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老頭念叨幾句,趕著牛車走遠,只剩下布袋浸泡在雨水中。 “玉翎,看來我們要去衙門報官了?!?/br> 莫顏摸著自己的面具,下雨的關系,邊緣上有輕微的凸起,她索性背過身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烏云如濃墨一般席卷著,雨勢漸大,萬俟玉翎脫下外衫擰干水跡,用內力烘干,披在莫顏的肩膀上,“以后這種事情,我來就好?!?/br> “恩?!?/br> 莫顏趕忙點頭,認錯態度良好?;适宕笕耸遣幌胱屗苡?。 雨水敲打著地面,傳來一陣泥土的腥味,周圍的百姓人家,點燃了昏暗的油燈照明。 布袋被雨水打濕,地下的雨水呈現出紅色的一圈,有擴大的痕跡。 莫顏用樹枝挑開袋子,她看到內里有心臟和腸子等,立刻通知衙門里的捕快。 兇手膽大妄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拋尸,挑戰衙門的權威,也給百姓們帶來極大的恐慌。 百花縣縣令張舉正為案子發愁,茶飯不思,他曾經到停尸房看了一眼,尸塊并不齊全,無法確定死者的身份。 百花縣隸屬于汴州城,緊鄰京都,發生這么惡劣的案件,若是不能及時找到兇手,他這頂烏紗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破案的關鍵是死者的身份,連個人頭都沒有,誰曉得此人是干什么的! 目前,只有一對夫妻告官,說自己的五歲的閨女丟了,和死者不相符。 汴州環繞京都,是進京的必經之地,人口往來頻繁,走南闖北的,魚龍混雜,若是流竄作案,更是無從查起。 “大人,王……王爺和王妃來,來衙門了?!?/br> 一個捕快跌跌撞撞地跑到公堂上,因為激動,面皮抖動個不停,說話也不是很利索。 “什么?” 大越當朝只有一位王爺,新婚燕爾,應當在京都,怎么會來百花縣?王妃,莫非是神醫莫家小姐? 言談間,萬俟玉翎和莫顏已經來到公堂之上。 張舉以為是捕快胡謅,正要訓斥幾句,見人果真來了,趕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撲通一聲跪下,“臣百花縣縣令張舉,參見王爺王妃……” 萬俟玉翎背著手,冷眼看著,張舉跪了片刻,還不見叫起,有些心虛。 百花縣幾年不發生一個案子,偏生南平王在,就來個分尸慘案,他不得不相信京都的流言,清冷如神仙的南平王是瘟神體質,只要出現,就必然有人倒霉。 “張大人,快快請起?!?/br> 張舉一直跪著,額角上冒冷汗,莫顏扭頭看了皇叔大人一眼,他就是有讓人望而生畏的氣場。 “謝王爺王妃?!?/br> 公堂上,跪倒一片,張舉起身之后,衙役們才默默地站到角落里。 張舉不住地用帕子擦額角上的汗,他是個圓滾滾的胖子,第一次正面接觸萬俟玉翎,嚇得不輕。 “張大人,不必拘謹,今日來此正是巧合……” 百花縣縣令在市井中口碑不錯,作為父母官,沒有架子,親切隨和,莫顏不想多加為難,把來的目的說了一遍。 不曾想,此案驚動了南平王和南平王妃,張舉眼皮跳了跳,心中直呼倒霉,有人盯著,他必然更加重視,削尖了腦袋也得查明真相。 “臣沒想到,百花縣竟然有此窮兇極惡之徒,必然加大力度搜查,查明死者身份,全力偵破此案?!?/br> 張舉充當下人的角色,低眉順眼地奉茶。 聽說吃點心讓人發胖,他在上衙幾乎不吃東西,餓了就喝點茶水,他的夫人說,作為父母官,應當注意形象。 張舉胖成一個球,總是喜歡瞇著眼微笑,百姓們給他起了個外號,“笑彌勒”,形容他像寺廟中的佛,毫無威嚴之感。 關于死者身份,莫顏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但是其中涉及隱私,不好點明。 百花縣的仵作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這行業有女子著實難得,她精準地分析出死亡時間,并且推斷出,兇手和死者之間有密切地聯系,很可能是情殺。 莫顏聽了一會兒,發現仵作有獨特的見解,夸贊兩句,女仵作不會邀功,直言是看了一本手札開闊思路,作者祝二妮才是仵作界的世外高人。 一下午的時間,一晃而逝,到了下衙的時辰,萬俟玉翎和莫顏拒絕了張舉的安排,準備回到客棧。 李德的叔嬸和村中人商量,明日一早開祠堂祭拜祖先,墨香和李德在村中拜堂成親,這二人現在別扭著,還不曉得明日如何收場。 “撲通……” 眼見莫顏要離開,張舉急切地下跪,身體的重量全部集中在腿上,他膝蓋一軟,雙手伏在地面。 “張大人,這是作何?” 莫顏正要踏出門,地面的抖動讓她回過頭,不解地詢問。 “王妃,臣有一事想求?!?/br> 張舉跪在地上不起來,若是以前,他是肯定不敢有任何奢望,現在南平王妃就在眼前,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的夫人生了孩兒后,一直臥床不起,請遍了汴州的郎中,只能稍有緩解,卻得不到改善。 眼瞅著,曾經溫柔似水的她消瘦下去,面色枯黃,張舉心里不是滋味。 他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家中錢財不多,窮苦人家出身,始終狠不下心索要百姓們的銀錢,手頭一直不富裕。 沒有銀子,請不來神醫,眼睜睜地看著夫人受苦,張舉想過很多辦法,可他在京都沒有人脈,太醫根本不會行一天路程來此。 南平王妃的出現,給他希望的曙光,就是這頂烏紗帽不要,也得努力爭取一番。 “這樣吧,張大人,如能查明死者身份,找到真兇,本王妃就答應給令夫人看病?!?/br> 莫顏身份高貴,不好輕易破例,如是她開了先河,以后官家都找她看病問藥,若是哪天她拒絕,就從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淪為毒婦。 有了名聲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她現在身上背負枷鎖,不能像從前一樣為所欲為。 回到客棧,夫妻二人草草用了晚膳,莫顏到隔壁墨香的房間。 屋內一片漆黑,墨香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她回憶自己小的時候,隨著爹娘逃荒,后來爹娘病死,她就被送到御史府上做丫鬟。 以為可以找到了能倚靠一輩子的男子,誰知一切是鏡花水月,或許沒有戰爭,她就能如愿嫁給李德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莫顏皺眉,屋中窗門緊閉,有潮濕腐朽的味道,她走到桌邊,點燃了油燈。 “小姐……” 墨香眼神空洞,沒有焦距地落在莫顏身上,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出來。 用手支撐著身體,墨香想要站起身,幾乎兩天滴水未進,她很虛弱,晃了兩下,栽倒在地。 “唉……” 莫顏嘆息一聲,感情的事,任何決定都是兩個人的意愿,她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 墨香自尊心強,李德說不成親,她就算心里有一百個不愿意,也不會說出,容易造成誤解。 墨冰靠在門邊,手里舉著托盤,上面是幾樣清粥小菜,她話不多,也不會安慰人,習慣了暗衛的做派,很難改過來。 “謝謝你,墨冰?!?/br> 墨香很感激,她在門內憂傷哭泣的時候,墨冰一直站在門外,未曾離開,她曉得墨冰的守護,是怕她想不開。 “先喝點粥吧?!?/br> 莫顏沖著墨冰點點頭,看來勸說的任務,又落在她的頭上。 她真是一個好主子,為下人的親事cao碎了心。 “小姐,奴婢配不上李管事?!?/br> 李德雖是南平王府的管事,實則是萬俟玉翎的侍衛,身上有官職,而且并不是死契,而墨香是一個小丫鬟,身份上存在差異。 李德的出發點是為了墨香好,但是墨香會猶豫,女子心思細膩,難免會胡思亂想。 莫顏無言以對,她先催促墨香吃飯,等一碗粥見了底,這才道,“墨香,你到底想不想嫁給李德?” “想?!?/br> 油燈上冒著一絲青煙,忽明忽暗,墨冰用鐵絲挑亮了燈芯,墨香的臉頰在燈火的映照下,變得更清晰。 散亂的頭發,紅腫而帶有血絲的雙眼,面上呈現深深的疲憊。 墨香盯著油燈出神,好半天,才吐露心聲。 門外,李德被墨冰叫來,他用手捂住胸口,靠在墻上,內心激烈地掙扎。 王妃對墨香情同姐妹,就算沒有他,一樣能嫁到好人家,幸福安樂過一輩子。 他有什么?常年在外,眼瞅著戰事將起,萬一回不來,不是害了她? 她難過的時候,流淚的時候,生病的時候,他都不能在眼前,他在千里之外,或許在軍營里cao練,或是在戰場上殺敵,他能給她什么? 什么都給不了,為什么不放手? 可是,放手很難,看著叔嬸喜上眉梢,跑前跑后地cao辦親事,他竟然說不出口。 萬俟玉翎坐在書房中,手里拿著一本兵書,看了一刻鐘,只看到幾行字。 打開窗戶,窗外一片黑暗,雨點被吹得傾斜,落入房中的青磚上。 關上窗戶,萬俟玉翎垂眸沉思,自家娘子對今日的案件,分析透徹,通過手上的指甲和腳踝處的刺青,就可鑒別男子的身份。 她一個高門貴女,頂著草包的名聲,是如何接觸到仵作這個行業的呢? 萬俟玉翎不是沒懷疑過,但他不會對這個問題多加糾結。 自家娘子定是有過奇遇,就像他一般,之所以有如此深厚的武功,還是源于他的師父,一個只喜歡吃的怪老頭。 那年,他才五歲,受寒毒影響,形影單只,情緒上沒有波動,無喜怒哀樂,每日對他來說就是個太陽升起和落山的過程。 某日,宮中來個怪老頭,找不到御膳房,請求萬俟玉翎帶路。 他沒有理會,在油燈下看書。 老頭見他從容淡定,產生了興趣,后來,做了他的師父。 其實,師父以為他天賦秉異,卻不知道,一切都是萬俟玉翎的算計。 盡管只有五歲,他已經能看懂兵書兵法,并且領悟其中的含義,用師父的話說,根骨奇佳,悟性極高。 萬俟玉翎想,能在宮內行走,沒有被大內侍衛,隱藏暗衛發現,定是高人。 于是,他故作鎮定,步步算計,老頭最終成了他的恩師。 思緒轉個彎又被帶回,春宮圖上說,食色性也,男女之事,可增進彼此間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