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睿王妃都發話了,喜婆再無話可說,乖乖跟眾人出去了,簡珞瑤才瞥向王瑞芳,挑眉道:“怎么了?” 自來爽利的王瑞芳,神情竟然有些閃爍,過了小半會兒,才低聲道:“聽她們說……你跟表哥琴瑟和鳴……我……” 到底是沒出嫁的姑娘,就算是閨蜜,有些話題也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簡珞瑤秒懂了,笑道:“你和世子夫人倒是心有靈犀,世子夫人方才在路上,特意叮囑我好好勸你來著?!?/br> “我娘也怕我……” 簡珞瑤替她把話說完:“怕你跟你夫君相處不好?!?/br> 王瑞芳臉頰一熱,不過涂著厚厚的胭脂,倒是看不出來,她低聲道:“還不是,你別亂說?!?/br> “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焙嗙蟋幰膊焕^續打趣她了,笑道,“我瞧著天色不早,你這兒應該很快就來人,便長話短說了,日后若有什么事,照常通信解決?!?/br> 王瑞芳點點頭,真誠的道:“謝謝你?!?/br>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時代跟她上輩子不一樣,風氣便是偏向委婉含蓄,這種類似于夫妻閨房的事,便是閨蜜間,也不能輕易吐露的。 不過這對簡珞瑤來說不是事,她上輩子就沒少過知心jiejie,更別提對象是王瑞芳,遂拍了拍她的肩,道:“你為我做的何止這些,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再客氣我就不高興了?!?/br> 王瑞芳抿唇,終于綻放了與平日一致的燦爛笑容:“認識你真好?!?/br> 簡珞瑤也笑了:“我也是?!?/br> 然后便湊到王瑞芳跟前,細細的跟她分析。簡珞瑤問:“你夫……未婚夫,是什么性子你知道嗎?” 王瑞芳又把頭垂下了,細聲道:“他……跟表哥差不多?!闭f完怕簡珞瑤想歪,忙又補充道,“以前還沒定婚時見過幾面,他是我舅母的侄子,也算是遠房表哥?!?/br> “沒問你這個?!焙嗙蟋幒Υ蛉ち艘宦?,倒是松了口氣,她雖然見得多,但是并沒有把握,“那就好,像你表哥這性子,需要慢慢磨,一點一點滲透進他的生活,先摸清他的底線,該耍脾氣的時候耍脾氣,該體貼的時候體貼,感情到了,可以適當敞開一下心扉……對了,他家是文臣嗎?” 王瑞芳眨眨眼睛,聽得很認真,回得也很認真:“不,是武將?!?/br> 簡珞瑤立時想到,當年誠王和蔣嬪費盡心思,讓圣人將忠勇將軍的女兒指給誠王,與王瑞芳嫁給武將之家,應該是出于同等的考量,不由心疼這個小姑娘,平日里再如何受寵,家族需要的時候,照樣要犧牲。 不過簡珞瑤現在跟他們是一體的,也不好說什么,說到底王瑞芳的“犧牲”,也是為了蕭長風,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只能打定主意以后多多關注她,能照拂的便照拂。 兩人正細細說著話,丫鬟忽然在外面報:“王妃,姑娘,表姑娘來了?!?/br> ☆、第66章 01.01 簡珞瑤正得盡興,還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哪位表姑娘?” 屋外和屋里都靜了一下,丫鬟沒吭聲,王瑞芳手肘抖了抖簡珞瑤,正欲湊到她耳旁提醒,卻聽到一個溫柔也略顯熟悉的聲音,輕笑道:“睿王妃貴人多忘事,我是羅秀媛?!?/br> 這聲音聽著溫柔,語氣委實不那么友善。 簡珞瑤倒沒在意,看了王瑞芳一眼,王瑞芳便道:“原來是表妹來了,剪語,還不快請表妹進來?” 剪語應了一聲,才將門推開,恭恭敬敬的對羅秀媛做了個請的手勢:“奴婢伺候不周,請表姑娘見諒?!?/br> 羅秀媛自來以善解人意著稱,并不怪罪剪語,擺擺手道:“今兒忙得人仰馬翻,不能怪你?!?/br> 剪語福身道:“謝表姑體諒?!?/br> 王瑞芳見狀又想翻白眼了,不過想到自個兒馬上就要嫁人了,就像珞瑤說的,要夠裝,要有演技,不能叫人覺得她很好看穿,忙又穩住了神色,露出一個笑容:“表妹來這般早,真是辛苦了?!?/br> “表姐出嫁的日子,本該早些來的,如今已是晚了,表姐不介意就好?!绷_秀媛說著,又朝簡珞瑤福身,“見過睿王妃?!?/br> “且不提咱們是一家人,以前又是舊識,羅姑娘快別如此客氣,坐罷?!?/br> 簡珞瑤不提還好,她一說,羅秀媛再無法忍受心底深處的苦澀,勾著的唇角也有一絲的凝滯,片刻后緩過神來,道:“睿王妃客氣了,禮不可廢?!?/br> 所謂造化弄人,很早以前便聽過簡珞瑤,彼時她抱著美好的念想回京,與各家姑娘們走動間,聽得做多的,便是簡家被退婚數次的簡四姑娘。 有人說簡四姑娘被這么多未婚夫退親,定有什么隱疾叫人無法忍,有人說簡四姑娘能定這么多親,也是個有造化的。也不全是嘲笑反諷,也有少部分稱贊簡四姑娘,說她堅強柔韌的,換著別的姑娘,怕是受不住這種打擊。 但無論哪種說法,都沒人愿意與簡四姑娘來往——原因無他,簡四姑娘名聲如此之差,怕是嫁不出去了,可她們還是要說親的,不能受此牽連。 那個時候,她對簡四姑娘無感,甚至心底有些隱隱的同情,好好一姑娘,無故被屢次退婚,未婚夫若都是瑞郡王世子那樣的紈绔也就罷了,偏偏昌國公家的林少爺,也圣人欽點的探花郎,都是京城閨秀們頗為向往的好兒郎。如此打擊,便是加倍了,至少她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被表哥如此嫌棄,怕是根本撐不下去。 一開始,她偶爾與旁人討論起簡四姑娘,也不過是因為她離京太久,需要一個突破口,重新打入京城閨秀圈,被大家所接受,討論大家感興趣的話題,自然是最好的途徑。 只是說得多了,便也漸生好奇,更因為簡四姑娘竟然能入了她那個眼高于頂的表姐的眼! 說起表姐王瑞芳,她是既羨慕又嫉妒,羨慕她被所有人喜歡,祖母,祖父,舅舅,甚至是姨母。姨母有多喜歡表姐,她是從小聽到大的,當時只恨自己不在京里,那樣至少也能讓姨母和表哥注意到自己。 索性姨母出自侯府,關系天然親近,表哥不用娶表姐穩固地位,倒是他們羅家這些年勢頭強勁,她父親年紀輕輕,已是從二品的巡撫大臣,簡在帝心,姨母才把目光定在她身上,想要來個喜上加喜。 她那時候入京當真是滿心歡喜,以為嫁給表哥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對于姨母喜歡表姐,便少了幾分忌憚,只是仍有些不甘心,明明她是姨母的侄女,又是未來的兒媳,無論如何也比表姐親近些,可姨母每次在表姐面前都忽視她! 羅秀媛在父母跟前,也是捧在手心里長大的,這口氣并不能忍,便憋足了勁想在所有人面前好好表現,超過表姐王瑞芳。自知道表姐居然自甘墮落,跟京城笑柄的簡四姑娘玩一塊去了,她心里既痛快又詫異,這簡四姑娘何德何能,叫表姐如此喜歡? 她們第一回見面,確實有些不愉快,是她的問題。 那時外祖母大壽,她想在京里打響自己的名聲,自然要面面俱到一點,便不愿簡四姑娘的到來擾了其他姑娘的興致,便越過了表姐,將劍四姑娘的位置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畢竟以簡四姑娘的身份,坐角落的位置很正常。 卻不想表姐為了一個位置跟她鬧起來,叫外祖母都知道了,她當時狀似無意的提起這件事,當著外祖母的面給簡四姑娘道歉,意在叫外祖母瞧見表姐為了外人針對自己,卻不想外祖母愛屋及烏,難得對外人熱情的她,竟看在表姐的份上,對簡四姑娘十分慈祥。她瞧得出來,那是真心的熱情,而不是客套。 她那時再如何對簡四姑娘關注,也不過是基于表姐和留言的基礎上,換做平時,她根本不會與這樣的人有任何交集。 后來入宮選秀,瞧見簡四姑娘也在,旁邊無人與其來往,她想表姐說不準會找姨母關照自己最好的朋友,就算不會找姨母關照,以表姐的性子,也肯定會提到簡四姑娘,而姨母那般疼表姐,自然會叫人關注簡四姑娘。因此便主動關照了簡四姑娘,希望姨母瞧見她的善良熱心,并不輸于表姐。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表哥最后娶的人竟然不是自己!她如此優秀的表哥,竟然娶了一個笑柄做正妃! 這叫她如何甘心?連簡珞瑤都可以,為什么她不可以! 即便是如今,她也很想問以問那個人,憑什么? 表哥當初對她冷淡,她沒有在意,因為表哥對所有人都冷淡,她曾在姨母宮里,瞧過來請安的表哥,對姨母都面無表情,也沒見他對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姐多和顏悅色。 她便天真的以為,表哥不是不喜歡自己,他只是不善于表達而已。姨母總說表哥是冰塊,她堅信自己只要嫁給了表哥,做一個賢妻良母,替他cao持家業,總能將表哥這塊寒冰捂熱。 現實卻如此諷刺,表哥確實被人捂熱了,那個人卻不是她。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別人,表哥娶了別的女人,卻漸漸成為眾人口中的性情中人,溫柔,疼人,一切不該是他做的事,他都做了,連帶著那個以前被人笑話嘲諷的女人,一躍而成最受閨中姑娘羨慕的人。 所有人都想變成第二個簡四姑娘,經歷挫折、磨難,卻也能否極泰來,最后被人疼惜,被妥善安放。 可是她呢? 她該如何自處?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簡珞瑤瞧著對面姑娘眼神開始朦朧,霧氣自眸子里彌漫開來,似乎要結霜,要滴水,當真是一朵令人憐惜的嬌花。 然而簡珞瑤有點不知如何面對,嚴格說起來,對面這姑娘是她的“情敵”,然而又不算。 她知道淑妃曾打算和自己的meimei喜上加喜,將侄女娶回家當兒媳婦,也曾見過、聽過她對蕭長風一往情深。 但同時她也知道蕭長風從未回應過。 她去昭陽宮給淑妃請安的時候,淑妃曾毫不顧忌的埋怨蕭長風終于如愿,可以不用娶他表妹了。她不知道淑妃這話是說給蕭長風聽,還是有意提醒自己,但從她嫁給蕭長風起,就沒把羅秀媛放在她和蕭長風之間過。 所以說情敵的話,又有點兒不太恰當??傊懒_姑娘心里,對她不會有好感就對了。 其實簡珞瑤對羅姑娘還是有些感慨的,一腔真心被落空,多少有些難以接受,可圣人已經給羅姑娘賜婚了,長公主的長子,頗受圣人寵愛,還封了爵位,日后無論如何,也能混個富貴閑人。簡珞瑤私以為這比嫁進皇家,要幸運許多,至少沒那么多撕逼,也沒什么風險。 出于站在蕭長風的立場,簡珞瑤也希望羅秀媛能過得好,她對蕭長風來說,畢竟是有虧欠的表妹,即便是淑妃,嘴上不說,對這個侄女怕也是愧疚心疼的。 簡珞瑤來安寧侯府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應該會見到羅姑娘,也打定主意好好待她,不叫小姑娘心底難堪,奈何理想總是比現實豐滿,一瞧見羅秀媛泫然欲泣的樣子,簡珞瑤就懵逼了。 她如今也算見多識廣,宮里撕逼都見過不少回,可還真沒瞧過這等人才,說哭就哭——不,沒哭,小姑娘努力忍著眼底的霧氣不變成淚水掉下來,既柔弱又堅強的模樣,委實叫人心生憐惜。 一個大寫的心疼。簡珞瑤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了。 許是瞧出了簡珞瑤的遲疑,王瑞芳挺身而出,笑著喊了羅秀媛一句:“表妹還愣著做什么?上來坐??!” 說著往簡珞瑤身旁挪一挪,床上便露出了大片位置。 羅秀媛也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表姐今日對她如此熱情,疑惑了一下,眼底的霧氣,便在疑惑中漸漸消散。 終于沒哭了。簡珞瑤松了口氣,她也不是傻,雖說這屋里還有人,可安寧侯府上下都知道,她以前跟王瑞芳關系很好,最重要的是,王瑞芳跟羅秀媛不對付,如果王瑞芳替她作證她沒欺負羅秀媛,旁人縱是面上相信,背地里也要嘀咕一聲“睿王妃原來如此心胸狹隘”之類的話了。 若只是這般,那也罷了,可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她本來就不算好的名聲,只怕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好在王瑞芳有豐富的對戰嬌花的經驗,在羅秀媛晃神間,她使了個眼色,剪語意會,熱情的上前,半扶半拉的將羅秀媛拉到了床上坐下。 王瑞芳握住羅秀媛的手,笑瞇瞇的道:“以前是我不對,總是喜歡逗你,如今也該懂事了,表妹你能原諒我嗎?” 羅秀媛還能說什么?只能僵硬的點頭,道:“表姐忽然這般,倒叫我不知所措呢?!?/br> “無妨,日后習慣了就好?!?/br> 羅秀媛勉強笑了笑,簡珞瑤便也道:“羅姑娘瞧著身體可是大好了,我就說年輕人恢復得快。當初聽說你大病一場,母妃甚是擔心,若不是怕人說嘴,恨不得叫了太醫看給姑娘看病,今日一瞧,我也好回宮告訴母妃,叫她老人家將心放一放了?!?/br> “多謝睿王妃關心?!绷_秀媛又起身朝簡珞瑤福了一身,“也多虧了睿王妃之前送的野參,才把我從鬼門關里又拉回來?!?/br> 簡珞瑤便笑道:“那玩意兒庫房還許多,不值當什么,能叫羅姑娘滋補好身子便是它的造化了,改明兒我再叫人挑幾根好的,給姑娘送過去?!?/br> 一番你來我往,羅秀媛最后只得再次福身,“睿王妃盛情難卻,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br> 簡珞瑤滿意的道:“早該如此,姑娘快別如此見外了?!?/br>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來的人并不少,一齊涌進王瑞芳的屋子。 侯府女眷全到了,世子夫人和羅夫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侯夫人,侯夫人一踏進門便笑得合不攏嘴:“我芳兒好看,太秀氣了,可舍不得你去別人家?!?/br> 羅夫人抿唇笑道:“娘要是舍不得,叫她?;貋砜茨闶?,瑞芳自來孝敬,只怕也舍不得離開您身邊呢?!?/br> 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煽情,侯夫人開始抹眼淚了,王瑞芳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倒在侯夫人懷里,卻被世子夫人慌忙拉出來查看:“你可經心些,別把妝容給哭掉了?!?/br> 王瑞芳眨了眨眼睛,一時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說好的煽情呢? 簡珞瑤忍不住低頭,將眼底的笑意掩下去。 女眷過來是給王瑞芳添妝的,簡珞瑤知道規矩,她既然是奉淑妃之命,來替王瑞芳做臉,自然沒有一早給王瑞芳,特意留到了眾人來齊。 輩分從小到大,一個個的給,最后輪到簡珞瑤,新添的那套首飾,是一整套鑲寶石的頭面,金步搖鑲紅寶石,金耳墜紅鑲寶石,還有寶石戒指寶石手鐲,珠光寶氣貴氣非凡,最令人驚艷的還是鑲寶石的項鏈,大大小小鑲了數十顆,大的像鴿子蛋,小的像閃耀的星星,會成水滴狀聚在胸前,十分閃耀。 這項鏈的款式,其實不是時人常見的款式,時人看重內涵,講究低調的奢華,如此“暴發戶”似的炫寶石的行徑,平常并不叫人看好。 簡珞瑤會選它,是覺得以王瑞芳的審美,定會喜歡,卻沒想到鄭嬤嬤將添妝一擺開展示的時候,屋子里還聽到小聲的吸氣聲,王瑞芳果真摸著項鏈,愛不釋手的樣子。 侯夫人笑道:“你這丫頭真真是掉進錢眼里了,索性這兒沒外人,不然叫人家知道,還以為家里短你了吃用呢?!?/br> 添完妝,簡珞瑤也不好在王瑞芳屋子繼續待下去,這會兒賓客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簡珞瑤也估摸著時間,叫人送了她去花廳。 花廳里已坐滿了人,簡珞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對面的誠王妃便沖她笑道:“三弟妹今兒怎么來晚了?” 這話一出,原本細細討論的聲音,又停下了,靜靜看著簡珞瑤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