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節
萬俟玉翎坐在窗邊對弈,神色平靜,他垂眸,燈火下只能看到一個清冷的側顏。 “寶貝,你今日及時發現壞人,和母后說說,想要什么獎賞?” 莫顏抱住寶貝和寶寶親了親,自己生下的小娃是機靈鬼,她非常有成就感,可見遺傳基因是多么重要。 “恩……” 寶貝側過頭,看看沒有抬眼的父皇,抓著自己的衣角,緊張地道,“想和父皇,母后一起睡?!?/br> 皇家子嗣再早熟,不過是個孩子,渴望和爹娘在一處。然而萬俟玉翎為培養二人的自理能力,從很小就讓他們單獨住在臥房內,身邊只有幾個信任的人伺候。 寶貝這半年來懂事不少,隱隱知道自家的爹爹不同,是萬民的主宰,他小小的心靈里,產生敬畏之感。 “對,和爹娘一起睡?!?/br> 寶寶更淘氣些,在偏殿撒歡地跑一周,用頭蹭了蹭莫顏的衣角撒嬌。 萬俟玉翎不動聲色地觀察這邊的動靜,他和莫顏商議好,嚴父慈母,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此刻聽到寶貝的要求,他對莫顏使了個眼色。 從莫府回宮,夫妻倆先到藏書閣找到一本春宮,二人說好晚上床頭不見不散一起研究,深入了解。 如果讓兩個小的擠在中間,他們怎么表演高難度動作? “換個要求?!?/br> 萬俟玉翎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你能發現來者心術不正最好,不然受苦的還是自己?!?/br> “母后……” 寶貝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父皇現在不讓他騎大馬,還總霸占他的母后。 莫顏眼角抽了抽,假裝看不懂皇叔大人的眼色,非常痛快地答應包子們的請求。 結果,這一晚自作孽不可活。寶貝和寶寶得寸進尺,非要貝貝和多余也一起睡,美其名曰,他們是一家人。 夜里貝貝被寶寶壓到小胳膊大哭,多余尿床兩次,好不容易拾掇好,貝貝又鬧著喝奶。 萬俟玉翎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娘子給兩個小的喂奶,yuhuo焚身毫無辦法,等折騰完了,也到了早朝時分。 得不到紓解又無可奈何的他比以往更清冷,坐在龍椅上冷眼一掃,文武百官立即下跪磕頭。 …… 天還不亮,透過高麗紙看窗外,一片漆黑。 莫顏把貝貝和多余放入搖籃,又把寶貝和寶寶抱到小榻上,準備一人獨占龍床,補眠到日上三竿。 “娘娘?!?/br> 墨冰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聽到里面輕聲的應答,把殿門推開一個小縫隙,閃身而入。 “怎么,打聽到馮小姐的消息了?” 莫顏用手捂嘴,打了個呵欠,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馮小姐如果真和袁煥之有關系,被藏起來,這么短的時間內定然找不到。 “怎么,墨冰,你半夜出去殺人了?” 莫顏撩開紗帳,動了動鼻子,墨冰身上帶著涼氣,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不是奴婢出去殺人,是天牢那有消息?!?/br> 晚上,永平侯和看守牢獄的暗衛提出,他口渴,要喝一壺茶。暗衛滿足他的要求。 依照萬俟玉翎的意思,等蠻族一事解決,永平侯一人不成氣候,讓他終身在牢獄中度過。 看在大呂氏好歹是莫家親戚的份上,網開一面。 天牢關押的都是朝中重犯,多為官員,有單獨的房間,永平侯和大呂氏住在隔壁,夫妻二人無交流。 大呂氏中風癱瘓,需要丫鬟婆子伺候飲食起居,若是床單一日不換,熏人的味道就會飄向隔壁。 這幾日大呂氏好了一些,腦子不那么糊涂,她說話困難,吐字不清楚,經常罵永平侯。 “在一個時辰之前,大呂氏不知道怎么到了鐵欄桿那,被摔了茶壺的永平侯用碎瓷片割喉,然后他自己也抹了脖子?!?/br> 一切發生得太快,等暗衛發現趕到,只看到永平侯最后一個表情,很是諷刺的。 兩個害蟲死了,大快人心,不用莫顏親自動手,解決皇叔大人后顧之憂,對呂家也能交代過去。 可是,永平侯那么惜命的人,為何會突然自絕?不但如此,還拉著大呂氏一起陪葬。 “奴婢猜測,是咱們的計劃,被他發現了?!?/br> 墨冰思考片刻,對比袁煥之,永平侯應該更恨萬俟玉翎和莫家,他突然這么做,難道是想保護什么人? 毫無征兆的突然玩這么一出,又讓事情陷入徹底的僵局中。 “有時候,事情明明很簡單,只是我們想的太復雜?!?/br> 莫顏想,或許永平侯臨死之前還要制造點假象,給眾人增加麻煩,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勢力,早就被救出去,不用等今天,不過是一顆棄子而已。 按照原定計劃行事,農歷八月十六,一晃而至。 天明時分,下起一場小雨。 永平侯府一百多口被推到囚車中,囚車緩緩地駛向菜市口,午時三刻斬首。 一大早,街頭巷尾聚集眾多百姓,百姓們手里提著小籃子,里面是爛菜葉子,木頭屑,臭雞蛋等垃圾。 雨水打濕衣衫,散發著潮氣,在人群中,卻未見到幾人打傘。 “終于要死了,jian細早就該死!” 百姓們跟隨囚車的軌跡向前移動,邊走邊丟著垃圾,爛菜葉打空,落在地面,浸泡在雨水里,上面臟兮兮的痕跡是眾人踩過的腳印。 入獄良久,侯府下人們從開始的絕望,驚慌,恐懼,不可置信,到現在的認命,眼神空洞,麻木,如行尸走rou。 “可惜永平侯和那個夫人倒是先死了,給他們個痛快,真是便宜了!” “對啊,要我說這種人就得凌遲處死,難怪邊境開戰沒完沒了呢?!?/br> 百姓們對這些人沒有一點同情心,甚至唾棄,同情他們,那些無辜受死的將士們呢?誰又為他們無辜獻出生命喊冤? 周倩兒挎著小籃子,跟著人流向前,她咬咬牙,顫抖地扔出爛菜葉,心中卻恐懼得要哭出來。 昨夜,她承受夏明軒一番獸欲,變著花樣折磨她到天亮,他說,“今兒是永平侯府的人斬首的日子,咱們也去看看熱鬧?!?/br> 周倩兒忍住身體的酸疼,打個寒顫,侯府世子去看家人斬首,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也一起,準備些爛菜葉,砸囚車用?!?/br> 夏明軒的聲音很輕,語調平靜,可周倩兒能體會這平靜下暗藏的波濤洶涌。 她記得朝中人的交代,不敢忤逆,為怕露餡她只好點頭,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那么多人被斬首,我有點怕?!?/br> “怕什么?你不是能殺雞嗎,就是用砍刀直接剁掉腦袋?!?/br> 夏明軒突然笑了,寵溺地捏捏周倩兒的鼻子,又摩挲她的頭發,眼中帶著回憶之色,“你還是從前那樣,怕血怕黑,是誰要做最厲害的女英雄的?” 毫無疑問,在此刻,夏明軒精神恍惚,再一次把周倩兒當成莫顏。 早飯二人喝了一些粥,周倩兒被夏明軒拉著出門,從城北一直走到菜市口。 周倩兒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尋找,祈禱上次出現的那個女俠,趕緊把她救走。 “瓷娃娃,好看嗎?” 夏明軒以為,自己不在乎永平侯府人的生死,可是看到一輛輛囚車在眼前路過,聽著百姓們的叫罵聲,心里止不住地抽著疼。 剛才那個小廝,叫來福,從小跟在他身邊伺候,來福說,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及冠之年說上一門親事,配個侯府中的丫鬟。 來福抱著頭,蜷縮在囚車的一角,他嚶嚶地哭泣,口中喊著,“世子爺,來福來世還給您做奴才!” 夏明軒想,他犯過很多錯,夜夜在青樓買醉,爹爹不聞不問,娘親失望之極,meimei恨鐵不成鋼,說他是被女人牽著鼻子走的廢物,只有來福,陪在他身邊。 “小的能理解您,喝酒傷肝,您還是悠著點?!?/br> 來福不厭其煩地勸說,無數個日夜,來福等在花樓的角門中,憨厚一笑,攙著醉醺醺地他回府。 來福不是侯府家生子,是幾歲時被人牙子拐賣,輾轉到了侯府上的,他說他想尋找親生的爹娘,因為他總覺得,爹娘在某個角落也在找他。 “世子爺,你說小的有沒有可能是哪家小少爺?” 來福嬉皮笑臉,平日總是耍寶,逗夏明軒開心。 “你小子若是小少爺,身邊能沒有丫鬟婆子伺候嗎?說不定是個山溝溝出來的!” 夏明軒不止一次這么說過,那些寂寞的日子,主仆二人在一起飲酒,說著心事。 來福不知道他做了拐賣女子的勾當,不曉得他開暗娼館,就算是現在,來福一定認為是有人陷害他。 雨大了些,空氣中流動著陰冷的風以及食物腐敗的臭氣。 夏明軒無意識地向前走,因為走得太慢,被身后人推了一把,他一個踉蹌,周倩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夏明軒才勉強穩住身形。 嘴角中有苦澀的味道,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或許,他不算特別失敗,保護不了家人,得不到心愛的女子,可總有一個人,是那么無條件的相信他。 在事發前,夏明軒有預感,所以他故意找茬打了來福十個板子,攆他出府,誰想到,來福自己又回來了。 “來福,侯府的一切和你有什么關系?你雖然在我身邊做小廝,可卻什么都不知道,你還要找家人,你為什么回來?” 夏明軒內心涌起陣陣酸意,眼眶發紅,或許,人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能明白事理。 “爹,爹!” 囚車再次走過,這次是囚車內安靜地坐著一對母子,兒子才幾歲,眉眼看著很討喜,他正在他娘的懷中叫喊。 親生骨rou,夏明軒的兒子,如今長這么大,他新鮮過幾天,一直沒有再關注過。 小妾,兒子,是他身上的污點,被他厭惡,兒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在府上,就會跑到書房找他。 夏明軒罵過幾次,那么小小的一個人,就很懂事了,偷偷地藏在桌子下看他。 有一次,看得睡著了,鬧得全府上下大動干戈地尋找失蹤的小公子。 當然,他是不會感動的,不僅如此,還狠狠地打了他的兒子。 如今想起,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夏明軒的神經接近于崩潰。 周倩兒更想哭,出門前,她親眼看到,他在袖口中藏著一把匕首,萬一他抽風,最先倒霉的就是她。 囚車走過的路,滿地狼藉,夏若雪站在茶樓的二層,雙手握拳,手背青筋突起,眼睛凸出眼眶。 恨啊,怎么能不恨,家破人亡,全拜莫顏所賜! 袁煥之說一套,答應救出她的家人,卻在莫府喜宴上干了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