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靜衡立刻黑了臉，說：“好歹我們的祖父是永安侯啊……你可不能跟個街頭賣藝的混?！?/br>
    夏靜昊摸了摸頭，道：“可是大姐已經辭了宮里的差事，轉年可能就嫁了。家里人口多，每個人都要張口吃飯。再說我們本是被祖父都逐出宗祠，就是普通人家了?！?/br>
    夏靜昊記憶里根本沒有侯門府邸的榮華富貴，家里日子一直很苦，雖然侯府和幾位伯伯私下里常救濟他們，但是明面上就是不認啊。既然如此，那么家里就要尋另外一條路吧。他現在身體正長呢，挺魁梧的，不想荒廢時間。

    “昊哥兒，你既然有這個心，我去尋jiejie說。但是賣藝什么的，就算了。jiejie可是公主殿前的女官和朋友，你的這種做法說出去太難聽了?！?/br>
    夏靜昊嗯了一聲，他也是覺得不妥當，這才尋了衡哥問清楚。

    夏靜衡顛了顛手里的書，出門走向鄰居白府。

    白若行的府邸比他們家要大一些，可是人卻很少。

    許伯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攔住他的去路，說：“夏公子，今日我們老爺不方便見客呢?！?/br>
    “??？”夏靜衡愣了下，道：“要不然我等等白大人吧?！?/br>
    許老伯臉上閃過一抹疲憊，猶豫道：“好吧?！蓖绽锇状笕藢@位小學生頗有看顧之心，況且夏靜衡本身是讀書人，讀書人是最被老百姓尊敬的。

    許老伯本來想示意找個丫鬟領著夏家公子去大堂休息。

    遠處一位老mama驚慌失色的跑過來，道：“許伯，你快去看看吧，老爺要發賣了紅梅?！?/br>
    老mama一抬眼發現許伯旁邊站著個英俊體面的青年，頓時一愣，反應過來，道：“那個……”

    “你送夏少爺去大堂等老爺吧?！?/br>
    老mama哦了聲，許伯伯跑著奔向后院。紅梅是很早買進來的小丫鬟，從小伺候老爺，而且認了許伯伯當干爹。紅梅很聰明，學什么都很快，性子溫和，在后院挺受人喜歡的。

    后院，白若行臉色鐵青，吩咐王管事道：“我就沐休兩日，還是皇帝特許的恩典。明日就要早起進宮，府上的事情你多處理一下吧?！?/br>
    王管事跪地稱是，示意下人將哭成淚人的紅梅帶出去。

    許伯趕緊來，猶豫片刻，跪地。

    白若行怕他說出無法原諒的話，索性遣走大家，說：“許伯就不要替紅梅求情了?！?/br>
    ……

    “我的婚事兒皇帝提過數次，曾想過要將仇人一網打盡才算痛快，現在三十而立也看的清楚，百年望族，如何能滅？索性當年恩怨之人皆已經不在，老侯爺過世多年，遠征侯亦歸隱塵世，我也不會再執著于此?？墒羌热晃业幕槭聝罕菹乱^問，那么定是名門閨秀，我若納了紅梅，又算什么？日后好人家的女孩嫁進來，有這么個戳心事兒膈應，又如何能與我同心?！?/br>
    ……

    “所以你切莫開口替她求饒，發賣了吧?！?/br>
    許伯望著白若行清澈的目光，心里明白小少爺一路走來，變成今日的官老爺，別看表面溫和，骨子里卻最是冷情之輩。他可是在廟里修行過的俗家弟子啊……

    許伯有些難過，卻也知道紅梅犯了忌諱，不再多言。

    “老爺，夏靜衡少爺在大堂等你呢?！?/br>
    白若行哦了一聲，收拾妥當便往前院走。

    白家下人們管理并不嚴格，主要是白若行一個大老爺們，往日里都是在宮里，回來就是睡覺，或者在書房寫東西，于下人們怕是連臉都沒認清楚呢。

    所以夏靜衡聽見有人議論紛紛，說什么紅梅想做白大人的姨娘……再聯想到方才老mama說老爺要賣了紅梅，定是丫鬟心大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不過白大人為人耿直，定是不會允許丫頭爬床的?，F在看來，果然如他所想，頓時對白若行由衷的越發敬佩起來。

    男人在色方面可以律己，太不易。尤其是夏靜衡的父親是反面教材，讓人對男人失望至極?；蛟Sjiejie內斂的性子，也是在父親□□的后院中漸漸練就。還如何對情愛婚姻有希望呢。

    夏靜衡抿了口差，想了半天，白若行便走了進來。

    他一身干凈的灰色長衫，笑著說：“衡哥兒來了？”

    夏靜衡急忙起身，喚了句白老師。白若行偶爾去書院上課，算是客座老師。

    “這是您的書，我來歸還?！?/br>
    白若行淺笑，道：“你都看完了？”

    夏靜衡搖頭。

    “謄寫完了？才四五天吧。這是你還書最快的一次了……”白若行忍不住調侃道。夏靜衡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夏靜衡郁悶了，說：“被我jiejie發現了。她說您往日里在宮里當差已經很忙碌，我不應該總是來擾您?！?/br>
    白若行一愣，腦海里不由得想起昨日站在冷風中，連流眼淚都特別克制的柔弱女子。說實話，有些時候他也會想自己適合什么樣子的女人，可是轉念又覺得自己跟誰都是害了人家。他在情感上有嚴重的缺失，內心很封閉?？墒窍撵o行，似乎比他還封閉……

    頓時白若行生出幾分憐憫之情，又或者是惺惺相惜，寬慰道：“你jiejie在宮里也很不容易，你當是多體諒長姐?！?/br>
    夏靜衡用力點頭，說：“是啊。學生都明白的?！彼ь^看行白若行冷峻的臉龐，心頭那個小念頭蠢蠢欲動，忍不住道：“我jiejie最是辛苦，當年以為父守孝之名留在宮里。其實我娘和我講，那是因為jiejie怕當時若出嫁，就會在宮里當差不得，再好的感情，日日見不得，也會淡下去?？墒俏覀兗业那闆r，太需要公主殿下的庇護了?！?/br>
    白若行一怔，沒想到夏靜衡同他提及這些。

    可是望著孩子純凈的眼光，又覺得這或許是對他的信任感嗎？

    “這些年過去了，哥哥jiejie弟弟meimei們都長大了。我幾個庶姐說的親事兒雖然門第不高，卻也都是嫡子原配，大多嫁的不錯。倒是為了家付出太多的jiejie，蹉跎至今?！毕撵o衡表現的甚是哀傷，他抬起頭，顧左右而言他似的開口道：“白大哥，你為何也蹉跎至今，沒有婚配啊?！?/br>
    白若行徹底呆住。他望著眼光明亮的夏靜衡，差點失笑。這小家伙的心思他算是看明白了，白若行為官多年，又從小學習的就是權術之道，哪里不懂夏靜衡的心思呢？

    他垂下眼眸，斟酌片刻，抬起頭，唇角揚起，說：“你背后這般非議你jiejie，你jiejie知道嗎？”

    ……

    夏靜衡臉頰通紅，覺得被看穿了。

    ☆、第81章 蕩漾的心湖

    白若行搖搖頭，目光定定的看著夏靜衡青澀的臉龐，隱約想起夏靜行的模樣。對于他來說，夏靜行算是相對比較熟悉的年輕姑娘了。她不同于一般閨閣女子，本是千金之軀卻趕上家道中落，父親意外獲罪，要獨立支撐門庭，還要在宮里當差，背景和他著實有幾分相似。

    說起來，單就夏靜行這姑娘本身，倒是顯得他這個孤家寡人，不識情趣的老男人有些高攀了。白若行發現自己真的有在考量同夏靜行的婚事兒，臉上不由得一熱，覺得好笑。

    夏靜衡臉上火辣辣的，咕噥道：“白大哥，你千萬別誤會。這不是我jiejie的意思……”

    白若行點了點頭，說：“我想也和她無關?！?/br>
    夏靜衡見他居然在笑，似乎并不生氣，大膽了起來，說：“不過說真的，白大哥你到底想娶個什么樣子的回來啦。是不是要真成家了，我也就不方便老來叨擾你了?！?/br>
    白若行想了想，沒有直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前幾日曾見官媒去你家，卻是沒有為你jiejie定下婚事兒？是因你jiejie拒絕嗎？”

    夏靜衡眉頭緊皺，咬著下唇，不知道該不該將他偷偷得知的秘密告訴白若行。這件事情在他心里藏了許久，誰都不曾告知過，就連他娘和jiejie都不知曉呢。

    白若行突然覺得自個逾越了，急忙不好意思的說：“罷了，這本是你家隱私，倒是我多言了?！?/br>
    夏靜衡鼓著臉蛋，說：“其實若非是……本來我jiejie的婚事兒早就該定下的?！?/br>
    白若行見少年臉蛋紅暈，又隱隱有些羞憤之情，看了眼屋外戳著的兩個侍衛，道：“許五，你們院外守著，不許人進來?！?/br>
    兩個下人離開屋門口處，走向拱門。

    白若行吩咐完又覺得不妥，他也不曉得為何會起了打探之心，又隱隱覺得這樣不好。

    可是，他的心底升起一股nongnong的想要探知的欲望，到底是因為眼前的夏靜衡是他看顧，慢慢長大起來，還是夏靜行那個陌生又應當是極其熟悉的姑娘，偶爾彰顯出來冷靜自持的力度，深深地、讓他忍不住去想要多關注幾眼？

    屋子很安靜，午后的暖陽傾灑射入紙窗，落在白若行干凈的臉上，讓夏靜衡激動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他似乎生出一種傾訴的欲望，說：“白大哥，說了你可能都不會相信。我jiejie兩年前出孝，差點說一門親事兒?！?/br>
    ……白若行哦了一聲，示意他坐下細言。

    “可是對方公子意外墜馬，大師批命說是他和我jiejie八字相克，所以就沒有正式定親?！彼D了片刻，繼續道：“然后娘親就繼續給jiejie相看人家。我jiejie的意思是只要對方人品好，家里人口簡單即可。因為我們家人口復雜，怕是一般大戶人家未必受得住。后來相看過好幾家，我jiejie都點了頭，但是最后卻無疾而終?！?/br>
    白若行見他有苦難言的樣子，隱隱覺得事情另有隱情。若真是如他所想，他竟是覺得胸口處升起一股不平之氣，到底為何，卻也說不清楚。

    “白大哥，你那么聰明，肯定曉得事情沒有看起來的那么簡單了吧。不過說出去也沒人會信，反倒是害的我jiejie名聲不好?！?/br>
    兩個人沉默片刻，白若行開口道：“是誰？”

    ……

    夏靜衡驚慌失措，納悶道：“你怎么知道我會知道是誰?！?/br>
    白若行定定的看著他，說：“你表情明明就是覺得悲憤，可是知道無能為力，佯裝不知。一邊猜測jiejie被人糾纏欺負感到不快，一邊有覺得你也無能為力改變?！?/br>
    ……

    “你是不是覺得我若是娶你jiejie，倒是可能讓對方死心了？”

    夏靜衡低下頭，說：“確實曾偷偷那么想過。不過我是真的覺得……白大哥你人很好。我jiejie也很好，我jiejie真的對高門大戶無欲無求，她……”

    “你知道你jiejie的想法嗎？若是她本身……”白若行有些說不下去，反問似的開口道：“嗯？”

    “我不清楚jiejie的想法?？墒撬湍侨烁揪筒豢赡?！對方能夠阻止我jiejie幾次婚事兒，定是官家子。不瞞白大哥，那人是侯門長子，未來要娶的姑娘是宗婦，是嫡長媳，也是誥命侯夫人?？墒俏覀兗夷?？是罪臣之后啊。都慶豐十七年了，祖父都不敢和我們認親!若非中宮再度有孕，公主殿下和娘娘對jiejie愛護有加，父親的罪責根本無法被赦免。想必他若是執意娶我姐，也定是要頂著父母壓力，而我jiejie呢？又不是主動嫁入侯府，可卻是要注定背一輩子高攀罵名。jiejie本就因著公主殿下被一些人非議，我并不覺得jiejie嫁入高門，會幸福的……”

    “況且高門大戶的兒媳婦，上要伺候婆婆，下要管一大家子，娘家還這么多的事情，我jiejie不要忙死啦。我倒是寧愿日后靠我自己，重振夏家，也不想jiejie去高門大戶受氣。而且我jiejie已經拒絕過那人了，他還執意要娶，我不喜歡他。特別不喜歡?！?/br>
    夏靜衡孩子氣的嘮叨著，說：“他幼稚?！?/br>
    ……

    白若行垂下眼眸，沒想到夏靜行居然還經受著這種感情打擊?？墒峭绽镎媸峭耆床怀觥蔡芸酥屏税?。不知道為何，白若行平靜的心湖有幾分道不明的動容。

    他抬起頭看向夏靜衡，有些尷尬的說：“你、真的愿意讓我做你未來姐夫嗎？”

    夏靜衡傻眼，木呆呆的看著白若行。

    直到白若行白凈的臉龐染上一朵紅云。

    夏靜衡裂開嘴，說：“白大哥你喜歡我jiejie嗎?！?/br>
    噗，白若行喝進嘴的茶水都噴出來了，咳嗽了好幾聲，說：“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br>
    “可是白大哥沒有父母呀?！毕撵o衡傻小子倒是直言不諱。

    白若行的臉頰更紅，道：“成了。你容我想想?！?/br>
    “想什么。白大哥是愿意娶我jiejie？但是怕我jiejie不愿意嫁給你嗎？”夏靜衡接話的能力一句又一句，一向以嘴皮子狠毒伶俐自稱的白若行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起身轟人，說：“尚有折子在寫，明日要進宮遞給陛下，詩集先放在你那吧，我不急要?！?/br>
    夏靜衡美滋滋的應了聲，他就知道自家的jiejie蕙質蘭心，白大哥肯定會喜歡的。

    尚不知道自個被弟弟賣了個底掉的夏靜行覺得右眼皮跳了一下午，還有些憂心。次日，她進宮去見公主殿下，碰到了被白皇后宣進宮的白若行。

    兩個人走了個正臉，夏靜行很友好的上前福了個身，說：“白大人進宮了？”

    白若行一抬頭，映入眼簾的姑娘穿了一身米分色長裙，纖手相握貼在腹前，眉眼清明帶笑，墨色的長發綰成發髻高聳在耳后，插著一支翠綠色的簪子，垂著輕柔的流蘇，仿若她高挑柔軟的身段，脫俗高雅，端莊的好像個玉人。

    想起昨日和夏靜衡的話，他莫名就心虛了，于是臉上微微發熱，說不清楚到底哪里不自在。

    不過白若行也算是經歷過朝堂上大風大浪的官員，最是會假裝淡定，唇角清揚，溫和道：“嗯，皇帝說娘娘宣我?！被屎竽锬锸撬牧x妹，若非有這層關系，沒誰能進的來后宮。

    夏靜行點了下頭，往后一退，示意讓他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