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卻不想興遠侯夫人和大太太竟一點不知,待明白了原委,怒意卻比老夫人還更大些,興遠侯夫人險些被氣暈倒,被大太太扶了,當即表示要兒子休妻。 為著興遠侯府和簡府的名聲,最后二太太沒有被休棄,卻是老侯爺出來做主,把二太太送去了廟里清修,還給簡家保證,沒有他親口發話,誰也不能把二太太接回來——要知道侯興遠侯病弱,大夫斷定都撐不過三五年,等他一病故,二太太就真的要在廟里清修到老了。 興遠侯誠意十足,對簡府的補償也非常厚重,就是絕口不提退婚的事,簡家這邊若仍執意要退婚,便有些欺人太甚了,老夫人顧念著簡珞瑤的名聲,那陣子委實擔心她不好,也不想鬧大了叫她煩惱,接受了興遠侯府的歉意,婚事便繼續了。 這些事,是前幾天鄭氏照顧簡珞瑤的時候,慢慢告訴她的。 老夫人如今這么一問,自然是征求簡珞瑤的意思。 其實站在簡珞瑤的立場上,還真無所謂,不管簡珞玥是如約嫁去興遠侯府,還是悔婚,對她沒多大影響。 對簡珞玥而言,影響也不會太大。 以簡家姑娘槍手的程度,簡珞玥就算悔婚,也能找個比興遠侯府二房少爺更好的對象——且不提簡珞瑤是睿王妃的身份,單單是去年秋闈,簡家兩個考中了進士一個考中了舉人,這一壯舉便叫人看到了簡家的潛力。 而簡承樂從徒有功名的窮書生,一躍而成了七品縣令,官職看著不大,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像簡承樂任職的常州武進那種魚米之鄉,擺明了是去走過場的,三年任滿即便不召回京,那也至少能升個一兩級,比起之前,當真是身價倍增。 簡珞玥是簡承樂的嫡親姑娘,雖說簡家就三房實力稍弱,可簡珞玥也是簡家的嫡女,比之三方庶女的簡珞青要好上太多,連簡珞青如今都那么多人家求娶,不乏世家子弟,簡珞玥自然能說個更好的。 只是簡珞瑤也不能隨意給簡珞玥做決定,聞言便含蓄的道:“這事,還要是要問問六meimei的意思罷?” “你六meimei說全聽咱們做主,你也知道,這孩子自來乖巧,說什么便是什么?!?/br> 張氏也在一旁笑道:“六丫頭確實聽話,不過要我說呢,好事還得趕早,瑤兒肚子眼看著要大起來了,等往后你身子笨重,哪還能回來喝你六meimei的喜酒,是也不是?” 簡珞瑤笑道:“六meimei早日有個好的歸宿,別說我高興,便是遠在常州的三叔和三嬸,也要放心的?!?/br> 鄭氏知道簡珞瑤的意思,便道:“自然是,你三嬸前兒寫信回來,也在請你祖母給定個好日子呢,提前知會一聲,她好回來送嫁?!?/br> 簡珞瑤便點了點頭,也沒什么再問的了。 老夫人又看向她問了一遍:“瑤丫頭沒意見?” “這良辰吉日,我也不懂,沒研究過,還是祖母你們商量罷?!?/br> 老夫人便點頭道:“那明兒去給興遠侯府遞帖子,叫大太太來一趟,咱們把這事定下來,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趕在你和你大嫂生產前定下來,也免得夜長夢多?!?/br> “這么趕?”簡珞瑤挑眉,有些詫異,“估摸著大嫂也就是再過兩三個月便生了,若萬一日子撞到一起去,豈不是手腳大亂?” “無妨,叫下邊的人多盡心些便是?!闭f話的是張氏,她解釋道,“索性也用不著你大嫂出來幫忙,自有你娘和我張羅,你二嫂也是個能干的,你大嫂只要在院子里閉門不出,便無干系?!?/br> 旁邊的田氏聞言,沖簡珞瑤笑了笑:“王妃請別擔心,我自有分寸。六meimei的婚事要緊?!?/br> 簡珞瑤知道老夫人這么著急定下來的原因,興遠侯身子不好,已是風燭殘年,說句不好聽的,指不定什么時候西去了,子孫卻是要替他守孝的。 簡珞玥的婚事再不定下來,這要是不巧碰到白事,再耽擱幾年,中途若有變故,她成了老姑娘,即便是簡家姑娘再搶手,也是耽擱不起的。 當然田氏還有兩三個月生產,也不是等不起這幾個月,等田氏生完孩子再辦喜事也不急。但就像張氏說的,等那么久以后,簡珞瑤肚子又大了,也不方便。 若是平時,出嫁的姑奶奶,哪里比得上長子長孫重要?可簡珞瑤是睿王妃,再沒有叫她遷就田氏的道理,只能叫田氏這里委屈一下。 方才張氏和田氏在簡珞瑤遲疑的時候,主動開口表示沒關系,也是為了賣個好。 簡珞瑤心知肚明,想了想便道:“既然祖母你們決定了,我就在府里等著好消息來了?!闭f罷,又轉頭看向田氏,笑盈盈的道:“對了,前兒皇祖母和母后各賞了兩株成色極好的人參下來,即便沒有上千年,估摸著至少有幾百年了,算是難得,索性我一個人也用不來這么些,明兒送一株來給大嫂補補身子?!?/br> 田氏忙搖頭道:“王妃太客氣了,我這身子還好,用不上這么貴重的東西?!?/br> “哪里就用不上了?大嫂懷的是我大侄子,身子金貴著呢,這是我對大侄子的一片心意,大嫂可別推辭?!?/br> “話都這么說了,叫你大嫂如何回話?”老夫人嗔了簡珞瑤一眼,又擺了擺手道,“這幾百年以上的人參也難得,我便不同你客氣,剪一些須來給你大嫂補身子用,便盡夠了?!?/br> 不等簡珞瑤說話,張氏已經接過話道:“母親說的是,也就這丫頭不知柴米貴,張口就送一株人參,還當是地里撿來的大白菜呢?!?/br> “那便送大嫂半株,另外半株給祖母也補一補身子?!焙嗙蟋幈唤逃柫艘膊粣?,笑道,“可不許再說剪什么人參須了,我還不至于連株人參都送不起?!?/br> “知道你財大氣粗?!崩戏蛉诵Σ[瞇的點頭,“瑤丫頭這般小氣,祖母也不拂你的好意,送半株給你大嫂便是了,我暫且還用不上這玩意兒?!?/br> 簡珞瑤笑而不語。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回到回府的馬車上,簡珞瑤一時,便說起了以前的事:“王爺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旁人定親都水到渠成,偏我遇上這么多陰差陽錯,最后被你趕上了?!?/br> 蕭長風拉了簡珞瑤的手,緊緊握在手心里,一陣慶幸的點頭:“也是?!?/br> “王爺既然知道,可要好好珍惜我才是?!?/br> 蕭長風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回應,簡珞瑤已經轉頭看他,遲疑的道:“不對啊,王爺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頓了頓,簡珞瑤想到她前一任未婚夫張天祥,就是蕭長風的表弟,關系還算親近的那種的,知道些她的事,倒也不算喜稀奇——最起碼她跟張天祥訂過婚的事,他再清楚不過。 簡珞瑤也不扭捏,直接問:“那么王爺知道幾個?” 許是因為簡珞瑤態度落落大方,蕭長風便也不隱瞞,報了幾個人名:“杭州才子柳攸,昌國公家的林子昂,翰林院的陳大人陳浩然,張天祥便不必多說了?!?/br> 蕭長風說到這里,特意頓了頓,看在簡珞瑤眼里,未免有賣關子之嫌。 不過簡珞瑤還真不好奇他接下來想說什么,睜大眼睛詫異的看他,委實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王妃的事情,如何能不用心關注?”蕭長風輕笑,索性把簡珞瑤的肩攬過來,在她耳邊道,“不只是他們,我還知道劉家的那位……” 蕭長風原本不想提到這位,比起前面四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位張家的,委實算是簡家所有人都不想提及的一個黑歷史,原就始于一場算計,最后陰謀敗露,也夠叫人心有余悸了。 是以,蕭長風覺得自家王妃性子灑脫,對其他幾人都能毫無芥蒂,對劉家這位恐怕是不能心如止水了,故而有一瞬間的遲疑。 后面會主動說,卻是因為簡珞瑤最近太難纏,一點點不對勁,都能被她放大再放大,蕭長風怕自己這明顯的遲疑,在她看來不知道又會被想成什么樣子,這才忙不迭全部交代了。 就算全部交代會引起簡珞瑤的傷心事,也比她多想來得好太多——即便現在不多想,以后再知道他沒有交代全部,也是要秋后算帳的。 蕭長風對簡珞瑤性子已經是心有余悸,當然也沒有別的心思,索性王妃以前性子都那么好,如今是懷了孕才有些失常,再說懷著孩子本就不容易,他也愿意多包容一些,等自家王妃生完孩子,便恢復以前的溫婉大方了——蕭長風是真的被簡珞瑤最近給折騰傻了,竟然覺得對比她現在,懷孕以前的她簡直就是賢妻良母的典范。 當然蕭長風能容忍,也是因為并未覺得自家王妃性子大變后,就有多難相處,在他看來,偶爾鬧騰幾下,未必不是夫妻情/趣。 言歸正傳,蕭長風怕傷到簡珞瑤的玻璃心,還特意摟著她的肩說。只是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推開了他,滿是詫異的盯著他問:“王爺怎么知道的?” 能不驚訝么? 前邊四位也就罷了,都是媒妁已定的,這年頭,沒人訂了婚會到處宣傳,可只要稍微一打聽,都藏不住,更何況她經過幾回被退親的事,鬧得幾位前未婚夫也沸沸揚揚的。京里頭誰不知道? 蕭長風若想了解,都不用自己去打聽,只要張口一問,還指不定能聽見多少個版本呢! 可是劉家的事卻不一樣,那個時候還只是議親,外界的人并不知道。 至于幾個知情者,為著她的名聲,她娘家費盡心思壓下來了,想要不叫任何人知道此事;劉家不知道為什么,竟然也沒透露分毫,林子昂本就出手相助,還了以前一個人情,萬不會宣傳出去;而興遠侯府二太太,本身就心虛,連侯府的當家大太太,和侯夫人都不知情,更沒有告訴任何人。 也就是說,之于這件事,雖說不是特別隱蔽,但也沒到蕭長風隨口一問就能問出來的地步,他能知道,除了派人調查,還有什么可能? 蕭長風跟簡珞瑤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本身又是個細致的人,簡珞瑤眼神一變,他便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不是純粹的驚訝,更不是難堪或者什么,反倒是一種讓他不敢確定的失望…… 他的王妃又想到什么去了? 因著這些日子的“訓練”,蕭長風第一反應反倒是有些失笑,也不驚慌,當下拉了簡珞瑤坐到自己腿上,攬著她溫柔的哄道:“王妃想哪去了?我能知道劉家的事,也是因為一次偶然,路過一個雅間,聽見里頭昌國公府的林子昂在對人說起此事?!?/br> “林子昂?”簡珞瑤還是有些懷疑,不過既然蕭長風知道知道劉家的事,那肯定也知道是林子昂出手相助,便也不避諱,直接道,“林子昂出面幫忙,本就是為還從前一個人情,既然如此,他幫忙完后又如何會轉身對旁人說?難道就不怕被人知道是他透露出來的,敗了我的名聲,反而更不好?” “王妃倒是相信他的人品?!笔掗L風眼神微閃,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沒給簡珞瑤糾結的時間,便道,“昌國公最看好的繼承人,自然品行光明磊落,斷不會當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與他談起此事的也不是旁人,而是劉家的大少爺,本就對此事心知肚明?!?/br> 簡珞瑤抿了抿唇,蕭長風的解釋合情合理,應該不至于騙她。 蕭長風卻盯著簡珞瑤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語調也頗為奇怪,一字一句的問:“是不是要我轉述林子昂當時說了什么,王妃才肯罷休?” 懷著孕的簡珞瑤雖然一直笑話自己一孕傻三年,其實真沒到這地步,骨子里的敏銳還是在的,簡珞瑤一聽到蕭長風的話,便抓住了關鍵詞。 “罷休”?正常難道不該用“相信”這兩個字替代嗎? 蕭長風是在嫌她性格太不依不饒了? 簡珞瑤第一反應想到是這,不過旋即便否認了。 簡珞瑤剛才懷疑蕭長風用不光明的手段調查自己,不是因為不相信,即便是蕭長風承認,她也至多有些失望罷了。 蕭長風的身份、地位甚至生活環境,與她完全不一樣,在那個復雜的地方,能安全長大的這些皇子,誰沒點見不得光的手段? 環境造就性格,老實說,蕭長風不放心,要去調查她,她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女人多少有些矯情,若剛開始蕭長風就直說,反正也沒什么感情基礎。 就陌生的兩個人,結為夫妻也是陌生人,簡珞瑤十分能理解蕭長風的舉動,此事便翻篇了,現在也不會舊事重提。 可是簡珞瑤之前根本沒想到這茬,如今兩個人真心相許,這個時候簡珞瑤知道了,就算是以前的事,也難免有些傷感,原來你最初對我并沒什么不同。 但是傷感歸傷感,簡珞瑤并不會因為這點心塞,就否認了蕭長風這個人,也否定他們的感情。 相反,簡珞瑤仍然相信蕭長風,在對待彼此的感情這一塊,簡珞瑤知道蕭長風不是會輕易變心的人,所以蕭長風用了“罷休”兩個字,簡珞瑤從沒懷疑過他說這話是因為對她不耐煩了。 更何況蕭長風的語氣和神情,也不像不耐煩的樣子——真要對她不耐煩,還會小心扶著她的腰在他腿上坐穩嗎?恐怕直接一把將她推開了。 簡珞瑤有些遲疑,搖頭道:“我要知道這個做什么?” 蕭長風卻沒有罷休,仍反問了一句:“王妃確定不聽?” 簡珞瑤腦中靈光一閃,幾乎可以確定了,蕭長風這分明就是吃醋了,當下挑眉笑道:“王爺這么一問,我倒覺得不聽是虧的,其實也很想知道他為什么愿意出手相助?!?/br> 蕭長風卻抿了抿唇,“王妃先前不是說他為了還人情嗎?”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這也只是從meimei那兒聽來的,我也不十分確定呢?!?/br> “自然沒錯的?!笔掗L風嘴角僵了僵,不得不承認,自己聽到王妃承認對林子昂好奇后,心里確實很不舒服,一種陌生的情緒似乎在胸腔里發酵。 蕭長風遲疑了片刻,仍沒有如簡珞瑤所愿的轉述,反問道,“亦或者,王妃希望他是為什么?” “跟王爺一樣啊?!焙嗙蟋幰娛掗L風臉上,幾乎要維持不住笑容了,也不再逗弄他,傾身向前,摟住了蕭長風的腰,臉貼在他臉頰,低笑道,“王爺可知道,那次被退婚的,并不是我?” 蕭長風點了點頭,沒說話。 簡珞瑤也不介意,繼續道:“以前與他定婚,并非出自我本意?!?/br> “他雖是我爹的學生,可國子監那么多學生,全都尊我爹一句老師,實際上兩家的關系也并未有多親密。我先前也并不認得他,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自然沒什么想法,定了便定了?!?/br> 說到這里,簡珞瑤頓了頓,低聲道,“王爺也知道我的性子,眼底容不得一絲沙子,雖說是媒妁之言,與我本意無關,可前腳剛定婚,后腳未婚夫便連庶子都快要有了,這叫人如何能忍?” “只是昌國公府里子嗣艱難,便是庶子,這個孩子也尤為珍貴,或許也見我簡家不顯,并未放在心上,只說去母留子,以后孩子給我帶,不比叫我再cao心子嗣的事?!焙嗙蟋庉p笑,“如此便退婚了,其實我并非咽不下這口氣,只是忽然明白,昌國公門第高歸高,未必就是歸宿,高攀大多被人輕視,一葉知秋,我真要嫁進去,日后還有不知多少難處在等著我,何苦來哉?”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蕭長風攬著她的手越發收緊了。簡珞瑤放柔身子,依偎在蕭長風懷里,便錯過了蕭長風眼底復雜的情緒。 沉默了半響,蕭長風終是張口,啞聲問:“倘若你知道當年你們定婚,是林子昂主動求娶的,你還會不會要退婚?” 蕭長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問出來了,他自來淡定,沉穩,對自己有信心,偏在這個時候,忽然便有些不確定。 她若對林子昂太了解,他心里不舒服,現在知道她對林子昂幾乎毫無了解,他仍是不舒服。 從來沒有這樣的情緒,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并不如以為的那般強大。 可是蕭長風說出口后,并不為此后悔。 雖說以他的為人,問出這樣的問題,不僅是大失水準,更多的是難堪??墒侨舨粏?,蕭長風不知道心里頭那種莫名的情緒,還要發酵到何時。 “為何不會?”簡珞瑤輕笑道,“其實劉家的事情一過,我meimei也問過我,自己親手拒絕了嫁進昌國公府的機會,弄到后邊幾乎沒人愿意娶,我后悔不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