還活著,將來只怕還會再來尋仇。這七里塘鎮已不是你能安心過活下去的地方了?!?/br> 青葉生生打了個寒噤,想了一想,便道:“不妨,我先躲起來一陣子,等沒事了再回來?!?/br> 懷玉見她執拗如斯,竟是絲毫也不將他放在心上的樣子,一時心頭火起,瞇了眼睛冷笑道:“等我的‘傷’養好后便啟程。你路上要些什么,吩咐夏西南,叫他給你備好?!?/br> 是日,青葉就被軟禁了起來。她硬闖了兩回,無果。曉得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但因為昨夜沒有睡好,也沒什么精神與力氣吵鬧,便默默地爬回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 到了晚間,又來了精神,一夜里有半夜都睜著眼睛看床頂。下半夜時,累得極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睡夢中卻囈語不斷,一會兒叫爹爹,一會兒叫娘親,輾轉反側,不能安睡。懷玉也叫她鬧得睡不好,她叫爹爹他應著,她叫娘親,他也要應著,否則她便要在夢中哭泣流淚。 次日,二人起身時,懷玉還好,青葉卻像是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看著憔悴得不行。才起來洗漱好用了些粥食,忙忙又爬到床上去躺著了。夏西南起初還當青葉是被折磨過度,后來看看又不像。三殿下與她之間的別扭他也多少知道些,因此獻計道:“褚姑娘最愛銀錢,若是將金銀珠寶都搬了來,料想她會高興些?!?/br> 懷玉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道:“此計甚妙?!?/br> 青葉一覺睡醒已是黃昏,才下了床,差點兒被滿屋子的珠寶金銀給晃花了眼。屋子里的桌案箱籠上都擺了金銀錠子,梳妝臺上另擺放了幾只珠寶匣子,匣子內珠翠釵環無數。她還當做是在做夢,忙揉了揉眼,左看右看不像有假,又掐了掐自己的眼皮,這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夢中。早些年窮怕了,如今見了這許多的金銀,一時間心中歡喜無限,看看左右無人,忙挑了一堆,翻出懷玉的一件衣裳包了,塞到自己的枕頭旁,怕被懷玉發覺,想來想去,最后還是塞到床底下去了。 是夜,懷玉覺得她溫順了許多,不等他迫她,她便已曉得伸手攀住他的脖頸,也會于他吻過來時做稍許的回應,知道他喜歡聽她情動時的嬌聲,便也不再刻意克制了。 懷玉大喜過望,又有些受寵若驚,溫存至夜深,終于將她圈住睡下。她睜著眼睛看了一會床頂,聽懷玉似乎睡熟了,便悄悄起身下了床,披著衣裳,在屋子中央呆立了許久,又悄無聲息地從床底下將那一包金銀錠子扒拉出來。解開包袱皮,一塊塊地仔細數,數完,再掐著指頭算,算好了,才一塊塊碼好,仔細包了,再塞到床底下。這下再也無事可做,又趴到書案上發呆,口中時不時地輕聲吁氣。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無意回頭時,卻驀地發現懷玉正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心虛,忙道:“我睡不著,怕吵醒你?!?/br> 如此不過三兩日,青葉便消瘦了許多,人也有些呆呆的,喊她名字,總要緩上一緩,方才慢慢問:“是叫我么?” 水端來,她便喝,不管熱冷;飯也是,叫她吃她便吃,不叫她,她也不覺得餓,竟像是不知饑飽的樣子;有時好好的,卻又突然無聲地流了滿臉的淚,懷玉問她為何哭泣時,她便趕緊摸摸臉,笑嘻嘻地說道:“果然流了淚……我也不曉得,并沒有想起傷心事呀,怎么突然就哭了,真是奇怪?!?/br> 任懷玉再怎么嚇唬強迫,她夜里總也睡不著。老是睜著眼睛看床頂未免太過可憐,懷玉便任由她起來溜達。溜達到快天亮時,便沒了精神,其后必定要昏昏沉沉地睡一整日。 懷玉暗暗詫異驚心,命人請來大夫,將她的癥狀一一說了,大夫又把了脈,摸著胡須沉吟道:“病人神氣不寧,驚悸多魘,脈象也不甚平穩……看癥候,倒有些像是失魂癥?!庇謬@道,“這失魂癥又名離魂癥,老夫行醫大半輩子,這個失魂之癥卻沒有見過幾回?!鄙斐鋈种?,道,“沒超出這個數……待老夫開個攝魂湯的方子,再輔以舒魂丹,先飲個幾日看看,若無好轉,老夫再換方子?!?/br> 懷玉吃了一驚,扭頭看她,她躺在帳子里,本來強撐著聽大夫說話,才聽到一半,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大夫怕他不懂,又絮絮道:“所謂的離魂之癥,每臥則魂魄飛揚,覺身在床而神魂離體,驚悸多魘,通夕不寐者,是為失魂癥……但凡得了這個病的人,多是夜晚行事,白日昏睡,但自己所做過的事卻又大都不記得……” 懷玉問:“好好的人,怎么會得了這等離奇的離魂癥?” 大夫道:“這卻不大好說,有人是天生,由胎里帶出來的。也有的是好好的忽然遭遇變故,一時傷心過度,思慮過甚,心里邊想不開,也會得這個病……若是天生的,莫說老夫,便是連神仙也看不好;后來才得的倒還不打緊,多是心病引起的,姑娘的這個病癥又察覺的早,尚不打緊。只是平常不要與讓病人大驚大怒,事事順著病人的心,慢慢將養著,總是能瞧得好的?!?/br> 青葉睡到天上了黑影才醒來,才一睜開眼睛,便見懷玉坐在床頭看書。她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一時無所事事,便又繼續她這幾日來最常做的事——發呆看床頂。 懷玉見她醒來,便放下手中的書,回身問她:“餓了么?”她想了一想,不知道自己餓還是不餓,便睜著眼睛傻看著他。 懷玉道:“你起來用飯,我有話要和你說?!?/br> 青葉懶洋洋地爬起來坐好,不想下床去,飯就在床上吃了。懷玉伸手理了理她的頭發,柔聲道:“我不再迫你跟我回京,只是你也不能留在這七里塘鎮……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你跟我一路往北走,若是路上能遇到比我對你好、而你也恰好喜歡的人,到時你是走是留,都隨你的便??珊??” 青葉眼睛眨巴眨巴好半響方才聽懂他的話,一時間歡喜得聲兒都岔了:“你說話算話?” 懷玉神色復雜地點點頭:“算話?!?/br> 青葉想了想,搖頭道:“我不明白。你為何會突然答應不再強迫我跟你回京?”又道,“你不會又在打什么壞主意吧?” 懷玉暗中咬了咬牙,面上卻笑道:“我對旁人兇狠,但幾時對你狠過?傻孩子,我是喜歡你,所以想與你在一起,想走到哪里都帶上你,想余生與你一起度過。但若是為此使你生了病而受苦,我哪里還舍得再強迫你?” 話說得好聽。 青葉恍惚記起他昨夜還逼著她喚了他幾聲爹,面上一熱,忙借吹湯遮掩,低聲道:“你每到一處,想來都會遇到我這樣的女子罷?你對每個人都是這樣說的么?” 懷玉眉心跳了一跳,著惱道:“這樣的話,我只說過一回,就是適才對你說的?!庇值?,“我只喜歡你一個,長得像你的也不成,聲音像你的也不成。因此,這話我以后也不會再對第二人說起?!?/br> 青葉面紅耳熱,不知為何,心中卻又是一酸,怕眼淚落下來,忙忙岔開話頭:“我不急著嫁人……若是我跟你走,路上遇見自己喜歡的地方……” “你留下便是,銀錢也不用你cao心?!睉延耠p手背到腦后,瞇了眼看她,“只要你今后能時不時地想起我就成。會想么?” 青葉想了一想,抬眼看了看他,又急忙轉過頭去,輕聲道:“不知道。興許會?!痹捠沁@樣說,耳朵卻慢慢紅了。 用罷飯,懷玉叫夏西南去書房鋪床。青葉這下終于放了心,歡歡喜喜地飲下攝魂湯,服下舒魂丹。懷玉等她洗漱完,替她擦干頭發,看著她躺下,便也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三兩步回來,笑問:“小葉子,你不是在騙本殿下我吧?” 青葉立時便氣哭了,打了個帶有濃郁藥味的哭嗝,嚷嚷道:“我,我騙你作甚!我,我是真的生了??!”依稀記起大夫說她得了失魂癥,又嚷嚷道,“為了你,人家的魂都快丟光啦!” ☆、第62章 褚青葉(六十) 返京前,懷玉倒放她出去向甘仔告了個別,去看了看盧秀才。隨后回飯館收拾了些行李,最后又去給娘親及外祖父上了墳。她雖心有不舍,卻也曉得小命要緊;又想著自己如今有了銀錢,總能找到一處合乎心意的地方安居。再者,若是留在七里塘鎮,看到琴官滿仔等人,必定要想起珠仙四海,只怕要日日傷心。且去別處緩上一緩,待心里能放下了,到時再回來也不遲。如此想著,心里便覺著好受了些。 及至返京時,青葉見他的一群侍衛中不見了東升與東風兩個,心內一驚,將夏西南拉到一旁,悄聲問:“東升東風怎么不見了?” 懷玉耳朵尖,早已聽到了,曉得她又犯了疑心病,遂冷然道:“他二人隨了劉伯之已先行回京了。若是你不放心,大可跟我到京城去,我再叫他二人去跟著你?!?/br> 青葉訕訕,又問夏西南:“咱們這一路怎么走?” 夏西南道:“咱們走旱路,由杭州、金陵一路北下,到揚州停留幾日,其后再一路向北,過了山東,便可抵達京城了?!?/br> 青葉聽得云里霧里。她此生只出過一次遠門,便是前不久才去的上虞縣。那上虞縣距七里塘鎮不過才百余里遠,于她而言,已像是到了天涯海角。她還傻傻的以為侯懷玉也罷倭人也好,必定找不到遠在天邊的上虞縣城的,因此才在那里安心找了工做。此番聽夏西南說了一堆的地名,腦子里也記不住許多,又傻問:“為何要在揚州停留幾日?” 夏西南還未說話,懷玉便先笑道:“你是傻子么?未聽說過揚州出美女么?咱們既然到了這江南一趟,自然是要到揚州城去會會那里的美女嬌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