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小姐,趙桂花的事,您不管了嗎?” 墨香從馬車上的柜子里取出來一個小匣子,里面有幾樣干果,松子,椒鹽核桃還有開口的榛子,不需用小夾子,用手輕輕一捏就開了。 這些是濟州城的特色,比京都產的好吃,莫顏沒少買,等著留著家人在西北過年吃。 “她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和我有什么關系?” 不是莫顏薄涼,而是趙桂花之前沒少陷害她,她做不到以德報怨。再說趙桂花已在青樓做起皮rou的生意,肯定不能回到京都去,她不落井下石,已經是格外良善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br> 墨香咽下嘴里的核桃仁,急急地解釋,“奴婢光想著吃,這腦子也不靈光了?!?/br> 趙桂花在暗地里尋找袁煥之養私兵的證據,但是她一個女子,沒有靠山,單槍匹馬,很容易被發現。 袁家的私兵聯絡地址是一個叫徐??蜅5牡胤?,那里有一條地道,因為無人進去,通往哪里還不甚明確。 趙桂花不簡單,竟然打聽到了,這一路都是靠著出賣自己的身體開路。 這些消息,萬俟玉翎早已經掌握,他留下人手在濟州城盯著,護送莫顏回到西北,西北可是好地方,還有皇上萬俟御風的私兵。 前方,是一個分外陡峭的坡路,為了讓馬拉車省力一些,她帶著墨香和墨冰下了馬車,跟著眾人的隊伍一起爬坡。 拉車的馬,被換成一匹雪白沒有任何雜色的,莫顏想到西游記中的白龍馬,特地從車夫手中接過韁繩。 左右一看,四下都是自己人,莫顏清了清嗓子,和白馬深情對視片刻,不自覺地改詞,唱道,“你挑著擔,我牽著你,迎來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又出發……” “莫小姐,這是哪里的小曲,怪好聽的!” 李德聽到響動,倒退了幾步,在莫顏身邊抓抓頭,“那詞您不能再唱一遍?” 莫顏盯著李德看了兩眼,突然想起《西游記》中,悟空遇見黑熊怪的對白,“你到底是燒窯的,還是賣炭的,真是黑的俊俏!” 李德摸了摸臉,大腦一片空白,還是第一有人夸他,可是,他是被莫小姐調戲了嗎? “啦啦啦……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場場酸甜苦辣……” 莫顏揮舞著小手帕,不再看李德,等眾人到高坡之后,又從容地上了馬車。 墨香拉了下墨冰,小聲地道,“咱們小姐不會是病了吧?” 回程的路上,莫顏心情不錯,雖然不能回到京都,但是家人齊聚西北也好,只要一家人能夠團聚,在哪里過年都一樣。 出了濟州城,氣候再次變樣,沒有北地嚴寒,但是陰冷中夾雜著濕氣,讓人更不舒服。 濟州不停地有消息傳來,袁煥之是私兵不算多,全加上有五萬左右。 萬俟玉翎非常謹慎,這些私兵訓練有素,至少用兩三年的時間招募人手。 兩三年之前,袁煥之還在邊境打仗,和南邊小國的將領殺得難解難分,能騰出精力在北地養私兵,并且背著皇上和太后,在夾縫中生存,可見其人詭計多端。 北地邊境開戰,于家暫時不能動,不過這個袁煥之,簡直是大越的一大禍害,應該通過于太后的手除掉,不知自以為是,以為自己運籌帷幄的于太后,在得知一直被人玩弄于掌骨之間,會有怎樣滔天怒火。 一連走了幾天,等走出北地的地界,天氣暖和的時候,雪變成雨夾雪,落在地上,轉眼化成水,地上都是泥點子,莫顏每次下馬車都分外痛苦。 原來覺得,能出遠門,就當做一場旅行,可以見識下各地的風土人情,實際上,能在一所城池停留的時間非常有限,大部分都是在馬車上度過。 前幾天和皇叔大人玩起角色扮演,二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萬俟玉翎雖然沒說什么,但這幾天刻意冷著她,平時兩個人在馬車上各做各的,互不干擾。 “主子,前面有一處懸崖峭壁,地勢險要,咱們的人得下馬車從之間一條山路穿行?!?/br> 西北高山多,很多城池都被群山圍繞,想要走貨都要穿過崇山峻嶺,所以一般商人都不喜到西北去,那里物價偏高,導致百姓們的生活困難。 莫顏聞言,跟著下了馬車,四周都是光禿禿的石頭上,往下就是懸崖峭壁,這種地勢,萬一驚了馬,后果不堪設想。莫顏正想著,突然,從山上延伸下來一根繩索,上面全部是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凌空縱越,把眾人圍困在圈子中。 “萬俟玉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出現得毫無征兆,莫顏的眼皮跳動,稍稍有些緊張,這次的出場模式完全不同,似乎是經過精心策劃的。 “很多的人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他們已經沒有再開口的機會?!?/br> 萬俟玉翎神色不動,為了防止黑衣人襲擊馬車,己方過于被動,莫顏早已經站到一處,握著袖間的短刃,隨時準備開戰。 “哼!還沒聽說大越南平王也會耍嘴皮了!” 黑衣人們亮出兵刃,是一把閃著寒光的鋒利的刀劍,他們身后背著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像一個鐵帽子,不知是作何用處。 “一個不留,上!” 為首的黑衣人下令,黑衣人開始動了起來,他們圍繞著眾人快速地轉圈,很快,變成了一道道黑色帶著勁風的影子。 “這是布陣,不用擔心?!?/br> 萬俟玉翎一身白衫迎風,烏發四處飄散,他的眼神凝視著這群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黑衣人,未曾出手,最好的破陣方式,便是以靜制動。 黑衣人們不知道轉了幾百圈,有些迷糊,他們以為萬俟玉翎會先下手為強,這樣陣局形成,這些人都被困在其中,他們有把握全部絞殺! 可萬俟玉翎不按常理出牌,再轉下去,他們可就暈了! “王爺,這些人是馬戲團出來的?” 莫顏眨眨眼,看了半天,也不曉得黑衣人們抽的哪門子瘋,她想到大越還沒有馬戲團這個稱呼,解釋道,“就是耍猴的!” 萬俟玉翎面色一黑,黑衣人是耍猴的,難道他們自己是猴子不成? 為首的黑衣人頭腦簡單,未發現其中的深意,差點聽得吐血,心中瘋狂地問候了莫顏的祖宗十八代,憤怒道,“兄弟們!讓他們見到閻王再耍嘴皮子吧!” “刷刷刷……” 黑衣人們拉動身后的鐵帽子,暗器破空而來,己方有人躲閃不及,暗器的鐵片鑲嵌到rou里,見血封喉! “顏顏,小心暗器!” 萬俟玉翎向后一步,把莫顏擋在身后,隨手抓起荷包中的金豆子。 黑衣人學的聰明了,把身后的鐵帽子擋在胸前,變成盾牌。 黑衣人們的目標是萬俟玉翎,根本不看莫顏,幾十人圍攻一個,莫顏招呼身邊的暗衛們去助陣,群毆什么的,最可氣了! 天上飛起了小雪,莫顏用手揉了揉睫毛上沾染的雪花,看著已經倒下的同伴,內心悲涼。 這些人,都是在草原上一起共患難,一同走過來的,前幾天,眾人頂著萬俟玉翎的冷臉,和她開玩笑,等到了西北,一定去莫大人府上吃一頓。 如今,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被覆蓋著白雪,氣息全無。 萬俟玉翎的白衫已經被鮮血染紅,飛舞蕩漾在落雪而昏暗的半空中,如一朵朵盛開的罌粟,劃過妖冶的弧度。 “今日,你們都留下?!?/br> 低沉平緩的嗓音,一如那深冬嚴寒中融不化的冰雪,毫無溫度可言。 黑衣人們心里打了個突,已經萌生退意,但是想到萬俟玉翎寒毒在身,堅持不了多久,眾人便咬牙挺著,等一會兒,后續人馬到了,來個甕中之鱉。 雪大了些,莫顏的小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沙沙地響聲,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 此刻她幫不上什么大忙,否則會引得萬俟玉翎分心,那些受傷的黑衣人,都被她依次補刀,看到短刃上的鮮血,她竟然有報仇的快感。 空氣中,只有兵器交接的聲響,墨冰和墨香保護在莫顏身邊,以防備的姿態。 “哈哈哈,萬俟玉翎,你也有今日!” 峭壁邊上,再次涌現出兩批黑衣人,兩隊人看對方有些驚訝,明顯不是一個主顧,但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黑衣人們彼此點頭,默契地圍上莫顏。 莫顏咬牙,為了不讓萬俟玉翎分心,只能拼了! 她有些悔恨自己,為什么不早點習武,而后又釋然了,她穿越過來沒多久就被逼著練武,天資算好的,否則習武一兩年,輕功都施展不開。 后批黑衣人魚龍混雜,顯然沒有之前的訓練有素,可架不住人多,一百多人圍著莫顏主仆三人下手,墨冰捉襟見肘。 “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莫顏勾起唇角,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無論如何,都不能拖后腿,萬俟玉翎和她不同,身上背負的太多!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算身死,沒準又是另外一種重生! 莫顏臉上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風,輕柔的又帶著決絕之色。 周圍的黑衣人們有些閃神,就在這一瞬間,莫顏用萬俟玉翎教給的招式,快速出手! 前世的職業,對莫顏幫助很大,至少她了解人體,哪個部位才是最脆弱的,要殺人,不一定非要刺到后心處,找準大動脈,一樣會流血過多而亡。 汩汩的血跡噴濺在莫顏的臉上,她的胳膊被黑衣人擦傷,整個袖口已經紅了,莫顏顧不得疼痛,機械一般收割人命。 助陣萬俟玉翎的暗衛,全部趕回來對決黑衣人,萬俟玉翎第一次不淡定,招式失去了原有的耐心,他從袖口處找出一根銀線,輕輕一甩,套上黑衣人的頭,只見一陣風過去,一個睜著眼睛的人頭滾落在雪地中,死不瞑目。 “??!” 墨香一聲尖叫,她的胳膊被鋒利的刀削掉一塊rou,墨香忍不住,慘叫之后,她咬緊牙關,憋住眼淚,用左手提著短刀,應付對面攻擊猛烈的黑衣人。 莫顏用余光一掃,眼瞅著,墨香已經支撐不住。對于這個偶爾有些八卦卻忠心耿耿的丫鬟,她還是很有感情的。 莫顏推了墨香一把,自己上去迎敵。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抹驚喜之色,步步緊逼,等莫顏察覺出來,她已經站在懸崖峭壁的邊緣! “顏顏!” 萬俟玉翎一直分心觀察這邊的動靜,黑衣人都是練家子,比以往的還要難纏,情急之下,他的身體迸發出一股威壓,勁風而至,周圍的黑衣人們全部飛出,撞到身后的山壁上。 山壁到處都是鋒利的巖石,穿透了黑衣人的胸口,血流如注,這些人肯定想不到,在要功成身退之時,死于非命。 萬俟玉翎喉嚨中腥甜,噴出一口血,在莫顏落崖的一瞬間,飛身而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抓緊我?!?/br> 還是那么清冷的聲音,萬俟玉翎幽深無垠的漆黑眸子中帶著擔憂,是那么濃烈,莫顏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情緒。 懸崖下,是被冰雪堆積的萬丈深淵,只要落下,便是萬劫不復。 莫顏輕笑一聲,在這一刻,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她仰著頭,深深地看著萬俟玉翎的臉,把他的輪廓記在心底。 閉上雙眼,淚珠滾滾滑落,莫顏卻在微笑,她已經感受到萬俟玉翎身上的顫抖,即使,那雙冰涼的大手是那么有力。 “不要?!?/br> 黑衣人太多,形勢已經控制不住,莫顏真切地看到上面已經有幾個影子,正在隨時準備偷襲。 萬俟玉翎身受重傷,根本無法承載她的重量,如果他不放手,那么二人只有一起落崖。她死了沒有關系,他要活著,必須活著! 她不過是一個二品大員的女兒,偶然成為這個朝代的過客,可是他不同,是大越黎民百姓唯一的希望。 “玉翎,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吧?!?/br> 莫顏眨眨眼,從頭上取下一根金簪,她強烈忍住心底的悲傷,或許人在離別的時刻,才知道感情深淺,只是認識到這一切,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