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我
黃三說,他為了報仇,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時間。 十二年。姬萬英自己回想,馬上猜出了黃三的身份:“你是黃友良的什么人?” “兒子?!?/br> 姬萬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黃三的胳膊搭在膝蓋上,箕踞而坐,歪著頭,說:“你是我爹的弟子,卻為了攀附權貴,尋個一官半職,陷害我爹,逼他在監獄中含冤自盡。那是我還小,處處受人白眼,直到兩年前,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來京城告狀。但是,我震驚地發現,你竟然成了京兆尹!幸好,幸好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大理寺卿百里大人,他讓我靜待時機,我等到了?!?/br> 姬萬英呆坐著,完全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應。 黃三接著說:“我小的時候常挨打,所以學了龜息之法,以便逃跑,這次正好用上?!?/br> 姬萬英終于有了反應。他慌張地爬到黃三面前,連連磕頭,哭著說:“少爺,少爺您饒了我吧!都是孫繼龍……是孫繼龍的主意!他讓我這么做的!少爺……” 黃三揪住姬萬英的前襟,惡狠狠地說:“你還有臉叫我少爺?!你當年昏倒在我家門口,快要凍死了,是我爹救了你,還教你讀書考取功名,可是你這個混蛋,竟然害死了他,害的我家家破人亡!你這樣的人就該下地獄!” “少爺!少爺您就饒了我吧……都是孫繼龍逼我做的……少爺!” 黃三松開姬萬英,拍了拍手,似乎擔心被姬萬英弄臟了,他說:“我不會讓你死在路上的,我會把你送到流放地,看著你生不如死地活著,來告慰我爹在天之靈!” 姬萬英的命運終于畫上了一個句號,這意味著復興堂所有人都得到了該有的結局。 林初尋的結局,也即將揭曉。 林初尋走在竹林里,靜得能聽到自己的腳步甚至呼吸聲。他心跳很快,但他知道,這并不是因為他一路狂奔的緣故。 冬日的竹林別有一番風韻,殘雪鋪在路上、嵌在竹葉上,總透出一股詩意來??闪殖鯇o心觀賞。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百里穆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非要把他的心一片一片割下來才甘心。 他聽見藏在竹林里的季家暗衛在低聲說話。 一個人說:“要攔嗎?” 有人回答:“不……攔吧?!?/br> “若是……主子怪罪下來怎么辦?” 沒人答復他。 林初尋現在根本不在意誰會阻攔他,因為誰都不可能阻攔的了他。 他遠遠看見兩個小男孩蹲在門口神秘兮兮地做著什么,一大一小,都裹的像個糯米團子。這兩個小娃娃林初尋見過,一個是慧王安佑臻,一個是梁王安步泰。 安佑臻在打磨一塊小石子,手已經凍得通紅,卻還是興致勃勃的樣子。弟弟安步泰總在旁邊指指點點的,算是他作品制作過程中的唯一阻礙。 “王兄,你這個不對,你得用這把小刀,這把小的,這樣,這樣穿進來,然后打磨?!卑膊教┯米约憾姑绱蟮氖种割^指揮著。 安佑臻擔心一個不慎傷了弟弟的手,又覺得他礙手礙腳的,用胳膊肘推他:“你躲遠點,擋著我了?!?/br> “王兄,你真能用石頭雕出一個骰子來?能放個紅豆嗎?” “能!”安佑臻信誓旦旦地說。 安步泰湊得更近了:“比玲瓏jiejie的那個還好看嗎?” “嗯……能,一定能!” “她那個是玉的?!?/br> “那又怎樣?” 林初尋的淚,終于從眼眶里奔涌而出。 聽見陌生的腳步聲,兩個小娃娃抬起頭來。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了林初尋,但出乎林初尋的意料,兩個孩子沒有像以前一樣調侃他、親近他,反而轉身跑進了竹園里。 林初尋想跟上去,被一只手攔住。 這只手的主人長身玉立,雪白的銀絲錦袍,毛邊圍領,翠玉束腰,頭上整齊的發髻上墜著一只白玉寒梅。 正是季檀。 “我家的暗衛近日腦子不太靈光,竟會放進一些不相干的人進來,嘖嘖,看來該換人了?!奔咎凑f。 外面的暗衛大大的嚇了一跳,差點自刎謝罪。 “豆豆在哪兒?”林初尋問。 季檀最討厭林初尋光明正大地直呼安玲瓏的小名,而他自己分明一次都沒機會這么叫她,此時怒意和醋意齊發:“大皇子是吧,您想必進錯了地方。什么豆豆?誰是豆豆?我不認識?!?/br> “我感激你救她,卻不能容忍你隱瞞我!我要見她!”林初尋握緊了手中的寶劍。 季檀何等眼力和見識,只隨意一瞥,就知道這把劍正是傳說中和相思扇相配的求凰劍,怒意更勝。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他冷笑一聲,說:“怎么,敢在我的竹園撒野,你可真是好膽量!” “我要見她!”林初尋冷眉說道。 “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走,要么死?!?/br> 林初尋拔出了劍,幾乎同時,竹園外的暗衛站在了他的身后。 安佑臻和安步泰手牽著手鉆進了竹園最深處的小屋里。 這個小屋子簡單而雅致,當中放著一個火盆,上面掛著的水壺在呼呼地冒著白氣。 兩個孩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就看見玉嬋在盛藥汁,那苦澀的氣味只讓他們望而卻步。 桌子后面藏著個人。那個人坐在輪椅上,頭無力地斜靠著椅背,眼睛閉著,還在熟睡。正是安玲瓏。 在回來的路上,安玲瓏幾次昏厥,又幾次挺過來,吐出來的血把身子底下厚厚的褥子都浸透了。到竹園的時候,氣若游絲,眼看就不行了。 幸好連幽豁救助的及時,才保住了她的命。 可也只是能多撐幾天罷了。 如今她已經誰也認不得了,有時候連自己是誰都說不清楚,不能走路也不愿說話,醒著的時間越發的短,總是昏昏沉沉。 這么多天,她只跟玉嬋說過一句話:“我……是不是……在等人?” 玉嬋不敢說是,更不敢說不是,只含著淚回答她:“您要是真的等著誰,就別著急,他一定會來?!?/br> 安玲瓏沒說話,歪著頭看窗外飄落的細小的雪花。