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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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一松,忙對著青衣禮貌的點了點頭。 青衣慌忙回禮,及至走到床前時,她的動作就緩和了下來。 “阿兄?”她輕聲喚了溫玉一聲,然后才輕輕撩開了垂落的床幔。 昏暗的床幔里,面色蒼白的溫玉看起來既文弱又脆弱,仿佛她略大些嗓子,他便會如一捧春雪般被她震散。 她忍了忍,復又壓低了聲音輕輕道:“阿兄——” “阿郎才睡著沒多久?!边吷系姆街畚智嘁鲁承褱赜?,便出聲勸道,“小娘子還是晚點再來吧?” 青衣失望的點了點頭,待要起身,就見溫玉抖著睫毛醒了過來。 “你來了?!彼撊醯男α诵?,微啞的聲音聽得青衣又是一陣愧疚。 “嗯,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醒了沒。前幾次來都錯過你醒的時候了?!鼻嘁乱娝麙暝鹕?,便慌忙俯身按住他的肩膀道,“不用起了,都是我的不是,吵醒你了?!?/br> 溫玉依言躺回去,但還是探出自己那清瘦的手努力去夠青衣的臉。 青衣正是心懷愧疚之時,忙壓低了頭方便溫玉行事。 溫玉笑如春風,略摸了摸青衣的側臉之后,他這才嘆息道:“生子到底是耗費精血,你瞧著比當初清瘦好些?!?/br> 青衣怎料到溫玉一醒就說這話,一時有些羞。待要臉紅,就聽得溫玉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來。 “阿兄你可還好?”青衣又驚又急,忙轉頭催方舟拿藥,“藥呢?” 方舟眼帶狐疑的握住溫玉的手,闔眼診脈了片刻之后,他眼皮一跳,這才睜眼并面無表情的對青衣道:“阿郎此次傷勢頗重,有些傷及心肺,所以才咳嗽得厲害些。靜養幾日便可好了,小娘子無需太過擔憂?!?/br> “是嗎?”青衣心下稍寬,這才勉強對著溫玉微笑道,“阿兄可有什么想吃的?要不我燉些冰糖雪梨給你潤潤嗓子?” 溫玉但笑不語,只略點了下頭。 青衣見他點頭都甚是吃力,便再不敢打擾他休養。為表歉意,她急忙起身準備去燉雪梨了。 待到雙子書童送走了青衣又關了房門之后,方舟這才無奈的朝床榻上的那人道:“方才你是為何要那般裝病呢?我把脈探了一下你的脈息,雖然脈息還有些虛浮,但平穩順和,卻是好轉的脈象?!?/br> 在青衣面前顯得奄奄一息的溫玉此時曲臂支起了半身,看起來確實頗有精神。聽得方舟責備他裝病,他便慵懶的呵呵笑道:“青衣并非那等精明的人,及至今早,她都還以為我并沒有蘇醒,可是現在又為何急匆匆的趕過來瞧我醒了沒有呢?” 方舟聞言先是一愣,半響才遲疑道:“你是說她知道了?” “何止呢!若不是我方才裝病,只怕她該拉著臉同我生氣了?!睖赜耠m然臉上還在笑,但那雙焦糖似的眼眸里卻是暗潮洶涌。 方舟默然不語,只是聆聽。 溫玉這才止笑道:“不用猜也是那討嫌的家伙故意在她跟前漏的消息?!?/br> 方舟仍是沒有接腔,反倒是將雙子書童送過來的湯藥捧在了溫玉的跟前:“既然醒了,那便將這碗藥了吧!” 溫玉淡淡的掃了那藥碗一眼,然后嘆氣道:“你又換方子了,這藥看著怪不好喝的?!?/br> “喝吧?!狈街鄄磺粨系膱猿值?,“服侍你喝完我就該出發去找費老了?!?/br> “這便要去了?”溫玉竟也有些驚訝。 “先前在洛陽會面時,我們曾切磋過技藝?!狈街鄣挂膊浑[瞞的和盤托出道,“此番有緣再見,我倒是想再同他交流一下?!?/br> “那便更好辦了?!睖赜穹吹剐牢康?,“費家人歷代都是愚直固執的性子,非黑即白雖說于修行頗善,但也免不了一條道兒走到黑。你若是同他有交情,在言及青衣的事情時也好說話些?!?/br> “小娘子和黑郎君之事已經得到大半族人的默許,大郎自不必說,既然阿郎你都已經允許了,那費家人又有什么立場插手此事呢?”方舟不解,“雖說除妖師在凡間頗有聲望,但一到三途之地,他們也不過是凡胎,若真與黑郎君對峙起來,依我看他們只怕也不敵黑郎君撼天動地、扭轉日月之神威?!?/br> “黑三郎本事大是不假,但你卻忘了很重要的一點?!睖赜褶D眸輕瞟方舟一眼,卻是正色道,“他本事再大,也只是三途川客棧的一個伙計!再者,因你不是季厘國人,卻是不知費家的底細。早在三百年前,費家的先祖以一己之力,硬是將三途之地的大半妖怪都擊殺了。眼看群妖或逃或降,就要將三途之地拱手讓與費家人做宅院之時,竟又憑空出現了一個妖怪,也是如黑三郎一般有著撼天動地的本事。費家人同那妖怪惡斗多時,曾逼近重陰山,后來終是不敵那妖怪,這才棄了三途之地,乖乖回到凡間修行去了?!?/br> “那妖怪該不會就是黑郎君吧?”方舟若有所思道,“三途之地的妖怪皆都奉他為三途之主,再者能撼天動地的妖怪著實少?!?/br> “我也曾經這般想過?!睖赜駠@息道,“但越查越對不上。爹爹在見過黑三郎之后,曾隨口說過他雖然貌若燭龍,但眼見卻并非實。如此看,他恐怕并不是燭龍。這是其一。其二,他雖頂著三途之主的名號,但對這地方卻并不曾費心盡力,唯二可陳的兩次,一次是為了青衣,幾乎沒毀了這地方;一次便是最近,也不過是怕唇亡齒寒才出的手。雖然妖界是以強者為尊,但我卻是不信群妖愿心甘情愿的讓這樣一個任性隨意的妖怪對他們發號施令的。最后,也便是我剛才說過的,假如黑三郎便是當時擊退費家人的妖怪,那他又為何會淪為客棧的伙計?如此看,能束縛他的客棧主人妖力更勝一籌。且追溯客棧初現的時間,卻是無從考證,仿佛自天地初開之時,它便已經出現在這三途之地了,倒是跟真燭龍現世的時間相差無幾——” “等等……”方舟被溫玉的猜測弄得有些吃驚,他反復咀嚼了幾遍,這才遲疑道,“你的意思便是兩個,第一,黑郎君不是燭龍,第二,這個客棧的主人才是燭龍?” “我說的那般清楚,你卻仿佛不太信?”溫玉聽出方舟語帶疑色,便笑道,“不過你疑心也是正常,畢竟,黑三郎確實怎么看都像燭龍?!?/br> 方舟沉默片刻,再開口卻又堅定起來:“既然阿郎說他不是,那他應該就不是了。迄今為止,阿郎的推測謀算從未落空過?!?/br> “雖然我也想如此,但若論辨析謀算,我卻還是不如爹爹來的老道?!睖赜褚膊蛔詽M,反倒謙虛道,“我能這般想,也是因為爹爹提點了我。不然我也會認定了他便是燭龍?!?/br> “既然那妖怪不是黑郎君,那又是誰呢?”方舟對那妖怪還是頗為好奇,便忍不住追問道,“不知此番費家人來,他是不是還會出現?” “客棧的主人從未正面現身過,燭龍一說也不過是我根據所知推測出來的,尚做不得準。說來我也很是期待瞧瞧他的真面目,以證推想呢!”一番長談頗費體力,尚未康復的溫玉一面說,一面便忍不住大氣哈欠來,“此事我們往后再探討,你先去找費老兒吧?!?/br> “是?!狈街勖ζ鹕頌闇赜褚春帽唤?,口中雖然答應了,但他卻并不急著出發,直到守著溫玉沉沉睡去了,他這才挪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了嗎,球球的智商在燃燒?。?! ☆、第263章 除妖師6 越過涂灘邊界,便是妖怪群聚的西山境內。 密集的草叢中傳來似有若無的蛇鼠游走聲,引得門徒們不時的轉頭去看,唯有費老目不斜視的走在前頭。 末流小妖三五成群的自奇石高枝間探出頭來,每當門徒們警覺的回頭之時,他們便又驚慌的矮下身去。 “師父,我們要找的妖怪是什么樣的?”最為年幼的門徒心思不定,突見這諸多的妖怪,便有些壓抑不住好奇心了,“很厲害嗎?” “見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辟M老并沒有多費心思在解答上,只隨口搪塞一句,一雙眼仍是仔細的查看著前方。 一行人又徒步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直走到山林深處,費老這才停下了腳步。 門徒們看著他取出羅盤四處兜轉了一圈,緊跟著探手在邊上的石壁上摸按了幾下。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原本成塊的石壁霎時分裂成了四塊,并快速向四方退去。 隱藏于石壁之內的幽深洞xue逐漸顯露出來,費老將羅盤一收,抬腳就朝洞xue走去。 門徒們驚奇不已,也忙跟著進去了。 在符火的映照下,洞xue內壁呈現出一種極為濕潤的凍石質感,他們若是貼近細瞧,便可看到洞壁上四處都繪有極細的鱗紋。 走在最前的費老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緊隨其后的門徒們先是奇怪,但下一刻他們便馬上明白了原因。 妖氣,源源不斷的妖氣正自黑暗無比的洞xue深處飄蕩而出。 “師父……”他們不安的喚了費老一聲。 費老抬手示意他們噤聲,然后就如一尊雕像般一動不動的佇立在那里,仿佛是在等洞xue深處的妖怪自己出來一樣。 門徒們趕緊閉嘴,果然聽得幽深的洞xue深處似有若無的傳來一陣急促的沙沙聲。他們驚訝之余,又循著費老的視線探頭張望了幾下,好半天才瞧見陰暗中隱約有一抹暗紅的熒光正自遠及近的漂浮而出。 那熒光來的甚是快速,只眨眼的功夫,它便已經逼近他們所站的地方了。 那妖怪先是探頭朝著他們伸出了一根細長分叉的暗紅舌頭。門徒們只覺眼前一晃,卻是率先看見一張似蛇非蛇的大臉。 它有著蛇類才有的近乎扁平的鼻骨,而那過分寬闊的嘴巴則呈現出高凸的曲線。黃褐色的細碎鱗片密密麻麻的鋪滿了它的整張臉,唯有嘴角和下頷的鱗片較臉頰上的鱗片更為平滑寬大。一叢鮮紅色的rou冠順著它綠褐色的頭頂一路向下,慢慢隱沒在它的后頸上。隨著它探頭的動作,他們能清晰的看到那些鱗片一路蔓延到它的略有起伏的胸膛。 這是一個女妖怪! “費家人?”女妖疑惑的嘀咕了一聲,這才徹底從黑暗中游走出來。 上下浮動的暗紅浮光驟然消失了,只需聯系之前的所見,便可推算出那浮光來自她頭上的紅色rou冠。 略過妖怪近乎人形的上半身,少見多怪的門徒們不可自抑的緊盯著她腰肢以下那條滿是硬鱗的粗長尾巴。 “真是無禮??!”杜莎貌似不快的抽了下尾巴,再看費老一行人的眼神便兇惡許多。 “老夫乃費家第七代家主費長青?!辟M老朗聲道,“此次我來,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br> “問我一個問題?”杜莎顯然對費老這般不恭敬的態度十分不滿,她直起尾巴,使得自己猛然拔高了一大截。 “凡人,你以為你是誰?也敢在我面前這般放肆!”她居高臨下的對著費老吐舌怒道,“信不信我一口吞了你!” “師父!”門徒們眼瞧著杜莎低頭逼近費老,而她那森冷尖銳的牙齒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中他的脖子一般,登時急的抽出了一疊符紙。更有甚者已經掏出法器,并開始念咒掐決了。 杜莎聽得咒語,頭上的rou冠卻是越發鮮艷欲滴起來。 細弱的哼聲自她身后的洞xue深處傳出。 這回輪到費老變臉了:“你——” “看來不能讓你活著出去了!”杜莎霎時翻臉,說話間已是彈尾俯沖,張口就要咬住費老。 “那也看你有沒有那本事了!”費老矮身閃躲,同時手下飛快動作。 他的手法快的驚人,門徒們才堪堪念了個頭,他便已經甩出了數張符紙。 杜莎本已貼近了費老,只需探頭合齒,便可在瞬間將這個可惡的除妖師活活咬死,但還不等她如愿,就有四五張符紙迎面飛來。 她登時偏頭欲躲,不料那符紙竟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也跟著旋轉了方向,并依次封在了她靈臺、心口、后頸、腰椎四處。 門徒們只聽得杜莎先是慘叫一聲,然后便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起來。 懸浮于半空的符火被妖風一激,越發燃燒的旺盛起來。原本晦暗不明的洞xue霎時亮堂起來,連帶著洞xue深處的黑暗也跟著退后了一般。 “費長青——費長青——”杜莎凄厲的聲音震得眾人頭疼。她屈身趴在地上,銳利的爪子將身下的巖石撓出深溝,刺耳的刮擦聲更是連續不絕。 “你竟敢——你竟敢對我動手!”她一面怒斥,一面變幻了模樣,“你可知道我是誰?” 費老面皮一抖,忙抬手擋住身后的門徒,半響才低聲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誰,你是伏羲女媧之后?!?/br> “你既然知道!又怎么敢!”杜莎目呲欲裂的豎起上身,隨著她的盛怒,她面上的細鱗開始飛快的消退下去。 □□的鼻子,嬌艷的紅唇,月眉星眼,若非她此時滿面怒容,這樣貌和該是端莊貴氣的。 她仰面嘶吼一聲,緊跟著身軀忽脹忽縮的變化起來。原本的鮮紅rou冠很快便為反復的珠翠和金釵所取代,層層疊疊的縷金衣華麗至極。 當那截滿是硬鱗的尾巴分化成兩條人腿之后,她方才和緩了神情,以典雅端麗的姿態站起身來。 原本緊貼在她門面和死xue上的符紙悄然落下,她手撫腰間垂落的玉帶,看著費老的眉眼隱含威色。 “符紙……”門徒們見狀大驚失色,忙又拋出幾顆珠玉準備施法。 杜莎巍然不動的站在那里,任由那幾顆珠玉在她身上滴溜溜的滾了一圈,最后又盡數落在了地上。 “雕蟲小技!”她冷笑一聲,接著隨手拂袖,地上那些符紙和珠玉便又嚯嚯作響的反向他們襲去。 費老疾步上前,大喝一聲“風止”。 半空中的符紙珠玉先是停滯片刻,隨即又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叮鐺作響的掉了下去。 “到底是一代如一代了?!倍派p撫頭上的金釵,曼聲道,“不管是禮儀還是術法。費家落沒了?!?/br> “你——”門徒們怒不可遏的沖上前,欲和杜莎理論。但卻被費老一把攔住了。 “師父!”門徒們心氣不平,只得不滿的看著費老。 “你說的不錯,費家是落沒了?!辟M老竟承認了,“但落沒的又豈止費家,作為伏羲女媧之后,你們不也一樣落沒了么?一旦為妖,便已經是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